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的路人甲(江水朔)

“太好了，恭喜你痊愈，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小礼物。”宋若怡笑吟吟地递上礼盒，“这是我挑选很久的袖扣，一定跟学长很搭。”
路屿偷偷瞥着那个礼盒，上面的一串字符她只在网上见过，至今不知道怎么念，总之就是随便一个胸针至少几万的奢侈品牌。
言情小说里传说中的袖扣终于登场了，路屿兴奋地猛猛吸气泡水。
在秦铭遇接过盒子的时候，宋若怡不知不觉地挽上他的胳膊。
秦铭遇整个人好似停滞了一下，他没有打开盒子——像预设情节那样让宋若怡有机会给自己亲手戴上，而是将说着“谢谢”一边将盒子放到桌上。
不动声色间甚至把胳膊从宋若怡那里抽出来了。
宋若怡假装没注意到他的肢体动作，面上甜美的笑容不变，“铭遇学长回去一定要试试哦。”
“我以为你会送Laven的袖扣，没想到是Miravon，今年Laven的重心是珠宝那块吧。”秦铭遇声音冷淡，注视着礼盒的表情和一副普通的碗筷没有任何区别。
宋若怡表情差点没崩住，又飞快调整回来，只是身体稍稍挪开了些，依然优雅体面。
“Laven的珠宝项目发展不久，新品还不适合拿出来，而且我以为铭遇学长也不会缺。”她面露委屈，不觉得送自家竞品有什么问题。
“铭遇就是这么挑剔，从来说不出什么好话。”司嘉航这时候出来打圆场，“铭遇哥哥，你不喜欢这袖扣就送我呗。”
“滚蛋。”秦铭遇朝司嘉航翻了个白眼，“想要自己买去。”
司嘉航朝宋若怡耸耸肩，“看吧，铭遇哥哥就是被惯坏了。”
路屿则接到APP消息：【NPC模拟器：已完成围观宋若怡向秦铭遇送礼，获得积分×20】
气氛逐渐火热，已经有人通过司嘉航向秦铭遇搭讪了，还有女生问起宋若怡Laven的新一季发布的包，一上架就全球断货的网红款式。
路屿听了一会儿，发现积分已经不能上涨了。
正好这时候她已经气泡水喝多了，感觉到尿意上涌，包间内的洗手间一直被占用，她只好匆匆离开去外面找厕所。
穿过如甬道迷宫般的走廊，她好不容易按照指示牌找到洗手间解决完，出来时却找不到回包厢的路。
她沿着走廊走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又回到了洗手间的位置，跟鬼打墙似的，过程中没有遇到任何人。
聚会里她有联系方式的只有陈欣欣，可是陈欣欣不回消息，打电话也没人接，估计是一直没看手机。
空气里粘稠的香味让路屿的脑子越发迷糊，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气泡水里掺了酒，还是她真的见鬼了。
因此当遇到从男厕所跌跌撞撞出来的人，她没忍住惊呼出来。
那个陌生男人穿着满是logo的衣服，年纪看上去不到三十，一脸在酒精里泡了很久的萎靡模样，脸颊两坨红晕。
是个路人醉鬼，不是真的鬼，路屿缓缓吐出一口气。
男人醉态明显，路屿也不准备向他问路，正要绕过，没想到这人一胳膊就搭了上来。
路屿震惊，以为自己陷入了高级会所被路人骚扰的剧情。也不知道他上完厕所有没有洗手，她嫌弃地皱着脸就要把他往旁边推
那男人开口便是难闻的酒t气，在她耳边嚷嚷：“你！你不尊重我！”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
男人更用力用胳膊揽住她脖子。
“你怎么不喝酒，王哥！你让老弟我面子往哪里放，啊？”他半闭着眼睛说，“王哥，你怎么……怎么矮了这么多？”
路屿内心无声尖叫。
脏东西就像一坨肥肉挂到她身上，路人何苦为难路人。
“我不是你的王哥，给我松手。”路屿挣扎着，“我警告你！”
谁知男人突然发起了脾气，一副突然火起的模样：“不就是欠了五十万，你怎么能当众羞辱我！”
他稍稍松开她，扬起手，劈头盖脸就朝她脑袋呼去。
“啪！”
巴掌没有落到头上，路屿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反应，架住了他的攻击。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对付酒鬼绰绰有余，在按住他的手腕时，路屿一脚踹在他膝盖上。
男人的身体像一座山般轰然倒地，趴在地上。
路屿茫然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脑海里涌起复杂的感觉，带着惊讶和兴奋，原来力量加点不是用于热斗校园，而是热斗贝林？！
醉酒的人在地上蛄蛹，嘴里嘟嘟嚷嚷着什么，不死心地又抓住路屿的裤脚。
路屿蹲下身，拽住他的领子，与他对视。
这时男人才稍微清醒点，表情十分困惑，“你是谁？”
“欠钱就要还啊混蛋！”路屿对着他的脸抱以老拳。
脏东西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其中大部分应该是酒精的功劳。
路屿站起身，准备迅速逃离事发现场，转过身发现司嘉航正站不远处，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短暂的几秒内，路屿大脑一片空白。
司嘉航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忽然笑了起来，露出两颗无害的小虎牙。
“我就说今天怎么怪怪的，原来是麓廷有老鼠溜了进来。”
他又顶着一张可爱的脸乱喷毒汁。
但今日路屿可不是憋屈的打工人，说话态度理直气壮起来：“我今天可是受邀请的。”
“什么邀请，谁？”
“宋若怡，她邀请我参加聚会！”
“哈。”司嘉航轻蔑的表情更加露骨，他懒得再说什么，转头进了洗手间。
路屿就在窝在洗手间附近，这段时间没人经过，地上醉酒的男人还没醒来。
等司嘉航出来的时候，路屿拖着步伐，磨磨蹭蹭走上前。
司嘉航一脸莫名，无需开口便能从他脸上看出“你又怎么了”的疑问。
“额，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电梯在那里。”他指着一个方向。
“我是说，”路屿慢吞吞地说，“宋若怡定的包间。”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
“你不会以为成功混进麓廷，我就真的会带你过去？”司嘉航抱着胳膊，自上而下地俯视她。
“我没有混进来，我就是被邀请的！是你眼瞎没看到我就在包厢里。”
“小姐，这可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没报警已经够客气了，如果不是不想让贝尔哈文摊上这种新闻。”
路屿更是无语，“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反正我就是宋若怡的客人。”
邀请函在陈欣欣手机里，她没办法证明，况且她也不想向他自证。
司嘉航沉默良久。
最后他退了一步，轻嗤一声道：“要是被我发现撒谎，我可不会放过你，小老鼠。”
路屿不耐烦地催促：“行了，别废话，快点带路。”
司嘉航瞪着她，路屿也憋着一口气，两人在怪异的气氛中回到了包间，一路上没人再说一个字。
而进了包间后，他们的角色反转过来，变成了司嘉航不远不近地跟着路屿。
“你跟着我干嘛？”路屿忍不住问。
“不看着你，要是你偷东西怎么办？”
路屿刚想说什么，正好有一个男生路过，向司嘉航打趣道：“哟，秦铭遇在楼上呢，你们赶紧过去。”
说完才注意到路屿，又笑嘻嘻地补充一句：“这位是谁啊，怎么瞧着面生？”
司嘉航扬起眉毛，路屿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是男生的话又证明了没有人见过自己。
“一个溜进来的小老鼠而已。”他的视线一直黏在她的脸上，不曾移开一秒，语气轻快，以至于男生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我是陈欣欣的室友。”路屿面无表情地说。
恰好男生认识陈欣欣，“陈欣欣啊，她也在KTV里面。”
一直进入KTV房间，司嘉航也跟着她，那姿态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扭送去警局了。
路屿在角落的沙发上找到陈欣欣，她如看到救星般挤到陈欣欣旁边，拉住对方的胳膊。
陈欣欣不停咯咯笑着，一句话不说，路屿从她身上闻到一股酒气。
“你怎么喝这么多？”路屿说。
“我没，没喝多。”陈欣欣摇着头，身体也跟着大幅度摇晃起来，最终找不到支点，猛地往路屿方向一扑。
路屿觉得今晚她是被醉鬼缠上了，弄走一个又来一个，上半身重量压在自己身上。
司嘉航还在对着她冷笑，旁边有人嚷嚷起来。
“你去哪里了啊司嘉航？快快过来！”
一群人围着在玩国王游戏，桌上放着一堆盛满酒的酒杯，秦铭遇稳坐正中间的位置，隔壁就是宋若怡。
冕兰的国王游戏就是抽到国王的人可以命令一或两个人做某件事，或者选一个人回答问题，如果拒绝就得被罚一杯酒。
已经有几人露出了醉态，陈欣欣也是被淘汰的一员。
司嘉航立即语气夸张地抱怨：“玩游戏都不等我一起，太过分了吧！”
“谁让你去洗手间这么久，别是编了个借口搞艳遇了吧？”一个寸头男吹了声口哨
“说什么呢，我一直是很纯洁的，刚刚被一只老鼠缠住了。”
司嘉航自然地坐到秦铭遇另一侧，秦铭遇满脸莫名：“什么老鼠？”
司嘉航意味深长地“呵”了一声，抬起眼皮，朝着路屿：“不过来吗？”
他的话语仿佛有什么魔力，如同拉开了黑暗的帷幕，让阴暗的角落一下子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
在场几乎所有人不约而同向路屿看去。
司嘉航直勾勾地盯住路屿：“路人同学，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有意思吗？”
他都这么说了，路屿当然也不能继续暗搓搓地观察这群人，慢动作般缓缓起身，朝他们蠕动过去。
她试图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司嘉航却继续向她招手，语气虚伪甜腻：“过来坐呀，路人同学。”
旁边立即有人自觉让开了位置，只有司嘉航右侧还有空位，路屿皱起眉，不知道司嘉航打什么主意。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再去挤出一个最远的位置，又像是当众宣布他们之间充满紧张。
路屿心一横，在司嘉航旁边坐下，并且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我的名字是路屿，不是路人。”
有人小声说：“之前好像没见过。”
“是啊，大家都不认识你，要不要自我介绍一下？”司嘉航拖长语调。
幸而宋若怡回答了人们的疑问：“她是陈欣欣的室友，别为难人了。”
不愧是金主妈妈，路屿满脸感动。
贝尔哈文学生对路屿的好奇只是短暂的，他们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国王游戏上，路屿明显感觉在场所有人，关注自己的只有司嘉航。
真的很奇怪，明明清楚了自己是客人，他仍是恶意不减。
好像用自己的态度警告她，接近不属于自己的团体不会有好下场。
又一轮游戏开始，一个男生抽中了国王签，他看上去也喝了不少，晃着脑袋十分兴奋。
“嘿嘿终于到我了，好嘛，那个——那个就，3号和13号，接吻三十秒！”
包厢里立即充斥着惊讶的抽气声，有人在叫嚣着“不许喝酒”，路屿下意识瞟向秦铭遇，可惜男主角没有被抽中，被选中接吻的是路屿不认识的一男一女。
他们也是豪爽，直接就抱着深吻起来，KTV里正好有人在唱情歌，旋转的灯光让他们的侧脸忽明忽暗。
仿佛真的是缠绵中的情侣。
可惜他们身上没有光环，否则这样一个感情升温的时刻还能获得不少积分。
有钱有闲的年轻人十分热衷于暧昧游戏，第二轮游戏时就有人问起“初夜对象是谁”，被抽中的人是司嘉航。
“我很纯洁的。”司嘉航如预想中回答得十分含糊。
“别开玩笑哈司嘉航，谁不知道你认识那么多网红。”
“普通的认识而已，你们怎么都把人想那么歪。”
司嘉航语气嗔怪，可惜别人不太买账，当他在故意逃避问题，纷纷起哄说问“到底是哪个妹妹需要这么保密”。
“你们问秦铭遇啊。”司嘉航“啧”了一声。
这时秦铭遇总算站出来了，为他的好兄弟背书：“嘉航这孩子还没有开窍，从来没脱单过。”
“喂，你这是什么老父亲口气！”
到了这时候，也没t有人再为难司嘉航，他撇着嘴，好像真被人们欺负了一样。
路屿悄悄看了眼手机，没有增加积分。
司嘉航这货到底不是男主男配，说不定就是个无关紧要的炮灰。
“让你看好戏了，是不是很开心？”耳边响起司嘉航的声音，他忽然把头凑得很近，温热的气息都喷洒在她耳朵上。
路屿立即缩着脖子，整个上半身都往另一侧偏移。
“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路屿强调。
“你对谁私生活感兴趣？”
“跟你有关系吗？”
司嘉航眯起眼睛，路屿隐隐有种感觉，要是他抽中国王，说不定会针对她。
然而路人甲效应十分强大，容不得他添乱，几轮游戏下来，硬是跟路屿没有关系，随机选人选了一圈都没轮到她身上。
随着游戏进行，秦铭遇被点到的次数逐渐增多，一开始提出的要求还比较矜持，比如说出一个“从小到大最不想被人知道秘密”。
等到人们酒越喝越多后，要求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一号在八号身上做五个俯卧撑。”画着辣妹妆的女孩大笑着说。
而一号是秦铭遇，八号正好是宋若怡。
起哄声顿时炸开，还有人发出哇的惊叹，就差拿起手机要拍这一场景。
宋若怡脸一下子变红了，手指紧紧捏在一起，又悄悄瞥向秦铭遇，与此同时，秦铭遇却没看她一眼，直接拿起桌上的酒仰头灌下。
起哄顿时卡住，辣妹妆女孩和旁边几人面面相觑，宋若怡脸色则瞬间由红转白。
秦铭遇放下酒杯，像是没有发现气氛的异样。
他的眼尾被酒精烧红，酒气却没有驱散周身的清冷，反而像是解开了某种枷锁，让他看上去更难以接近。
“怎么了，”秦铭遇说，“继续啊。”
【NPC模拟器：已完成围观宋若怡被秦铭遇拒绝国王游戏惩罚，获得积分×20】
路屿盯着手机界面，快三百分了，离升级目标已经过半。
她心不在焉地抽了签，然后发现自己抽中了国王签。
这可是路人甲破天荒的一次，简直是中大奖的运气！
路屿震惊地站了起来，脑海盘旋着中奖的音效，一群小人在脑袋里吹拉弹唱，属于主角光环的圣光自她头顶落下。
她反复看着手里的签，确认没眼花。
半晌，她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看，路屿才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司嘉航桌下的手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当路屿向他看去，他板着脸微微摇头，眼神表情都让她迷惑不已。
她完全不明白他在暗示些什么。
本着love&peace原则，以及绝不能轻易放下自己十年难遇抽中的国王签，路屿觉得她有大概率会点中秦铭遇和宋若怡。
她深吸口气，大声说：“9号和13号，跳一首《lalala》！”
《lalala》是今年爆火的女团舞，因为动作简单魔性荣登短视频舞蹈类热榜，每天都有人跳其各种变体。
一起跳舞考验配合，增加默契度，又没有什么肢体接触，安全地营造男主和女配互动名场面，路屿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小天才。
9号司嘉航和13号秦铭遇：“……”
司嘉航表情温度骤降，意外的是，秦铭遇也多看了她两眼。
黑黢黢的眸子仿佛有什么魔力，她想，他大抵也是不太高兴的。
秦铭遇又喝了一杯酒，司嘉航也一边磨着牙正拿起酒杯，旁边起哄声大了起来。
有人按住了他的杯子，“司嘉航你怎么也喝酒，上次坐你车还听到你放这首歌呢！”
“行啊，”司嘉航弯着嘴角，脱下外套，并解开条纹衬衫领口的扣子，“今天就便宜你们了。”
KTV里开始播放《lalala》，司嘉航也没忸怩，随着音乐伸展双臂扭腰挺胯。
平心而论他的动作有力且标准，核心稳定，没什么搞笑效果，仿佛真的是在舞台上表演。
所有人安静下来，直到音乐结束，才响起了欢呼口哨声。
“啊啊啊忘记录视频了！”有女生遗憾地喊道。
“今年校庆节目就决定了！”
路屿莫名觉得司嘉航阴恻恻的视线从来没离开过自己，即使他结束跳舞、笑着回应其他人的打趣，余光也如同锋利的丝线缠绕上来。

抽到国王签只是昙花一现的运气，之后这个游戏便基本与路屿无关，她再次被遗忘在角落里。
她甚至觉得无聊起来，眼睛到处乱瞟，在桌子和沙发下面捡到了小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