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的路人甲(江水朔)

“我知道，可我控制不住自己迁怒他们。”
路屿心跳陡然一顿。
她像是产生了动物本能地，在秦铭遇坦然且直白的视线下，拿起手机，口中嘟囔着：“别总是把我当成受害者，而且你这样，只会到处给自己树敌。”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几分钟前的提示。
【NPC魔法师模拟器：已完成见证魏玲雪侦破贝林人口贩卖案，获得积分×100】
原来王静的主角光环是刑侦文！

不知不觉间, 积分已经到了6935，再有65分她就能升级到LV7了。
靠王静破新案短期内几乎不可能，凌晏深和季沐尹根本碰不到面, 季原和贺子澄暂时还没发现能增加积分的点, 现在就剩秦铭遇和孟思了。
他们两人在学校都很少有交集，路屿想着，若不是使用了主角光环体验券, 秦铭遇和孟思会不会发展成表面冷淡、实则在暑假工作中暗暗熟稔起来的关系？
挂完水从医院出来, 已是后半夜。
等上了车，秦铭遇问：“今晚先去我那里住？”
“这不方便吧……”路屿踌躇道。
“没什么不方便的，你回宿舍也会打扰室友。”
路屿想了想, 回宿舍洗漱肯定过了两点，确实会吵到李芳学姐。
而秦铭遇从浮光花园把她拉到医院、再陪着挂水, 已经被麻烦了许多，借住一晚不过是多添一笔。
“那、那就麻烦你了。”她有点自暴自弃地答应。
“嗯。”秦铭遇目不转睛直视着前方的道路, 唇角似乎抿了抿。
车子驶入天玺壹号。
路屿第二次来到这间公寓, 他们已经分手几个月，以为这里曾经为女友置办的痕迹也会随之消失，也做好了睡沙发的准备。
秦铭遇解开领带，转过身，见路屿手足无措地站在客厅。
“你的房间在楼上, 和原来一样。”秦铭遇说, 语气平淡得像是房东介绍。
“没有变化？”
“反正也只是房子, 不用拘谨。”
像是为了缓解她的紧张，秦铭遇随手打开电视，屏幕上正放着深夜档纪录片，百万兰索挑战赛, 完成一个个任务，获得的奖金从10万到100万。
和主流节目不同的是，这些挑战往往踩在道德与法律的边缘，因此被放在深夜成人栏目里。
此时男嘉宾迎来最后一关，扮演养老院无儿无女老人突然冒出的亲戚，若是能获取对方信任，口头或以遗嘱的形式获得其遗产，就算挑战胜利赢得最终大奖。
“哎哟我们会遭天谴的，虽然不是真的要老人家的钱财啦！”主持人故作夸张地说，装神弄鬼营造悬疑气氛的背景音充斥着客厅。
路屿瞥见茶几上放着几瓶空的酒瓶，还有烟灰缸——里面散落着几只烟头。
可四周又干净得异常，不像是刚办过派对。
秦铭遇几乎立刻收走烟灰缸和酒瓶。
“你还抽烟？”路屿问。
“偶尔，”秦铭遇没开灯，在昏暗的厨房里清洗着烟灰缸，哗哗的水流声响起，他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我没有烟瘾。”
路屿从未见过他抽烟，也没在他身上闻到过烟味，倒不是要干涉对方的生活方式，只是对他背地里烟酒都来有些t吃惊。
“哦。”她顿了顿，“我先去睡觉了。”
厨房水停了。
秦铭遇走了出来，她一度以为他要说点什么，等了几秒，他却只道：“晚安，路屿。”
“你也是，早点休息。”路屿回。
凌晨两点多，电视还开着，他没有丝毫要休息的迹象。
路屿来到二楼，她还记得那个房间的位置，轻手轻脚推开门，房间里依旧如她上次离开时那样。
梳妆台、粉嫩风格的被子和枕头、还有满满当当的衣帽间，路屿都无需担心换洗衣物，现成的直接可用。
她简单地洗漱一番，换上崭新的睡衣，躺在床上，被窝里带着一股淡淡的洗涤剂的香气。
安静之中，仿佛能听到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
劳累一天理应倒头就睡，路屿却愈发清醒，炯炯有神地盯着昏暗不清的天花板，不该出现的回忆像脱缰的野马，在大脑里沸腾起来。
或许是所有物品都没变，上一次在这间公寓的所作所为一幕幕地出现，她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在他的诱惑下溃不成军。
躺在同一张床上，上方是他汗湿泛红的脸，脖子青筋突起，他嘴唇微张，急促地吐着热气，忽然又压下身来，相贴的皮肤冒出一片鸡皮疙瘩，他不停地低喊着她的名字。
明明已经足够激烈，他依然难以满足，越发焦躁，直到咬住她的肩膀，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路屿掐住他的下巴，将他头抬起，迎上那满是红血丝的眼睛。
不知因为酒精还是其他，秦铭遇的眼神近乎失控，仿佛下一刻就会字面意义将她吞入腹中。
“啪！”
路屿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将过于清晰的画面强行驱散。
秦铭遇已经保持了社交礼节，她却在卧室里意淫起前男友，实在太不符合做客之道了。
路屿强烈谴责自己，却又忍不住想着，他从塞汀岛之后的照顾是为什么。
从医院里对魏家的态度看来，秦铭遇并不在乎魏家，因为魏玲雪身份才向她告白求婚的结论，或许并不成立。
如今对她依然不同，难道他真的喜欢她，即使没有魏家身份和主角光环？
秦铭遇从再见后一直没告白，万一主动去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得到“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的回应，配上秦铭遇经典的冷肃表情，路屿脑子已经编排好了可疑的小剧场。
另一种可能，体贴和照顾来自于其他方面。
对于路屿的能力，秦铭遇应该有所猜测，她高空坠落没有摔死，受伤后也以极快的速度恢复，而塞汀岛发生的事，仔细打听也能顺应着猜出异常。
加上王静又提起绑架犯的事，从头到尾秦铭遇一句质疑都没有，像是早已心知肚明，刻意不提只为了不让她多想。
她仔细回忆他改变的时间点，应该在医疗救护机之前——甚至是更早，学生活动中心袭击发生前后。
路屿提出与闻君溪单独做荒唐的仪式，他竟毫不犹豫答应。
再往前追溯，便是秦铭遇被诅咒控制，路屿简直怀疑他当时仍保有意识，看到了B1层发生的一切。
可转念一想，其他被控制的人全然不知，秦铭遇在这方面并不特殊。
最后一种可能，就是为了让被控制者恢复而使用的龙岩圣香。
使用说明中提到消除一切负面效果的功能，遗忘或许也算其中之一，因为龙岩圣香的治疗效果，秦铭遇记忆恢复，想起了二月份在停车场发生的事。
路屿心脏狂跳起来，越来越觉得这个猜测接近真相。
他都知道了，也不难猜到是她动了手脚，却一直假装不知，面不改色地对她，是为了什么？
路屿一整晚都没睡着，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闭上眼，半梦半醒间，仿佛有人站在床边注视着她，路屿猛地睁眼，却只见空荡荡的房间。
没有其他人，一切都是她疑心产生的臆想。
睡意彻底被驱散，已经到了早上八点，路屿飞快地洗漱，待清醒一点，才鬼鬼祟祟地走出房门。
秦铭遇在一楼，穿着灰色的居家服，显得清爽又温和。
路屿看到他又觉得不妙，本能就想往回走，却已经被发现。
“起来了就先吃早饭吧，我煮了小米粥。”秦铭遇说。
路屿步子一顿，若无其事地走下楼梯：“早啊，今天要去公司吗？”
“我可以居家办公。”秦铭遇说着，盛了一碗粥和鸡蛋羹放在餐桌上，自己隔了一个位置坐下。
路屿注意到他和自己一样，都顶着两只大大的黑眼圈。
“哇，那个节目有那么好看？”她忍不住吐槽，“你都看通宵了？”
秦铭遇没有直接回答，“你看起来也没睡好。”
“开学综合征而已。”
“吃完早饭再补一会觉吧。”
“我待会儿回学校。”
“现在还没正式开学，你可以等身体完全好了再回去，这里有人负责一日三餐。”
“没这必要吧，都已经不难受了。”
“是因为我在这儿，给你压力了吗？”
路屿倏地抬头，对上他始终未曾移开的视线，而她说话时一直盯着碗，仿佛做贼心虚。
他发现自己知道了吗？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当初图方便消除秦铭遇的记忆，现在却陷入螺旋般的疑虑。
在路屿开口前，秦铭遇又低声道：“我会白天去公司，你自己待这里也没问题，会有阿姨上门做饭。”
“我、我还要参加社团活动。”
路屿磕磕巴巴地找借口，她从来不擅长伪装，再接触下去，大概很快就要露馅跟他当场对峙了。
毕竟是自己下了药，理亏在先，那场面一定格外可怕。
秦铭遇态度没有很强硬，沉默了一会儿，递过来一张门卡：“这是公寓的门卡，如果有需要随时过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能住，房间会一直留着。”
“呃，好的，谢谢。”为了防止再拒绝下去对方起疑，路屿硬着头皮收下这沉甸甸的门卡。
她暗自决定这辈子都不会用到秦铭遇公寓的门卡。

陈欣欣要开学前一天回, 路屿没盼到室友回归，倒是闻君溪先返校了。
她刚到就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学校准备解散灵异社。
“肯定是那两个笨蛋说漏了嘴, 把自己是花钱雇来的事让学校知道了！”闻君溪愤怒道, 把一本沉重的册子甩在桌上，震得桌面的蜡烛差点倒下。
路屿回学校当天就来到灵异社办公室，并看到了这一幕。
她翻开闻君溪的册子, 是专门做的未来一学期的灵异社活动企划, 花花绿绿的纸张上有不设计图，像是校庆鬼屋刑具室设计。
唯一的正式成员陆杰正在安抚闻君溪的怒火：“我们收到了好几份入社申请，你现在就能准备面试。”
他把收到的申请表格放在办公桌上, 闻君溪翻开，第一页便是某位一年级新生。
兴趣爱好里写着“喜欢死亡重金属, 异食癖，最爱吃纸制品, 对黑魔法有过研究, 并做过充分的实验论证（用老鼠和昆虫）”。
“什么人这是，纯粹中二病。”闻君溪不由分说将申请表扔进废纸篓里。
陆杰眉头动了动，“黑魔法还好吧，毕竟占卜术也——”
他看到闻君溪的眼神，决定还是最好闭上嘴。
路屿则一直旁观他们沟通入社成员, 脚边被柔软又毛茸茸的东西擦过, 低头一瞧, 正是露可。
它被毛发覆盖的脸上隐隐透出一丝期待抚摸的情绪。
想到它的大叔音，她还是有点抗拒，然而露可用脑袋撞了撞她的小腿，并伴随着一声哼唧。
路屿纠结中弯下腰, 摸了一下露可的头顶，它立即眯起眼，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她有些好奇，暗自用上动物交谈术，想听它在说什么。
“好痒，舒服……就是这里，再重一点……”粗声粗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仿佛正在给一个中年男子做头疗，路屿动作顿住，实在下不去手了。
露可仰起头，一脸无辜，尾巴动了动，明明夹着嗓子催促，落在路屿耳中，却成了不耐烦的命令。
“快点！人类！我的头要痒死了！”
“你们这么熟？露可从来不给我摸。”陆杰惊讶于路屿和露可的互动，跟着伸手，试图学着她抚摸黑猫的脑袋。
露可却一巴掌拍开陆杰的手，低吼道：“臭东西，滚开！”
骂完就头也不回躲开，钻到办公桌后的角落里。
陆杰捂着手，满脸委屈。
闻君溪见怪不怪，抽出路屿的申请单，将其他的单子递给陆杰：“这几个人你都去联系一下，尽快安排面试，我们得赶在学校撤销社团前把人招满了。”
“好吧。”陆杰捏着t薄薄的几张申请表，愁容满面。
贝尔哈文的新生大多数都会同时申请好几个社团，一般社团接受的申请者，真正入社的只有不到一半，并且还有一部分会在第一次社团活动前后退社。
也就是说，为了保证满足底线的五个成员，他们得至少再招四人。
这四人还得入闻君溪的眼，陆杰嘴巴里一阵苦涩。
“记住了，千万、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社团即将解散。”闻君溪缓慢地叮嘱。
陆杰应了一声，带着申请表离开了。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闻君溪深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就换了另一种语气：“快告诉我，快点快点，南滨福利院的事！”
路屿将福利院的细节和塞汀岛都说了一遍，过程之复杂，她快说了一个小时，讲得口干舌燥。
可惜塞汀岛的照片已经丢失，路屿只能用笔画出雅努费尔尼之门的样子。
“你是说地震和门相关，而门连接着异世界？”闻君溪摸着下巴思索着。
好在她是灵异社社长，早就对超现实现象全盘接受，路屿无需费口舌证明自己所言的真实性。
“南滨福利院提起十年前的失踪案时，并没有说同时发生地震，所以我认为地震是关联，但不是必要条件。”路屿说，“你之前说的贝尔哈文失踪事件是什么？”
闻君溪道：“我也想跟你说这件事，已经成了一个校园传说，就是文兴楼幽灵学姐事件。”
“那个我听过。”
所有文学院的学生都对文兴楼怪谈有所耳闻，大概已算是贝尔哈文经典怪谈里的一则。
“其实发生的地点并不在文兴楼，失踪女孩是文学院的，只是很多课在文兴楼里，幽灵也是学妹，不是学姐，以讹传讹的地方有很多，真正发生失踪案的是浮光花园，时间是2013年9月12日零点。”
这么清晰的时间和地点让路屿一阵汗毛倒立。
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闻君溪时，对方就警告她夜晚的浮光花园很危险，难道是和失踪案有关？
闻君溪继续说了下去：“当时有位大三的女生，名叫小琪，结束自习从图书馆回到浮光花园，宿舍楼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短发女孩，短发女孩主动跟小琪说了几句话，她们一起走向楼梯，然后就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
和南滨福利院一样在建筑物里失踪，路屿问道：“也是监控里什么都没有？”
“我问过了，这些年监控位置没有变化，每层楼都安装了摄像头，在楼梯的位置。小琪的宿舍在二楼，二楼监控没有拍到她上楼，浮光花园大门处的摄像头也没有她离开宿舍楼的记录，后来经过调查，这个短发女生不仅不住在浮光花园，也根本不是贝尔哈文的学生。
“舍管的说法是，当晚短发女生在宿舍楼里徘徊了一阵，她还去问了女生，女生说自己是一年级新生，就住在这里，并出示了学生证。当时正值开学季，舍管没能认清所有新生，见她相貌普通很有亲切感，就没再多问。
“至于女生的名字，舍管没有记住，警察和学校的询问发生在失踪事件的一周后，舍管到了快退休的年纪，记忆力不好，连她们往哪个方向走都说不清，一会儿说上楼，一会儿又说下楼，解释不清为什么监控没拍到人。”
说完，闻君溪摊了摊手：“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更详细的细节就不清楚了，我被贝尔哈文录取后选宿舍就直接定下了浮光花园，之前晚上也不定时观察宿舍楼的情况，目前还没找到线索。”
“你和失踪的小琪认识？”路屿小心翼翼道。
“当然没有，纯粹只是好奇，”闻君溪说，“我在外婆遗物里发现了失踪案的资料，她查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老年痴呆而停止了所有活动，没过几年就自杀了，这个案子算是她清醒时关注的最后一件事了。”
“失踪案后续呢？十二年间浮光花园没有发生过其他的事吗？”
“据我所知没有，舍管在事发不久后就离开了，官方说法是提前退休，学校也赔了小琪父母不少钱，她家庭不富裕，家里人没有出面闹事，也只有两三家媒体报道了事件，后来不了了之，”闻君溪沉吟道，“看起来不太会引发外界注意，却被外婆关注，所以我一直觉得其中会有隐情，在你告诉我福利院失踪案后，我就将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只不过小琪失踪那天没有记录称浮光花园发生地震。”
“或许地震只是表象，是门开启引发的副作用，不是每次都会出现。”
“你觉得小琪的失踪，和门有关？”
“我之前可能见过门。”路屿不确定地说，“要回浮光花园看一下吗？正好可以确认一下。”
闻君溪利落地收拾好背包：“走吧，反正办公室今天不会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