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皱起眉头，似是很不满这阻挡她的东西。
她身体往前一压，蛛腿上又多了几分力道, 看得出来，她固执地想要将利刃往里捅去, 然而那藤蔓却是十分结实, 硬是没让她再往前分毫。
“你该睡觉了，亲爱的～”藤蔓转瞬化为魔女, 她朝着凯瑟琳手一挥，她就瞬间闭上眼睛, 陷入了昏迷。
“还有你。”
魔女点了下藏在灌木丛中，一直在看着这边的卢卡斯。
凯瑟琳再次有意识的时候, 比脑子先一步醒过来的，是浑身的酸痛感。感觉稍微动一下, 都能整体散架。
她回忆起昏迷之前的画面。
既然现在自己没有断手断脚, 只是身体像被打过一样酸痛, 那么魔女最后应该是即时赶到了吧。
凯瑟琳睁开眼, 对着上方一团幽暗、完全看不清的洞穴顶部，幽幽叹了口气。就是这感觉, 也不是很好受就是了。
“看来是醒了～”魔女独特的魅惑嗓音, 随着她的叹息声一同响起。
凯瑟琳侧转过头, 看着她在底下席地而坐, 坐姿十分的……肆意。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 还抬头看向她, 顺带送了抹勾魂的笑。
魔女这么一动，也让凯瑟琳成功看清了她手里的动作。
她正坐在塔拉斯科身旁，用藤蔓在挖肉——准确的说, 是将那个印记挖除。
虽然塔拉斯科此时正在昏迷中，但是仍旧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冷汗直冒。凯瑟琳看着魔女的动作，也不禁眉头皱紧。
“……这么做并没有什么用。”凯瑟琳犹豫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既然挖肉并不能真的让印记彻底消除，又何必让塔拉斯科受这没必要的苦。
“你当这印记那么好消除吗？挖下印记，只是治标不治本。”魔女说到这，突然笑了起来，“所以小女孩～你想要让这个小蜘蛛，彻底不受印记控制吗？”
凯瑟琳听到这话，下意识就要拒绝。毕竟魔女的话，实在太像是陷进前的引诱。
但是——
“是你想要我同意。直说不就好了，我难道还有拒绝的选项？”
魔女闻言笑了起来：“我果然还是喜欢和聪明的孩子说话。”
凯瑟琳：……
她总觉得和魔女待久了，自己无语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魔女并没有直接提出她的要求。
她陡然的安静，让凯瑟琳不由将视线投注到她的动作上。
魔女正在继续之前的“手术”。绿色的藤蔓像是个尖锐的绞肉机器，深深插进印记周围的区域，再用力绞紧。一整块肉就那么被挖了出来。
躺在床上的凯瑟琳，表情有点不大好看。
她只是这么垂着眼睛看着，被挖肉的人并不是她。但这个画面实在太过刺激，让她下意识觉得，自己的腿部内侧也在隐隐作痛。
魔女将那块肉随手丢在一旁，像市集的农妇抛烂肉时一样随意。
她拍了拍自己没沾上半点血渍的手，又朝着几个方向指了指。转瞬间，地面上也干净如新，没一点污血。
魔女挑了块石头，跨着腿坐下。她的手搭在双腿之上，动作自然地让凯瑟琳觉得，或许她的嘴角缺了卷点燃的烟叶。
“手术”做完了，魔女又开口说到了之前的话题。
她说她可以帮忙解决这个问题，保证塔拉斯科不会再被印记所控制。但是相应的，凯瑟琳需要帮她一个“小忙”。
至于凯瑟琳……
她在仔细听完后，感觉自己仍旧是在梦里，否则无法解释她所听到的话。
“……你是说，让我去教廷偷书？这就是你所说的小忙？”
“哦～冷静一点，亲爱的。只是偷一本书而已，你要相信你自己一定能够做到。”
“可那本书在教廷！”
凯瑟琳盯着魔女的眼睛，气氛变得有些沉默。良久之后，她想要最后在挣扎一下：“所以，我可以选择拒绝吗……”
“好吧，我会去的。但是我想，我需要几天时间准备。”
魔女嘴角绽开笑意：“当然可以。你需要什么都能和我说，我会帮你搞定一切。”
两人正说着话，角落里传来一阵呻吟。凯瑟琳往那个方向看去，发现卢卡斯正撑着自己的脑袋，略显艰难地坐起身。他皱着脸，环顾了下四周，眼神中满是迷茫的神色。
等视线转了一大圈，最后落到面前绿色长发的魔女身上时，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地一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他这样子的反应，显然引起了魔女的很大兴趣。
可怜的卢卡斯，就这么成了魔女的第二个玩具。
嗯……为什么是第二个？答案显而易见。
凯瑟琳看着魔女在那边，毫无心理负担地逗着小孩，心想要是一开始遇见她的时候，是这样的一幅场景，也许自己会很难对她升起畏惧的心理。
魔女猛地抬头看向她：“你在心里说我吗？”
凯瑟琳弯起眼睛：“当然没有。”
好吧，可能还是会畏惧的。
这么了一通，清晨逐渐来临，草木上都渐渐染上亮色。魔女是不用吃东西的，但是洞穴里还有两个人类种。
凯瑟琳让魔女帮忙，将洞穴顶“储藏室”中的食物取下来部分。接着又借着洞穴口熄灭了的木柴，让魔女帮着升起了火，将肉放在上面烤。
卢卡斯被魔女逗弄得有些狠，在凯瑟琳下来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一步一趋，一点都不敢走远。
他看着凯瑟琳做完这一切，心中默默有了些猜想，但是他没敢开口戳破，就这么假装着糊涂。
“我刚刚其实就想问了。”
凯瑟琳用树枝拨了拨火堆，侧头看向正出神的卢卡斯：“你就这么一个人过来，营地都没有人阻止吗？”
卢卡斯抿了抿嘴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他们都不同意。所以我是趁所有人睡着后，偷偷溜出来的。”
凯瑟琳挑了下眉，将手中的肉翻了个面。
大概过了近半个小时，肉渐渐变色熟透，外面的皮烤得酥脆流油。就是凯瑟琳好久没自己动手了，有的地方难免被烤得焦了些，但也还算能吃。凯瑟琳将肉搁在一旁，等凉了些后，大概撕了几块递给卢卡斯。
“嗯~什么东西，好香啊。”
魔女也闻到了味道，她伸了个懒腰，在空气中嗅了嗅，而后就直奔着凯瑟琳这边而来。
听到这话，凯瑟琳动作一顿，最后还是将手中的肉又分了一半，递给了魔女。
“你还没走？”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呀~小蜘蛛都没醒呢，我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魔女啃着手中烤好的肉，还不忘点评一句，“这味道有点淡了，我爱吃重口味点的。”
凯瑟琳想到之前那次，挖去印记后下一秒就消失的魔女，沉默了一瞬没有拆穿。
简单解决了早饭，凯瑟琳拍拍手回到洞穴里。塔拉斯科仍旧在昏迷，魔女说他大概得昏睡几天。
“你放心~这小蜘蛛的命，在你成功取到书回来之前，我都会给你留着的。”
“那取了书回来后？”
魔女勾唇一笑：“那就要看，你取到的是不是我想要的那本了。”
凯瑟琳有些烦闷地重新走出洞穴，刚来到火堆旁蹲下，就感受到左手边的动静，猛地侧转过头。
卢卡斯没预料到她会有这突然的举动，刷的一下跳了起来，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兔子。
凯瑟琳扑哧一笑：“跟着我做什么？”
卢卡斯略显期待地开口：“我听到了，你们要去教廷……”
“我记得我说过，我可不会救人的哦。”他还没说完，凯瑟琳就先行一步打断了他。
卢卡斯拽紧了自己的衣角，看得出来脸上满是纠结的神色。
凯瑟琳转过头没有继续关注他，她正在思考魔女给出的“难题”。
魔女想要的书名叫教廷秘典。很显然，这个书名就意味着，一般人很难接触到它，至少凯瑟琳在教廷当修女的那几年中，并没有有关这本书的记忆。那么它就不会被放在，教廷公用的图书馆之中——至少，也应该是放在主教级别的人，才能进入的借阅室中。
凯瑟琳只能希望，这本书不会放在“大主教卧室”之类的场所，否则单单是进入，就得通过重重关卡，更别说还要从里面盗取一本书了。
“我能跟着你一起去吗，魔女大人？”
旁边突然的一到声音打断了凯瑟琳的思绪，她转过头，对上了一张不是很自信但又足够坚定的脸。
“什么？”
“我会制作魔药。罗纳德先生的那本藏书，我全都看完了，并且能够熟练地制作每一款魔药。”
凯瑟琳知道他说的那本书。
之前的那个午夜，她也曾潜入那顶帐篷，翻看过那本《疫病防治手册》。但是……
“你懂得魔法？！”凯瑟琳震惊了。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可是蛇窟里那个弱小无助的小男孩。
卢卡斯点了点头：“只会些基础的，刚刚够能制作魔药的程度。”
凯瑟琳动摇了。
哪怕是在教廷, 也只有大主教才有权利学习魔法。可想而知，要是有一个会点魔法、还会制作魔药的人随行，她完成任务的可能性会增加不少。
但为了不让卢卡斯误会, 凯瑟琳又打了个补丁：“你要知道，哪怕你跟着我一起去, 我也不一定能够帮你救出班森。因为我们并不知道, 他现在在教廷的什么地方，而且教廷内部守卫森严。”
卢卡斯沉默了会儿：“但魔女大人, 至少我不会后悔。”
凯瑟琳挑眉：“那你需要在接下去的两天，准备足够多治疗类的魔药, 如果有攻击类的话，也可以来点。”
卢卡斯听出来, 这是同意带他同行的意思，瞬间欢呼着走了。
凯瑟琳让卢卡斯有什么需要的器材或是材料, 都和魔女说, 她会帮他解决。
卢卡斯虽然有点怕魔女, 但是事关解救班森叔叔, 他只能硬着头皮一次次往她那边跑。
也许是因为凯瑟琳这次是帮魔女做事，所以她大行方便之门。但凡是来让她提供的东西, 都不怎么问原因, 随便指尖一点, 东西就出现在了空地上。
基本上半天不到的时间, 卢卡斯要的东西就都已经准备齐了。
他按着记忆中的配方, 蹲坐在空地上仔细调配着魔药。
魔女悠闲地从旁边走过……
魔女又歪着脑袋倒了回来……
“嗯哼～你是在调配魔药？”
凯瑟琳听到这话, 突然一个警觉，背不由得挺直了些。她坐在魔女背后的石头上，朝着前方的卢卡斯递了个眼神。
卢卡斯接收到了讯号, 一下子就领会到了凯瑟琳的意思，眼睛略微亮了下：“魔……美女姐姐～我这个地方一直都有些滞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您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魔女笑着挠了挠他的下巴，就像是逗弄一只小猫：“哟～嘴巴可真甜。我看看……你这边再加两毫克的月光草试试。”
卢卡斯闻言，立即将装月光草的罐子拿过来，小心翼翼地抓起一些放到秤上。
等到黄铜天平上的指针，晃晃悠悠摆动到两毫克的位置上，他立即收起手，将剩余到草放回罐子里密封好，然后将秤上的月光草放入坩埚中。
卢卡斯用长柄勺搅拌了会儿，等坩埚中的魔药开始咕嘟嘟地冒泡后，就将药液倒入密封罐中。
他找了只小老鼠——由魔女提供——作为实验对象，试了下魔药效果。意料之中的，比之前那些成功的魔药，效果还要好上一倍。
之后卢卡斯又按照魔女说的方法，熬制了几次，成功率高达90%以上！
要知道在这之前，这种魔药在制作的时候，最后能不能成功很靠运气。
卢卡斯一直不明白是因为什么原因。明明他每次的步骤、用量都几乎一模一样，误差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但是魔药该失败还是会失败，他完全摸不清其中的规律。
但现在，只是加了一点点的月光草，却有这么大的改变。
不仅成功率提升了许多，就连效果也提高了不少。
“月光草较温和，具有一定的媒介性，可以使魔药中，其他的材料效果完美混合到一起，是很好用的‘魔药粘合剂’……你老师连这么基础的内容都不教的吗？”
魔女打着哈欠，在一旁指指点点。
卢卡斯眼睛亮亮的，语气中是很明显的期待：“我是自学的，没有老师。美女姐姐，您能做我的老师吗？我一定好好学习！”
魔女勾唇一笑，眼睛都因此变得弯弯的。
卢卡斯看见她的表情变化，刚要激动地说些拜师成功后，表达感激的话，就听到魔女嫌弃的声音响起。
“就你？还妄想做我的学生？”魔女点了下卢卡斯的脑袋，力道大到让他整个人都往后仰去，“下辈子吧！”
说完，就哼了一声，昂首离开了。
卢卡斯哭唧唧地看向凯瑟琳，想要寻求点安慰。
凯瑟琳却是耸了下肩，十分诚恳地开口：“对你来说，她没同意可能反而算是一件好事。”
毕竟魔女可是干得出，因为她看重的“东西”实力不够，直接剖开其背部皮肤，将虫卵塞进去，拔苗助长的事情来的。
卢卡斯足足炼制了数天的魔药。
五天后，那些魔药将他背着的包裹完全塞满了。
凯瑟琳以防万一，又问魔女要了两枚附有攻击魔法的吊坠，和之前那枚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两枚吊坠的可攻击次数，比上次那枚要多许多。
魔女将他们两个人送到了魔鬼森的边缘。
“我不能离开这片森林～就只能将你们送到这里了。”
魔女抬起手戳了戳卢卡斯的脸颊，尖锐的长指甲将他的脸颊肉，戳出了个微凹的小洞。
“希望你们再回到这里，给我带来的会是，我想要的好消息。”
凯瑟琳带着卢卡斯向前走了一两百米，就成功走出了魔鬼森之境，进入了维兰德尔城。头顶茂密的植被褪去，却没有阳光洒落，而是露出了一片灰蒙蒙的天。
接下去的两三个月，维兰德尔城都处于阴雨季，雨水丰沛。
今天刚巧就是个雨天，他们来到的这座边陲小镇，此时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朦胧雾气中，几乎看不见路上的行人。
凯瑟琳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心中那一抹不敢肯定的情绪渐渐消散——她真的离开了魔鬼森。
两个月前，她作为祭品进入魔鬼森的时候，以为自己会死在里面。事实上，可能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没想到，她还能有重新回到维兰德尔城的一天。
凯瑟琳贪婪地深吸了口气，熟悉的空气进入了她的鼻腔。
要不是体内有魔女塞进来的虫卵，她想，单靠着塔拉斯科的命，可能真不一定会让她重新回到那个危险的地方。
教廷位于都城中心，他们此刻却在维兰德尔城边缘——一座接近魔鬼森的城镇，想也知道，那些贵族们可不敢长期居住在这。更别说成为政治中心了。
哪怕是乘坐马车，他们都需要几天的时间才能到达教廷。凯瑟琳抬头看了眼天色，最后还是牵着卢卡斯，准备先去寻找一家旅店住上一晚。
凯瑟琳和卢卡斯都穿着黑色长袍，宽大的兜帽将他们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不过在这么一个阴雨天，他们两个的装扮显得并不怪异。
他们走过一整条长街，最后在街尾看见了一家还在营业的旅店。
推门进去，木门的吱呀声惊醒了柜台上正在打瞌睡的少年。
他抬起脑袋，还有些不大清醒地瞥了进来的两人，因为起床气语气有些不善：“是要用餐还是住店？”
“我们要住一晚，给我两间房。”
凯瑟琳将几枚铜币放在柜台上。少年扫了一眼，确定没错后，拉开底下的抽屉，随手挑了两把钥匙出来丢在了桌上。
“三楼靠窗的两间，房号都刻在钥匙上自己看，想吃早饭早上要起早点，只在七点前限量供应，售完后哪怕起再早也没有了。其他两顿饭自己解决，店里都没有……”
少年语速很快地说完上面这段话，然后就抬手指了指楼梯的方向，示意他们自便。
走上楼梯，陈旧的木板咯吱咯吱的，总感觉不大稳固。凯瑟琳两人下意识走得更小心了一点。
卢卡斯撇了下嘴，眼睛扫了下柜台上，又趴下睡着了的少年：“真的是，态度这么差，这旅店迟早也得关门。”
凯瑟琳被他气鼓鼓的样子给逗笑了，抬手揉了把卢卡斯的脑袋。
小孩子的发质细软，像是揉着温暖的棉花，手感特别的好。
进入房间将带的东西放好后，趁着还没彻底入夜，凯瑟琳准备去外面的面包店看看，有没有特价出售的面包。她带的钱币有限，只能尽可能省点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