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听到这话，彻底没了反对的想法。
救班森叔叔，对他来说才是更为重要的事。
夜色沉沉，安静的长街上只有这么一辆马车，在嗒嗒前行。
班森在教廷待的时间越久，他们就越难将他救出来。
看到卢卡斯压不住的担心，凯瑟琳没说话，只是在接下去几天，他们几乎是日夜兼程，卢卡斯和凯瑟琳两人轮流驾驶马车。终于，他们在第四天晚上来到了都城杜伊斯。
随便挑了家旅馆，将马车归还后，披着黑袍的两人，准备先休息一下，好好做个规划，再去友（救）好（人）参（偷）观（书）。
杜伊斯城不愧是维兰德尔城的都城，哪怕他们现在抵达的时间较晚，且已经过了饭点，路上依旧是人满为患。
在旅馆的房间中，凯瑟琳随意往窗外瞥了一眼。底下的街道上，各个摊子前都攒聚着一堆人，他们看着货架上摆的东西，发现喜欢的，就开口询问老板价格。看了一会儿，凯瑟琳就觉得有些无趣，重新转回头看向桌上摊着的纸张。
上面画着的，是她记忆中的教廷地图。卢卡斯还根据他之前，在黑兹利特家族当奴仆的时候，陪主人去教廷的记忆，将一些修女去不了的地方给补了上去。
“这就是教廷内部的大概布局，大部分的地方我都给画出来了。像……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凯瑟琳手指依次点过她说的地方，“就是班森最有可能在的地方。你该祈祷，他确实在这三个位置中的其中之一。”
卢卡斯下意识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如果他不在这三处，就说明他所犯的罪责，在教廷的眼中十分重大。那他会在哪里，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那就意味着，你需要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找他，要比原先的计划多耗费不止一倍的时间。我的任务只是帮魔女偷书，要是我任务完成了，你却还没将班森救出来……”
凯瑟琳看着卢卡斯，很严肃地说出了接下来的话：“我是不会等你的。到时候你将会是一个人，面对整个教廷的守卫。”
“你肯定会死在里面。”这是一句对于事实的陈述。
卢卡斯很明确地知道，凯瑟琳说得不是假话。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她会很果断地选择抛下自己。
一路走来，他们之间是有着那么一些微弱的熟络，但这份熟络，并不能够让凯瑟琳选择冒险。
卢卡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但我还想试一下。”
凯瑟琳闻言挑了下眉，之后一直到进入教廷，她都没有再劝过卢卡斯。该说的她都已经说过了，这是卢卡斯深思熟虑后给出的决定。
她会尊重这样的决定。
第40章 偷书 两人就如同混入海洋的水滴……
来到都城的第二天, 凯瑟琳和卢卡斯休整了整整一天，在等到天色微暗的时候，他们前后脚出了旅馆。
街上的人依旧比较多, 在人流之中，两道往教廷方向缓慢前进的身影, 看着并不显眼。半个多小时后, 那两道身影在教廷后门外汇合。
他们小心蹲在草丛之中，警惕地望着教廷的方向, 那边穿着银甲的骑士正在来回巡逻着。他们在等待下一队骑士们前来轮换，那可能是教廷守卫, 唯一稍微松懈点的时候。
天空中的赤日渐渐隐入云层，天色到了将暗未暗的时候。远远的, 另一队身着银甲的骑士队，脚步整齐地往这边走来。
凯瑟琳眼睛一亮, 抬手戳了戳身边的卢卡斯, 提醒他到时间了。
他们昨天有做过行动的大概推演, 发现无论怎么计划, 他们两个人都很难在那么多守卫的眼皮子底下，悄悄溜进教廷。所以……
在一队骑士离开, 换班的骑士队正在整理行装的那一刻, 卢卡斯先将两瓶魔药, 砸向门侧两排的骑士。
教廷的骑士队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只有一瓶砸到了墙面, 另一瓶则是被剑挑开。然而魔药接触到物体的一瞬间，就猛然爆炸开来。
骤然亮起的耀眼白光，让附近的所有人都睁不开眼。而凯瑟琳和卢卡斯则是早有准备, 在之前就已经戴上了避光的眼罩，此时完全不受影响，趁着混乱就往教廷内部冲去。
但是能够派来守卫教廷的骑士，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并且不定期会前往魔鬼森外围进行训练。和猛兽战斗的经验，让他们哪怕是在视线受阻的情况下，仍旧能够下意识挥剑，阻挡两人的进入。
凯瑟琳无声啧了下，感觉有些烦人。
她扭头对着卢卡斯做了个口型：速战速决。
他们在这耗的时间越久，潜入教廷内部的机会久越渺茫。
一瓶接一瓶的魔药被耗费在这里，直到装魔药的袋子空了一半，他们才勉强找到了一个空隙，钻入了教廷。
进去后，在骑士追进来的前一瞬，凯瑟琳和卢卡斯两人就如同混入海洋的水滴，先一步藏进旁边的房间。他们像之前说好的那样，果断分开往两个方向跑，各自向着自己的目标而去。
追进来的骑士长扫了下早已没人的空荡门口，立即吩咐手下发出红色警示。
骑士手中的信号弹在天空中炸响，迸开在白天都觉得醒目的红色光芒，宣告着教廷进入警戒状态。
红色信号弹，是教廷内有人闯入的信号。
凯瑟琳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先行前往秘典最有可能存放的地方。
黑夜中，银色的宏伟建筑反射着月光。凯瑟琳抬头扫了一眼，挑了下眉，还真是久违了啊。
她钻进只有主教们才能进入的借阅室——当然它还有另一个名字，秘密档案馆。一般像教会法规、教皇训令、审判庭案件记录及私人信件等珍贵资料，都会被存放在这里。
秘典也应该会在这。
这个时间点，借阅室内除了凯瑟琳以外没有其他人在，从玻璃花窗斜斜透进来的傍晚红霞，让这个密闭的室内更显静谧。让人一走进来，就让人下意识地保持安静。
凯瑟琳抬眼扫了下柜子顶上挂着的分类铁牌：“法规、记录、训……应该是在法规和记录两块里吧？”
她喃喃开口。
凯瑟琳先钻进了法规的那块区域。密密麻麻的书架，以及上面每一格塞满的书，让她还没开始寻找，就已经变得一个头两个大。但是时间不等人，她只能皱紧眉头，认命的一行行扫过去。
随着地面上斜斜的木柜影子慢慢被拉长，天空中最后一抹亮色也消失了，借阅室中只有边缘的地板上，晕着块块月色光斑。
凯瑟琳这个时候不由感叹了句，魔女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要是没有魔女放入自己体内的蜘蛛卵，在这黑暗的环境下，她很难看清楚每一本的书名。而在借阅室点蜡烛，燃起的烛光就很有可能会暴露她的方位。
此时凯瑟琳已经将法规区域半数的书都扫了一遍，但还是一无所获。她咬了下唇，心中不由升起焦躁的情绪。这么多的书……她真的能找到魔女要的那本吗？今日过后，无论他们有没有被抓住，教廷的守卫都会更加严格，他们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凯瑟琳又将一柜子的书扫完，叹了口气，走向下一格书柜。
但突然的，她脚步顿住了。一秒后，她略显迟疑地后退了几步。
脚下略微一陷，异样的触感让凯瑟琳立即蹲下身去。只见刚刚被她踩上的那块地板，与周围其他的地板间隙要更大一些——这个距离相差的其实也就只有一两厘米的样子，如果不注意看，很容易就被略了过去。
莫名的直觉，让凯瑟琳伸手抠住那块木板，使了点力往上掰动。让她没有预料的是，它却是比想象中的要松动，很轻松就拔出了几分。
但是更下面的部分却是卡得有些紧。到了后面，凯瑟琳甚至整个上半身都往后坐去，用尽全身的力气，与这块木板拔着河。
这些小开关往往都是因为长时间没被打开，灰尘垃圾慢慢堆积堵塞，导致它整个都被扣紧。这种情况下，只要能够将它稍微撬松一点——
凯瑟琳收力不及时，跌坐到地上，空荡的室内响起一下重物坠地的声响。
她在心中暗叫着糟糕，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人听到了这声响动。
顾不上其他，凯瑟琳急忙起身，先一步去查看自己发现的东西。她将木板搬开，探身往里看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地板之下，居然藏着一个柜子一样的暗格，一本朴实厚重的书籍正静静躺在里面。
凯瑟琳的心脏开始狂跳，她伸手将手捞起，侧过来放到眼下——《教廷秘典》。
莫名的意料之中。
她没有多顿几秒，在确定这确实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抓紧将一切恢复原样。
临走时，凯瑟琳掠过另一个区域的书籍，只是匆匆一扫，就将某本书抽了出来，与秘典一起握着，快步离开了借阅室。
外面守卫的巡逻频率，明显要比她刚进借阅室的时候高上许多。
她刚一出门，就差点撞上一队迎面而来的骑士。还好凯瑟琳反应及时，重新压着脚步退了回去。
借阅室只允许主教以上的人进入，再加上里面看着一片黑暗，骑士队在门口徘徊了许久。凯瑟琳的心跳也随着他们的犹豫，而砰砰直跳。
队长皱紧了眉头，最后还是吐出了凯瑟琳最想要的那个回答，带领着队伍继续向前巡逻。
凯瑟琳躲在阴影里，斜眼看着窗外那队骑士慢慢离去，才快速出门，闪进了另一栋建筑之中。
但是巡逻的队伍实在是太多了。
凯瑟琳知道大概率在他们刚进教廷的时候，骑士长就已经释放了信号弹……看来不能去原定的汇合地点了，凯瑟琳想着。
在她险之又险的又劈开了两队巡逻骑士后，后方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有序的脚步声。
该死的！
凯瑟琳暗暗咬牙。
她因为要避开骑士，左拐右拐的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教廷的角落处。周围光秃秃的一片，只有右侧方有一排看着较为破败的居所。
这边一直都很少有人来住。贵客都是安排在最为华贵的宫殿，主教以上都有自己的固定居住房间，其余的修女修士们住的地方，则是在另外一侧的角落——那边划拉了很大一块地方给他们住，短期内房间完全够用。
眼见着耳后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凯瑟琳别无选择，只能一咬牙钻进了就近的一间房间。
就赌一把，她选的是没人的空房间。
然而，等凯瑟琳关上门转身，内室暖融的烛火透了出来，斜斜照亮了一片她的脸，也让她的心随之一紧。
有烛光就说明她进的并不是一间空房，这里面有人呆着！而且很可能还醒着。
但是她的开门声并不算极小。虽然她已经努力放缓了动作，但这侧的房间大多年久失修，是教廷中“被遗忘的角落”，再小的动作，还是让门在打开的时候，发出了吱呀的乱叫。
所以既然里面的人很可能已经听到了声响，为什么迟迟没有动作呢？
凯瑟琳眼珠转了转，眸色慢慢沉了下去。
不管是为什么，先把这人给劫持了。等人落到自己的手里，还不是让他安静，他就得安静吗？
凯瑟琳一边往里走去, 一边小心地关注着四周。
外室四处空空，有很多地方还有浮尘反射着月光，看上去像是没什么人打理过的样子——当然, 也可能是刚住进人的时候，有草草整理过, 后面因为主人不受重视, 侍从们便也不怎么来管了。
一路走到内室，先入眼的就是层层叠叠、如纱般垂落的帘帐, 让凯瑟琳乍一瞬，以为自己进了哪个异形蜘蛛的盘丝洞。
那一点流出室外的烛光源头, 则在更里面的地方。
幽幽的几盏光，将桌前背对自己坐着的人影打在了帘帐之上。
但是凯瑟琳眯眼看了看, 发现那个人似乎是在发抖，身体微微抖动着, 晃得影子边缘都泛着虚。看上去像是在害怕。
对于这个猜想, 她心中陡然升起一丝荒谬。
教廷里的人, 大都被厚重的能压死人的规条, 磨砺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各个看着都像是无悲无喜的神像化成了人。像她这样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只求自己快活的, 已经是个千载难寻的异类。
没想到, 这边还有个异类。还是个胆子小、把表情都显露在外的异类。
凯瑟琳压着脚步缓慢靠近, 然后猛地一撩薄薄垂下的帘帐, 手里的魔药瓶子一下子就要砸过去……
对面的人在这时候慌忙举起双手, 像是感受到背后的动静似的, 连连告声求饶：“别杀我别杀我！我就是个普普通通小底层！真的不值得杀啊！”
“……艾伦？”
凯瑟琳手中的魔药瓶子，好险被她给收住了，否则砸过去也是浪费。
艾伦听到熟悉的声音, 猛地转过头，十分滑稽地悄悄睁开了一只眼——是的，这个时候凯瑟琳才发现，他刚刚居然是紧闭着双眼的。
“真的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啊？”艾伦的语气里，满含着对见到同类的感动。
“这话我还想问你呢。”凯瑟琳一边将魔药塞回去，一边问着话，“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教廷嘛……”他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烦闷的情绪。
凯瑟琳想起之前他对他们说过的话，挑了下眉：“你要找的人，在教廷里？”
艾伦认命地点了点头。他的肩膀耷拉下来，看着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全没了初见时，少年鲜活的气息。
他的样子看着很能勾起人们的好奇心，但是凯瑟琳现在没什么听秘密的心情。
她扫了一圈这个房间，视线最后停留在艾伦萎靡的脸上：“你能带人出教廷吗？”
相较于凯瑟琳，卢卡斯就没那么顺利了。
在来之前，他就和凯瑟琳在地图上画出过班森可能在的位置，并计划出了一条能够连接所有这些地方，并且不用走回头路的线路。
但是这些位置，在骑士队发现有人入侵之后，就成了巡逻的重点区域。卢卡斯不得不把大量的时间，都耗费在躲避巡逻骑士上。
等到天空的红霞彻底消失的时候，他才找了小一半的地方，而外面的巡逻正在变得越发密集。
卢卡斯不由冒出了个念头——他真的能按照预期，将这所有的地方都寻一遍吗？
“你们干什么呢？！敢拦本少爷我！”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安静肃穆的教廷之中，响起了一道像贫民窟才会有的市井叫骂。外面的巡逻队伍都陆陆续续，往那个方向靠拢，压在卢卡斯身上的巡查压力瞬间小了不少。
此时，卢卡斯正在某间裁判所中，他觉得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就抬头看过去。
却见远处一群人站成一圈，而在中央，是一张少年气的面庞仰着，看上去很不可一世的样子。
艾伦？？
卢卡斯在心中发出惊呼。
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再往那边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那包围圈中心不止艾伦一个人，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着黑色长袍，头戴宽大兜帽，将整个身体遮掩得严严实实的人。
那人佝偻着身体，看着很是谦卑。但是那身型体态……却是怎么看怎么像是凯瑟琳。
这边的动静越来越大，越发多的人畏惧过来。甚至还有个身着白金长袍，看着很是贵气的男人走了过来。周围的骑士见到来人，纷纷向其躬身行李，看得出来，这是个大人物。
“发生什么了？”男人垂眸扫了眼四周，淡漠的眼神让人怀疑，他其实根本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大人，教廷有人闯入，我们正在寻找那两个异教徒，而这个人却想在这个时间段出去。”
“喂喂喂！什么叫这个人啊！我可是……”
男人扫了艾伦一眼，让他本想吐出的话在一瞬间化为了唾沫，一紧张就咽了下去。
他心中有些愤愤，按理来说，他们的身份地位应该差不多！但凭什么菲尔德就能这么受骑士们的尊敬，而自己……不仅住在偏僻的角落，还频频受教廷中其他人的白眼。
艾伦下意识往某侧瞥了眼，他不知道自己的窘相是否太过明显。
他暗暗咬牙。不管如何，凯瑟琳交代给自己的事情，他一定要完成！
不就是带个人出教廷嘛！要是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他在凯瑟琳那都会被看扁了。
菲尔德注意到了艾伦的目光，他眸色微动，抬眸往他刚刚看过的地方看去。
不远处闲置房间中，凯瑟琳安静站在其中，幽幽看着外面引起轰动的地方。
她站的位置很巧，从外边看，很难发现这屋子里还有个人，而在里面，则能轻而易举地窥探着房间周围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