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不知一张,上面不仅画着走丢的人像,还有走失时身上所穿的衣裳和首饰。
“十四岁的姑娘不见了,真是可惜了,人贩子可真该死……”
宝珠:“谁说不是。”
画上的那枚香囊瞧着眼熟,总觉着见过,可那花样都大差不差,她一时也想不起来。
事情就此放过,瑜安也没将画像丢掉,放在了书桌上。
朵落时不时一个人逃出来,就躲在褚府,越到了年关,便越频繁。
这人嘴太多,又挑剔,有时叫瑜安都忍不住嫌弃,奈何不能说出口,只能在心里默默说几句。
这是回到褚府的第一个年,褚行简不在,就只有瑜安和褚琢安姐弟两个贴对联。
“糨糊不够了,你再回去拿点吧,我守在这儿。”瑜安安顿道。
褚琢安乖乖进去找,朵落又从府门口溜了出来。
“不是怕被人发现你在这儿,怎么又出来了?”瑜安随口问。
朵落换上了瑜安做的那身改良过的胡服,把着她脚下的梯子,“这不是出来看看你,腊月二十三,你们汉人的小年,等着你回去,开席呢。”
瑜安笑着骂了句“馋猫”。
朵落:“我今日骑马往来赶的时候碰见纪家的马车了,诶,你当真一点都不担心纪景和啊?这么绝情……”
“薄情寡义,自高自大,像他这种人,我为何要担心?”
“好歹夫妻一场,就连他如今成了众矢之的,你也不在乎?”
“活该罢了。”
瑜安回得洒脱,顾着手上的活,丝毫没察觉身后的情况。
府门外竖着一道身影,不轻不重的两句话落入耳中,心口的堤防便已溃不成军。
“哟,都御史,你来了?”朵落这才发现。
看见纪景和黑着脸的样子,应该是听了方才说的话,便默默溜走了。
瑜安转头去看那人,坦坦荡荡,无半分神色变化。
“小年,给你买了些东西送过来。”
知道如果是青雀来送, 她必然赶人出去, 坚决不要, 便亲自来了,虽然清楚自己来了也改不了结果。
这段时间朝政上的事情闹得凶, 人确实就如纪姝所说, 清瘦了不少,身上的袍子又宽了一些。
得亏有身上的腱子肉撑着,不若瞧起更明显。
瑜安擦干净手上沾染的糨糊,“不需要,你回去吧, 关心我, 还不如多去看看老太太, 姝儿跑到我这儿次次都说老太太身体不好, 人老了,你应该上心。”
“祖母那边我知道, 关心你与操心她,不冲突。”
知道他不会接过,纪景和便将东西放在了大门门槛里面。
瑜安不想在大门口陪他丢人,便放下东西进门去了。
“纪景和, 你之前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怎得在我跟前, 你就这般纠缠,何苦呢?”
他站在她面前,垂着眼皮并不说话, 宛若聋了般。
“和离办好了吗?别说你在圣上跟前失宠了,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更不许妄想,凭借那日跑来救我的情分,就让我原谅你。”
“我不会领情,不管你做什么,就算你一厢情愿……”
“我愿意一厢情愿。”
瑜安:……
他回得坚决,双眼无神却含情,就如宽阔寂静的深潭,看似平静,暗中却藏着某种东西,仿佛多看一眼就要将人溺死在其中。
“我做这些从不求别物,唯一的私心,或许就是你。”
“我说过,我所做的一切,你可以接受,也不可选择不接受,既然选择了不接受,那就一切与你无关,我所惹下的一切祸事,我自己会承担。”
他说得极其认真,甚至叫人说不出旁的话,就像是紧缠在一起的丝线,叫人解不出头绪,也无意义去解。
“我只想多见你,看你,哪怕是骂我也好……”
说话间,瑜安已经不由地低下头去,所以也就不知纪景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如何,她也不屑去看。
在震惊他有如此低三下四姿态的同时,也生出逃避之心,不知是厌烦,不屑,还是不知该如何回应的原因。
故意晾了纪景和近两个月,他竟一丝没变……
“我知道我现在没什么东西,能拿来叫你原谅我,我也不奢求,你会原谅我回到之前的样子,哪怕最后我们只是能说话的朋友,我也乐意至极。”
寒风猎猎吹着,强势地从缝隙中钻进去,似乎要渗进骨头般,叫人炸起寒毛。
瑜安紧了紧身上的袄子,心中尽是无奈,已不知说什么才好。
“纪景和,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不明白。”
又一句理直气壮的回答。
瑜安被激起几分怒意,也不想再做纠缠,强了些语气,低声喊道:“好,就按你说的,你要弥补我,好……那你弥补啊,那你现在倒是把当初陷害我爹与外将勾结的人给揪出来啊!”
“除了耍嘴皮子和做出无用的承诺,你还会做什么?”
“你以为我还是像之前那般听你的话,毫无条件的信任你!?”
“纪景和,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狂妄自大,无可救药……”
似是被冷风呛了,或是被说得太急,猛地一下咳嗽起来,一时不得喘息,忍下喉头的那股血腥,她推开了伸向自己的那只手。
“姐。”
褚琢安跑了过来,急忙托住她不稳的身子。
良久,她才得了口气。
不说话,只是指向门外。
纪景和僵在原地,看着那张咳得涨红的脸,只好将话咽了下去。
“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那道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府门外,她再抬头去看时,已不见踪影。
看着地上的那些东西,一阵无言。
“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说了什么……”
方才他往来走时,也算看见了些,听见了些,知道说重话的全是她,而不是纪景和。
瑜安:“继续将剩下的对联贴完。”
他们的事她有意揭过不提,褚琢安便也不强求,佯装不知。
朵落冒头出来,偷偷瞅了眼沉默的瑜安,也收起了尾巴,“纪大人这是又来给你献殷勤来了?”
褚琢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叫她不要多嘴,眼神中也传出几丝警告的意味。
朵落撇嘴:……
严家既知孙家人的存在,瑜安便直接将人安置在了褚府,严家再嚣张,也不至于派人在褚府下手。
胡氏行事大方,二话不说便搬来了,与瑜安仔细通气过后,也尽将自己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谈话间,几次泪眼婆娑,差点哭了出来。
最后从襁褓中掏出了一封两年前的书信。
“这是我家将军还在任时,无意截取的一封曹博威与手下小将之间的密信,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所要军需的事情,我就不信,把这东西交给圣上,圣上还会信曹博威那奸臣。”
瑜安看罢,诧异问:“这东西,为何当初不交出来?”
胡氏苦着脸:“交了,可是没过半日,斩立决的旨意便下来了,我是冒死从御史那里偷出来的,我估计,这东西是被御史扣下了,圣上没见过。”
当初事态紧急,不光瑜安一人觉得突然。
皇帝临时起意的旨意左右数条人命,这是她们无力改变的事实。
再提时,脑中深处的记忆还历历在目,盘算起,还是会细细地敲打心头。
瑜安将信件重新装好,长叹了口气,“估计也是,不若也不会那般快。”
“待到时机成熟,终会将此示人,叫幕后之人血债血偿。”
胡氏:“严家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家出事后,我便带着儿女留在边关。
“娘子不在那里,不知那里的情况,其实严家早就在暗中培养自家势力,想将曹博威换下去,只是曹博威生性多疑,多有防备,这才耽误了。”
“小人终究是小人,终不会成事。”
胡氏吸了吸鼻子,眼眶中的泪生生逼了回去,“届时终叫他们血债血偿……不说了不说了,一提我家那口子的死,我这眼泪便止不住,马上过年了,是喜庆日子,咱们该高兴才是。”
说着,便举起了桌上的酒杯,“我先干为敬。”
胡氏一口闷下,不等瑜安反应,便三杯下肚。
“别光自己喝,也等我一杯。”
瑜安举起,两人碰杯之后,也是一口饮下。
紧绷了一年的人,也就这几日能放松的,回想一年前的光景,多是忧煎,虽说眼下也是任重道远,却也比之前要强得太多太多。
胡氏本就是酒量好的,瑜安本不敌,奈何兴致好,多喝了两杯,饭后甚至都已半醉。
宝珠叫人收拾桌上残席,自己则是照顾瑜安在床。
瑜安头晕,宝珠便没叫她起来,差人打来了盆水,给她擦了擦脸,好叫她清醒些。
“说好看烟火的,喝成这样还看不看了?”
床上的人不说话,慢悠悠坐起身,任由着宝珠伺候。
宝珠看她红着脸的样子,正要发笑时,见她皱着深深的眉,忽得呕了一口黑血。
“……姑娘。”
一声下,又是一口血涌了出来。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怀中人紧紧闭上眼,不管怎么叫,都全然没了意识。
宝珠赶紧喊人去请大夫,结果请来之后,大夫半晌诊不出是什么病因。
“我瞧着,像中毒了,但是诊不出是中了什么毒。”
大夫拿着银针去查方才饭菜,什么也没查出来。
“家姐前段时日中过毒,但是请太医瞧了,太医说若是再无别的反应,体内毒素就应当是清理干净了,眼下又是为何?”褚琢安问。
“或是复发,或是因为起初有没清理干净,一切都难说清楚,我治不好,郎君还是另请高明吧。”
大夫作势要走,褚琢安忙忙拦了下来。
“大夫,就算治不了,你也先开副方子再离开吧……”
如今接近除夕夜,街上依旧开着药铺的少之又少,若是再离开一个,耽误了时辰,不是更加危险?
褚琢安硬拦着,逼着大夫开了副方子。
“一般来说,若是连我都诊不出的脉,旁人也很难诊出了,娘子若是用下药后依旧不见好转,郎君便要好好用心了。”
大夫说得委婉,褚琢安也听出了,礼貌应下后,便派人送走了。
人刚抬脚走,宝珠那边就骂:“什么屁话?这世上比他好的大夫多了去了,他诊不出的脉便是不行了?什么庸医……”
褚琢安:“今日夜深了,若是姐姐今日服药之后还是不醒,明日就去宫里请太医,叫太后帮忙。”
“是,总有办法。”
宝珠照看了一夜,瑜安照旧是昏睡,药倒是喂得进去,偏是没有半分效果。
褚琢安刚收拾拿着金钗进宫去,就在府门口碰见了下车的纪姝。
“着急忙慌这是去哪儿啊?”纪姝开口叫住。
褚琢安无奈停下步子,“我姐中毒了,我进宫去请太医。”
“中毒?”纪姝纳闷,“不是才好?”
褚琢安:“大夫说许是复发,或是当时根本没有根治,总之说不清楚,一夜过去了,依旧昏迷不醒。”
“我叫人去请,你留在府上就好。”
纪家有牌子,请太医会更快些。
纪姝跟着去了卧房,床上的人一切都好,唯独就是叫不醒。
“一夜了,喂药也不见效果。”宝珠坐在脚踏,一夜没合眼。
纪姝抬手去摸那张微凉的脸,琢磨了一圈,还是叫彩琦将消息传给了府上的纪景和。
不过半个时辰,纪景和便领着太医院院判来了。
“娘子是中毒了,这毒中原不常见,大夫极少见,便也诊断不出,再说,娘子还是浅量中毒,起初用药施针压下去后,便暂时康复,烧酒阳火重,这才又将毒引出来了。”
“所以说,是塞外的?”
“我在边关待过两年,曾见过一次。”
就是因为罕见,才叫他时隔数年,也记得如此清楚。
“这种毒要治也好治,只需一种叫护心草的东西,将其混合入药,喝下几副也便好了,不过……”
院判顿了一下,“这药不好得,且只有边关一带才有。”
“下官再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尸骨都朽了,这药许都找不到。”
纪景和默了默,眼底的晦暗闪过一瞬,便又恢复如初。
“劳烦院判将此药的模样特征写在纸上,我这就派人去寻。”
为防扰瑜安休息,宝珠带着太医和纪景和来到了隔壁耳房,纪景和提笔写完,将封号口的信件递给了卫戟。
“这信,你亲自去送,送到辽东都司的都指挥使辛彦卿的手上。”
卫戟堪堪接过,“大爷,严家正在暗中抓您的把柄,您在此时传信,怕是不好。”
纪景和:“那就躲着,别让他们抓到。”
因为当紧,所以才让他亲自去送。
卫戟犹豫了一瞬,只好应下。
纪景和忍着咳嗽,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水,差点呛了起来。
“别管我了,快去。”
太医走后不久,剩下的便是纪景和在照看,褚琢安和纪姝站在门外,各怀心思。
“他们都和离了,这样待在一块儿,是不是不妥当?”
窗内纪景和坐在瑜安床旁,背对着他们,但想也不必想,必是两眼深情的模样。
纪姝斜去一眼,“你不是习武之人吗?怎得把文人身上的那套学来了?”
褚琢安:“你希望你哥和我姐和好,可我只顾我姐的意思,她不愿意的事情,我也不愿意。”
纪姝:……
这话她反驳不了,是实话。
“我哥应当有数,在嫂子醒来之前,他会走的。”
再去看,打算抬脚离开的褚琢安,低声打趣道:“现下你姐有我看着,你怎么还不去应邀去见那羌族的小公主?过两日人家可就走了。”
褚琢安叹了口气,“我姐这样了,哪儿还有心思……”
施针喂药, 流程下来了两日,谁也未想过,瑜安会连着昏迷两日之久。
醒来时, 屋内何人都不在。
就像是沉沉睡了一觉, 除了胸口的若隐若现的钝痛提醒她, 并非那般简单。
她撑起身子,看见了床头桌上放置的茶壶和巾子, 再看被掖的被角形状, 大约断定了有谁来过了。
纪景和最爱将巾子叠成长形,最爱喝冷茶。
她抬手用手背去抚,桌上的茶壶果然是冰到彻骨的。
身上没力气,便没先急着叫宝珠过来,而是重新躺回到床上, 发了会儿呆, 恰好宝珠端着水进来了。
“谢天谢地, 姑娘终于醒了。”
瑜安:“我睡了多长时间?”
宝珠又喜又悲:“您睡了整整两日, 两天两夜。”
胸口轻轻一悬,瑜安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竟这般长时间……
“将云岫叫过来, 我要问他话。”
昏睡两日,调查总要有些进展。
谁知云岫说出他派出的两个人死了之后,瑜安已说不出话了。
“何时的事情?”
“就在前日。”
严家不是吃素的,死了两个人, 就当是给她的警告。
“先撤回咱们的人,松山寺先不盯了, 剩下这半个月,叫府上人好好过个年再说。”
云岫应下,“那孙家人, 还是照旧留在府上?”
“留在府上吧,府上安全。”
云岫走后,瑜安怅然若失了好久,回想起少时与严凌和严容雪相处的种种,只觉得遥远,仿若梦境般,叫她连追忆都变得遥不可及。
她睡了这般长时间,用过饭后照旧浑身虚软,躺在床上,不过片刻便困了。
翌日,齐氏递来请她到府上赴生辰宴的帖子,瑜安直接拒了。
宝珠:“之前就拒过两次,若是这次还拒绝,是不是不太好。”
“不怕,就怕她不生疑。”
生辰宴那日,瑜安就派人去送了礼去,众人听说瑜安不去,也大都是这种捎带送了个礼去,宴会算得上荒凉。
不出意料,齐氏第二日就登门拜访了。
瑜安照旧称病不见。
第二日齐氏还来,才见上瑜安一面。
“怎得就病这般严重?”
瑜安:“风寒,拖了段时日,便愈发严重了。”
试探了几次,齐氏见她都毕恭毕敬了几分,“我拿来了些北疆的人参,可以拿去炖汤补补。”
“多谢好意了。”
齐氏莞尔:“这有何,若是不够只管说,我那里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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