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再说,纪景和将人抱着进了医馆。
大夫切脉,查得出是中毒,却始终查不出是什么毒。
仅仅肩头擦伤一块,便快速叫人昏迷不醒,保不准是什么剧毒。
纪景和:“到底查不查得出来?”
床上的人唇色几近惨白,看着擦过伤口的巾子渗出的黑血,心就安稳不下来。
他语气一急,半跪在床边的大夫也跟着急起来,额间冒出一层厚厚的薄汗。
见大夫不应话,纪景和二话不说将人抱起送往褚府。
“大爷,您还有事……”
“叫人去宫中请太医。”
纪景和驾着马往褚府赶去,府中人见到情景,不由慌忙起来。
宝珠:“姑娘这是怎么了?”
纪景和黑着脸,衣袍上还沾染着浓郁的血腥味,将瑜安刚安顿下来,府门外便闯进人来。
“寅初!”
纪景和回头去看,王阶掀起门帘,急得一只脚已经踏了进来,见到床上有人,便又退了出去。
“这里由我照看着,你赶紧给我去鸿胪寺,时间已经到了,使团已经全部到齐,你还愣在这里干嘛!?”
纪景和回看了眼床上的人,抬脚向门外走去。
王阶:“待会儿太医来了,我会交涉,你赶紧给我走……”
纪景和迈的步子算是大的,可王阶还是觉得不够快,在背后硬推着他。
圣上如此重视的事情,他还在这边磨蹭耽搁,真不知这人最近为何这般拎不清事情,轻重缓急分不清。
要是将今日事情搞砸了,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好容易送走人,过个小半个时辰,太医才请来,王阶一直坐镇至下午,才得以回家。
只是回家前还不见纪景和回来的身影,便又去了鸿胪寺一趟,这才知道是出了大事。
出事的人正跪在殿前,膝前碎着一滩茶盏。
“纪景和啊,纪景和,你说朕该怎么说你好?这药紧要的关头,你给朕玩失踪?羌族使团在鸿胪寺等了你整整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不见人,连你去了哪儿都不知道,你明知羌族派来的使臣最爱生是非。”
看着眼前人默不作声的样子,皇帝胸口越是哽。
“朕问你话呢!说话!”
“臣无可奉告。”他沉着声。
皇帝又惊又气,火气喷涌而出,直窜到了喉头。
这就是他一心信任的贤臣,这就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重臣……就是这样跟他说话的。
“所以朕连过问你去哪儿的资格都没有!?朕还没跟你算你给朕惹出的麻烦呢!真是放肆。”
皇帝指着他,“好,你不想做这个鸿胪寺卿,有的是人做,你给我滚,滚得远远,别再让朕见到你……”
殿内的黄门纷纷跪在地上,其中有的甚至在王府的时候就在伺候,从未见过皇帝这般生过气,还是跟自己的宠臣。
殿内死气沉沉,压抑到甚至能将夹死一只苍蝇,任谁都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惹祸上身。
纪景和缓缓在地上磕了一头,起身离去,跪在殿里半个时辰,没一句解释和求饶。
皇帝看向桌上的奏章,一时没了心情,“都给朕滚!”
殿内黄门一一撤退,直到出了宫门才彻底松了口气。
“纪景和也太狂了,竟然敢跟万岁爷硬扛,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啊,是生是死都是万岁爷一句话的事,他是真不怕死,羌族使团都吵着要走人了,他还敢这么做,真是想死了……”
几个小黄门说这话,被正巧路过的明嘉听得清楚。
“你们几个说什么呢?”
些许模糊的亮光透过眼皮渗过来,眼前的黑暗不再那般浓厚,脑中的那道熟悉的声音久久盘旋于耳,熟悉的眉目也应声而生,仿佛下一秒就会浮现出来。
挣着力气,好久好久,才勉强睁开眼睛。
是在家中。
欲翻身坐起,却碰到了肩膀的伤口,猛烈的痛意叫她彻底清醒过来。
张开嘴想说话,声音却是沙哑的。
看了眼包扎起的伤口,身体缓了些力气,刚准备出声叫宝珠,外面便传来了别的动静。
“公主,我们姑娘还未醒,您就别进去了吧,小心把病气过给您……”
“你家姑娘是外伤,不是风寒,让开!”
朵落霸道的声音响起,瑜安穿上鞋,亲自将门打开。
原打算推门的朵落手一空,差点闪了腰,瞧见瑜安那张煞白的脸,愣了一下才笑。
“这不是醒了?”
瑜安哑着声:“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看你是不是快死了。”
宝珠瞅了眼瑜安,无奈朵落淫威,只好转头去泡了壶热茶奉上,随后被遣出门外。
瑜安寻了一处坐下,“我很好,劳公主挂念。”
见她不再见外,朵落脸上的笑又浓了几分,“听你丫鬟说,你睡了整整两日,这两日发生了何事,你估计也不知。”
“你可知,是谁送你回来的?”
瑜安愣神,不言语。
朵落:“咱们人人敬仰的纪大人惹了圣怒,被撤职了。”
“为何?”
“还不是因为你。”朵落自如地品了口茶,“若不是为了救你,他怎么好好端端从鸿胪寺跑到城外见你?两朝谈判在即,他硬是将你送回府中才离开。”
瑜安:“明明可以由旁人来送我,为何偏偏要他来?”
“对呀,明明可以假手于人,明明已经和离了,为何还要去找你,为何还要亲自送你回来,耽误自己那么大的事情呢?”
瑜安:……
“这次不仅是你们中原皇帝生气,听说朝中的大人也是紧跟着递了弹劾他的折子,别说是鸿胪寺卿不能当,都御史估计也快下台了。”
恃宠而骄,目无君上……只要皇帝计较,纪景和便是彻底失宠。
“当初褚家出事,纪家坐视不理,往后落得旁的下场,你应该高兴才对,毕竟你也不喜欢他缠在你身边不是?”
想说的话说完,朵落利落站起身就走了。
宝珠急忙进门,查看瑜安的脸色,“姑娘,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吗?”
话在脑中转着, 胸口悠悠生起异样,像是被人掏空了,发着空。
瑜安滞了半晌, “那天是纪景和送我回来的?”
宝珠:“是, 把姑娘送下后, 就被王阶大人叫走了。”
瑜安提了口气,那便说明, 孙家人并未叫人给她传过任何话。
“叫人, 把那日来给我传消息的小厮抓来,我要看到底是奉了谁的命。”
“云岫去抓了,今早在城外路边的杂草丛中被解手的路人发现了尸首。”
就死了……
瑜安只好将云岫叫来,云岫懂得主子心意,顺带将与那个小厮同住的人抓了过来。
“送去仵作检查, 身上仅有一处刀口, 死前并无挣扎, 说明凶手应该与他见过面, 是在人毫无准备下,在心口扎进了一刀, 一招致命。”
瑜安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的人,“他何时走的?”
“小的只见他收拾了包袱,但只听他说留着过年回家用,没成想半夜就逃走了。”
“他还还了小的钱, 我问他在哪儿发了财,他说什么也没说, 只叫我别瞎打听。”
死无对证,也不好查证,但也佐证了旁的事情, 比如敌人已经知道了她将孙家人带到京城的事情。
“云岫,将孙家人迁至京城吧,最好处于闹市之中,距府上近些,好叫旁人不好动手。”
嘱咐好之后,瑜安便被宝珠盯着用饭,努力吃了几口,纪姝便来了。
宝珠甩下勺子,“咱这府上还真是香饽饽……”
瑜安:……
这丫头。
还真是奇怪,她醒了之后就像是所有人能感应到般,接二连三地就来了。
纪姝瞧见瑜安的脸色,一脸心疼:“好端端怎么又成这样了,我哥知道吗?”
瑜安默声了一阵,原不想接话的,但又到了最后开口:“他知道。”
“怪不得我哥闯下大祸,他最近真的是心不在焉,鸿胪寺卿的位子被撤了之后,这才回家,连祖母问他话,他言语都少之又少。”
“挨批了呗,还会是因为什么……”瑜安搅和着碗中的汤,“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纪姝撇嘴,眼尾含着几分俏皮:“知道什么?”
“看在我中毒的份儿上,你就饶过我吧。”
“什么!?你中毒了?”
纪姝只知道纪景和被圣上挨批的事情跟她有关,但也不清楚到底是何事,今日既是来看她,也是为问清楚。
瑜安歇了口气,细细将事情原委讲给她。
纪姝拍桌子:“拿你来骗我哥,这种事,谁受益就是谁干的呗。”
大概就是严家了。
纪姝也纳闷,当时那么明显就是陷阱,为何纪景和还能上当,惹出这种事情,就像是失了理智,没了半分思考。
听着纪姝的言语,瑜安却再也解释不出来,甚至有几分心虚,连口中的鸡汤都变得寡淡无味。
“我哥真是糊涂了,祖母因为这件事,病越重了,太医换了几方药,就是不见好……我哥他少闯点祸,祖母病就好了。”纪姝恨铁不成钢。
瑜安咬了咬唇,话到嘴边,最后选择吞下去。
纪景和作何她不关心,也不会领情,但是老太太不一样,她在纪家的时候,老太太没少照顾,若是真的病重,于情于理她得去看看。
瑜安安慰了几句,哄着纪姝心情好些才放她离开。
药喝了几副,身子日渐恢复过来,瑜安便重新开始做香囊卖钱了。
不像之前那般逼得紧,现在就是有时间便做,多了几分闲情逸致。
她现在看重的是等过了孝期,送褚琢安去参加武举。
将他安顿好了,褚家才不用她操心了。
午后才起,廊外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宝珠急忙忙进来,小声喊道:“姑娘,稀客,稀客……”
“徐静书来了,说是要见你。”
还真是稀客。
算是二进宫,瑜安也不好拒绝,就叫人请了进来。
时隔多日,瑜安一时还真记不起来两人上次会面是在何日了。
“我家姑娘尚在病中,就劳徐小姐屈尊,让我们姑娘在卧房中招待您了。”
瑜安心中笑骂宝珠的脾性,起身站在门口迎接。
彼此不知,她们在对方眼中,变化很大。
徐静书换上了妇人发髻,小腹微隆,已是初为人母的模样,着装也变得素雅,不似往日那般招摇。
两人屈膝见礼,前后在桌前坐下。
“你家翻案后,我还没恭喜你,今日拿了些礼品来,你别嫌弃。”
她语气还是未改,总是淡淡的,叫人听着,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一般。
瑜安笑了笑:“这倒是多礼了,你婚嫁的时候,我不也没送礼嘛,眼下你连孩子都有了。”
自知不是打趣,徐静书也笑不出来,婚嫁生子对她来说,向来不是什么值得欢喜的事情。
“今日来也不是为寒暄,是有事情与你说。”徐静书冷了几分语气。
她从袖中拿出一袋信封,上面无字。
简单对视过后,瑜安便解了她的意,抬手将信封打开去看。
是烧得只剩下小半截的残缺纸张,上面仅余一行字——
“纪家已是垂危之势,只叫纪景和无翻身之日”。
心头一紧,瑜安抬眸重新去瞧她,“所以你上次登门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徐静书不置可否。
瑜安:“你哪里来的?”
徐静书不语,看样子并不想开口。
瑜安将东西装好,放回到她面前,“这东西你应该交到纪景和手里,而不是拿给我看,今日你若是单纯为了此事来找我,那你可以回了。”
徐静书一噎,撑着桌子站起,轻恼道:“你以为我没找过?是他不见我罢了……”
“我找了他整整五次,他不见我,不见我……你这回满意了?”
似是压抑了多日的情绪在这一句话中喊了出来,埋怨愤恨夹杂在一块,叫人难以忽视。
瑜安意外看着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的事情她从不猜测,也从不在乎,但也不知,原来这副样子……
“褚瑜安,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耍威风,我知道我现在不如你,今日来找你,确实就是为了这件事,我也听到你和纪景和和离的消息,但是与我比起来,他愿意听你的话,也只听你的话,所以,我把这东西交在你手上。”
“除了你,别人我不放心……”
她有魄力,有智慧,这东西交在她手上,才能物尽其用。
徐静书站在眼前,瑜安这才又注意到她隆起的小腹。
她招了招手,宝珠会意,不情不愿挪了几步,将徐静书扶回到凳子上。
屋内陷入寂静。
“那你得告诉我,这东西你是从哪儿来的,我清楚了,拿在手里才踏实。”
只见徐静书垂下头,长出了口气,半晌才冒出极轻的一道声音。
“我丈夫,陆云舒。”
心头一悬,瑜安已说不出话。
宝珠见势,便带着徐家的侍女出去了。
“……我在他书房的炭盆里发现的,两个多月前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都不在,她拿在手里藏了两个多月才至今日送出手。
当时寻人寻不得,急得差点去了九畹山。
好容易等到人从漓洲回来,结果纪景和不见她,便只好下定决心来这儿了。
只是没想到,一回来就传出了他们和离的消息。
“只要有新消息,我一定会派人来送,你记得……”
“徐静书。”
瑜安叫停她。
“你既然知道我们和离了,那你应该知道我与纪景和再无瓜葛,便更不会管他的事情,他不见你,你还可以去找张言澈,实在不行,就去九畹山,找到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也会比我强,你我一介妇人,如何管得了……”
“你知道九畹山?”
徐静书怔住,目光顿时紧锁在她身上,面露防备。
瑜安移开视线,“我在潭拓寺待了三个月,机缘巧合见了崔沪,与之说过话。”
话音落下,面如死灰,她已找不到任何一个词语来形容徐静书的脸色。
“谁告诉你的?崔沪?”
瑜安:……
“他把什么都告诉你了,那我呢?”
她的脸面便就不顾了吗?
徐静书撑着站起,脚步都有些不稳,欲走时又停下步子。
“褚瑜安,之后我只会把东西送到你这儿,你若是愿意留,便留下,若是不愿,随你怎么处理……”
她走得决绝,瑜安甚至连相送的步子都没抬起,屋内就不见人影了。
宝珠快步进门,看见一脸恬淡的瑜安,脸上的笑渐渐消了下去,“姑娘,你们……”
“什么也没发生。”瑜安率先回了。
宝珠吞吐:“她刚才出去的时候哭了,我和以为……”以为她硬气了一把,将人骂了一通,骂哭的。
瑜安拿着桌上的信封装进妆奁,“往后陆家家仆再来送东西,叫人好好对待,知道吗?”
宝珠不解,想问原因,但见到她萎靡的样子,就只是应了下来没多嘴。
那信江关键内容已经被烧毁,留下的意义不大,但以防核对字迹的情况下,还是留下妥当。
徐静书所说所做,给她留下的触动不小,虽说她也不清楚究竟是因为什么。
陆云舒为严家做事,若将事情放大些,徐家的倒台,徐云的死都与之逃不开关系。
本就不愿意嫁的人,眼下再加上这层关系,徐静书在陆家的难处可想而知。
“那徐静书可是给姑娘说了什么,姑娘开始可怜了?”
宝珠可记仇,盯着她,压低声音却清晰得很,“不该吧?”
“没有。”瑜安坐在床畔,失神道:“只是……只是有点同病相怜。”
只是徐静书的情况比她当初还惨。
日子过得极快,眨眼就是年关了。
宝珠置办些年货,瑜安帮忙拆开的时候,绳子外还扎着一张告示,展开看,是一张寻人的。
“都是卖货的老板给我硬塞了一张,不然我是不打算要的。”
街头这种告示多了,哪能找到,传道常人手中就是废纸一张。
瑜安笑:“估计那老板是收了钱了,发不出去,才给硬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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