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杜衡气急攻心,回手狠决地一棍敲在沈竟思的腓骨上。
他在铺天盖地的异味中感到剧烈的疼痛,嘴里喊的却还是:“姐,快走!”
自这以后,每次闻到炸鱼混着雨气的异味,沈竟思都奇妙地感觉到小腿疼。
而他们惨烈的一天,换来的不过是沈大伯轻飘飘的三个字:“没规矩。”
沈竟思这么多年都没能让这一页翻篇,大伯的行径让他反胃,三姑的嘴脸更是教他反胃,半秒都不想忍耐。
“老爸的主治医生是我姐的朋友特意请来的,关系也是姐姐和他去打点的。你们全程只在我爸术后,来病房坐了半小时,能不能别再说这些屁话了!”
沈杜衡和沈大伯同时拍案而起,沈大伯赤红着脸道:“你姐那朋友……”
“我姐那朋友是周氏集团二公子,你那个水果摊老板又是个什么东西!”沈竟思耳根比沈大伯的脸更红:“给我姐介绍有赌瘾的离异对象,你又是安的什么心!”
沈杜衡怒喝:“沈竟思!”
眼见沈杜衡扬手欲打沈竟思,沈吾安出声阻止:“爸!”
沈杜衡动作一顿,屋里几人同时看向沈吾安。
沈吾安神色如常,淡定自若。她平静地扫视在座所有人一圈,随后露出一个很轻的笑。
上次这样面对大伯时,她内心凄惶,颤抖不止。
但此时的她和彼时判若两人。
“沈竟思去比赛的钱,是我转给他的。”她直视沈大伯:“我不清楚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我家和你家不过十几分钟的距离,再不济打电话给我爸就能求证,你偏听信外人的谣言。”
沈大伯蠕动了几下嘴唇,没说出话。
“我这几天在附近走动,也听说大伯在高利贷那里欠了点钱。但我相信大伯的为人,从未当真过。既然今天大家都在,我也就顺便问问大伯,此事当真?如果真有困难,说出来大家一起找找解决办法。想必二伯和三姑姑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沈吾安说完含笑看向三姑姑,三姑姑瞬间面若纸色。
“和谐”的大家庭聚会最终不欢而散。
沈竟思送沈吾安回酒店,想到大伯后来的表情就觉得浑身神情,对沈吾安竖大拇指:“悟性不错,学得很快。”
“什么?”
沈竟思隔空做了个手势:“声东击西,移魂换影。走大伯的路,让大伯无路可走。”
沈吾安在黑暗中笑出声:“我是出来了,你回去怎么办?爸爸估计还会训你。”
“要训早训了。”沈竟思声音低下来:“老爹今天那几下都是虚张声势而已,我都看出来了。”
他侧头观察沈吾安的表情,确认她正常后,继续说:“其实前天爸爸找我谈过。”
“你们说什么了?”
“主要内容是强烈谴责我对他的不尊重,怪我那天态度不好。但后来他有些也有些低落吧,说我那句失望,让他想了很久。”
沈吾安没有说话。
“再给他点时间,他会成长的。”沈竟思故作深沉地总结。
沈吾安不置可否地笑:“哪有那么容易。”
“而且,你进青训队的事情,还没跟他说吧?”沈吾安提醒。
沈竟思顿时语塞。
告别沈竟思,沈吾安接到孟达海的来电。
他先婉转地慰问她父亲的身体状况,并表示自己准备了些甄选补品,让沈吾安发他地址,他明日差住家阿姨寄到她家。
最后他们的通话迎来重点。
孟达海难得语气犹豫为难:“是这样的。明天晚上我要见个重要的客户,对方想见见你。”
他报了个沈吾安曾在政要新闻里见到过的名字。
“本来接近春节,我打定主意让你过完年再回来。但是事出突然,而且机会难得。”孟达海停顿片刻,问:“如果你同意,我让阿森安排的飞机明天上午就会到你们城市的机场。”
答应孟达海后, 周森很快发来航班的具体信息。
收到沈吾安的回复,他又说:【明天早上我去接你。】
只这简单的一句话,就让沈吾安几乎一夜无眠。
她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 有些期待, 又有些胆怯。
但不论她内心如何挣扎, 天微亮时她就得收拾行李出发去机场。
周森的行事风格一如既往。
沈吾安在洗漱的时候就接到客房电话,称有人在楼下等候她。
来人客气有礼地让沈吾安称呼他:“小陈。”
但她还是喊了声:“陈先生。”
陈先生替她办理完退房,随后领她进入早已等候在酒店外的商务车。
通往机场的路上, 他细心地介绍从此刻到登机前的各类事项。介绍完后, 他笑着补充:“女士不必担心,我会全程陪同女士,直到您顺利登机。”
沈吾安在私人飞机上享用了一顿简单的西式早餐, 几乎是刚用完饭后水果,空乘就通知飞机即将降落。
周森就等在贵宾室。
沈吾安由机场工作人员陪着刚出现在门口, 他就合上膝盖上的笔电,含笑起身迎接她。
过去由于种种外在因素叠加, 沈吾安的注意力总放在别的地方。比如周森谈公事时的要点, 周森手里的文件,周森同人说话时的语气,态度, 还有他不自觉散发出来的气场。
但这个早晨不同。
她看到他站在沙发前, 身型峻拔, 气质斐然。一身板正的黑色西服仿佛还带着深冬的泠冽寒气, 唯有那双深邃的双眸蕴着丝含蓄的笑意。
几乎在视线相交的那瞬间, 沈吾安就慌张地错开眼。
工作人员在和周森交代事情, 大概是私人航线相关。
沈吾安听不懂也没用心听,低头假装忙碌。
只是靠近周森的那一侧似乎无端长出数以万计密密麻麻的细长神经, 争先恐后地朝他的方向伸展,感知周森的动静。
她清楚得感觉到他边说话边朝她走来。
他越是靠近,那些神经便拂动得越激烈。
沈吾安半个身子都在发痒,忍不住伸手捋了把后颈。
下一刻,周森的气息轻轻扑在她的头顶,低沉的嗓音随之响起:“怎么了?”
沈吾安倏然抬头,一头撞进他的目光里。
“头痛?”他问。
沈吾安赶紧否认:“没有。”
周森又看了她半晌,点头说:“这样。”
说完,他继续和工作人员进行刚才被打断的对话。
只是他没再移动半步,手臂几乎贴在她的外套。偶尔动作时,两人的肢体会短暂碰撞。
所以她轻易就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闻起来像是她前不久送他的药香手串的味道。
沈吾安低头去找。
周森好似有所感应,同时微乎其微地抬了下手,刚巧露出手串一角。
沈吾安愣怔数秒,心口很快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轻缓地填充。
直到周森的车子驶上绕城高速,沈吾安才从别扭中走出,问他:“上午不忙吗?怎么有空来接我?”
周森随意地笑问:“想听客套话,还是实话?”
沈吾安忍不住跟着笑:“先听客套话吧。”
“孟叔考虑到你会紧张,也可能会需要做些准备,所以派我来帮你。”
果然是个不走心的客套话,这事随便派个助理就行。
“那实话呢?”沈吾安被他的松弛传染。
“因为想见你。”
静寂倏然在车厢内被炸开。
沈吾安在十秒内完成了整理鬓角碎发,检查手机时间,和假装清嗓子。
最后她只是抿着唇悄悄,悄悄地压制住了被窃喜牵动上扬的嘴角。
接近四十分钟的车程,他们终于看到沈吾安出租屋的院墙。
周森扫了两眼,诧异地“嗯?”了声。
沈吾安立即问:“怎么了?”
周森沉默一瞬才说:“你出发前没关院子的门?”
“关了。”沈吾安肯定地回答。
答完才反应过来周森话里的意思,急忙定睛去看院子的门。
她的心瞬间往下沉,糟糕的预判油然而生,心跳跟着变快。
正心慌意乱地胡乱猜测,左肩被周森轻柔地拍了拍。
沈吾安转头去看他。
周森有条不紊地把车停在院墙对面,方才匆促间往院墙里看的那一眼,基本已证实他们心中的猜测。
他对她笑了笑,把最坏的结果用淡定的语气直接告诉她:“可能遭贼了,楼下工作室的门也开着。”
沈吾安毫无心理准备,骤然遇到意外,她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别怕,我陪你去看看。”他温和地安慰。
情况比沈吾安预计的更糟糕,楼上楼下皆如龙卷风过境般一片狼藉。
所有柜子橱门都朝外敞开,抽屉被人从柜子里抽出,和各类物什衣物一起扔得遍地都是。
沈吾安的房子里没留什么现金,除了珍藏的药香制品外,唯有客厅的电视机是最值钱的。无物可盗的窃贼们大概是恼羞成怒,砸碎了电视屏幕不说,还翻出洗衣液泼洒在沙发,床品,地毯和墙上。
若只是这些,沈吾安尚能接受。房间乱了,收拾干净就好。沙发地毯脏了,洗干净也会没问题。
问题是那些被折断踩烂的药香制品和泡在清洁液里的精选香材。沈吾安把这些视若珍宝,现在这些全被毁了。
她站在一片空白中,听到耳膜内失衡的心跳突突直响。无能为力的愤怒和茫然骤然把几年前的画面残忍地扯回她的眼前,记忆与现实交叠着如浪潮般一阵接着一阵冲击她。
在阴雨中粘结成坨的黑色灰烬,垂死挣扎的零星火点,被砸得四分五裂的收纳盒,还有自以为是咄咄逼人的劝诫。
那些未曾被妥善处理的情绪和伤口再次赤裸裸地袒露在空气中,困住她的自若和坦然,教她无法动弹。
她什么也做不了,每次都这样,连归责都找不到落脚点。
她只能接受,可她偏偏无法接受。
沈吾安逐渐觉得缺氧,躯体本能促使她急促地往体内吸气,却仍旧不够。她很快听到自她的嗓子里发出的尖锐的抽气音。
“安安。”一双手用力地锢住她的双臂,沉稳有力地呼唤她的名字:“安安!”
沈吾安回过神。
面前站的是周森。
他扶着她的双肩,弯腰与她平视,坚定地自视她的双眼,像是要把力量传递给她:“深呼吸,跟着我的节奏,一。”
他示范了一个标准的深呼吸。
沈吾安不得要领地配合他,眼神却不自觉的闪烁晃动,像是又要陷入糟糕的情绪中。
周森的目光紧紧锁着她,不让她转移视线:“二。”
沈吾安继续跟着他的节奏。
“三。”
如此往复十几次,她的呼吸终于在周森的带领下回复正常,只是脸色仍旧苍白如纸,眼神同样惊惶无措。
周森安静地陪她站在凌乱狼藉的房间里,从容和煦地与她对视。任由沈吾安毫无戒备地在他的眼神里翻找宽慰和包容。
他用无声的陪伴告诉她,没关系的。
会过去的。
会好的。
你不是一个人。
有我在。
后知后觉的害怕和委屈终于逐渐盖过愤怒和震惊,沈吾安动了动嘴唇,开口才发现嗓音哑得可怕,几乎失声:“都没了。”
随着这三个字,她的嘴角不能控制地往下撇,眼圈也跟着泛红。
周森叹口气,上前一步把沈吾安揽进怀里,又情不自已地亲亲她的头顶:“我陪你再做一次。”
“香材也没了。”她的脑袋蒙在他的怀里,声音嗡嗡的。
“我陪你去买。”
她还是不能接受,忍了很久又很介意地重复:“都没有了。”
周森高大的身躯将她牢牢锁在自己怀里,低声告诉她:“没关系,有我在。”
安抚好沈吾安,周森很快安排专人对沈吾安的出租屋进行清理打扫,同时更换门锁。
沈吾安跟着清洁人员在工作室找了一圈,找到一些幸存的线香和材料,又去二楼翻找干净衣物。
即使房子清理完毕,周森也绝不放心沈吾安继续待在这里。况且清洁洗涤剂的味道异常浓郁,床品沙发同样未干,今晚肯定不能住人。
他不算满意地扫视不再温馨的室内,询问沈吾安:“今晚就不住这了吧?我在公司附近的酒店替你订了房间,现在送你过去?”
沈吾安没有拒绝,她同样自知没有单独留在这里过夜的勇气。
去往酒店的路上,周森没能陪同。
他已经在她这里滞留太久,远远超出他预留的时间。他为此事推掉了两个会议,然而五点后和M国总部的那个会议至关重要,无论如何都必须参加。
沈吾安顺利入住酒店,先去浴室洗去一身的奔波,然后才在酒店沙发上坐下。
手机里有不少周森发来的信息。
他把明天晚宴会见的几位名单资料转发给她。担心沈吾安被杂事干扰无法静心阅读,又用简单明了的语言概括补充了一番。
然后又告诉她,他让助理替她预定了几套晚宴礼服,大概八点左右会送到客房。
消息的最后,他才用他熟悉的口吻让她安心,说他会替她处理好一切。
她的状态其实没有那么糟糕。下午短暂的情绪失控,诱因更多在于过去那段不开心的记忆。那种孤立无援,无处发泄的压抑自头顶骤然一泻而下,她措手不及。
只是她现在已经稳定,其实仔细想来,状况远没有几年前的糟糕。她大部分的香材早转移到孟叔的工厂,还有不少以前的存货也作为样品而被安置在工作室。
沈吾安回复完周森的信息,长吁一口气,感觉到腹中空空如也。
中午周森让人送来的午餐,她因为心情欠佳,几乎未动几口。
许是情绪起伏太大,沈吾安额外想吃重盐重辣的食物,麻辣烫或者麻辣拌都可以。
这么想着,她穿戴整齐拎着手机出了门。
酒店下面就是本市有名的地下商业街,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同时连接市区五个热门购物中心。
沈吾安逛了半天才从琳琅满目的选中一家麻辣拌,接着又耐心地排了十五分钟的队伍购买时下热门网红奶茶。
她拎着麻辣拌,吸溜着奶茶从地下通道搭乘自动扶梯前往地面。电梯上行到一半时,突然听到街道上传来一阵雀跃的惊呼——“雪!下雪了!”
沈吾安仰头去看。
纷纷扬扬的雪花自头顶撒落,有一片覆在她的睫毛上。
她下意识眨了眨眼,被扶梯带到出口。
步行街的街灯璀璨闪耀,熠熠生辉,在霓虹灯的连接下串成耀眼的珠链。雪花被灯光晕染上层层温和的柔光。
沈吾安用小指勾住外卖,拿出手机想给拍下这幕夜色下的雪景给周森。
手刚举到半空中,屏幕顶端连着弹出两个消息通知。
是周森发来的图片。
画面中沈吾安穿着臃肿的羽绒服,低头站在纷乱的大雪中。右手小指勾着两个塑料袋,偏选择用左手绕过身体,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笨拙地从外套右侧口袋里掏东西。
傻得不行。
沈吾安第一反应是想笑,然后她意识到什么,猝然抬头。
不远处酒店门口,被众人簇拥前行的周森正面无表情地迈进酒店大门。
可能是心电感应,在沈吾安看向他时,他脚步突顿,转头再次朝她的方向看来。
隔着百米的距离,隔着如潮人流,他精确地找到她,然后冲她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极其短促的笑容。
沈吾安的脑子里闪过很久之前, 在短视频上经常刷到的一句话——很难不心动。
她真的没办法不对这样的周森心动。
直到周森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她才低头去查看另一条消息。
他说:【奶茶洒了。】
沈吾安又忙不迭去检查身上,果然看到衣摆上沾了不少棕色的奶茶渍。
她无奈摇头自嘲她笨得可笑, 回复周森:【感谢提醒。】
而他许是忙着应酬, 没有回复信息。
直到接近午夜, 周森的回复才姗姗来迟。
他喝得有些多,声音透过听筒穿出,透着明显的醉意:“奶茶好喝吗?”
沈吾安料想周森不会关注这些网红产品, 笑着解释:“是爆红款, 超好喝。”
周森没有拨打语音通话,而是发着语音消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
“什么味道的?”他问。
“豆乳麻薯。”
周森:【。】
沈吾安:【。。】
隔了几分钟,他又问:“睡不着吗?”
“还行, 准备睡了。”
“沈吾安。”他叫她的名字。
“在。”
这次隔得更久,周森才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我隔壁有空房招租, 你考虑下搬过来吧?”
语音播放结束,沈吾安还愣在原地, 数秒后, 她点开语音又听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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