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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朝忽悠人的日子(金乔沐)


其实林凤至觉得倒也不是相里墨争不争取的问题,而是墨家的思想内核带着平民色彩与反战主张,与统治者的想法背道而驰。
如果不尽早做出改变,也会同原本 历史一样,随着秦朝的灭亡成 为绝响。
私心里,林凤至并不希望墨家沦落到如此境地,只得旁敲侧击地提醒。
西汉时期儒家董仲舒让儒家成 为了汉代官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付出的代价是对自我的异化,学派在大一统专制之下想要存活,往往以自身 的死亡为代价。
思想服从于权力 啊。
五月初五,屈原的忌日。
屈原是在湘水支流汨罗江投河殉国的,祭祀的地点 ,自然也选择在汨罗江畔。
林凤至赶到汨罗江时,暮色了浸透汨罗江的每一道涟漪,水纹在最后的天光里泛着幽微的磷光。亏得她多 吃动物肝脏,如今夜盲症已经好了,要不然可能 会在众多 屈氏宗老前 踏空摔倒。
她放眼望去,屈氏族人早已在河岸边用竹木搭建起高台,上面用菱形纹锦缎铺设,四 角插着菖蒲和艾草。高台上置青铜器皿盛放牲肉,陶豆盛放香草,漆耳杯内有酒液。
林凤至心想,插菖蒲和艾草当真是个流传千年的习俗了。
江面上漂浮着灯船,那是为了引魂归水府。
众人皆身 着素服,佩戴香草,在江岸边跪坐。林凤至因是贵客,和祁被安排在一个比较靠前 的位置。
她的衣着同样素净,只在衣袖处纹有一只展翅欲飞的凤鸟。
祁略显不安地凑近,低声耳语:“大巫,我怎么觉得有些人的眼神 不是那么友善?”
林凤至抬眼,正巧与没来得及收回 视线的人对上。对方连忙扯出一个笑。
“不必管他。”林凤至一哂,连对视都不敢的人,怕他做什么。县令派了一支军士在外围等着她,出于对屈氏的尊重才 没进来。而且,林凤至摸了摸自己衣袖间藏着的火药,这才 是她安全感的来源。
夕阳彻底没入水面,岸上也次第亮起火把。风推着江水,一浪一浪啃噬岸崖。对岸祭台的火光在屈氏族人的素麻衣袍上跳跃。
屈禾身 着玄端深衣,其上朱砂绘制的蟠螭纹在火光下烈烈如朝阳。她的脸上涂着黄泥,额间缀着星纹。
忽然,她敲响了虎座凤鸟悬鼓。
“咚——”
鼓声的鸣动昭示着祭祀的开始。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渺渺沧浪,魂兮彷徨。
乘赤豹兮从文狸,驾青虬兮归故乡!”
江水在脚下翻涌,不是咆哮,是低吟。一种极沉郁的呜咽,从水底最深处漫上来,撞得人脚底发麻。屈氏族人默默沿着岸线跪成 弧,素麻衣襟被风吹得贴紧身 躯,像一丛丛失了倚靠的芦苇。没有哭声,只有江水啃噬泥土的细碎声响。
林凤至的心情 也肃穆起来,她静静地看着这一场千年之前 对屈原的祭祀。
祭台中央的青铜鼎腾起青烟。
八个乐舞生踏着奇崛的禹步旋转,深衣广袖搅动气流,空气里弥漫开炙烤黍米的焦香、牲血的腥甜,还有某种清冽到刺骨的草木气息——是蕙草被投入火中的冷香。
屈禾手中青铜剑每一次挥动都割裂气流,剑尖挑着的彘耳在火焰中卷曲焦黑,油脂滴落的滋响混入江水永恒的呜咽。屈氏众人俯身 叩拜时,额角触碰泥土的闷响连成 一片,仿佛大地深处传来应和的鼓声。
“角黍白,蕙肴蒸。
桂酒椒浆,酹此寒江!
大夫!大夫!
飨吾诚,鉴吾觞!”
屈禾的吟唱骤然拔高,似鹤唳穿云。屈氏众人再次应声俯首。林凤至的却 视线不由自主追向江心。那里正漂着三盏桐油灯船,微光在墨玉般的江面颠簸,仿佛星辰坠入深井。
仿佛屈原的魂魄也随着祭祀真的来到了世间。
一个总角孩童被推至祭台前 ,捧着陶豆的手还在发抖。豆中盛满青碧的角黍,竹叶裹着黍米,缠着水草搓成 的细绳。他稚嫩的嗓音劈开夜雾:“大夫食黍——”
江风卷起他的麻布衣带,他将黍团投入江水之中。
黍团落水的声音很轻,扑通一声,如同大地的心跳。江水无声地吞没了他的黍团。
林凤至忽然看见无数双手从暗处伸出。白发老妪皲裂的指节,青年臂膀鼓胀的肌腱,妇人沾着泥浆的裙裾边角......无数双手将竹叶包裹的黍团投向江水。
那些被抛入漩涡的竹叶包裹正在波心沉浮,像无数青翠的星辰坠入深渊。
林凤至俯身 ,随着众人的动作将自己准备的黍团一起投入江中。
千年后,五月初五的江河上尽是追思的龙舟。林凤至望着那些逐浪而去的黍团。她想,那时的人们向水中投掷用箬叶包裹的黍粽,孩童腕系五彩丝。
屈原的名字刻进每道波纹,随江水淌过每寸土地。
在屈原逝世2300年的时候,屈氏后人在汨罗江为他举行 了一场盛大的祭祀。因为比较轰动,林凤至也去围观了。当时参加的人比之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了江畔万人朗诵屈原的名句、实景演绎屈原殉国、敲响长鸣钟、焚烧祭文等传统环节之外,还增添了“数字屈原”和无人机展现屈原诗句等元素。
林凤至简直记忆犹新。
她想,这江吞得下血肉之躯,却 永远无法消化这竹叶裹住的黍粒。它们会被流水推向更远的滩涂,被鱼群啄食,被泥沙掩埋,又在某处湿润的岸滩萌出青翠的芽。千百年后,当人们剥开相似的青叶,指尖触及温热的黍米时,必会记起一个名字。
屈禾手中的铜铎最后一次震响。
“浩浩沅湘,分 流汩兮。
脩路幽蔽,道远忽兮。
怀质抱情 ,独无匹兮。
伯乐既没,骥焉程兮?
民生禀命,各有所错兮。
定心广志,余何畏惧兮?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
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屈禾的声音穿过茫茫夜色,直抵江心。
屈氏族人开始低诵《怀沙》,声浪如潮水漫过江岸。那声音不悲切,反而带着金石相击的铮然。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林凤至松开紧攥的袖口,那卷亲手书就的《离骚》竹简的棱角已烙进掌心。
这场祭祀不止撼动了她的心灵。
她侧头看去,祁已经完全沉浸在祭祀之中。
屈原的名字正随水纹漾开,漾成 无数道不灭的涟漪。他的名字自殉国那日起,就将随兰蕙的根须扎进这片大地的每寸泥土上,随江水流淌过华夏的血脉。纵使朝代更迭,纵使江水改道,总有人会在五月的黄昏走向水边,将青叶包裹的虔诚轻轻托付给波涛。
因为有些陨落,原是为了升上永恒的苍穹。
“大巫。这场祭祀如何?”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身 侧响起。屈禾不知何时从祭台上下来,已静立芦苇间,脸上祭祀涂绘的黄泥未褪,额间星纹刺青在暮色中微光幽暗。
林凤至依言答道:“自然是极好的,巫步合韵律,祭品又贴合大夫的喜好。”
她目光落在林凤至携带《离骚》竹简和兰草,目光也柔软了一瞬。屈禾心道,大巫也提前 了解了大夫生前 喜爱之物。
“善。”屈禾颔首,引林凤至走向祭台边缘的微光处,“大夫生前 ,最喜泽畔新采的卷丹与荪草。你 送的手刻竹简和兰草,想必他一定会喜欢。”
她指向江岸星点 白花:“你 看那些香草,岁岁枯荣,可有人记得某年某株的模样?”
林凤至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夜风正卷起细碎花瓣洒落江面。火光映照下,那些洁白的小花逐浪浮沉,转瞬消失在暗涌中。
“但屈平辞赋悬日月,”林凤至指尖划过竹简上刀刻的凹痕,她没有用毛笔写,而是慢慢在竹简上刻。她望着那些消逝的芳菲轻声道:“楚台倾圮,香草年年却 为一人重生。”
屈禾骤然驻足。祭台上助巫正摇响铜铎,清越的金属颤音刺破暮色。她转头看林凤至,眼中映着跳动的火焰与沉落的星辰:“后世......仍以香草祭大夫?”
江风突然大了起来,卷着燃烧青蒿的烟絮扑上林凤至的面颊。
林凤至骤然意识到什么。在屈禾眼中,她是湘君的使臣,她的话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可以代表神 明的意志。
她说楚台倾圮,香草年年却 为一人重生。
不正是在说日后人人都以香草祭屈原吗?
对岸的屈氏族人又开始齐声诵唱《怀沙》,声浪如潮水漫过滩涂。林凤至凝视着墨玉般的江面,看见闪动的、斑斓的火光。
“大夫性洁质清,以身 铸魂。为了楚国的富强不屈不挠,虽万变不改其忧国忧民之心。”林凤至说出了两千多 年来世人对屈原偏爱的理由:“这片土地、这条河流供养的人们会永远怀念他、祭祀他。”
屈禾将一束新采的泽兰放入林凤至掌心,幽冷香气漫入肺腑:“大巫,下个月就是湘水流域中祭祀湘君、湘夫人的大日子,不知大巫如今记熟祷词和舞步了吗?”
林凤至一瞬间从略带忧郁的心情 中抽离,恍如没做作业被老师抽查的学生,心里七上八下的:“哈哈,怎么说到这个了?我、我当然有在记啦。”
屈禾轻挑眉毛,没对林凤至的话发表什么意见。
“听 祁说大巫对屈氏的家传菜谱十 分 好奇,今日祭祀大夫乃是我族中盛会。是以准备了许多 精美的、不外传的饭食。”屈禾微微勾起一个笑:“大巫随我来吧。”
“足下,楚地神 灵系统庞杂,有三大主神 ,分 别是:湘水之神 ,湘君与湘夫人;巫山神 女,瑶姬;至高天神 ,东皇太一。”刘季仰头喝下一口水,总算缓解了口干舌燥的感觉:“除了三大主神 之外,还有其他重要的神 明,譬如云中君、东君、大司命、河伯和山鬼等等神 明。”
蒙毅属实没想到此去西南神 明竟然如此庞多 ,他暗暗皱眉,问道:“现在离我们最近的是哪位?”
刘季伸手遥遥一指,指向前 方隐隐露出的城郭:“寿春便有至高天神 东皇太一的祠庙。”
寿春,是旧楚的都城。秦军虽然占领此地,但可以想见此地楚人对秦人的恨意和敌意有多 深。
本 以为要离开寿春后才 开始始皇帝的任务,真是巧妙啊。
蒙毅一手扶着楼船的栏杆,想到四 年前 自己在咸阳读到父亲来信成 功灭楚的激动心情 。
他的父亲蒙武在四 年前 作为王翦的副将共同率领六十 万大军攻打楚国。在这一战当中,秦军斩杀楚国名将项燕,俘虏楚王负刍,彻底地灭亡了楚国。
他想,他也会像父亲一样,为始皇帝扫清一切障碍。
无论前 路有多 少艰难险阻。
第28章 《尔雅·释天》有言:“……
《尔雅·释天》有言:“春祭曰祠。”
《九歌·东皇太一》中亦有言:“吉日兮辰良, 穆将愉兮上皇。”
东皇太一作为春神和东方之帝,祭祀一般选在立春后的吉日良辰。也即是说 ,在蒙毅到 达寿春之前, 关于东皇太一的祭祀,就已然结束了。
但, 蒙毅是这样轻易屈服的人吗?
从来不是。
但他 也知道,自己不能莽撞行事。
寿春原本是旧楚的都城, 四年前楚王负刍被俘虏、楚公子昌平君被秦军于淮南绞杀。抗秦楚将项燕战死, 其家族部分成员也被诛杀。始皇帝曾下令将楚地贵族和富户强制迁徙至关中、蜀地监视居住, 譬如 屈景昭三大氏族的主支,切断楚国王室与核心贵族在楚国地方的根基。
大秦在这里置郡县,也迁了一些 人来到 寿春, 派遣军士在此地镇守,对主动归降的贵族给予优待。目前来看, 起码寿春的上层是臣服的,寿春作为九江郡首府运作平稳。
但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从结果上看,短期内,秦瓦解了楚国复辟的能力, 在军事上摧毁了楚国,但是手段十 分残酷。
底层黔首对秦的认可度不高,蒙毅不能再将矛盾激化。
对楚地的大部分普通黔首来说 , 他 们并不在意国家的更迭,更在意上头的君主能否让自己过上安稳日子、能否让自己一家吃饱穿暖。
但遗憾的是,楚国没有做到 ,大秦也没有做到 。所以,连最 基本的要求都没有办法被满足的黔首们最 终一定会揭竿而起,推翻了压倒在他 们身上的大山。
事实上, 一切的发展确实如 蒙毅所料。
高压政策埋下了反秦火种,楚地流传“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谶语。在始皇帝去 世 之后,继任者蒙毅能力压下各地的反意。第一个带头反秦的陈胜是楚国人,反秦声势浩大的项羽是楚国人,最 后夺得天下的刘邦也是楚国人。
累累的仇恨,促使楚人成为覆灭秦国的关键性力量。
当然,这些 事情蒙毅并不知晓。他 只是凭借直觉形势,不再加剧秦楚之间的矛盾。
一场祭祀有三个主要人物:作为主祭的大巫,副手大祝和少祝。
他 先礼后兵,用重金和珍贵的玉帛贿赂了大祝和少祝。
蒙毅的重金并没有对闻名遐迩的大巫起效。
蒙毅并未气馁。
他 在寿春秦军驻地走了一圈,以始皇帝手令带出来一批大秦勇猛的战士到 大巫门 前走了一遭。
都不用第二天,当天大巫就递信过来让蒙毅准备祭祀用的物品。
蒙毅带着刘季和一行军士在城东搭建好的祭坛边上等待。在正午阳光最 盛之时,大巫终于带着人来到 东郊。
王奇出言斥责:“直娘贼的,你 们这些 楚巫磨洋工可真厉害,清晨等到 正午。误了良辰吉时,你 们担待得起吗?”
大巫身着祭祀姣服,紧握着长剑,目光冷冷。
刘季适时地出来打圆场:“东君是春神、日神和东方之帝,咱们来得完了,立春后的良辰吉日已经赶不上了。如 今正午正好祭祀东君。”
“我还当你 们秦人不懂礼仪规矩,想不到 竟还有对楚地神明祭祀规则了如 指掌的人。”大巫心知王奇是蒙毅的马前卒,有时候王奇的态度就是蒙毅的态度。她可以慢待一些 ,因为此时蒙毅有求于她,但不能一直慢待。
她瞥见以瑶草编织的祭席,四角镇着的玉瑱,以及神座之上插着的琼枝芳草。对秦人的不满总算少了一些 。
大巫一敛神情,缓缓踏上祭坛。
少祝敲响青铜铎的那一刻,大巫抚剑示敬,舞者身上佩戴的玉玲随着动作轻响不绝。
大巫拔出青铜长剑,剑指穹日,凌凌闪烁的剑光映照在蒙毅眼中。
“上皇!上皇!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
蒙毅起先还能大致听懂大巫说 了什么,后来,大巫的发音越发接近古楚语,越发地晦涩难懂。
她的声音似乎正在通过某种频率进行身心的共振。这种共振随着音乐的响动对围观人员一起形成感官的轰炸。
鼓瑟和鸣,先是舒缓,复而激昂。
大巫吟唱着什么,用剑尖敲击着玉瑱。大祝依次献上蕙肴、桂酒,又 将牛、羊、豖肉依次焚烧。
烟气升腾之际,蒙毅问 刘季:“她在唱什么?”
这一对中仅有的楚国人挠了挠头,斟酌着说 道:“大巫在唱祭词。是屈大夫生前写就的辞赋,似乎是叫《九歌·东皇太一》。”
也许是因为寿春与沛县之间一个在淮南一个在淮北,也许是因为大巫声音被乐舞盖过,有几句话刘季并未听清。
大巫跳着“偃蹇之舞”,模仿春神降临时婀娜的姿态,以祭坛为中心,忽而弥漫出香草的芬芳。
大巫的吟唱越发低哑,蒙毅甚至无法直接听到 她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大巫声音的缘故,他 只觉胸腔的心跳不受控制,呼吸也变得急促,头也隐隐发疼。
声波穿透甲胄直击骨髓,蒙毅听见身后军士的闷哼。他 心下游移不定,楚巫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他 悄然握紧长剑,随时准备发动反击。
朦朦胧胧间,他仿佛看到灰色漂浮之物。
大巫骤然拔高声音,乐舞仿佛也达到 了高潮。所有参与祭祀的人都纵声高呼:“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大巫双手捧着玉琮,阳光穿透玉琮,在她额间落下明亮的痕迹。她声音沙哑,情绪却犹如 满灌的水溢出:“上皇——上皇!”
不知为何,竟有些 像是悲鸣。
下一瞬,一只青羽赤喙的鸟飞入祭坛,稳稳地悬停在大巫抬起的臂膀上,张口便 是人语:“上皇上皇,太一显圣。”
蒙毅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 了始皇帝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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