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的路人甲(江水朔)

紧随其后的是抱着塑料人体模型的闻君溪，费力抡动模型，险些被自己甩倒。
路屿一把拽住袭向闻君溪的僵尸，将其往后一拖，手起刀落瞬间击杀，跟着闻君溪出来的是推着轮椅的季原和他的前女友苏晴，贺子澄坐在轮椅上。
或许是带着伤患，他们的行动显得迟疑。
路屿问：“还有其他人吗？”
“这个房间没了，司嘉航在隔壁。”季原答。
路屿抬高声音：“小红郑瑜，麻烦你们开路，送他们出去。”
张小红犹豫：“可你一个人……”
“我能应付，他们在这里反而碍事。”
“我知道了。”郑瑜说，挥着刀与炊事防卫者，砍出一条通道，陆杰提着灭火器掩护。
枪声已止，僵尸的注意力被吉内瓦·维塔诺吸引，纷纷朝她涌去，她用枪托击退近身的僵尸，随即抛开半自动步枪，换上战术|匕首，动作迅捷如风。
很快通往楼梯的道路便被清理。
郑瑜和吉内瓦对视一眼，错身踏上楼梯。
学生活动中心一楼空旷，光滑的地砖上残留着血迹，还没等郑瑜思考这是否会是薄彦的血，忽然听到一声惨叫。
大门前，僵尸扑倒了一个男生，咬向他的脖子。
尸潮已经蔓延到楼上。
郑瑜举枪，正要扣动扳机，有人突然闪出，手中撬棍狠狠贯穿僵尸的脑袋。
那僵尸顶着棍子起身，那人顺势压下，将僵尸推到一边，拔出撬棍，再次用力挥击。
僵尸半骨化的脑袋被击碎，整张脸凹陷下去，抽搐着化为灰烬。
郑瑜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秦铭遇手持着撬棍，缠着纱布的手腕伤口又崩开出血，他整个人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倒下去，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杀死僵尸。
他对郑瑜连看都没看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倒是身后的几个保镖去查看了被咬的男生的伤势。
幸好伤口虽看着可怖，却未咬穿动脉。
“秦铭遇，”郑瑜开口道，“路屿没死。”
那个背影僵了一瞬，回头盯着他，反应迟半拍地问：“什么？”
“她在活动中心负一楼，但你现在不能过去，会给她添麻烦。”郑瑜语气冷静，“外面的僵尸多吗？”
“除了这个，就在广场那边遇到一个……被他们解决了。”秦铭遇示意旁边的保镖。
情况比预想的好。郑瑜道：“你带这些人找个安全的地方，我先回下面。”
秦铭遇握紧撬棍，点了点头。
郑瑜离开后，气氛骤然安静。学生活动中心人群已经散去，广场和艺术馆附近却嘈杂不已，似乎出现了骚乱。
更远处，警车鸣笛地高频声极为刺耳。
“可能还有僵尸往人群聚集的地方去了，我去看看。”张小红道。
秦铭遇还没说话，角落里传来呼救，有人从暗处的草地上狂奔出来，身后紧追着僵尸。
张小红一个健步上前，避开扑击，伞尖熟练地戳穿僵尸眼睛。
“谢……谢谢！你救了我，太感——小红？”男人喘着气，声音忽然变调。
正是张小红的“前男友”杨峻，他上下打量张小红，目光又惊又喜。
“我一直在找你，不是说好今天见面吗，你怎么不回我消息？还有这个学校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怪物！”
杨峻惊魂稳定中越说越激动，还往前靠了靠，一脸依赖。
“你说完了吗？”张小红问。
“啊？”
下一秒，张小红挥着拳头重击他的腹部，杨峻痛呼着跪倒在地，呕咳不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小红朝他啐了一口：“去死。”

路屿捶响A-8房间的门：“司嘉航, 你在里面吗？”
门只开了一条小缝，路屿看到其中透来一双惊恐的眼睛，还没等她开口, 门就被猛地往回拉, 路屿一把握住门把，硬生生挤了进去
抓着门的是个女孩，眼睛瞪得极大, 似乎将路屿当成了僵尸, 尖叫声卡在喉咙里，极度恐惧之下摔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房间布置成鬼屋的模样, 用黑纱和骷髅营造出氛围感，虽然现在已经七零八落, 依然能看出曾经布置时的用心，电子蜡烛散发着红光, 像是在迎合现下的危急时刻。
司嘉航躺在地上, 胳膊血肉模糊，旁边跪着一个陌生的戴着眼镜的男生，满脸惊慌。
路屿锁上门，门被砸得震颤不已，好在是向外开的, 给了他们短暂的喘息。
“司嘉航, 你怎么样？”路屿查看司嘉航的胳膊, 他的胳膊似乎少了一块肉，伤口深可见骨，满地都是血。
眼镜男生哆嗦着说：“学长为了救我们，关门的时候被怪物咬了。”
路屿将一瓶伤药灌进司嘉航的喉咙里, 门外枪声断断续续，郑瑜的姐姐还在外面独自抵挡尸群。
“你还有力气吗？”路屿问那男生。
男生犹豫了一下，又重重点头。
司嘉航的呼吸渐渐恢复，勉强撑开眼皮，看到那张满是污迹的脸，眼睛猛地睁大了。
“路、路屿……你为什么过来……”
“能站起来吗？”路屿指挥着眼镜男生，“你搭把手，架住他的左边，一会儿开门了跟在我后面。”
“别管我了，快走。”司嘉航急促地摇头，“我的钱包在口袋里，手机备忘录里有银行卡密码，手机密码是四个零……”
他语速飞快，就这么直白地交代起遗言来。
“你说什么呢，赶紧起来。”路屿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可司嘉航大概还没完全清醒，哽咽道：“我喜欢你，路屿……我不想死，不想变成丧尸……我一直，以为还有机会……”
“啪！”
路屿重重拍在他的脸上。
“你不会死，”她低喝道，“被咬了不会变成丧尸！”
“什么？”
路屿来不及解释，拽着司嘉航用力提溜起来，眼镜男生一脸惊呆的表情，而原本开门的女孩此时正拉着门把手，尖叫道：“门要破了！”
门已经被撞开一条缝，边缘处木屑飞溅。
“你扶好了，一会儿你们都跟在我面。”她把司嘉航往男生身上一推，便大步走上前，拧住门把手，侧身抵住，沉肩猛一用力，朝外顶去。
门板撞开近处的一片僵尸。
路屿挥刀，前方的昏暗中血肉飞溅，嚎叫声如同从地狱里传来。
她的手臂已经被震得发麻，身体逐渐沉重，思维开始迟钝，好像对躯体的控制即将达到极限，只是不停重复着劈砍刺的动作。
子弹擦着耳朵飞过，正中袭向司嘉航一行人的僵尸，路屿抬起头，吉内瓦·维塔诺面色冷峻，朝她颔首示意。
接连不断的枪声在狭窄的空间中炸开，混乱的回音与咆哮纠缠在一起，僵尸被新的猎物吸引，纷纷转向朝路屿几人合围，吉内瓦趁势跃上楼梯，抬枪掩护。
路屿顺利清理了楼梯前的僵尸，又折过身，把身后三人往楼上推，她和吉内瓦并肩挡在楼梯前。
郑瑜此时赶回楼梯间，路屿召唤冰锥，从高处将僵尸不断往下推。
“你们先走，”吉内瓦用冕兰语清晰地说，两秒钟换好弹夹，“这里枪更方便。”
郑瑜举起手枪，二话不说扣下扳机，一梭子弹穿透前方僵尸的脑袋。
“还在生气？”吉内瓦似笑非笑，随即切换索多科语，发出一阵含糊的咕哝。
郑瑜手微微发颤，咬牙低吼：“不要说了”。
这几个单词很简单，路屿完全能听明白。
维塔诺家族的人竟要在一群僵尸面前吵起来，路屿一边释放冰锥术，一边偷瞄，她从来都不适应见证别人家庭纷争，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制止，又生怕自己听不懂误会。
“我们先撤。”郑瑜对路屿说。
“现在？”路屿愣了一下。
“吉内瓦能应付，”郑瑜道，“必须尽快追上那个人。”
路屿明白他指的是薄彦，仍有些犹豫，吉内瓦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楼下的怪物数量明显减少，不像之前密密麻麻的，将整个走廊堵起来，吉内瓦边射击边留意他们的动向，动作流畅，看起来游刃有余。
路屿对郑瑜点头，两人一同来到一楼大厅。
地板上有t明显的血迹，不太多，且已被脚印踩得模糊凌乱。
“我记得B1层还有个后门。”路屿说。
“僵尸分流的地点靠着这个出口，他多半从这里离开的。”
从活动中心大厅一路往外，血迹杂乱得难以辨别方向，路屿忧心忡忡道：“肯定是薄彦离开后，楼里的人其他人才往外疏散，要怎么追踪？”
郑瑜从背包里取出无人机。
和路屿见过的普通无人机不一样，明显大了一圈，灰扑扑的，外表透着笨重古怪。
“上面装着多光谱成像仪，能识别出血迹。”郑瑜解释。
无人机启动，迅速升空，嗡鸣声几乎听不见，隐于夜幕中，只能看到红色的定位灯。
它在盘旋了一会儿便轻盈离去，搭载了最新的智能追踪系统，无需手动操作。
郑瑜拿起平板，无人机扫描出的图案一点点显示在地图上，不多时，一条细微的红色轨迹被标记出来，粗细不一，代表识别出的血量。
“你包里什么都有。”路屿感慨道，想到了自己失去的那只学徒帆布包。
郑瑜淡淡道：“都是借的。”
“维塔诺不是武器供应商吗？”
“联络人不听我指挥。”
他没说的是，前几日他找到了贝林的联络人，半借半抢地弄到了武器和装备，事情应该已经被捅到了索多科。
红色的血线明蜿蜒向南方，看上去薄彦像是打算从南门逃脱。
他们一路跟着地图的轨迹，血线并没有沿着主路，而是穿过宿舍区附近的树林，甚至还稍稍绕了路。
“薄彦受的伤应该让他无法变形了。”路屿推测道。
他们从最短距离疾行，却在即将走出树林时，平板上的画面忽然一闪，变成黑屏，显示无信号。
此刻最有可能的便是无人机被击落。
无人机识别血迹需要接近地面，增加了被薄彦发现的风险。
路屿拉住郑瑜，两人同时隐形，她朝他做了噤声别动的动作，然后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在林间潜行。
树林里没有灯，小径的路灯透不过枝叶缝隙，月光也黯淡不已，路屿屏息环顾四周，仔细听着动静，脚下“咔啪”一声，踩到了树枝。
下一刻，风声突起，流矢般的魔法飞弹划破黑暗，呼啸而至，却在击中她的瞬间被护盾挡住，并触发魔法反弹。
路屿盯着紫色飞弹的轨迹，锁定了薄彦的位置，他浑身碳化漆黑，在夜晚犹如隐蔽的鬼魂。
反弹的飞弹猛烈击中薄彦的防护罩，迸溅出无数亮紫色火花，路屿瞬移到他身前，同时按下月蚀怀表拨杆。
世界仿佛被抽走了声音，紫色的光还在防护罩上缓缓绽放收缩，薄彦的表情僵硬，漆黑的眸子映射着亮光。
路屿展开深域秘钥，这次有足够的时间转动菱柱，光线没入薄彦身后，向两侧翻卷展开，泛着波纹般的光晕。
她用尽全力往前冲，大喊一声，将薄彦撞进通往深域的门。

门在路屿身后缓缓关闭消失。
脚下是冰冷坚硬的石板, 四周矗立着巨柱，更外面为无边无际的虚空，碎石浮动, 如同围绕行星的卫星带。
路屿又回到了猩红之庭, 这一次是倒悬的塔顶，空间相比她经过的三层小了许多，一眼就能看到底, 楼梯在远处的角落。
另一侧墙根处蜷着一具庞大的骸骨, 单是头颅便与人身等高。
路屿立即想起协议0-0-0的话，猩红之庭顶层被一头黑龙占据，她往后退了一步, 眯眼观察，那具骸骨一动不动, 仿佛早已死去多年。
薄彦就在她脚边，他被砸得不轻, 撑起身, 摸着脸环顾四周。
充满血丝的眼睛立即睁大，眼神充斥着难以置信。
“这里……这里是……”激动之下，他的声音都变得尖锐扭曲，“你怎么打开门的？你怎么可能有那种能力？！”
路屿笑了起来：“喜欢吗？这个混沌世界，你最擅长把人丢进来的地方。”
“你到底得到了什么！”
薄彦暴怒中一时间忘了用异能攻击, 直接伸手朝路屿抓去, 路屿猛地扭住他的手腕, 那皮肤龟裂坚硬，不像人类那么柔软。
他的脸上的血已经干涸，皮下组织露出来，呈现不自然的褶皱, 焦黑和伤口凝固的液体混合在一起，无法辨别表情。
然而她清楚地察觉到他的惊慌，就像一个万般谨慎的人，突然遇到始料未及的情况，计划完全被打乱而产生了比普通人更多的惧意。
“知道又能怎么样，你再也出不去了。”路屿说，“你的能力只能打开门，无法定位，你会被困死在深域和无数陌生世界里。”
“你作弊，这不算……像你一样低微愚蠢的人，凭什么会有那种道具……”薄彦语无伦次道。
“是啊，你就是被我这样不起眼的人打败了。”路屿扬高声音，“不止我，还有无数你看不起的人，即使按照你的标准，你也输了，就算在这里杀了我，你依然回不去——薄彦，你彻底失败了！”
协议0-0-0说过，受到合同限制，在那个世界无法立即制裁薄彦，路屿才想着将薄彦强制带入深域，让他再也无法危害到原来的世界。
薄彦进入深域就会被标记成异常体，不止会被使徒清理，协议0-0-0也能有理由绕过合同。
只是这个月运势仍不见好转，随机的开门地点竟然落在了猩红之庭顶层，使徒与协议0-0-0都没有现身。
路屿正想确认模拟器客服功能是否恢复，薄彦忽然暴起，召唤出数只闪电球，链式闪电狂轰乱炸。
这触发了路屿的被动闪避，闪电形状和位置清晰可见，她一跃而起，堪堪避开脚边的银光，展开魔法反弹。
第二次却少了些运气，护盾没能成功反弹。
鞭子般的闪电击在透明护盾上，白色的电弧如火焰，向四周扩散，路屿听到轻微的碎裂声。
“你就不能节约点奥术值吗？”她大喊，“在这里自相残杀没有意义。”
嘴遁战术没能说服薄彦，他已然彻底疯狂，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架势向路屿攻击。
路屿连滚带爬，刚才的狠话说得太早了，她应该更迂回一点想办法撤离。
身体的反应被逼到极限，她在一片电光四射中滑向楼梯，快得几乎成残影。
却在即将抵达出口时，身后传来巨响，伴随着震动，像是整个塔要塌了。
一截巨大的白骨尾巴横扫而过，势若雷霆，正中薄彦，他原本身负重伤，身体机能下降，此时只发出一声惨叫，就被这股猛烈的力量抽向石柱间。
薄彦落入猩红之庭外的无尽虚空，眨眼间消失无踪。
骨尾庞大却灵活，下一刻就朝楼梯处的路屿甩来，路屿勉强躲闪，身体都被那猛烈的震感抛起，猩红之庭四处碎石炸裂。
她剧烈地咳嗽，喉咙里涌出浓浓铁锈味，通往下层的出口已被坍塌的石块彻底掩埋。
路屿不太抱希望地用上动物交谈术，大喊出声：“有话好好说，什么事都好商量！”
“人类，”低沉而洪亮的声音在塔内回荡，“你们打扰了吾的长眠。”
巨龙骨架停止攻击，血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滋生，同时身躯也在缩小，化成人类男性的外形。
瀑布般的黑色长发无风飘动，身上未着片缕，半身覆着黑色鳞片，另一侧仍是森白的骨骼。
连身后的翅膀也是半是白骨半是肉膜，从视觉上便给人毛骨悚然的冲击感。
“我没打算打架，”路屿辩解，“都是刚才那个人干的。”
黑龙微微歪头，白骨化的半脸空空的眼眶也在凝视着她，沉默地思索着。
“既然罪魁祸首已经解决了，你继续睡吧，再见。”路屿干笑，后退一步，黑龙反应过来，怒吼震彻整个塔顶。
“但凡闯入休眠之地，都将成为吾之祭品！”
深红之庭里的怪物果然没一个能沟通，黑龙嘴巴裂开，烈焰在身前汇聚。
地狱般的火焰自口中喷出，吞噬整个顶层，毫无躲藏的位置，路屿狂奔至猩红之庭边缘，在被火焰吞噬的前一刻一跃而下。
她连跳楼机都没坐过，更是没有也从未打算尝试过蹦极，现在完全是求生的本能反应，在被烧死和坠亡间二选一。
黑暗的虚空没有尽头，路屿紧急喊出羽落术咒语“速尔科克”，坠速顿缓，然而猩红之庭外唯有无边的混沌，从塔顶出来压根没有电梯，也不存在落点。
路屿抽出深域秘钥，对着下方的虚空拽动光点，菱柱在下方射出光，一道门出现在正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