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全满脸堆笑:“见着姑娘来,这不就是最大的好事嘛。”
陆瑾画挑眉,她现在也很高兴。
一,完成了棋太师留下的学业。
二,昨日经过燕凌帝提醒后,她很快想出了答案。
好心情影响到燕凌帝,他放下手中的东西,随着陆瑾画坐到旁边。
“奈奈,今日有什么喜事?”
陆瑾画瞥了他一眼,这家伙不帮自己完成课业就算了,还不许别人帮她,害得她想了好久。
“昨夜思考棋太师留下来的课业,整整一夜没有睡好,今天用了一上午时间,才写出了一份满意的答案。”
燕凌帝:……
不就是问她心仪的男子是何模样么?有这么难以回答?
“奈奈辛苦。”燕凌帝转头,看了李福全一眼,后者知会地出去了。
李福全去了殿外,吩咐小顺子道:“你去长乐宫,叫人将姑娘早上写的课业拓印一份来。”
说罢,再三叮嘱道:“千万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了,最好偷偷去偷偷回,也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小顺子:……
怎么还得跑啊。
陆瑾画拿出一大叠纸张,道:“我心中的陛下,全在纸上了。”
燕凌帝看着那厚厚一叠纸,比他平日看的折子都要厚些,难怪今天耽搁了那么久。
“让朕看看。”
陆瑾画抬手躲过,提了个要求:“陛下得拿一样东西来换。”
燕凌帝挑眉:“什么东西?”
平日自己对她无有不应,难道她还会缺什么东西?
陆瑾画抬头,白净面容上出现怀念之色:“是陛下曾赠予我的半块青玉凤舞青云佩。”
燕凌帝眼神微微愕然:“朕记得,奈奈已经有了更多成色更好的玉佩,为何……还要那半块残玉?”
陆瑾画将纸放在桌子上,叹道:“陛下微末时,我时常相伴左右。”
“当时赠我的东西,与如今陛下赠我东西,自然不同。”
“虽然陛下已经给了我更好的,但那半块对我来说,却是最重要的。”
陆瑾画语态温柔,面带怀念,意在提醒他昔日情分。
而且,她想了很久,觉得那半块玉佩在陛下这,肯定比免死金牌还好用。
陛下念及旧情,无论她犯什么错,只要拿出那玉佩,他也会网开一面!
陆瑾画今日想着陛下在她心中是什么形象,十分苦闷。
一国之君,自然人人称赞,可她们如此亲密,陛下也听过她不少夸赞之语,想来,是想听其他答案。
坏话她可不敢写。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拿回那半块玉佩。
燕凌帝静静看着他,虽不语,但欣喜早悄然爬满心头。
自从将半块玉赠给她后,她便日日携带,不曾取下。
杨毅起兵造反,她连保命的金令都能丢,却还将他那半块玉藏得好好的。
当时赠予她,也是怕她回陆家日子难过,情急之下,才将贴身玉佩一分为二,另一半交给她,以此表示陆瑾画是他九皇子罩着的人。
心中高兴,他面上却不动声色,还要拿一拿乔。
“那朕得看看奈奈如何评价朕的,若是朕觉得不好,那半块玉,便不能给了。”
别说夸赞了,普天之下,也无人敢妄议今上。
只有她,燕凌帝想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是什么样子。
陆瑾画唰地抽回那一叠纸,动作之快令人咂舌。
“这怎么行?”好不好的还不是得看他的心情,陆瑾画不悦道:“陛下若是不给我,那这纸我也不能给陛下看了。”
燕凌帝心中好笑。
这明明是先前她输给自己的,现在却提起别的要求了。
“且慢。”燕凌帝抬手拦住,显然对那么厚一叠纸写了什么感到好奇。“依你,那半块玉佩还你。”
陆瑾画压住了上扬的嘴角, 看向李福全。
正要叫他去将东西取来,又见燕凌帝站起身:“你且等一等朕。”
他起身出去,没过多久, 拿着一个匣子进来。
陆瑾画顿时觉得值了。
一块破玉佩值得皇帝亲自保存吗?
当然不是!
保存的, 分明是他们之间的深情厚谊啊!
燕凌帝将匣子打开,露出了其中两块残缺玉佩的模样。
陆瑾画拿出其中属于自己那半块,抬手挂在腰间。
见她顺手就往身上佩戴,燕凌帝心中的火一点一点灼烧起来, 令人煎熬又带着前所未有的热意汹涌。
“现在朕可以看了?”
陆瑾画将那纸往他面前一放, 大方道:“看吧。”
这么轻易就拿到手,燕凌帝还有些不相信,垂眸看去。
【陆瑾画心目中的陛下】在第一列正中央。这回写的字比先前好看多了, 有几分他的神韵。
第一次见面时,陛下模样漂亮至极。
第二次见面,为陛下看诊, 刮下腐肉, 陛下不曾有动容半分,简直令我钦佩。
第很多次见面,老将军要赐我死罪, 陛下为我求情, 陛下良善。
陛下怜我家贫, 赐我黄白之物, 陛下仁厚。
陛下不回我的信, 陛下混蛋。
陛下为我撑腰,陛下真好。
燕凌帝细细看下去,许多都是以前的事,越看眼中笑意越多。
那不是厚厚一叠纸, 那是他们之间厚厚的回忆。
竟还敢说他混蛋。
其中甚至还画着Q版的两人画像,燕凌帝倒是觉得有几分新奇,因那两个小人模样怪异,但一看就知道是他和陆瑾画。
这么厚一叠纸,陆瑾画以为他粗略地看一看便不看了呢,谁知竟然看得这么认真。
“陛下,先用饭吧,我好饿。”陆瑾画阻止道。
就不能等她回去了再看吗?
“好。”燕凌帝此时心情很好,非常好说话地将纸张放下了,他挑眉道:“先陪奈奈用膳吧。”
虽然他对陆瑾画的课业也很好奇,但不必急于一时。
蓟州皇城,孙府。
孙宏胆正在犹豫要不要邀请陆瑾画来府中小住几日,顺便与她交流一下开颅之法。
想来,她近日与陛下时常待在一起,应当是为了开颅做准备。
孙宏胆也拿不清陛下的头疾是何原因,在他眼里,只有陆瑾画这样的神医才有能耐将陛下治好。
自从她成为自己的表侄女,府上便一直给她留着院子,假的陆瑾画一直住在里面,从不出来见人。
本是个无伤大雅的事情,可因为陛下的恩宠,家里都要乱成一锅粥了。
“爹!”孙玉容大步进来,她爹今日下值竟这么早,她该早些来的!
“我从未听说家里还有一个表妹?你莫不是被谁骗了吧?”
看到一向懂事的女儿都这么说,孙宏胆有些头疼。
“怎么会被骗,你年纪小,不知道我们孙家旁支旁系还多着呢。”
孙宏胆拍了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城里的千机阁什么事都能查到,你爹我已经去查过了,绝对没有差错!”
他信誓旦旦,陛下做事多靠谱,除非真的陆瑾画自己从坟里爬出来了,否则谁也认不出陆小友是假的表姑娘。
孙玉容咬唇,不满道:“您对她便如此好,一来便送她入宫。”
如今还受到陛下的宠爱,整个蓟州都知道这商女的名字了。
她也自小随父亲学医,肯定比那商女懂岐黄之术,父亲不送自己进宫,偏偏送一个从没见过面的表姑娘进。
来到蓟州皇城这么久,孙玉容曾远远见过那位尊贵的天子一眼。
那时他为民祈福,队伍从皇宫出来去最西边的祭坛上,昭告天神保佑大燕。
孙玉容站在人群里,一眼瞧见了那高坐在龙辇上的年轻帝王。
他面容俊美,犹如神铸,看见他,孙玉容才明白书中常写如神祇降临是何等风姿。
更何况,陛下不重阴阳之道,他虽是男人,却不像以往的君王一样大兴女德、女训。
反而鼓励女子读书,入朝为官。
他就是神明,是她心中的神明。
孙宏胆被她的言语吓了一跳,警告道:“女儿啊,你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啊……”
孙玉容不悦,才知道自己将心中想法说出来了,但她不后悔。
陛下空悬后宫这么多年,一个妃子都没有,可见是个对感情忠贞之人。
再说了,就算他已经满后宫的女人了,每三年还能选秀一次呢。
她堂堂良家女子,难道比不上一个商女么?
孙玉容只恨自己脑子生的笨,考了这么多年也没考中进士,若是能上金銮殿写一篇策论呈给陛下,陛下定然会夸她蕙质兰心,世间罕有。
她还略通岐黄之术,跟那些只知道相夫教子的女子不同,她能陪陛下走得更远。
“爹爹对一个未见过面的表妹都如此好,对女儿却这样苛刻。”
自己的孩子,孙宏胆哪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头疼道:“陛下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外界都传遍了,不是那样是哪样啊!”
若是陛下一直孤身一人,也就罢了,神明就是要高坐神坛之上。
偏偏现在身边有了个陆瑾画,还和她家沾亲带故,还是走了她爹的关系才在陛下面前露了脸。
这叫她如何不气?
这和亲自给自己心爱的男人送女人,有什么区别?!
“陛下与她的情谊,你们不清楚!”孙宏胆拂袖,这段时间吵架吵得,他都脑仁疼。
家中贤妻也不满他接了个表姑娘回府。
孙宏胆只恨自己不能说出真相啊。
那女子哪是什么表姑娘,那是早先送他们孙氏族人一飞冲天的恩人!
“我知道。”孙玉容咬唇,低声道:“因为她和西山太子妃长得很像。”
自从见过陛下一面,她就竭尽所能打听陛下的事,知道他心仪西山太子妃,这事也没人瞒着。
所有人都说他觊觎兄妻,可孙玉容不这么想。
那西山太子妃明明与他青梅竹马,同患难,共生死,他们本就是上天注定的一对。
是先帝、先帝不仅偏心,还棒打鸳鸯,将唯一在陛下身边的女子夺走,赐给一个注定早夭的病秧子!
“哎哟我的小祖宗!”孙宏胆头疼极了,劝诫道:“在大燕,你可千万不要提这几个字,会掉脑袋的!”
“爹爹,你就告诉我西山太子妃长什么样子吧。”孙玉容抹了抹眼泪,知道他们孙氏族人能在蓟州皇城扎根,都是因为当年这位太子妃的赏识。
“为何人人都能与她相似,偏偏我不能……”
她去陆瑾画住的院子找过好几次,每次都被那本领高强的护卫拦了出来。
对方也非常没礼貌,不管她如何求见,连门都不曾打开。
有时候,孙玉容甚至觉得里面压根没人,可她不敢想。
若是陆瑾画没在这里,那她会在哪里?难道和陛下住在一起?
“这……这怎么告诉你啊!”孙宏胆无可奈何。
“爹爹曾经见过她,不如给女儿做一副她的画像吧。”
“你要如何?”孙宏胆面色警惕道:“她不仅是西山太子妃,还是你我的恩人,而且……她的画像在大燕是禁品,你想让你爹掉脑袋啊!”
孙玉容咬牙:“那你就告诉我她平日是什么样子的,爱吃什么菜,穿什么衣服,梳什么样的头发,还有……有什么兴趣爱好或是特别的。”
孙宏胆气得要撅过去,又见女儿扑闪扑闪地掉眼泪,实在可怜极了。
他叹了口气,道:“她貌若天仙。”
“这些我听过了。”
“……”孙宏胆无语,看着自己女儿拿了纸笔来,一脸认真:“爹爹你就说她平日是什么打扮?”
“她……素面朝天,质朴无华。”
孙玉容都要生气了,她爹除了药材外,对其他一窍不通。
“她可有戴什么首饰?”
“惯用发带将头发琯起,其它装饰皆无。”
“穿什么颜色的衣裳?”
“就……现在蓟州皇城最流行的那种,浅色素衣。”
自从十年前西山太子妃名声大噪后,她就是美的代名词,到现在,皇城人皆以她的穿着审美为荣。
孙玉容面色变了变,素衣素面还能被人称貌若天仙,想来当真是好看极了。
难怪陛下一直未娶她人,见过此等女子,怕是心里再也装不下别的人了。
见到女儿渐渐冷静下来,孙宏胆一口气说了颇多,都是他记忆中的陆瑾画。
“太子妃以前家境不算好,在府中也不受宠,虽然衣服首饰比不上其他人,但在任何场合出现,她都是从容自若、落落大方的。”
“她与蓟州的女子不一样,特别是那一手堪称神迹的医术……”
说着说着,孙宏胆就面露向往,眼见他又要开始夸赞太子妃如何如何厉害了,孙玉容咳嗽两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孙宏胆有些尴尬,正了面色道:“为父可以告诉你,但你得保证,以后断了你的心思,安安静静找个人嫁了!”
孙玉容咬唇:“女儿明白。”
“太子妃何等姿容,你便是想学也学不来的。”孙宏胆叹气,又想起如今身处皇宫的陆瑾画:“你若是不相信,待皇太后寿宴,见着你那表妹是何等花容月貌,只要明白太子妃有过之而无不及便好了。”
言下之意,她连表妹都比不过,还想学西山太子妃?
孙玉容并不相信。
表妹不过是一介商户女,就算有几分好颜色,气质见识定然不如她。
便是能入陛下的眼,也是曲意献媚得来的。
就算陛下再喜欢她,以色侍人,这宠爱能维持多久?
见识、眼光,所学到的东西,自己的思考,才是能让感情更长久的良药。
“清爽干净?”周睿拿着张凤纸,细细揣摩这几个字。
作为鸾仪卫掌卫事大臣,陛下无事不会轻易召他们。
这次深更半夜被传到太极宫, 却只让他们研究这几张纸。
“臣觉得这点陛下符合。”
陛下自然是清爽干净的, 其余的还用说?
“自信大方?”詹凌简直都要不认得字了,何人需要自信,何人需要大方?
肯定不是陛下啊。
难道接下来要让他们暗杀的人?
“体贴且有责任心。”周琰缓缓念道,不禁朗声道:“这好像闺阁女子挑选夫婿的条件。”
周睿脸色一变, 抬头拧了他一把, 警告道:“陛下在此,怎可胡说八道?!”
鸾仪卫轻易不做事,做事就得做大事!
陛下深夜召见他们, 定是要让他们去砍那些贪官的头。
燕凌帝却抬眼,目光落在周琰身上:“继续说。”
周琰疼得龇牙咧嘴,被放开后连忙跳出他哥的攻击范围。
“家里给我哥相看女子时, 我偷听过未来嫂嫂们的对话。”周琰无视他哥黑如墨炭的脸, 扬声道:“大多女子都会要求夫婿体贴温柔,有担当。”
其他人若有似无的暧昧目光落在周睿身上,直看得人脸色越来越黑。
原来周卫使年纪轻轻就要相看姑娘了。
这也没什么订婚的消息传来啊, 这是没相看成功?
没听他弟说么, 人家嫌他没担当。
霍, 那我得小心点, 等以后家里安排姑娘相看, 得先保证自己有担当!
燕凌帝手支着额头,静静听周琰说着。
拿了陆瑾画课业的拓印版,他差点以为小顺子办事不力,抄错了。
这都写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前面对课业的反思还端端正正, 引人深思,到了后面对未来理想夫君的要求,便一团糟了。
燕凌帝觉得自己现在和小姑娘也有些年龄差,本就比她大两岁,中间她又消失十年。
他已经看不懂现在的小姑娘在想什么了。
鸾仪卫是他称帝后从百官中挑选的适龄小孩培养出来的,大多与她年龄差不多。
想起这一茬,他才召了这些人来。
周睿脸色难看得要死,这下他的名声算是彻底被二郎毁了。
“臣倒不这么想。”詹凌指着那纸张,缓缓道:“前半部分有理有据,发人深省,想来是完成的一份任务或是其它。”
“其中有关准夫婿的描写甚少,占全篇十分之一不到,而且前后墨迹并不统一,可见是多次修改后完成的。”
“臣以为,此人若不是真的存在,便是……”詹凌也摸不清陛下的心思,见他黑黝黝的眸子看过来,登时为自己捏了把汗。
他硬着头皮道:“便是那做课业之人一筹莫展之下编的。”
燕凌帝:……
这还用你说?
国师在一边品茶,闻言,却是噗嗤笑出了声。
这群人里,应该只有他掌握真实情况的吧?
“实在蠢笨呐。”他摇摇头,雪色发丝垂下,给那张漂亮的脸添上神性,但说的话却叫人生气。
“你们鸾仪卫是干嘛的?陛下叫你们来,是想听这些废话?”
鸾仪卫等人面色讪讪,唯掌卫事大臣周睿上前道:“论权术谋略,鸾仪卫等人加起来也不及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