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的路人甲(江水朔)

路屿听了一会儿就开始走神，后面的碎碎念很快就像水汽蒸发，没有在她耳边留下任何痕迹。
她一边神游一边接过陈欣欣的蛋糕，陈欣欣每次参加宋若怡的下午茶活动都会打包些零食回来，与她分享八卦与食物，这是路屿为数不多最放松的时候。
陈欣欣常常挂在嘴边的发小宋若怡，住在混性别宿舍“湖边梦岛”的单人间，她父亲是贝尔哈文艺术学院的教授，母亲是Laven冕兰区总裁，听起来就跟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无论是名字还是就读的“艺术教育与研究”专业。
当然路屿是从来没见过宋若怡的，她的生活与天龙人基本不存在交集，只是从陈欣欣口中听闻她们的故事。
陈欣欣说累了后就去洗漱，路屿躺在床上刷了一会儿手机，什么时候睡过去都不知道。
周末没有课，但早上要去咖啡店打工，要不是贝尔哈文规定学t生一周打工时间不得超过15小时，她可能将全部闲暇时间都用在工作上。
路屿被闹铃声吵醒，又赖了会床，陈欣欣还四仰八叉地打着呼噜。
路屿的脑子仍然是浆糊状态，她梦游般地洗漱，在一楼便利店买了早饭，然后像断片一样，不记得自己怎么坐的车，就已经来到咖啡厅，清理机器和台面。
通常校外的咖啡店八点开门，但贝尔哈文周末早课八点开始，店长就要求他们六点半前到达，七点开店，唯一的好处就是早班的时薪多了四块钱。
整理好门店，七点还差几分种，路屿打着哈欠打开手机，屏幕上赫然出现一个黑色的图标“undefined”。
仿佛有风从四面八方灌进衣服，她浑身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眼花了，于是用力闭起眼睛，再睁开，undefined□□在界面上，还多了个更新提示。
她点进去，出现昨日手机上的一样的页面，像是简历一样写着她的属性。
“还在玩手机啊？”咖啡师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七点了。”
“你手机里有没有装过这个软件？”路屿这才像被按下启动键，拿起手机在咖啡师面前晃了晃。
咖啡师一脸莫名：“什么软件？”
“就是这个啊，上面写着我的名字，还有体力力量……”
“你玩游戏玩出幻觉了吧？”咖啡师笑着说，“赶紧的，别摸鱼了。”
路屿不死心又问了另一个人，对方依然看不到这个undefined app，他们只能看到她的手机桌面。
但是“幻觉”一词提醒了她，她可能真的陷入了幻觉，从那场车祸开始，她所见到某些场景或许来自于大脑的欺骗，比如那部她能解锁的手机，和现在这个app。
起源就是那场车祸，路屿不知道这个app与秦铭遇是否有关，她是在车祸现场捡到的手机。
到了下班，路屿再次打开MO，浏览有关秦铭遇车祸的贴子，那个贴子已经沉到了几页后，她反复看了全部评论也不知道对方现状如何。
所以路屿回贴：【有没有人知道秦铭遇现在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随着贴子被顶到首页，大家开始积极回复。
【听说已经病危了ToT】
【这种事不要啊！】
【楼上别瞎说，他就是轻伤，下周就能出院了。】
“叮——”
手机发出了提示音，出现横幅消息。
【已完成回复秦铭遇讨论贴，获得积分×20】
又是这个APP的消息！
路屿正准备点进去，却手滑按到undefined新弹出的消息框：【更新1.1.1版本，享受更多礼包！】
Undefined顿时不顾她的死活自动更新起来，黑色图标变成了彩色的像素小人，勉强能看出是个绿色长发女性，而undefined变成“NPC模拟器”。
路屿再怎么无知，也觉得这名字像嘲讽，好不容易摆脱了路人的名字，这个死APP还骂她是NPC。
大怒之下她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卸载，不过卸载前先看看这货更新了什么。
点进APP，页面连连出现提示：【NPC模拟器：已更新至1.1.1版本，获取更新礼包，积分×30，金币×50，奇遇宝箱×10】
【NPC模拟器：恭喜您已升级至LV2，获得初级隐形术，奖励属性点数×3，金币×20，请分配属性】
首页面板上的金币变成70，最底部还有个提现按钮。
路屿点击提现，确认后收到了短信。
【XX银行提醒您，您尾号为1234的银行卡入账70兰索。】
这个APP是真的给她送钱！

只是回复了贴子，升级下APP，她就获得了70兰索，差不多是路屿兼职一下午赚到的钱，和那种拉人助力提现一百块却始终差一分的骗局不一样。
为了证明这不是幻想出来的，路屿拉来陈欣欣，让她验证收到的短信是真实的，这笔钱真的到账了。
路屿狂喜中带了一丝疑惑，等到冷静下来，她又开始担心是不是诈骗——或者APP内部bug，不久她就会收到私信电话轰炸被要求退钱。
但是两天过去，什么也没有，即使工作日也没客服来联系。
忐忑逐渐消失，路屿冷静下来后，再次启动了APP。
路屿其实玩过一些游戏，包括近年流行的抽卡手游，只是上大学后忙着打工，加上手机性能不足，她才戒了那些游戏。
NPC模拟器类似游戏系统界面，却是没有游戏的绝对简化版，它好像将她本身当成了主控角色，也毫无新手指引。
属性面板右上角有分配点数的提示，目前可分配三点属性，路屿有选择困难症，按照平均分配原则，分别加点在力量、感知和魅力上。
此时面板变成了——
【路屿】
职业：路人甲
等级：lv2
积分：100/500
力量：2
智慧：1
感知：2
魅力：2
体力：1
敏捷：1
职业技能：初级隐形术【遁匿无形】（持续时间一小时，冷却时间一周）
金币：0
而在商城菜单之后，是一个“奇遇之愿”的宝箱图标按钮，右上角有个红点提示。
进入奇遇之愿，APP画风顿时变了，在星空和大海的背景中，一个像素小人双手握起，做出祈愿的姿势，整个页面还是动态的，相比先前简陋的页面，祈愿星海华丽得甚至有些违和。
路屿知道，这就是经典的抽卡页，用迥异的角色和服饰吸引一批又一批没有节制的玩家氪金十连。
只是NPC模拟器里没有充值入口，抽卡变成了开奇遇宝箱，一个宝箱价值100金币。
路屿从来不是氪金用户，等她看完金币换算后，想到的便是送她10个宝箱不如送1000块，她真的很缺这1000兰索。
显然系统还没有疯到开发宝箱提现功能，路屿只能一边遗憾一边点击十连开箱。
一阵金光闪过。
【NPC模拟器：获得报纸×3，[紫]隐身卷轴，指甲钳（力量+3），黯淡的石头×2，[金]月光发夹（感知+5），扑克牌，《100个冕兰寓言故事》】
背包物品格子字被填进了像素物品，背景色似乎代表物品的稀有度，比如隐身卷轴背景是紫色的，月光发夹为金色，其余都是绿色的。
点上物品会有介绍，路屿戳了戳几个。
【扑克牌：欺诈师常用的魔术纸牌，使用后可能会增加智慧，上限为3点】
【《100个冕兰寓言故事》：吟游诗人编纂的素材库，读后可能会增加感知，上限为3点】
【报纸：意义不明的材料？可回收物（金币×1）】
【黯淡的石头：意义不明的材料？可回收物（金币×3）】
路屿研究了一会儿，对着界面一通乱点。
丢弃和回收选项都是不可点击的灰色状态，也不知如何装备，路屿以为系统出错，退出APP后便没再放心上。
结果第二天一早，她收到了快递，包裹里竟然满是昨天宝箱开出来的东西，灰扑扑的石头，一本泛黄旧书，一副满是霉味的扑克牌……从物品格里的图片变成了现实。
却让人怀疑是从某个废品回收站捡来的，连金色稀有度的发夹都如同两元店角落里的商品，贴满闪烁着廉价光泽的水钻。
简直就是开发者把家里不用的小垃圾寄过来了，要不是路屿实打实收到70块钱，她大概会怒而报警。
早上的冕兰近代文学史是文学院必修，几个专业一起的，虽然是大课，但教授讨厌迟到逃课，几乎每节课开始就会点名。
路屿拆快递耽误了点时间，踩点到达教学楼。
她内心仍在抱怨开发者，这就像某个变态开发者的恶作剧——或者社会性实验。
往她手机里植入病毒，自动安装，控制了摄像头，所以会在其他人使用的时候把自己隐藏。
70兰索就是阻止卸载的甜头，至于抽出来的东西，那都没什么意义，变态开发者一定是现实就认识她——并清楚她地址的人。
路屿自嘲起来，她差点就相信这个NPC模拟器给自己带来什么奇怪的变化，总不能默念一句“遁匿无形”，她就真的能使用隐身技能吧？
近代文学史课的阶梯教室已经坐满了人，路屿坐到最后一排，教授已经来了，上课音乐刚一结束，她便开始点名。
每点一个她都会抬起头，确保不会有人代答多次。
到了路屿的时候，路屿举手答“到”，然而教授寻着声音的表情却微微阴沉。
“路人呢？”
“到！”
“谁在帮她回答？！”
路屿举了半天手，教授却像是没有看到，反而环顾四周，认定是有t人在恶作剧。
教室里充满窃窃私语，很多人都在寻找声音来源，却没有一人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包括路屿正前方的两个男生。
“我就在这里啊。”
路屿小声地说。
那两人回头看了眼，脸色顿时变了，飞速转过身僵直坐着。
路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站了起来，依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混乱只持续了一小会儿，教授继续点名。
路屿发现自己周身氤氲着淡淡蓝光，先前在灯光直照下不明显，此刻最后一排光线没那么强烈后，变得清晰了些。
她起身，走到教授面前，对她挥了挥手，做了个鬼脸，对方全程毫无反应。
她隐身了。
技能是真的，同龄人或许还会恶作剧，文学院的教授绝无可能，她只会指着她鼻子让她滚出课堂。
爆炸般的信息充斥着路屿的大脑，她满脑子都是自己拥有了超能力，虽然作用不大——第一反应就是去干点见不得人的事。
震惊甚至盖过了被动逃课的担忧，路屿冲回宿舍，拖出角落里的纸箱，她把指甲钳塞进口袋，戴上发夹，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像是眼镜度数不匹配。
路屿摘下眼镜，视野变得明朗起来，她的裸眼视力变好了——到了日常无需戴眼镜的程度。
而NPC模拟器面板数值起了变化。
【路屿】
职业：路人甲
等级：lv2
积分：100/500
力量：5（+3）
智慧：1
感知：7（+5）
魅力：2
体力：1
敏捷：1
职业技能：初级隐形术【遁匿无形】（持续时间一小时，冷却时间一周）
金币：0
切换装备一栏，面板分为左右两块，左边还是那个绿色头发的像素小人，可以隐约看到头上的金色发夹，右侧则是具体装备信息：
武器（右手）：指甲钳
武器（左手）：无
防具（身体）：无
防具（足）：无
头饰：月光发夹
腕饰：无
坠链：无
没选早课的陈欣欣被翻箱倒柜的声音吵醒，揉着眼睛问：“你在找什么？”
“没找东西，我收拾快递——你看得到我？”路屿问。
“你人在这儿我为什么看不到？”陈欣欣迷迷糊糊地回答，又安详地闭上眼。
路屿看了眼时间，早上九点。
她八点在早课的时候就已经隐身了，现在刚过一小时，隐身效果自动解除，和技能说明一致。
面板上技能此时是灰色的，一周之后才可以再次使用，在技能冷却时间里，路屿决定好好思考要怎么利用。
比如提前偷窥期末考题……绊倒欺辱自己的刁蛮客人……
但文学院很少有闭卷考试，咖啡厅的客人大多为贝尔哈文的学生，大家都只是单纯无视她的存在，她想不出隐身术能有什么邪恶的用处。
武器防具有什么用？这里可不是什么热斗校园，通常来说像是在贝尔哈文这种贵族学院，不是应该投放什么万人迷APP？再说了，指甲钳真的能攻击人吗？
路屿越想越觉得奇怪。
值得欣慰的还是金币能一比一兑换兰索。
升级能获得金币，而回复贴子就得到升级所需要的积分，路屿打开了MO。
学校频道还比较冷清，唯一显眼的是《一大早在文兴楼遇到闹鬼了！》
文兴楼正是冕兰近代文学史课所在的地方，路屿进去一看，里面果然在说课上点名的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贴主添油加醋，强调自己从来不知道一起上课的同学里有谁叫“路人”。
后面不止一人附和，说自己选了同一节课，同样不记得路人，更是坐实了这位名为路人的鬼魂跟着他们一起上课。
【我早说了文兴楼闹鬼，文学院经常出现不存在的同学，他们会悄悄跟着学生一起上课。】
【毕业的学姐说遇到陌生同学，千万别跟他们打招呼！】
路屿回道：【明明是你们记不住同一节课的同学。】
【是真的哦，文学院有个学姐跟所有人都没见过的陌生同学说过话后，当晚就失踪了，再也没出现过！】
【哇，也是在文兴楼吗？】
十分钟过去，没有任何积分奖励，路屿随即对这个贝尔哈文灵异贴失去兴趣。
她又尝试在另外几个贴子里简单回复，NPC模拟器纹丝不动。
直到临近中午，路屿刷到秦铭遇的贴子。
【实况追踪，秦铭遇今日已经返校，在峰冠中心上课！】
并附一张偷拍的秦铭遇背影。
实时回帖数量在飞快增长，路屿当然也不能错过，手指点点发了个比心的表情包。
“叮——”
【NPC模拟器：已完成回复秦铭遇讨论贴，获得积分×5】
路屿终于试验出来，只有回复秦铭遇的贴子能给自己涨积分，他跟APP什么关系已经不重要，此刻秦铭遇这三个字金光熠熠——他已经荣升伟大的金主爸爸！
路屿认为自己勘破天理，她搜索所有秦铭遇的贴子，并且平等地给以比心表情包回复。
模拟器疯狂提示获得积分，尽管从单帖回复得5分降到了1分，但路屿从不气馁，继续使用海量战术，只要回的贴够多，她一定能早日升级。
等到回了四十个贴子，她发现自己没有回帖权限了——她被贝尔哈文频道禁言24小时，管理员给出的理由是恶意水贴。
首页飘着的一片秦铭遇的贴子里，掺杂着几个崩溃的嚎叫。
【谁在顶老贴，怎么半年前的都有！】
【这是哪位暗恋秦铭遇的跟踪狂发癫？】
【别顶贴了好吗，暗恋姐】
【别顶贴了好吗，暗恋哥】
路屿看到BC首页飘起一片骂自己的贴子，不以为意地撇嘴一笑。
反正她是匿名，反正贝尔哈文这群天龙人从来记不住她，骂就骂了，她开心地赚到了83积分。
再努努力，升级指日可待！

这是除了改名，路屿今年行动力最强的一次。
从MO的贴子里，路屿得知秦铭遇目前在峰冠中心，那里大多设置金融和管理专业的课程，天龙人的集中地，周末MBA和总裁班的开设点——也是土豪国际生最多的地方。
大概是气场不和，路屿从入学到现在，也只是在迎新周里，跟着新生游览队伍参观了峰冠中心的外墙。
峰冠中心是为数不多设置刷卡闸机的建筑，原先学校担心校外人员会混进来，冲撞到这里金贵的上层人士，但由于其他学院抗议区别对待，闸机只会在周末节假日和重大活动的时候启用。
峰冠中心是灰棕结合的不规则建筑，在平坦广场的一侧拔地而起，仿佛是荒无人烟星球上突兀现身的石碑。
与之相对的是广场另一头晶莹剔透的玻璃现代艺术馆，截然相反的设计的似乎能营造出戏剧性的冲突，足够显眼，让人远远就能注意到这两座庞大而沉默的建筑。
若在平时，路屿一靠近峰冠中心就会紧张不适，如同阴暗角落里出生的虫豸，突然被暴露在灼热灿烂的阳光下。
而当赚积分的愿望冲上头，再看到那栋了不起的建筑和进出大门打扮精致时尚的学生时，她内心竟然也没什么波动。
路屿在广场上观察了一会儿，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抬脚的一刹那，耳边传来刷的一声，随即脑袋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