“是,小姐。”念书应声而去。
尹昭宁独自走到父亲的书房,推开房门,一股熟悉的墨香扑面而来。
书桌上还摊着一本未看完的奏折,砚台里的墨汁尚未干涸,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她走到书桌前,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眼前忽然浮现出父亲平日里伏案模样。
薛贵妃、二皇子、薛尚书……这一次,他们是铁了心要置尹家于死地。想要救父亲,救丞相府,她必须尽快找到反击的办法。
夜色渐深,丞相府被御林军围得水泄不通,连一盏多余的灯笼都不许点亮。
尹昭宁坐在西跨院的厢房里,桌上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她脸色格外苍白。
念书端来一碗热汤,轻声道:“小姐,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点汤吧?”
尹昭宁摇了摇头,她不知道父亲在刑部过得如何,也不知道太子那边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院墙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有人翻墙而入。
念书猛地站起身,挡在尹昭宁面前,紧张道:“谁?”
尹昭宁也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刀,目光警惕地望向院门口。
片刻后,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玄色的常服在夜色里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正是二皇子楚昀宇。
“是你?”尹昭宁眼中瞬间燃起怒火,起身走到院中央,冷冷地看着他,
“你来做什么?看丞相府的笑话吗?”
楚昀宇站在月光漏下的光斑里,脸色复杂地看着她。
他今日穿着一身便服,眼底带着一丝疲惫,却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挣扎。
“我不是来看笑话的。”他声音沙哑,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我来……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尹昭宁冷笑一声,“二皇子殿下的机会,怕不是让我眼睁睁看着父亲被你们害死,然后对你们感恩戴德吧?”
“昭宁,你别这样。”楚昀宇上前一步,却被尹昭宁厉声喝止:“别过来!”
他停下脚步,眼底闪过一丝痛楚:“这一切,是母妃的安排,我……我也很无奈。薛尚书是母妃的哥哥,他做这些,也是为了帮我稳固地位。”
“为了你?”尹昭宁看着他,只觉得荒谬,
“为了你的地位,就要牺牲我父亲的性命,毁掉整个丞相府?楚昀宇,你告诉我,是不是一定要丞相府死,你们才放心?”
他知道母妃和舅舅的计划,也知道那些“通敌信件”是伪造的。
这些日子,他无数次想过阻止,可一想到母妃期盼的眼神,想到自己与太子之间越来越大的差距,他就狠下心来,选择了沉默。
直到今日看到丞相府被围,看到尹昭宁被困,他才终于忍不住,偷偷溜了出来。
“我之前就提醒过你。”他低声道,
“若不愿嫁入皇家,就离所有事情和人远一些。可你偏不,你一次次帮太子,一次次与我们作对,如今……”
“如今怎样?”尹昭宁打断他,眼底带着一丝嘲讽,
“如今你觉得,是我自找的?楚昀宇,你根本不懂!我是丞相府的女儿,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可能独善其身。”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我承认,我帮太子,有私心,是为了尹家。可我更清楚,太子人品贵重,心怀天下,若将来他登基,定是个明君。
而你们呢?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哪怕牺牲无辜之人,也在所不惜。跟着你们,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楚昀宇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他知道尹昭宁说得对,可他不愿意承认。
他看着她,忽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昭宁,我最后问你一次,嫁给我。只要你点头,我立刻让母妃和舅舅撤掉所有证据,父亲很快就会没事,丞相府也能安然无恙。”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一丝急切的温度:“我知道你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做不到,太子更做不到,可我能保证,若你嫁我,我此生定不会负你。后宫之事,我会尽量平衡,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尹昭宁看着他眼中的希冀,心里没有丝毫动摇。
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腕,后退一步,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二皇子,我不会嫁给你。我说过,你从来不在我的选择里了。”
“你!”楚昀宇又气又恼,脸色涨得通红,
“你为何如此固执?难道你觉得,太子才是最后的赢家?你以为他现在保你父亲,就是真心对你?他不过是想利用尹家的势力!等他将来登基,你看看他还会不会记得今日的承诺!”
尹昭宁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的沉默,在楚昀宇看来,无疑是默认。
“好!好一个默认!”楚昀宇猛地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尹昭宁,你会后悔的!我向你保证,这一次,我一定会赢!等我坐上那个位置,你就会知道,今日的选择,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他死死地盯着尹昭宁,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随后猛地转身,纵身跃出院墙,消失在夜色里。
尹昭宁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
“小姐……”念书走上前来,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有些心疼。
尹昭宁摇了摇头,眼底却异常坚定:“没事,我只是更加确定,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她知道,拒绝楚昀宇,意味着丞相府彻底失去了另一条退路,再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原主记忆中,她虽没亲眼看到太子登基,但在她被烧死的前一日,却亲眼看到薛贵妃和二皇子因谋逆被赐死,薛家满门抄斩。
她清楚地知道,跟着太子,或许前路坎坷,却终究是光明的,而跟着二皇子,不过是饮鸩止渴,最终只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念书,去把我之前整理的那些关于薛尚书贪墨的证据找出来。”
尹昭宁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冷意,“薛贵妃和薛家想置我们于死地,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明日我想办法联系太子,或许……这些证据能派上用场。”
“是,小姐。”念书应声而去。
尹昭宁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乌云散去,月色重新洒在院子里,将青砖照得如同霜雪。
她望着东宫的方向,心里默默祈祷——父亲,您一定要坚持住。太子,您一定要尽快查明真相。
丞相府的命运,如今就系在你们身上了。
夜色更深了,丞相府里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御林军巡逻的脚步声。
尹昭宁坐在烛火旁,开始仔细翻阅那些关于薛尚书的卖官受贿的证据。
她还想到上一世,二皇子和薛家带着养的私兵闯进皇宫,逼皇帝就范,结果被太子一网打尽。
私兵,谋逆,勾结北凉!这似乎都能连起来了。
她单独写了一封信,上面写了二皇子和薛府养私兵的事情,具体私兵在哪,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就只能靠太子自己找了。
最后她把所有证据和信件装在一起,想着要交给太子。
第二日,宋统领快中午的时候来到丞相府,到处转了转,然后看见尹昭宁站在长廊中看着他。
尹昭宁对他点点头,然后率先走进堂屋中,宋统领假装转了一圈,趁人不注意也进了堂屋。
尹昭宁知道他的是太子的人,她看他进来,也不多说,直接把昨晚整理的东西交给他。
“烦请统领务必亲手交给太子殿下。”
宋统领看着她一脸的冷清和坚定,冲她点点头,快速把东西塞进怀中,然后转头离开。
尹昭宁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把她所知道的,掌握的毫无保留都给了太子,剩下的就看他了。
宋统领出了丞相府,一点没耽搁,直接去了东宫,亲手把尹昭宁给的东西交给了太子。
“她还好吗?”太子坐在书案前,微微皱着眉,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殿下放心,尹小姐挺好,她很平静,没有丝毫慌乱。”
楚昀祁点点头,“辛苦你,多照看些,别让人欺负了她去。”
“是!”宋统领惊讶于太子对尹小姐的上心,他转身离开。
楚昀祁把尹昭宁给他的东西都看,那些证据来的正是时候。
最让他震惊的是薛家和二皇子的“私兵”问题。
他没想到他们胆子大到这种地步,可是尹昭宁也不知道私兵到底在哪里,他只能靠自己去找了,他是完全信任她的,她说有就一定有。
“来人!”太子喊道。
进来两名东宫暗卫。
“多派些人,把薛家还有二皇子盯紧了,尤其是他们出城的动向一点都不能放过!”
“是!”暗卫领命离去,太子想着,如果找到私兵,那薛家这支毒瘤就能彻底铲除了。
第266章 恶女驾到,通通闪开36
深冬的清晨,寒雾还未散尽,丞相府西跨院的窗棂上凝着一层薄霜。
两个月了,丞相府还在被监禁中。
早上,尹昭宁刚起身,念书正为她系着素色披风的系带。
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管家激动得有些变调的呼喊:“小姐!小姐!大喜啊!”
尹昭宁握着披风的手微微一顿,心头猛地一顿。
这两个月来,她早已习惯了府外御林军的肃杀,习惯了每日在忐忑中等待消息,这声“大喜”,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管家,何事如此慌张?”尹昭宁快步走到院门口,只见管家跑得气喘吁吁,脸上却满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小姐!御林军!府外的御林军都撤走了!”管家扶着门框,大口喘着气,声音带着颤抖,
“是宋大人亲自来的,他说……他说相爷今日就能回府了!”
“父亲要回来了?”尹昭宁只觉得眼眶一热,连日来积压在心底的担忧、焦虑,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她抬手用力擦了擦眼睛,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只能紧紧攥着管家的胳膊,确认道:“是真的?宋大人当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管家用力点头,“宋大人还说,太子殿下已经在去刑部接相爷的路上了,让咱们安心等着!”
院外的下人听到消息,也都围了过来,原本压抑了两个月的丞相府,瞬间被狂喜的氛围笼罩。
念书红着眼眶,拉着尹昭宁的手:“小姐,太好了!相爷终于要回来了!”
尹昭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抹掉脸上的泪水,眼底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对着管家吩咐道,
“管家,你立刻带人把府里上上下下都打扫干净。再让厨房准备些父亲爱吃的菜,要清淡些,他在刑部待了两个月,怕是清减了不少。”
“哎!我这就去办!”管家应声,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去,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相爷要回来了”,声音里满是欣慰。
尹昭宁来到府门口,这两个月,于她而言,像是过了漫长的十年。
“小姐,您回屋歇歇吧?等下相爷就该到了。”念书扶着她的胳膊,轻声劝道。
尹昭宁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我在这里等。等了两个月,不差这一会儿。”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街角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尹昭宁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定睛望去,只见一队人马朝着丞相府的方向而来,为首的那道身影,穿着件玄色锦袍,身姿挺拔,正是太子楚昀祁。
他翻身下马,快步朝着尹昭宁走来。
两个月不见,他似乎也清减了些,眼底带着淡淡的疲惫,却难掩眉宇间的轻松。
走到尹昭宁面前,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没等她行礼,便上前一步,紧紧将她揽入怀中。
“昭宁,让你受苦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手臂收得很紧,像是要将她这些日子的委屈和不安,都揉进这个拥抱里。
尹昭宁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可触到他掌心的温度,感受到他身上那份如释重负的轻松,她又轻轻放下了手,任由他抱着。
两个月的担惊受怕,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着落。
“殿下……”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楚昀祁松开她,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抬手轻轻为她擦去,眼底满是温柔,
“别担心,一切都结束了。薛家完了,你父亲很快就会回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尹昭宁急切地问道,
“您是怎么找到证据的?二皇子和薛贵妃……他们怎么样了?”
楚昀祁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走到府内的暖亭里,让下人奉上热茶,才缓缓道来:
“你别急,我慢慢说给你听。这两个月,确实不容易。我一边让人去北凉边境探查,想找到他们与薛家勾结的证据,一边让人密切盯着薛家人的动向,生怕他们销毁证据。”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继续道:“半个月前,我的人查到京城西市有一家‘回春堂’药铺,老板行事十分可疑。他对外说是江南来的药商,可却多次借着送药的名义,悄悄去薛尚书府。
我让人暗中监视了几日,发现他每次去薛府,都要避开所有人,而且与薛尚书密谈许久。我觉得不对劲,便让人将他抓了起来。”
“他招了?”尹昭宁追问。
“嗯。”楚昀祁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那老板根本不是江南药商,而是北凉安插在京城的细作。那‘回春堂’,也不是什么药铺,而是北凉在京城的情报据点。
他招认,薛家早在三年前就与北凉有了往来。北凉王承诺,若二皇子能登基,便全力支持他,而二皇子则答应,登基后将北边的云城、晋城、漠城三座城池割让给北凉。”
尹昭宁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薛家为了皇位,竟不惜勾结外敌,出卖国土,真是疯狂到了极点!
“那陷害我父亲的信件……”
“也是北凉人伪造的。”楚昀祁接口道,
“那细作招认,薛尚书借着与你父亲商议政务的机会,偷偷模仿了你父亲的笔迹,然后让北凉的人照着笔迹伪造了那些通敌信件。”
他顿了顿,又道:“与此同时,我派去追查二皇子私兵的人,也有了消息。他们在京郊的青云山里,发现了一处隐蔽的山谷,里面藏着近万名私兵,都是二皇子暗中招募训练的。我拿到这些证据后,立刻进宫禀报了父皇。”
“皇上怎么说?”尹昭宁问道。
楚昀祁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父皇其实早就想对付薛家了。薛家这些年仗着薛贵妃和二皇子的势力,在朝中结党营私,势力越来越大,父皇一直苦于没有证据,不好动手。
这次看到证据,父皇龙颜大怒,却也对我查到这些证据十分满意。他当场将虎符交给我,让我带兵去青云山剿灭私兵。”
他想起当日的场景,语气带着一丝沉重:“我带兵赶到青云山时,二皇子正在那里训练私兵。我当场拿出证据,他还想狡辩,可那些私兵见大势已去,纷纷投降。
二皇子被我当场抓获,薛家的人也因为勾结北凉、陷害丞相、协助二皇子谋逆,全部被下了大狱。”
“那薛贵妃和二皇子……”尹昭宁声音有些低沉。她虽恨他们陷害父亲,可听到这样的结局,还是有些唏嘘。
“薛贵妃被父皇赐了白绫,昨日已经殁了。”楚昀祁语气平静,
“二皇子被废除了皇子身份,终身圈禁在宗人府的冷宫里,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
楚昀祁说完,尹昭宁点头,心里的一块巨石终于彻底落地。
她抬起头,看着楚昀祁,眼底满是感激:“殿下,多谢您。若不是您,我父亲……丞相府怕是真的完了。”
“跟我不必说这些。”楚昀祁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保护你,保护丞相府,本就是我想做的事。昭宁,我……”
他刚想说些什么,暖亭外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尹昭宁猛地抬头,只见管家搀扶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人身穿一件藏青色的棉袍,脸颊也清瘦了许多,可那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正是她盼了两个月的父亲,尹丞相。
“父亲!”尹昭宁再也忍不住,快步冲了过去,扑进尹丞相的怀里,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您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
尹丞相紧紧抱着女儿,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傻孩子,哭什么?父亲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他低头看着女儿,见她清减了不少,眼底满是心疼,“这两个月,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