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最后是满满一页的完整的计划表。
看来她刚才吩咐助理做的事是这个。
只是和他人不同的是,夏迟助理额外给了她一份足有二十几页的文件。
沈吾安打开,发现是周森家业的背景资料,里面详尽介绍了周氏集团在全球范围内所涵盖的商业领域,范围之广足足列了几页。还有图表配合年度报告,细节到每年投资数额的小数点。
她意兴阑珊地翻了几页,把整叠资料一股脑塞进桌旁的抽屉里。
之后她的情绪也一直不高,否了两个推广方案之后,又毙掉三个包装设计。
正打算找包装设计组的组长谈话,周森出现了。
他敲了下本就敞开的门,问:“在忙。”
沈吾安抬头看着他,恍惚想起林观川带她见科生制药老总的那个傍晚,她在瓢泼大雨中偶遇被众人迎下车的周森。
那时她觉得他好遥远啊。
这种好久没有出现的感觉,在这一刻莫名回到她的身上。
这本不是他会出现的时间点。
沈吾安点头:“嗯。”
“那我不打扰你了?”周森试探着问。
沈吾安还是点头:“好。”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下,周森就收起了笑容。
他又在门口站了数秒,离开。
沈吾安能听到他在门外忙碌的动静,也听到夏迟叫了他的名字。
但她始终没走出办公室,甚至没有把脑袋从屏幕前抬起来。
快下班前,周森再次给她发消息问:【要不要一起吃饭?】
沈吾安隔了很久回复:【不了。】
周森什么也没说。
两人的对话框重新沉入寂静。
她真的全神贯注忙了很久,自从网店有人管理之后,她很久没有仔细盘点查看。然而这个下午,她把这些事都做了。
她本想再待一会儿下班,却意外接到王弛的来电。
他在电话里非常热情,迫切表示一定要请她吃饭,希望她今晚能抽出时间和他吃个便饭。
沈吾安左右无事,同意他的邀请。
王弛又要说去接她。
沈吾安告诉他,她在市区的公司里,距离餐厅不远,她可以直接去聚餐地点。
饶是这样,王弛还是坚持要了地址。
十几分钟后,她收到王弛的短信,说已经等在地下停车场。
她收拾东西出门,发现办公室只剩寥寥几人还在加班。
她简单和她们道别,乘坐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库。
随着“叮”的提示音,电梯内机械女声提醒抵达B2.
沈吾安从门边的楼层显示移开视线,看向前方。一眼就看到了停在电梯正对面的周森的车,而周森站在车边打电话。
他不知为何还逗留在此,余光瞥见有人从电梯里出来,他转身来看。
看清来人,他抬起手正要打招呼。
沈吾安却侧头对另一边露出了笑容。
周森跟着看过去,看到昨晚停在沈吾安家门口的那辆深色SUV,还有车里同样微笑招手的林观川。
周森缓缓收回手,而沈吾安行色匆匆地冲他点了下头,随后头也不回坐进林观川的副驾。
“王弛先去点菜, 吩咐我来接你。”林观川解释。
来都来了,沈吾安不想多追究,只是淡淡地点头。
林观川先问她温度是不是合适, 又问:“刚才是周森吗?”
沈吾安说:“是。”
“他在等你?”他又问。
“不是。”
隔了片刻, 林观川问:“心情不好?”
沈吾安诧异他的敏锐, 但没否认:“嗯。”
在林观川继续发问前,她又说:“请让我安静一会儿。”
林观川截住话头,意外发现沈吾安这段时间的变化。
在一个等红灯的间隙, 他看着交通灯上的红色倒数计时, 说:“你变了很多。”
沈吾安笑了一下:“你也变了很多。”
她的笑让林观川内心燥热,他甚至认为沈吾安的笑里有些嘲讽的意味。
“想通了一些事。”他故作平淡。
“那很好啊。”
她始终在看窗外的景色,语气是真正的漠然。
林观川如何, 在她这里已经无足轻重。
沈吾安女士在不到半年时间就轻飘飘地将几年的感情翻了篇。
林观川满腹酸涩,却自知这一切都是自食恶果, 没有任何资格责怪。
和王弛的晚餐还算愉快,有他在从不会冷场。
他拉着沈吾安回忆了不少往事, 言辞之间透着不明显的撮合之意。这么聪明的人, 在沈吾安几次转移话题后,仍固执地忆苦思甜,翻来覆去地讲她和林观川的那些过往。
可是感情这回事, 喜欢的时候不由自己, 不喜欢了同样不由自己。
王弛的话说得再好听, 她也爱莫能助。
林观川这晚话不多, 但从前他的话也不多。沈吾安再往前回忆, 能忆起初识时林观川的样子。喜欢穿短袖体恤, 身量很高,但因为书生气太重, 反而显得单薄。大部分时候寡言但稳重,两人并肩走时会偷偷替她挡太阳。
今天他在工作之余穿的仍旧是衬衫西裤,宽肩窄腰厚实稳重的他已经完全脱离青涩。
“我听说那是你的公司?”他问。
“是的。”
“周森是投资方?”怕沈吾安误会他的意思,他紧接着解释:“只是之前就听周森提过,想往非遗传承文化发展。”
“他一直很有想法。”
她话音刚落,林观川脸上本来就很淡的笑意,完全消失。
阮松青把几份拟定合同送到周森家里,顺便找他喝酒。
周森最近养得不错,前阵子弄倒一大批人的流感,居然未能伤他分毫。所以他今晚斗胆邀请他共饮,没料到这工作狂竟同意了。
周森的大平层依旧很空,只是不知受谁的影响,他在入冬前买了块深灰羊绒地毯铺在客厅里。触手细腻柔和,弹性极佳,质地厚实。
阮松青来时,他正坐在地毯上办公,笔电旁放着半杯加冰威士忌。
“怎么自己先喝上了?”他不满地问。
周森嗤他:“还能少了你的?”
门铃又响。
阮松青放下文件袋说:“我订的外卖。”
见他屁颠颠跑去取外卖,周森拿出文件看。
看不进去。
和刚才一样。
所以他才提前倒酒喝。
阮松青再回来时,带着一身孜然味。周森嫌弃地蹙了下眉。
有人失恋买醉,有人失恋狂睡。
但阮松青失恋选择狂吃。
左右也无法专心,周森把文件电脑一起放进书房,又关掉卧室的门,才回到茶几边坐下。
“不先看?”阮松青诧异地问。
“先喝吧。”
阮松青边拆外卖边嘟哝:“奇奇怪怪。”
阮松青没多久就察觉到周森的情绪低落,但他一直憋着没问。酒过三巡,他才借着微醺的醉意问:“怎么了?”
周森酒量没他好,今晚却喝得比他多。
他转着酒杯里透亮的圆形冰球,半晌,摇摇头。
“和万晟的项目不顺利?”阮松青猜。
“不是。”
“你自己公司的事?”
“不是。”周森阻止他继续往下猜,用杯子去撞他的:“安安静静喝。”
“安安静静不如我自己在家喝。我已经喝了快半个月的闷酒了。”
话这么说,阮松青还是一口闷掉酒杯里的液体,拿起酒瓶替自己和周森添酒。
在这间隙,他突然意识到,周颂今的忌日快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因为颂今?你……今年要去看看吗?”
周森仰头准备喝酒,薄薄的杯口触碰在下唇上,澄金的液体被光影折射,在他唇心点缀着一颗发光的圆点。
他几乎没有思考就答:“不去。”
“你越这样,你爸对你越上火。”
这件事他回回都劝,回回都惹周森不高兴。但只要聊到,他还是会劝:“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和你爸说话吧?”
“怎么不说?上次酒会上见到,我还跟他谈了比生意。”
阮松青无语。
“你说你为什么非得自己出来单干。有着你爸这颗大树不靠,一天天在这累死累活。”阮松青叹口气:“你不回去,真甘心把你爸你爷爷打下的江山都拱手让人?”
“那不是我的东西。”
阮松青简直想笑,他知道周森的意思。周森现在这态度,不仅仅是因为父子关系太差,更是因为他认定那些都是周颂今的。
他直白地问:“那怎么办,周颂今已经死了,死好多年了。这些东西就算你不要,也一样落不到他头上!”
“啪!”
突如其来的一阵爆响,吓得阮松青瞬时醒了三分酒意。
他失言了!
阮松青后怕地看看背后墙面的酒渍和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却还是迎面直上,偏要用最尖锐的话去刺他。他扬起下巴和面无表情的周森对峙:“你去或者不去,他都死了。你这样,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人受到影响。”
“那就闭上你的嘴。要么喝酒,要么滚!”
“你有病吧!”阮松青梗着脖子:“我喝这么多酒怎么开车?今晚打定主意留宿你家。”
周森和这人吵不起来。
他撑着茶几站起身,去橱柜里拿新的酒杯。
回来后继续一杯接着一杯往下闷。
阮松青无声看了会儿,伸手拦住他继续倒酒的动作:“你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周森避开他:“不是你找我喝酒的吗?”
“我说小酌,你懂小酌的意思吗?”眼睁睁看着周森又一口气干掉半杯烈酒,他气急道:“你这属于酗酒。”
“只要没喝醉就不算。”
阮松青语塞:“不是……阿森。”
他担忧地看着他。
很久之后,感觉周森的情绪逐渐平稳,眼神也开始迷蒙,他才循循善诱地试探:“和我说说也没什么吧?你看我找不到赵浅,还不是先来你这发泄?”
周森疲懒地垂头,呼吸间都是浓重的酒气。
阮松青盯着他,用极其不确定的语气问:“是因为……沈吾安?”
他极轻地笑了下:“是也不是。”
阮松青适时闭嘴,等周森愿意开口。
“林观川回来了。”他这么说。
阮松青一时没能把名字和人对上号:“他是?”
“沈吾安女士的前男友。”
阮松青:“……”
阮松青:“他们复合了?”
“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在这里喝闷酒?”
周森终于抬头扫了一圈白色的天花板,然后视线又绕着室内转了一周。
这是他的家,也只有这才是属于他的。
其实说出来的也没什么。
“就是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很多余。”
阮松青皱了下眉。
周森修长有力的手指悬空捏着杯口,手腕抵着额头,不知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越笑越收不住。
“连你都是周颂今不要,才轮到我。”
“你喝醉了,阿森。”
周森摇着头无声地笑。
笑意顺着酒咽进喉咙,他后仰靠到沙发上,侧头去看阮松青:“我问过她一个问题。我问她会不会认为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就好像我们玩的游戏,角色出场就自带设定,无论怎么升级修炼都无法逃脱命运。”
“她怎么回答?”
“她误会了。以为我是嫉妒周颂今比我优秀,不得要领地安慰我很久。”周森深深吐出一口气:“那时候我就在想,我该怎么办呢?”
周颂今出事那年,他也这么问过自己。
该怎么办?
流言蜚语传得飞快,甚至传进校园里。谣言从周颂今偶遇意外,不知怎得变成周森逼死亲哥。
高年级的徐家公子更是趁人之危,几次带着人明嘲暗讽地刺激不知所措的周森。
也是在那一年,周颂今离开的第二个月。他们一起养的金毛突发性呕吐不止。周森连夜抱着兜儿赶去宠物医院,可它也在三天后迫不及待地跟着离开。
家庭关系破裂,亲人离世,遭遇创伤,被欺凌,被孤立。
周森蓦地滋生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他产生强烈的厌学心理,不肯去学校,更不肯回到空无一人的家。
直到傅倾君在孟达海的家里找到他。
他的妈妈用理智又冷漠的语气对他说:“小森,你拥有优渥的家庭条件,舒服的生活环境,已经强过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你还想要什么?”
周森垂头沉默不语。
傅倾君似责怪他不够懂事般叹口气,又说:“如果我和你父亲关系一般,哥哥的离世让你难受。那我也得告诉你,周森,不是只有你这样。”
那时的周森觉得脊梁上仿佛压着千斤重物,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但最后他还是抬起头,直视着他的妈妈说:“我知道了,妈妈。”
高中时的周森想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天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哥哥, 第二天就不在了。
他更想不明白,兜儿是他和哥哥一起从宠物店选的,一起陪伴长大的。怎么他还在呢, 它就急着去陪哥哥。
太多想不明白的事让他浑浑噩噩度过很长一段日子, 直到半死不活躺在异国他乡ICU里的那几天, 他忽然决定不想了。
他给自己找到一条出路。
接受现实接受不可得。接受父母不讲道理的偏爱,接受无法挽回的死亡。接受自己懦弱无能,也接受生活剧变带给他的创伤。
就像游戏或者小说世界里某些角色的设定一样, 他的设定是不配得。他这一生不配得到任何想要的人事物。
只要他不要, 那他就无敌。
可是,他遇到了沈吾安。
看起来似乎是触手可及的沈吾安。
他自问该怎么办,同时又心存侥幸。他想也许, 也许他也会有老天安排给他的例外?
周森总会拥有一件不是别人不要的,是独属于他的。
周森想到这, 认命地低头,再次长长地叹口气, 随即自嘲地笑。
原来喝醉酒都不忘安慰他的沈吾安, 也是他命中注定不配拥有。
在沈吾安忧虑如何和周森相处时,她从孟达海那里得知周森飞往M国,估计到一月中旬才回来。
她翻开手机中的日历, 发现足有大半个月。
这次出行, 周森没有提前告诉她。同时沈吾安也发现, 他很久没和她发过信息。
周森那么聪明, 应该是发现她刻意的疏离, 所以也礼貌地退回到过去的位置。
沈吾安觉得周森总是能把分寸掌握得很好。他这样的人, 从来不会把尴尬带给别人。
但她又有些难过。
也是这份时或冒头扎她一下的难过,让她终于意识到, 原来她是喜欢周森的。
可是成年人的世界,微不足道的喜欢是最没用的东西。
接近圣诞节,市中心的节日气氛越来越浓,楼下咖啡厅同样出了节日限定款新口味。
圣诞节这天,沈吾安忙到下午一点多才得空,饥肠辘辘地跑去咖啡厅买了杯新饮和一份三明治,坐在靠窗的位置边晒太阳边刷短视频,稍作休息。
夏迟不知何时也来到咖啡厅,握着纸杯装的热饮,用空闲的那只手叩了下她的桌面。
沈吾安自手机里抬头。
这段时间她和夏迟的相处令人意外得“和谐”。夏迟在平时的确表现出了对她不加掩饰的敌意,但却又适时把这份不喜欢隔绝在工作之外。
“怎么了?”沈吾安问。
她居高临下地问:“我可以坐你对面吗?”
“当然可以。”沈吾安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夏迟施施然坐下,精致的双眼瞥了眼沈吾安手里的三明治,凉凉地问:“你就吃这个?”
她总习惯用问句和人交流,而出于某些原因,沈吾安也对她心存芥蒂,学着她的语气反问:“你想吃?”
夏迟脸色微变,荒唐地瞪她手里的三明治:“怎么可能?”
“今天怎么有空下来喝咖啡?找我有事?”沈吾安问。
“没事。就是刚才站在那里等咖啡的时候看到你在这坐着,突然也想来坐一会儿。”
夏迟闭着眼感受了下冬日隔着玻璃的阳光,又调整了几个坐姿,评价:“也不是很舒服嘛。”
沈吾安哑然失笑。
“可能是背光的原因。”夏迟自顾自下结论:“你能让我试试你的位置吗?”
沈吾安觉得她莫名其妙,但没有拒绝。
在夏迟找角度的时候,她快速食用盘中的三明治。
“不舒服。”夏迟面露不满:“你觉得舒服吗?”
沈吾安没有大小姐这份闲情雅致,她甚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想在咖啡厅的沙发上找舒适感。
她办公室的真皮沙发,百分百比这舒服一万倍。
“安安。”有人在身后叫她。
沈吾安和夏迟同时循声去看,看到穿着深色大衣的林观川。
他鼻梁上仍旧架着银边眼镜,笑眯眯地先冲她摆手,然后又朝夏迟点头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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