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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娘亲被巧取豪夺后(未眠灯)


隔壁阁院。
杜曼香眼中多了些怯意,“离开君侯府后,妾本想去投奔身在冀州的表兄。但刚离开渔阳不久,未料及时运不济遇到了歹人,对方心生邪念,想财色尽收……”
说到这里时,杜曼香悄悄观察面前的秦邵宗。
他坐于案侧,案上放着盈盈的灯盏,灯芒落在他的侧颜上,映出他印堂饱满,鼻梁挺直,而男人深邃的棕瞳依旧如冬日里冰封的冷潭,只是静,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她失落地垂下眼,“大抵是上天怜见,妾为一伙行商所救,对方说于妾有救命之恩,未报完恩前不得离去。他们带着妾一路南下,最后到了长安。”
她说后来实在太害怕,不慎透露了自己出自北地君侯府,令本来想将她送给长安某个小权贵的商贾改变了主意,转手将她送给了董宙,并说明了她的来处。
“……君侯,妾只想活命,来长安非妾所愿,在宴上跳舞也非出自妾之本心,这一切皆是身不由己。您能否看在过去那几年的份上,将妾从这龙潭虎穴里救出去。”杜曼香泪眼婆娑。
她无疑是美丽的,美人垂泪,不少人见了都要叹一声我见犹怜。
但这其中显然不包括秦邵宗,烛火亦不能为他的面容添上几分柔和,他面无表情地问,“那支商队重要角色姓甚名谁,相貌如何?还有你初到长安宿在何处,在董宙之前接触过何人,通通道来。”
杜曼香微不可见地噎了下,而后才缓缓开口。
秦邵宗手掌搭在膝上,听着杜曼香描述,长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膝盖骨。
她说的话,秦邵宗不完全信,但整个框架的信息比较真实。
她出现在长乐苑是有人故意为之,而这个人,或者该说这个行商的领头,他在很早之前就知晓朝廷要给夫人敕封一事,他有本事将手伸到董宙面前,还视北地如仇……
可选之人剩得真不多。
杜姬是一块“砖”,对方算准了他防备和好奇同起,必要寻杜姬问个究竟,因此绝对会有后面的切磋。
那场比试是“玉”,抛砖引玉。
只是为何如此,区区一场比试能决定什么?
秦邵宗今夜没少喝,他未醉,但酒水到底令思绪迟钝了许多,萦绕在脑中的疑惑没有答案。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一心二用地说道,“你我早已无牵扯,此事你寻我无用。若想离开长乐苑,你去找南宫青州吧。”
杜曼香着急地又膝行了两步,“秦郎!妾与南宫青州素不相识,他定不会答应妾的请求。您是担忧带妾回去后,君侯夫人会不虞吗?妾保证见到她后给她磕头行大礼,事事以她为先,每日向她请安奉茶。若夫人不喜妾出现在她面前,妾可以……”
“你弄错了。”秦邵宗放下捏按眉心的手,棕瞳冷漠依旧,“不愿留你的是我,与夫人无关。”
所谓妇人善妒,不过是男人自己也蠢蠢欲动的借口。秦邵宗对此心知肚明,以前是无所谓,因此不点破,不干涉,也不浪费丝毫精力理会,但如今却不同。
明月已高悬,何须星子与之争辉?
杜曼香嘴唇翕动,惊愕得没能说出话来。
秦邵宗却已不看她,直接点了人,“丰锋送客。”
丰锋不得不上前,他没有说话,只以掌作请。
杜曼香看着面前的粗粝手掌,一颗心抖了又抖,总觉得如果她不肯配合,对方会直接将她抓出去。她转头看秦邵宗,然而“秦郎”两个字还未吐出,就被丰锋强行拎走了。
二人离开后,秦邵宗看向一众武将。
邝野等人一个个面前凝重,就当他们以为上峰要与他们议一议后续时,他们听到了一声轻咳,紧接着对方说:
“今日发生之事莫要和夫人说,也莫要在俩小子面前提起。若实在不幸被夫人知悉,尔等务必将全部如实道来,不可弄虚作假。”
众人:“……”
死一样的寂静。
秦邵宗佯装没看到他们古怪的面色,“都说说,对方挑起切磋意欲何为?”
今夜大家都吃了酒,这会儿说话有些天马行空,什么都有。秦邵宗听了片刻,完全没头绪,干脆打发他们回去睡觉。
他也自行上榻躺下,阖眼休息。
一幕又一幕自脑中掠过,思绪缓缓下沉至深海,就当秦邵宗将将堕入梦乡,一道电光突然窜过。
惊涛骇浪,石破天惊。
秦邵宗猛地睁开眼。
先前是他想岔了,这切入点不该从青莲教中寻,也不该从设宴的董宙身上找。
谢元岳,该从这个与他交手的谢司州身上寻!他们在长乐苑只住一个晚上,今夜过后便各回各府,往后要碰面怕是不容易。
事出在今夜……
秦邵宗迅速起身穿衣,鞶带扣好,环首刀刚配上,就听外面闹哄哄的。
喧闹声像推开的海潮,从远及近地蔓延过来。
“君侯!”
“君侯!”
邝野等人闻声也匆忙出来。
一个个衣衫不整,唯一相似的是手里皆拿了刀。
秦邵宗狭长的眸掠过他们,最后停在对鸟兽之音别有天赋的白剑屏身上,“白剑屏,今夜有事变。你和莫延云偷偷离开长乐苑,即刻前去通知山下的魏青,让他将队伍一分为二,一队上山来,另一支速回长安郊外兵营。”
白剑屏和莫延云怔住。
秦邵宗迅速估算了下时间,“最快明日一早,郊外军营的士卒就能到长安。天亮城门大开,让他们携我令牌入城,若遇城卫阻拦,不必顾忌其他,直接硬闯入内,务必将夫人接回军营。速去!”
二人打了个激灵,拱手后从迅速遁入暗处。
邝野担忧道:“君侯,援兵最早明日才抵达长安,若董相决定今夜起事,主母那边怕是今夜就会遇敌。”
秦邵宗看向长安方向,像是回答邝野的问题,也像是和自己说,“离开之前我留了两百精兵给夫人,还与她说今夜可能有变,她应该会明白,也一定能等到我回去……”

第157章 月夜之变
“放屁!谢司州的死与我们君侯何干?总不能他与我们北地等人住同一个大区院, 就说人是我们杀的吧,那我还能说他平日苛待部下,以致于手下人心生歹念, 趁他醉酒时杀了他。”
“他们司州的兵卒守在院口,焉能没听见里面打斗的动静?按理说争执初起时, 他们就该闻声冲入其中。但司州兵无动于衷,因此歹徒绝对出自他们内部!”
“就是,少来诬陷我们君侯。”
以秦邵宗为中心,他两侧的武将像羽翼一般展开。
而在他们对面, 董宙、姜师和李立身以及他们的部下也呈翼形排开, 对比北地的,他们这扇羽翼更大, 也更具有力量感。
在两方相对的旁侧,以南宫雄为首的青州势力, 如同端坐在一旁观摩的鬣犬,隐而不发。
气绝身亡的谢元岳就在不远处的阁院内, 屋中烛火明亮, 房门大开。
李立身此时道:“你们说的不错,院口若有守卫,确实该知晓。只是今夜大家都饮了酒、尽兴而归,侍卫有疏忽实属正常, 再者……”
他指向隔开两院的墙, 内墙向来不如外墙高,“何人不知武安侯身手了得?一面矮墙于你秦长庚而言,不过是小小的拦路石,脚一抬就过去了。倘若你不走寻常路,守卫确实很可能未发现你。”
姜师适时接过话, “在场的唯有你与谢腾云有过龃龉,宴上比试你胜过他,夺走了他中意的舞姬。宴罢后,你俩同住一个大院区,少不了再遇。以腾云的性子多半会刺你两句,武安你在宴上能为区区一舞姬对他重拳出击,那被激怒后,潜入他屋中杀人也说得通。”
“荒谬!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猜测,仅凭如此便将罪名安在君侯身上,我看别有用心的是你姜豫州才对。”丰锋怒道。
方才提出猜测的分明有二人,但丰锋只点名姜师,大有只抓着他一个攻击的架势。
姜师眉心一跳,但又很快镇定下来,他拿出一物,在手里抛了抛,“一切并非凭空猜测,有个小玩意儿可以佐证。”
秦邵宗微不可见地侧眸,迅速看了眼天上的圆月。
姜师无所觉,继续道:“方才在屋中你们都瞧见了,在倒地的腾云的身旁有个荷包。武安,这东西你熟悉否?”
他突然冷笑,“呵,就算你方才有意无意忽略它,但亦不能改变它先前曾在你身上掉下的事实吧,毕竟当初在宴上时我可看得一清二楚。”
秦邵宗嗤笑,“这算什么物证?我的荷包仍在身上,你若随便寻个荷包来就说是我的,那我也能说他谢司州胸口上插着的那把刀,属于你姜豫州。”
姜师脸色剧变,“休得胡言!”
不远处的南宫雄一直是旁观的角色,但看着看着,他品出了一丝不对劲。
这个局堪称拙劣、可笑,也简陋到了极点,不过是扯了片破破烂烂的遮羞布盖在上面,就妄想栽赃嫁祸。
但不得不说,掌着朝廷权柄的董相,还真有发动长安旁边的几个州牧,一并指鹿为马的能力。
看来对方是想趁着刘荆州上京之前,先将秦长庚拿下。
他不意外丞相设局,这场鉴酒宴从一开始就不纯粹。现在两方人马纯粹在打嘴仗,他能理解董相急于把“残害谢司州”的罪名安在武安身上,却理解不了秦长庚那厮的态度。
以他对对方的了解,这家伙可不是喜欢打嘴仗、遇事束手就擒的性子。
但偏偏……
南宫雄不动声色地看向院内的几面墙壁,只见暗色的矮墙上如有拔地而起的山峰,延绵地冒着一个又一个的“小山头”。
但那哪是什么小山头,分明是一颗颗戴着兜鍪的脑袋。月光之下,士卒手上的箭头折射出森寒的冷芒,如同毒蛇龇咧的尖牙。
南宫雄在心里嘶抽了口冷气。
好像除了靠嘴仗洗清嫌疑以外,确无他法。但光打嘴仗又有何用?董向今夜既已决定拿他,迟与早都一样,殊路同归罢了。
除非他秦长庚早已知悉一切,提前派人下山,这才需拖延时间……
但武安又不是大罗神仙,焉能事事预知?
这般想时,南宫雄忽见不远处的董宙皱了眉,似乎在思索什么。
秦邵宗的耳尖突然动了动,接着就说:“屋中虽有搏斗痕迹,但谢司州本身武艺不俗,若他真死于武上,房中必不可能只有这么丁点打斗痕迹。具体如何,还需再仔细勘察番。”
话毕,他便率先往内里走。
他一提步,身后一众北地武将紧随其后。他们个个身形高大,长腿一迈就是一大步,转眼间,一行人就如流水般涌入了屋中,退得一干二净。
姜师和李立身皆是一愣。
几乎是秦邵宗等人刚入屋,院口方向便有人匆匆来:“丞相!苑外来了一队人马正在硬闯入内,攻势异常猛烈。属下瞧着……袭击者像北地的。”
董宙当场变了面色,那瞬间,脑中一些蛛丝似的细微异样感皆有了答案。
“武安侯残害谢司州,还妄想毁尸灭迹,杀人灭口,实在恶劣至极。来人,将北地众人全部拿下!”董宙震声道。
他话落,先前攀在墙上的一众士卒齐齐翻墙而下,与此同时也有一批守卫从院外涌入。
南宫雄眼瞳收紧如针,这一瞬万千思绪在脑中掠过。
进,便是和秦邵宗一路;退,就是自动归入董宙的阵营中。先前他已和秦长庚结盟共伐青莲,此时就算是向董宙投诚,后者也不见得真心信任他。
在这场事关生死的角逐里,没有中立可言。
南宫雄不由骂了句脏话,咬牙对身旁的部下后,“跟上!”
青州一行当即往前冲,屋门已关,他们从侧抄小路去后院,欲从侧门出。
董宙眸中划过厉色,“武安侯与南宫青州有勾结,一并拿下!所有抵抗者,就地诛杀!”
最后进门的丰锋利落落锁。
不用秦邵宗吩咐,邝野抽刀对着长案猛地一挥,“呯”地将之一分为二,案几顿时化作了盾牌。
其他人如法炮制。
除了大门以外,房中各处也开了窗,一行人穿过屋舍,从另一面撤退。
后方亦有布置兵卒,只不过相较于前面要少一些。此刻领头见他们跳窗而出,立马扬声道:“他们出来了,放箭!”
“嗖嗖嗖——”
长箭如雨。
长安内。
秦邵宗离开的这一夜,黛黎睡得并不踏实,他那句“今夜可能有变”好像变成了涨涨退退的潮汐,不时在她耳畔响起。
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寂静的深夜被打破时,终于落了下来。
“主母!”脚步匆匆,接着是乔望飞的声音,“府外来了一大批军巡,为首的自称追寻的小贼溜入了府中,要我们开门接受搜查。”
黛黎抱被惊坐起,第一句就是不能开门。
乔望飞忙道:“当然没开。只是外面来势汹汹,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我命人爬树和到府中几处阁楼登高远望,发现不仅正门,几个侧门亦聚了军巡,粗略估计不下千人。”
黛黎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她手上有两百精兵,但光是围在府外的就有不下千人,那埋伏在其他暗处的呢?
偌大的长安,巡卫在万数也寻常。两百对上上万,再强壮的士兵也能被耗死。
黛黎迅速下榻穿衣,同时道:“看来今夜少不了一场恶斗,你命他们务必将胄甲穿好,唯有尽可能保全战力,我们才有一线生机。对了,那个领头的在哪个门?”
乔望飞说在正门。
黛黎:“你派人去告诉那军巡领头,让他稍等片刻,我会亲自与他对话。”
“主母不可。”乔望飞急切道:“对方趁君侯外出前来,居心叵测,您莫要中了他们的诡计。”
“我必须去。有道先礼后兵,想要拖延时间,唯有在‘礼’上。”黛黎系好腰带,再将秦邵宗留下的一把短刀别在腰上,“莫要磨蹭,按我说的去办!”
黛黎的声线一直是温柔嗓,和英气不沾边,此刻她稍稍压着声音说,那把春日和风似的嗓子竟也透出几分威严。
乔望飞不自觉地绷紧脊骨,他腮侧的肌肉鼓起又平复,终是扬声喊来主院外的守卫,让对方去传话。
这话是传了,但其他的也该说。
乔望飞提醒道,“主母,长乐苑离长安足有半日路程,就算君侯现在知晓了府中生变,他最快也得明日早上才赶得回来。”
再怎么拖延,对方都不可能在外面与他们耗一宿。
时间不够。
“咯吱。”房门忽地拉开了。
今夜有月,月华落在女人冷艳如高台牡丹的玉颜上,好似为其蒙上了一层圣洁的纱衣。她面容柔和,但一双眼却如雪刃一般的亮,也如同火彩般熠熠生辉,藏着锋芒和凛冽的锐气。
“谁说要等秦长庚回来?”黛黎快步往院外走,“远水救不了近火,今夜只能自救。”
乔望飞下意识跟上她,正想问如何自救,便听黛黎继续道:“你方才说府邸的几个门都围了军巡,那哪个门的士卒数量最少?”
这还真将乔望飞问住了。
他身为玄骁骑屯长,手下兵卒几百,哪需事事亲力亲为。几个侧门皆有军巡围堵,此事是手底下的人告诉他的。
黛黎见他停顿,便明白他也不知道,“你速派人去查,待查明后,组织一百人到那小门周边,开门迎他们进来。”
乔望飞面色剧变,“主母,这门如何能开?门一开,外面的侍卫必定蜂拥入内。且直接调走百人,那便是其他地方只剩百人。这座府宅甚是宽阔,外墙防线耗费兵力颇多,如此一来,留在您身旁的人便更少了。”
“没让你一直开着门,引一批军巡入内再关门。”黛黎转头看乔望飞,眼里的光似乎更盛了些,“我需要军巡身上的衣服,这是关键所在,必须拿到!”
乔望飞愣住。
他能坐上屯长之位,绝非只有一腔蛮力而无智谋。如今听黛黎提及军巡的衣裳,立马想到——
“主母,您是想趁着夜黑水浑,借乱逃出去?”乔望飞说完这个猜测,迅速权衡了下成与败,最后不得不摇头:“不太可行,围在府外的兵卒只是第一道线,城门是第二道。”
说“不太可行”已是委婉。
就算有夜色掩护,但正因夜幕降临,城中宵禁百姓足不出户,反倒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障碍。
这场猫抓老鼠的围猎,不见得能撑一宿,归根到底还是两百人太少了。
“你说的我都知晓,我有办法弄来援兵。”黛黎脚步不停。
乔望飞凝滞了一息。
援兵?援兵何来?!
玄骁骑的大部队在城外三十里,如今城门紧合,城内消息传不出去,又怎会有援兵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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