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的路人甲(江水朔)

短暂的安静后，秦铭遇合上电脑，来到病床前，低头看她。
“你想联系谁？”他问。
声音很平静，路屿像刚从飞机上醒来时心底咯噔了一下，瞬间浮现许多惊悚片情节。
像是主角受伤住院，醒来后亲友陪在身边，发生了一些列悬疑事件，最后发现亲友是反派假扮的，而医院也是废弃工厂改造的布景。
理智上知道不可能，路屿还是咽了咽口水，谨慎道：“那个，买手机的钱我稍后转你……”
“手机一会儿有人送过来，”秦铭遇闭了闭眼，似在克制什么，接着说，“你想联系谁，我可以先帮你联系。”
“哦哦。”路屿汗颜，知道自己又多想了，“就是郑瑜和张小红，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海神号的人你可能要晚点才能见到，他们贝林港，因为涉及到国际走私案，有国际刑警介入调查。”
“真是走私？”路屿急切的问，“还跟海神号有关吗？”
“海神号索多科籍的船员涉嫌参与，珊瑚脊山洞里的那些武装分子，都属于一个集团的成员，具体细节我不是很清楚，但这条航线已经被叫停了。”
“警察会找我调查吗？”路屿问。
“暂时不会，”秦铭遇道，“海神号的受害者很多，你和贺子澄都伤势严重，他们顾不上找你们。”
路屿心情复杂，绿岸镇已够糟糕，暑假难得的游轮之行竟然从头到尾都是问题。
秦铭遇看出她的郁闷，语气放缓：“塞汀岛受监管不严，许多问题一直被掩盖着，如果你还想去海岛度假，可以考虑私人岛屿。”
“算了吧，今年都不想出游了。”路屿唉声叹气。
秦铭遇轻轻“唔”了一下，补充道：“还有，你跟着船票一起买的保险会有赔付，海神号的母公司也会赔偿游客。”
“保险赔偿？”路屿眼前顿时一亮，“能赔多少？会不会找各种理由拒付？”
“我会帮你跟保险公司谈的，至少十万兰索。”
十万……
比她想的多很多，没有做手术，按照单日住院费用算也达不到这么高。
路屿恍恍惚惚。
秦铭遇忽然笑了起来，“十万就满足了？明明以前——”声音猝然停顿，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以前怎么了？”路屿问。
“没什么。”
秦铭遇移开视线，恰好此时门被叩响，他转身去开门，来者并非医护，而是身着正装的年轻男子，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句“秦总”。
是助理送来了新手机。
路屿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称呼秦铭遇，仿佛画风骤变，从校园文一秒切进霸总文，不由仰着脖子张望。
外面助理同样好奇，下意识地朝病房里看过去，刚看出一个女孩的轮廓，视线就被门t板遮住。
秦铭遇反手虚掩住了门。
深深蹙起的眉头下是漆黑的眼眸，已经是明显不快的信号。
“还有什么事？”秦铭遇冷声问。
“……是老秦总，”助理垂下头，掩饰住慌张，“今天又闹绝食。”
秦晟完全没有中风且绝食的病患的样子。
他胸部以下都瘫痪了，当看到秦铭遇时，依然伸长了脖子，中气十足地骂他“畜生”和“孽子”。
“我当初就该把你跟你妈一起弄死！”秦晟扯着嗓子嚎叫。
他被困在山景医疗中心的特殊病房里，有专人照顾，连医护都不能随意进出，这是秦铭遇的安排。
而这个昂贵又神秘的私立医院见惯了各种家族丑闻，什么古怪的病人都接待过，对于秦晟这样被抛弃等死的老人，所有人都无视了他的怒火。
秦铭遇只像走个过场，每当秦晟歇斯底里闹事，他才会出现一下。
这天也不例外，秦铭遇冷眼看着秦晟叫骂，等对方骂累了喘气时，他才淡淡道：“放心吧，等你们两个都死了，我不会把你们埋在一起。”
秦晟再度暴怒：“你就盼着我跟你妈早死！冷血的畜生，当初就不该把你这个贱种生下来！你以为自己能顺利通过董事会考察期？痴心妄想！你就等着被人踢下来，等到你一无所有，没有人会在意你，离了秦家的钱你什么都不是，忘本的畜生！没人在乎你！你以为自己的下场会比我好？！”
这样的叫骂两个月来已经发生了很多次。
秦铭遇将他的情妇们和私生子女赶出了贝林，只给了一笔勉强够生活的钱，晶蓝山庄里原本养尊处优的少年们，也被迫从贝林公学退学。
而秦晟已经无力扭转局面，他再也享受不到往日热闹的天伦之乐，终日在没有窗户的病房里，面对沉默的护工。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用怨毒的眼神和语言攻击，不断诅咒秦铭遇的未来，诅咒他没人爱也没人在乎。
每次秦铭遇都视而不见，对这样诅咒习以为常，麻痹自己、行尸走肉般度过这两个月，终于，他像在这个时刻复苏，许久以来浑身第一次充满对外界的感知。
熟悉的咒骂暂歇后，秦铭遇笑了起来。
“你说错了，有人在乎我，哪怕只是一点，也足够了。”秦铭遇弯下腰，压低声音在秦晟耳边道，“而你，只会一个人在这里慢慢烂掉，父亲，你想绝食就继续吧，等到你死后，连葬礼都不会有，就像秦睿那样。”
在秦晟发狂着想要咬上来的时候，秦铭遇退开了，扫了眼角落里装聋作哑的护工，不再多说一句，离开病房。
到了一楼大厅的时候，刚好魏昭从外进入。
秦铭遇当然知道姜书兰之前住院，到现在复查频繁，在这里遇到魏家人并不奇怪。
魏昭低着头，像在给谁发消息，当看到秦铭遇的时候明显一愣。
“魏大哥。”秦铭遇平静地打了声招呼。
魏昭直接问起了另一件事：“你前天派飞机去了塞汀岛？”
消息这么快就传开了。
“贺子澄受了伤，我提前将他接回来。”秦铭遇面不改色地回答。
魏昭欲言又止，似乎还想追问，秦铭遇只是微微颔首：“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话落，他大步离去，连多一句寒暄都没有，像是急着奔赴某个更重要的地方。

路屿拿到新手机后就用人脸识别认证远程补手机卡, 邮寄也要隔天才到。
次日，她被一阵手机提示音吵醒，打开一看, 是NPC模拟器重新安装回来了。
【NPC魔法师模拟器：阻止季沐尹死亡, 获得积分×500】
【NPC魔法师模拟器：阻止凌晏深死亡，获得积分×500】
【NPC魔法师模拟器：阻止贺子澄死亡，获得积分×500】
【NPC魔法师模拟器：阻止季原死亡, 获得积分×200】
【NPC魔法师模拟器：护送纳迦利回家, 获得积分×100】
【NPC魔法师模拟器：首次保护异界生物，获得奖杯[环保达人]，获得环保礼包, [金]全能药剂×5，金币×1000】
一连串的消息简直让人猝不及防, 路屿大为震惊，此时面板上的个人数据已经变成了：
等级：lv6
积分：6835/7000
奥术值：150MP
力量：8
智慧：10
感知：10
魅力：7
体力：7
敏捷：7
职业技能：
1. 初级隐形术【遁匿无形】（持续时间一小时, 10MP）
2. 开锁术【锁开畅通】（成功率70%）
3. 动物交谈术【耐奥泰拉】（10MP）
4. 初级幻影移步【幻影迷踪】（10MP）
5. 冰锥术【艾厄塞斯克埃】（15MP）
6. 火焰箭【萨瓦多力】（10MP）
7. 羽落术【速尔科克】（10MP）
8. 奥术之手【普利罗斯克】（10MP）
金币：3480
还有两百分不到就能升级了。
虽然NPC模拟器没有明说, 路屿却从其给出的积分判断出一些消息。
季沐尹、凌晏深和贺子澄都是光环最亮的存在，救了他们获得的积分最多——就像是言情剧和主角，和救下秦铭遇的积分一样，都是500。
季原则是类似于配角，分数比他们少了许多。
对此路屿很是遗憾, 在游轮上的那晚, 她隐约听见季沐尹和凌晏深都不会在贝林读大学, 之后应该就没了蹭积分的机会。
除了这几个有光环的贝林公学毕业生，与以往都不一样的是，将蛇怪们送回‘门’，也会有积分。
这是新出现的规则, 若是归类的话，更类似于处理发光的小垃圾，一种是清理，一种是让怪物们离开这个世界。
连奖杯和礼包都是类似的，从环保爱好者升级成了环保达人。
路屿觉得自己即将看出NPC模拟器开发者的意图。
她又看向新领到的礼包，全能药剂，原以为是和龙岩圣香一样全方位治疗消除debuff的物品。
但说明上全能药剂并非治疗，而是全方位法术增强，持续时间十分钟，在此期间所有的法术，包括队友的都会有增幅，并对敌方攻击减益。
比如若是攻击法术，在原有基础上提升50%的命中率，冰锥术之类的群体法术范围增加50%，飞行术之类的时间限制法术则时间延长50%，也就是说，原本二十分钟的飞行时间增加到三十分钟！
商城里也有卖全能药剂，一支就要300金币，和龙岩圣香价格一样。
虽然现在装备不少，但随着越发频繁地使用NPC，遇到危险的程度和种类也越多，她并没有因为越来越强大的力量得到更充足的安全感。
就像面对珊瑚脊洞穴中的武装分子，稍有不慎依然会受伤。
此刻看到增益药剂，路屿第一反应是，NPC模拟器是否在暗示会出现更多危险？
现在再多的疑惑也得不到解答，她现在移动困难，连翻身都得遵从医嘱轴线翻身，虽然觉得自己没事，可所有人都一副“现在不好好躺着，留下后遗症会很可怕”的态度。
路屿不是没进过医院，可都是隔天就出来，也从没失去过行动力，这次才躺了几天，她就难以忍受了。
墙壁被粉刷得白得发亮，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越发衬得这层病房安静。
仰头只能看到窗外的一方天空，坐牢也不过如此。
路屿把剩的最后一瓶高级伤药喝了，祈祷能效果叠加出现医学奇迹。
秦铭遇出现在病房的时间丝毫没减少，因为到了周日，不需要处理工作，他有了更多空闲时间。
经过几天陪护，路屿习惯了他的存在，秦铭遇没提过任何跟关于魏家或秦睿之类让人心情沉重的话题，也不像刚分手那般情绪激动，她逐渐松懈，两人还能平和地一起看电影。
路屿选了一部近期上映的恐怖片，没仔细看剧情介绍，等开始播放才发现，这竟然讲的是一个女孩被她家财万贯的前男友囚禁然后逃离反杀的故事。
比较老套的情节，却因主演都是俊男美女，剧情简单刺激，反而票房很高。
女孩被囚禁的契机是男主故意制造的一场车祸，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关在地下室，男主以照顾为借口时时刻刻盯着她，地下室隔壁还有他前女友们的尸体。
路屿越看越不是滋味，秦铭遇恍若未觉，坐在床边给她按腿。
他这几天跟着护工学了不少护理的知识，防止压疮和静脉血栓，一开始这些都是护工做的，t可他后来主动上手，揉按着她的小腿和脚踝。
他的力气不大，按下去却还是一股酸胀感，路屿默默忍着，直到镜头里出现了床戏。
没错这是个R级片，医院的电视里提供收费频道，只能说生怕病人住院太无聊了。
路屿头皮发麻，飞快地切换频道，调到自然纪录片的画面，秦铭遇原本低着头，错过了劲爆场景，也不知听到了多少。
“怎么不看了？”他问。
“剧情太老套了。”路屿撇撇嘴，“你也不喜欢。”
相比郑瑜看《悠长夏日》都会落泪，秦铭遇对电影似乎没什么兴趣。
“我喜欢的。”秦铭遇反驳道。
明明看屏幕时间总共都没有十分钟，路屿没忍住调笑道：“哎呦，没想到秦总爱好这种咝——”
秦铭遇不小心多用了力气，路屿倒抽了口气，他立即握着她的脚停下了，眼神略显慌乱，似乎以为是骨折部位出现了问题：“很疼吗？哪里痛？”
路屿连忙道：“没事，就是刚刚按到筋了有点酸，你也休息吧，别按了……”
他的手不动时触感依然强烈，皮肤触碰的位置温度在升高，她不安地动了一下脚，秦铭遇如惊醒般，慢慢松开手。
却没有休息，他转身拿过润肤露，往她腿上涂了起来，然后放下卷起的裤腿。
她觉得自己要是在医院住到开学，说不定真能给他锻炼成全职护工。
“下次什么时候复查？”路屿问。
“下周四。”秦铭遇回道，“差不多一周复查一次。”
“能快点吗？”路屿叹了口气，“我真的躺不下去了。”
“为什么？”秦铭遇顿了顿，像是想追问她不想待在这里的理由，但还没等她回答，他却硬生生改口，“我去问问医生，尽快安排复查。”
路屿想到自己的邮寄电话卡填写的联系人是秦铭遇，又提醒他注意来电。
直到后一天，路屿复查完毕，他才收到快递员的电话。
医生对着路屿的CT片子看了半晌，怀疑之前是否判断错误。
“怎么样了？恢复到什么程度？”路屿急不可耐地问。
医生说片子看起来骨折线已经模糊，而骨痂也已成熟。
“这不可能啊……”医生嘀嘀咕咕，摸着脸，反复查看路屿的病历。
对此，路屿当然不能说是模拟器伤药的功效，她瞥了秦铭遇一眼，做各项检查时，除了进CT室不能陪同，他一直在旁边。
相较于医生们的困惑，他倒是异常淡定，只是问了句什么时候能出院。
“再观察到这周末吧。”医生说，“不过现在可以走动了，要是腰不太痛就白日里多走走，不要一直躺着。”
路屿简直大喜过望，虽然没能直接出院，好歹不需要像瘫痪般在床上接受人的照顾了。
回到病房，秦铭遇把手机卡取了过来，路屿刚一插上卡，立即登录MO。
聊天页面已经积攒了许多消息。
除了一起去海神号的同伴，还有魏家的王静发来的一句【在吗】，以及闻君溪的消息。
闻君溪终于对路屿调查福利院的结果进行了回复。
【关于南滨福利院失踪的事，之前贝尔哈文也出现过失踪事件，但因为是在校内消失的，新闻被压了下去，等你来贝林详谈！我被关在家里补习走不开，马上大三了还在补课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么多感叹号，显得她当下心态没有以往那般平和。
路屿本想把拍到的雅努费尔尼之门发给她，可想到世界上唯一一张异世界通道的照片随着手机丢失不见，不由遗憾万分。
除此以外，季原发来了加好友请求，对于这种路屿不是很喜欢且积分不多的人，路屿直接无视。
她只给郑瑜回了消息：【我刚拿到新手机卡，一切都好，不久就能出院了！】
郑瑜秒回，路屿悄悄看向沙发上的秦铭遇，他从先前开始就默不作声地看着手机。
只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立即敏锐地抬眼。
“郑瑜一会儿要过来。”路屿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像是麻烦别人一样，秦铭遇从塞汀岛将她带回来，又一直充当护工的角色，让她态度没法再理直气壮。
况且之前吵架的时候，他还硬扯上郑瑜是导致的分手的原因，以至于路屿一直觉得他们间不太对付。
没想到秦铭遇这次很平静，点头道：“我知道了。”

郑瑜来的时候已经临近晚间, 路屿正站在床边，在秦铭遇的观察下小心翼翼挪动。
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庞时，路屿先是一喜, 紧接着就发现他面色憔悴, 像是几天没休息，不止眼下青黑，连嘴角都有血痂。
她只记得他当初后脑勺受了伤, 脸上还是完好的, 第一反应是他因为索多科人的身份，受到塞汀岛走私案的牵连，在问询中被打了。
路屿不禁问：“你脸上怎么回事？”
郑瑜却表情晦暗, 摇了摇头，没说明自己伤口的来源, 直接转移了话题：“你伤到哪些地方？需要复健吗？”
“我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路屿拍了拍支具, “这个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病历呢, ”郑瑜又道，“我看下病历。”
“你是医生？”秦铭遇开口反问，“看得明白病历？”
病房里气氛忽然凝固下来，郑瑜这才转头看向站在角落里沉默的男人，而对方抱着手臂, 目光冰冷。
像是时间暂停了几秒, 沉默过后, 郑瑜解释道：“我只是想弄清楚情况。”
“弄清楚了然后呢，你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