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北地这条船翻了,船上的所有人,包括她和州州,祈年和茸茸等,一个都逃不掉。
“主公”这两个字一出来,男人长眉皱了下,但很快又舒展。
黛黎的腰带搭在腰上,还未来得及系紧,两条结实的长臂从她腰侧伸出,先拥着她箍入自己怀中。
两人的身高差了将近二十公分,黛黎的头顶堪堪到他下颌处。
秦邵宗拥着人,用下巴蹭她的发顶,“夫人的关怀如春风拂面,沁人心脾,教人流连忘返,就是不知往后这股春风能不能常来?”
这人下颌还冒着硬挺的胡茬,他蹭的时候,黛黎总觉得头上有块钢丝刷在磨她。
怪怪的感觉。
黛黎试图拿开腰上的大手,“常不常来不知道,我只知晓你该出门了。”
秦邵宗顺着她的力道松开一些,又未完全放开她,而是拿住她腰上两条松松垮垮的腰带,保持着后拥的姿势,认真帮她系上。
待二人出帐,黛黎抬头看日,猜测现在大概是辰时初,也就是早上七点。
时间还早。
黛黎和秦邵宗先去找了丁连溪,后者听闻他负伤,当即变了面色,不过又见秦邵宗若无其事,才镇定了些。
秦邵宗直接脱了外袍和里衣。
一日都未有懈怠的武将浑身腱子肉,胸肌贲张,流畅有力的线条往下收紧,勾出精壮的劲腰,腹部肌理块垒分明。除衣后,他抬手将衣裳挂在木架上,展臂间青筋脉络若隐若现,一股雄性的浑厚力量感扑面而来。
这是一具正值春秋鼎盛的健壮的男性身躯,像一把久经淬炼的刀,非毛头青年可比。
只是这一身的深色肌肤上,此刻却和调色盘似的。除了陈年老疤以后,还有一些淤青和三四道或深或浅的刀伤。
黛黎只粗略看了一眼,便匆忙移开,但微微翻开的皮肉仍在脑中挥之不去,可怖得紧,“你、你不是穿了黑甲吗?”
“后面才穿上。”秦邵宗说。
他面色如常,丁连溪为他包扎时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还有闲情雅致和黛黎继续说话,“夫人,你封君一事怕是得延后一些。”
黛黎想转头,但又硬生生克制住。她是真看不了一点血腥,甚至还有点晕血,“延后?你确定不是取消?”
“该是夫人的东西,谁也拿不走。”秦邵宗沉声道。
黛黎心思转了个来回。
听他这话,是还想要入京的意思。但他既是带着一身伤回来,昨夜肯定和董宙闹翻,这闹翻了还如何入长安?
难道……
“昨日董丞相没死在你手上吧?”黛黎问他。
秦邵宗眼中多了几许冷色,“时机不对,且让他再苟活一段时日。”
黛黎若有所思,但想了片刻就想不动了。
现在辰时初,她昨夜卯时才到的兵营。睡没几个小时又起来了,而过了最初那一阵,困意排山倒海。
黛黎没忍住掩唇打了个哈欠。
她不看秦邵宗,但后者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见状对丁连溪说:“从涧,就这等挠痒痒的轻伤,随意处理两下即可。”
丁连溪心知主公一向对疗伤没耐性,今时今日能依旧强壮,也全托那副远胜于常人的超强体格的福。
往日他劝了又劝,主公不怎么上心,如今……
丁连溪看着黛黎,但话是对秦邵宗说的:“主公,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①
这话原意是指居安思危,如此个人和治国皆得以安。如今丁连溪用此来隐晦提醒。
黛黎注意到丁连溪看她了,卡顿的大脑勉为其难又转了一下,随即她望向秦邵宗,话里带着没睡好的暴躁,“先生给你好好包扎,你坐着等医治就行,哪来这么多话,在那叽里咕噜抗议什么呢?”
秦邵宗:“……”
丁连溪轻咳了声,压下快溢到嘴边的笑。
自古就有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现在主母的“巴掌”落下去了,是时候轮到苦口婆心的他献上“甜枣”。
然而有人比丁连溪更快开口,是话还未说完的黛黎:“我家乡有过这么一份调查,结合各项指标综合来看,正常情况下男人的寿命会略短于女人。”
丁连溪在心里大抽一口凉气,但黛黎还没说完。
她继续道,“至于那些不听劝、不听讲,还仗着身体好胡作非为的,等老了更是先行走几步。君侯以后日理万机,有的是操劳的时候,您说我是不是该提前为自己打算打算?”
秦邵宗一张脸黑了个彻底,他厉声斥道,“荒谬!”
也不知道是说桃花源的调查结果荒谬,还是说黛黎的打算荒谬。
平日掌千军万马的男人甚是威重,这一呵叫丁连溪狠狠抖了下。
黛黎面无表情,突然一声不吭转身往外走。
她一走,原先坐着的秦邵宗下意识站起身,想跟着上前,但他身上还缠着未绑好的布带,带子的另一端在丁连溪手里。
“嗳,主公您还不能离开!”丁连溪抓紧布带也不是,松开也不是,忽地灵机一动道,“您的伤还未包扎好,此时回去主母见了说不准会不虞。”
男人脚步停下,额上青筋跳动几下,到底坐回去,“速度快些。”
黛黎回到小帐,慢条斯理地除了衣裳,重新上榻。如今是夏日,软榻上还残余着些许热度,她拉过被子一角盖在肚子上,合眼睡觉。
不过还未等黛黎重新去见周公,帐帘拂动的声音传来,接着是脚步声。
黛黎眼睫也没动一下。
秦邵宗看着她躺得板正,如老僧入定,脚步有一瞬的迟疑。
闭着眼的黛黎听见衣裳摩擦的声音,似乎是他亦除了外裳,并将之挂架子上。
片刻后,软榻外侧凹陷。
那阵熟悉的气息席卷,将她包裹,她陷入了一个结实火热的怀抱中。他再次一下又一下地亲着她的侧脸和耳尖,贴着她鬓发,与她耳鬓厮磨,“夫人……”
黛黎仍旧没睁眼,只抬手推他,推不动后干脆将手搭在脸上,抵御侵扰。
秦邵宗的吻随之落于她手背上,他仿佛看不见她的遮挡,继续又几了两下,而后才缓声说:“夫人,我方才并无责怪之意,我只是觉得我们还有许多个十年,因此我难以接受你规划没有我的将来。”
这是心里的实话,他也认为没什么不能说的。
黛黎闭着眼,“你安静,我要睡觉了。”
他非但不安静,还低低笑出声,又稀罕地亲了她几下,“其实方才冷静后,我很是开怀,夫人那话代表着想和我白头偕老。”
黛黎:“……”
秦邵宗笑叹,“我与卿同愿,白首同心度岁寒。”
“和你这人真是说不通。”黛黎曲肘撞他,企图让彼此拉开些距离。
不料耳旁传来一声闷哼,她僵住,想起他身上的刀口,到底没给他第二下,“秦长庚,你手松开,到旁边自己睡自己的。”
“我都娶妻了,作甚要做那些孤家寡人才干的事。”秦邵宗唇边弧度深了些。
黛黎又说了他几句,这人左耳进右耳出,全当耳旁有春风拂过。
本就困顿的黛黎更累了,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秦邵宗拥着人也阖了眼,经历一天一夜奔波后,此时真正放松后,很快便坠入梦乡。
一觉好眠。
待黛黎再睁开眼,卷窗外的光亮似乎又盛了几分。非常难得的是,这次她睡醒时身旁男人还在。
秦邵宗没有午睡习惯,而他每日天蒙蒙亮就起来晨练,所以黛黎一般是见不着他的。
魁伟的男人睡在她身后,呼吸规律地落在她后颈,像鹅羽拂过,有些痒。黛黎试图起身,结果她刚动,秦邵宗便醒了。
只睡了两个时辰不到,他却已龙精虎猛,眼底的疲惫一扫而空,“夫人可是饿了?”
如今也该吃午膳了。
黛黎“嗯”地应了声,而此时隐约听见外面有人低声说:
“南宫青州携部下来访,按道理该去通知君侯……”
“可君侯辰时才归,我听白屯长说昨夜激战连连,此时君侯怕是在休憩。”
黛黎转头看秦邵宗,“我昨夜顺手将南宫小娘子带回来了,人家父亲这会儿上门来讨女儿了。”
秦邵宗嗤笑道:“他辰时已归,如今才来讨,父爱轻薄如纸,居心不良。”
黛黎嘴角抽了抽,没理他。
二人一同出帐。
黛黎看到南宫雄时,对方正和南宫子衿说话,父女俩神色各异,那位南宫青州摸着下巴似在思索。
见黛黎和秦邵宗同来,南宫雄眸光微闪,突然说,“武安,昨夜董丞相突然发难,那个你送过来的、她自称君侯府姬妾的女郎,当时我顾不上,她如今多半还在长乐苑里。真是对不住啊,我有负你当时的嘱托。”
秦邵宗下意识看向黛黎。
①:《周易》
第161章 这个秦三真讨厌
一双双眼睛霎时看过去, 丰锋几人更是面色变了又变,似惊惧也似意外,情绪复杂难言。
黛黎表情如初, 见秦邵宗看她,甚至还平静地说:“看我作甚?”
很淡的语气, 听不出情绪。
她这态度反倒叫秦邵宗眸光暗了暗,“夫人,我对南宫并无任何嘱托,白剑屏等人皆能作证, 你莫听这厮胡言乱语。”
被点名的几个屯长连连附和。
“正是!当时君侯问清楚情况后, 一刻不停就将人赶出去了。且那场问话我等都在,前后半刻钟都不到便已结束。”
“当初领杜姬过去的是我, 我怎不记得有说过什么君侯嘱托?南宫青州莫不是在山里担惊受怕地逃亡一宿,把记忆颠簸乱了?”
黛黎没说话。
秦邵宗看向南宫雄, 目光冷锐暗沉,刺得对方脊背紧了紧, 但后者毫无闪躲的想法。
南宫雄就是故意找不痛快的。
昨夜说是一起撤退, 但最后他家乖女却被拐到了北地军营。有些话骗骗小辈得了,大家都是千年老狐狸,许多东西心知肚明。
这是抓他家乖女当质子呢!
如果他是个与本次事件无关联的闲人,那么他相当欣赏这位君侯夫人干脆利落的作风;偏偏他是“质子”之父, 焉能开怀?呵!
也就如今青州和北地结盟已定, 行事得有度,因此只能嘴上说几句叫人不痛快的话。
武将们的附和声渐弱,周围静下来,气氛凝固僵持。
随主公同来北地军营的青州谋士张明典见势不妙,正想开口打圆场, 恰逢此时有火头军前来,道是午膳已备好。
南宫雄朗声一笑,仿佛全然忘了先前的不痛快,“武安,我和全术来得匆忙,也未用膳,看来今日要吃你一顿餐食了。”
都不是问能不能留他,而是直接想留下吃饭。
秦邵宗皮笑肉不笑:“一顿午膳罢了,我不至于舍不得。”
南宫雄蓦地眼皮狂跳,没由来一阵不安。但转念又想,他听闻秦长庚为人宽宏,当初相继拿下并冀二州后,礼待降将,对部下也从不吝啬钱财,这等人应该不会介怀几句来自盟友的笑谈吧……
他看向自己的谋士张明典,后者微不可见地摇头。
心底之忧不为外人道也,南宫雄面上乐呵呵,随秦邵宗一同落座。
酒菜呈上,南宫雄却只小酌一杯,随意动了几筷,便忧心忡忡难以下咽,“如今我们与董宙已闹翻,这长安城大门紧闭,要进城只能强攻。但倘若我等真那般行事,怕是得背上乱臣贼子之名。然而长久居于郊外也不妥,郊外平阔,易攻难守,且粮食亦是个大问题。”
董宙当然不会为他们这些不请自来的雄主供粮,粮食都是自己吃自己的。
而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粮道被断。只要军队没粮,对方就能不费一兵一卒取胜。
长安在雍州,雍州东连司州,南接益、荆二州,北邻曾经的北国。就地理位置而言,离大本营最远的是青州。
南宫雄深深一叹:“长乐苑事变后,董宙要借司、豫、徐三州之力,必会应他们所求。粮食,李立身他们必不缺,谢元岳之死多半也会推到你身上,相当于兼有正义之师的名头,不妙啊!”
秦邵宗和黛黎同坐一案,盟友在长吁短叹,他手执木箸,把一块肉脯夹到黛黎面前的小碗里,气定神闲,“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早些打破僵局是好事。”
南宫雄没想出哪里好。
“我清晨已派人前占领了吴冈县,午后会拔营北上。之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邵宗淡淡道。
吴冈县在长安以北,是个地势比较高的小郡,它往南直通长安的那一路开阔平坦;但往北,却是直面一座高峰。
前路的主道由一分为二,一东一西绕山而行。
张明典当即笑着接话,“吴冈县确实是个好地方,主公,我们不如与秦君侯同行。”
谋士适时递来台阶,南宫雄等的就是这一句。吴冈县是个不错的地方,他并非没打过主意,只是……
慢了一步。
等他稍安顿好军中,想起要为后续筹谋、因此派出一队人马前去占“山头”时,却惊觉有人已捷足先登。
北地比他们更快一步入了城,还关了城门,不论他们在城下如何呼喊和自证身份,城楼上的士卒一律不应,和耳朵被狼叼走了似的。
南宫雄再次朗笑一声,道正好,“待李立身他们回过神来,说不准会来一场偷袭,速战速决。武安,我们一并去吴冈如何?两军并作一军,若是遇袭,咱们还能反围剿。”
秦邵宗“唔”了声,未说好还是不好,态度模糊不清。
南宫雄心里打了个突,干脆追问,“你这是何意?昨夜谢元岳身死,董宙骤然对你发难,当时万箭皆在弦上,你遁入房中、以此为遮挡逃亡时,我可没半点犹豫便紧追你而去。如今只不过想借你先占的吴冈县一用,难道这都不可吗?”
其实还是有犹豫的,不过犹豫时间极短,南宫雄自动忽略不计。
秦邵宗归来至今,黛黎还未来得及问昨夜,如今南宫雄三言两语说着昨晚,她虽未亲身经历,却也觉得相当危险。
不怪乎他带了几道刀口回来。
黛黎看向身旁男人,后者却以木箸轻点她面前装着肉的小碗,示意她吃完。
“吴冈可以让你进,但我有个条件。”秦邵宗仍是不缓不急。
“你说。”
秦邵宗沉声道:“只要你们青州一日还和我北地结盟,后续的战事如何打,军队如何行动,都得听我指挥。”
南宫雄和张明典面色微变。
对方这是要分个主次。
秦邵宗不再看他们,径自给自己斟酒,“我就这么一个条件,再无其他。此事讲究你情我愿,南宫你可以多加考虑,我未时初才拔营。”
南宫雄在心里冷笑。
说得倒好听,未时初“才”拔营,可现在都午时了,离未时初剩余一个时辰不到。
主帐空间有限,坐了北地的武将后,又添了青州的人,空间不足,秦邵宗干脆让小辈们都到隔壁帐用膳。
膳罢,南宫雄掀帘出帐,看到了先一步用完膳候在帐外的女儿。
南宫子衿见父亲脸色不虞,低声问:“父亲,是否因我昨夜来了此地,给您添麻烦了?”
昨晚长安城乱成一锅粥,各家都在往外冲关。出城前乱,出城后其实也未好多少,长安军巡紧追不舍是一方面,夜黑风高,有人起了歹心,试图浑水摸鱼是另一方面。
最初便与北地走在一块的南宫子衿,出城一段后,后知后觉周围全是北地士卒,而青州的人马不知是被有意隔开,还是走丢了,只剩下个小猫两三只。
南宫雄缓了面色,嘴上说与她无关,只是为未来时局忧心罢了。
父女俩一同走出北地军营,南宫雄话音一转,问道:“囡囡,武安侯那两个儿子你已见过,你觉得如何?”
南宫子衿稍愣,“二公子性格清冷,行事沉稳;三公子……”
她明显顿了顿,虽那人没在身旁,但她仿佛又听到了密集如潮水的话。
时间好似瞬间拉回到了昨夜。
火炬明灭,刀光剑影中,那穿着黑红拼色劲装的少年上下打量她。
“你这一身不行啊,穿的和只锦鸡似的,一走出去万众瞩目,到时谁还去看旁人?如此岂不是成了活靶子?”
“你还得在脸上抹把灰,喏,照着那木炭抹就行,最好弄得连南宫青州都不识得你,这般方为稳妥。”
有长箭直冲她而来,又被他“铛”地挑飞。
她惊魂未定,心中刚生出一丝感激,却见面前少年回头看她,瞅了两眼后嘟囔道:“都灰不溜秋和只小麻雀似的,竟还有朝你放箭的,看来南宫小六你今日运势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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