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出了问题, 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和宝珠一起小心洗了一次,后又拿熨斗抚平,印子瞧起不是很真切了,但是就怕有人凑上去瞧得仔细。若是被人点出来,她也算是完了。
前一晚,纪景和回家与瑜安歇在了一处,当天不待天亮,他们便要起床洗漱。
瑜安换上命妇的礼服,与纪景和坐在同一辆马车。
因为心里担心着事情,所以一早起来,脸上便是毫无表情,整个人靠在马车上,眼神都是迟缓的。
纪景和瞧见她头上的那支金钗,心中明白了她今日目的为何。
前些天纪姝给他传消息,说是姑母家的孙子闯了大祸,毁了瑜安的绣品,他本想出言帮忙的,可是一想到两人近日的关系,便将念头断了。
“朝臣和命妇不在一处,待会儿到了宫门后,会有女官接应,你跟着走就是了。”他嘱咐。
瑜安应了声“好”,没再说话。
此时她只在乎能不能继续攀扯上太后这个人脉,就连旁人说的话,也开始不过脑子。
女官将她们一路带到寿康宫,去时,已有了许多的人候在甬道。
她识人少,唯独一个认识的,就是上次愿意在下雨天送她回家的女子,只可惜,她不知对方姓名,只能看多几眼。
直到殿门前的黄门唤了瑜安的姓名,她才从宝珠手里接过贺礼进去。
曾经的贵妃成了威严的太后,端坐在宝座上,供众人参拜。
瑜安始终垂着眼皮,直至太后发话叫她起身后,她才缓缓对上那双漾着笑意的眼睛。
“这是臣妇为太后准备的贺礼,以此恭贺太后娘娘千秋圣寿。”
仅仅一年过去,却已沧海桑田。
太后瞧着面前消瘦的人,笑问道:“近来可还过得好?”
瑜安福身:“谢太后娘娘记挂,瑜安一切都好。”
将说罢,太后身边的女官便拿出了两副绣品,惊叹道:“纪夫人好绣法,一人竟能完成上下两幅作品。”
瑜安回神一瞧,心中不免紧张起来,何来的两幅?
只见一副用色鲜艳的蝶戏牡丹图被人展开,与她的那幅绣品的素雅风格完全不同。
殿内不只太后,就连着身边的宫女和娘娘们都顺着方向看去,无一不为之赞叹。
“听说去年端午献礼,便是纪夫人的最佳,甚至叫全京城的贵女都为之模仿,今日瞧来,当真是出神入化。”
坐在太后身旁穿着皇后礼服的明艳女子开口,紧接着,身后便是跟着不断地夸赞和应承。
皇后看向太后,浅笑道:“母后可要好好赏赐,这般上等的两幅佳作,世间罕见,待会儿明嘉来了,必定是要眼馋的。”
太后抬手去摸,笑道:“这次不光明嘉,连我都甚是喜欢啊,就算是请宫中最好的绣娘来,也未必能做到这种程度。”
“你真是有心了。”
瑜安:“为太后献礼,自当用心。”
四周尽是一片称赞之声,唯独瑜安悬着心,暗中打量着那幅多出来的蝶戏牡丹图,猜测此物究竟从何而来。
绣品被重新安放起来,被赐座在太后旁边,瑜安的心才彻底放回道肚子里。
不论如何,两个多月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被人看到了结果。
她带着太后和皇后赏赐下来的东西回府,车厢内,夫妻俩身上在宴会上沾染的酒气混杂在一起,一时也闻不出是谁身上的更重些。
目的达成,瑜安的脸上明显比早上要好上许多。
“多出的那幅绣品,是大爷干的吧?”
戴了一日的礼冠,待上了马车之后,宝珠便替她拆了下来,此时,她只剩下满头盘起的黑发。
面上带了些饮酒后的红润,吐字间带着微微的酒气。
纪景和也不遮掩,“那是母亲年轻时做下的。”
瑜安稍稍一愣,这才想起纪母之前在她面前提过的,沈秋兰的女工也是数一数二的好。
只是没想到,她竟会愿意帮她。
纪景和移开视线,看向脚底放的那些赏赐,“林家几次三番伤你,母亲觉得有愧于你,那日得知你的绣品被姑母孙儿弄脏后,便主动找上了我。”
此事信也不信,瑜安除了意外,也没有旁的什么感觉,心似乎被封死般。
“原是想直接调换的,但怕你不愿,便两幅都交了上去。”
两幅对比之下,太后是细细看过的,必定能从针法上认出是两个人的手笔,可又为何当着众人的面是出自她一人之手?
“太后能认出来,那幅不是我做的……”她紧盯着纪景和说。
纪景和和声道:“只要旁人不知便好。”
太后未在众人面前点明,那便是默认是她所做。
“这件事我没打算瞒你,但是母亲的意思是不想让你知道,往后你不在她面前提就好。”他又嘱咐了一句。
除此之外,其余的他什么都没说,瑜安以为他会生气的那些事情,他仿佛就此翻篇,没有再提的打算。
第二日一早,毫不意外,晚芳院的人找瑜安过去。
婆媳二人见面不多,瑜安坐下之后,才彻底瞧清了沈秋兰的气色。
府上这段时间不太平,她也过得不好。
瑜安:“不知婆母叫我来此,是要作何?”
沈秋兰悠悠地端起茶杯,“听说昨日进宫贺寿,太后十分看重你的绣品。”
“人情罢了,哪有什么看重不看重。”她浅笑着回答。
屋内静了一会儿,沈秋兰招手,叫嬷嬷给她端上来一盒首饰,“林家是我招进来的,几次三番冤枉你,我有错,这些首饰就当是给你的赔礼,你别见外。”
沈秋兰向来性子傲,能从她口中听到说自己有错,当真是不易,瑜安听了也很不习惯。
她看了眼里面的东西,大都是昂贵的金玉制品。
“婆母见外,这些事情我本没放在心上,赔礼倒也不必。”
沈秋兰摆手:“不用说客套话,你就算是怨我也是应当的,我之前对你多有偏见,那林家在我面前甜言蜜语一说,我便糊涂了,如今你将家宅管得井井有条,又因为那些小人平白受了恶名,这东西你该收着。”
她意已决,瑜安便不打算再出声拒绝,待会儿不拿就是了,总不至于两个人因为这个东西来回牵扯。
沈秋兰长长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我和你姑母聊起你兄弟的事情,如今新帝登基,已然是另外一片天下,不若你就将你兄弟接回来,在纪家住下。”
瑜安闻声微愣,张了张嘴,一时回答不出。
翻案在即,眼见着马上瞧见势头,她就没想过要把褚琢安接回来。
若是真到了大仇得报的那一日,也该是她回江陵。
“不用的。”
瑜安回,“谢婆母好意,琢安住在江陵也不是一人,还有我外祖那些人陪着,若是搬到纪府,他未必会自在,况且舟车劳顿,他才回去月余,再派人去接他,他也不一定会愿意。”
也不知她何时开悟,竟退了这么一大步,若是早些时候,她前面倒也不必费那么大一番周折。
瑜安心中暗想,坐在上头的沈秋兰只当她是被苛刻太久,与她过于生分才至于此。
“你姑母近日开导我许多,这么多事情过去,我也瞧明白了,之前是我对你太过严厉。”沈秋兰垂下头,“我也没别的想法,只是想让你和景和好好过日子。”
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过来,母子之间从去年开始便时不时对峙,可不管闹成什么样子,纪景和都从未动摇过。她这个做娘的,除了跟儿子硬刚到底,就是认命。
起初是下狠了决心不再管的,可是现在回心转意了。
“你家当初出事,我们没帮你,景和虽帮了,但没帮上忙,反而被降了职,我补偿不了你,就只能多给你些钱财。”沈秋兰涩声道:“你就拿着吧。”
瑜安回看手旁的那只雕花盒子,默默捉摸她说的话。
之前在荣寿堂也隐约听到过类似的语气……
这就是,纪景和那日跟她坦白说过的话。
又一年清明, 瑜安照例带着宝珠去城外。
正是一年春季,宝珠掀起帘子瞧见一路上开得烂漫的花,笑道:“等以后抽出时间, 必要出来转一转。”
瑜安朝着窗口望去, 远处是一片粉莹莹的花。
“等姝儿什么时候出来玩, 我叫她把你带上。”
宝珠撇嘴,“我就知道姑娘肯定不会陪我出来。”
主仆俩正笑着, 宝珠再一侧目, 城门外正跪着一列要饭的乞丐,其中一个虽披散着头发和胡子,但也着实眼熟。
这不是庄叔?
宝珠连忙叫瑜安去看,瑜安定睛一瞧,还真就是。
褚家出事之后, 府上的仆人便被官服遣散到各处, 连瑜安也不知他们的去向, 但也不至于会沦落到四处乞讨的地步。
叫小厮赶紧靠边停了车, 瑜安连忙下车去找。
“庄叔?”
跪在路边的人顺着声音看去,不过是对视一瞬, 便将视线偏向了另外一处,似乎要躲得远远的,装作陌生。
越发走近,瑜安便是越发能确定, 就是他,但见到对方对她避之不及的模样, 她只觉着奇怪。
“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
褚瑜安蹲在他面前,扬起笑道:“自从我爹出事之后, 你们也不见了,官府把你们怎么样了,怎么叫你出来乞讨了。”
满身肮脏的老头跪在地上,将自己的位置一挪再挪,嘴里含含糊糊地哼着什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宝珠将瑜安拉开,只好自己上前:“庄叔,这是大小姐啊,你不认识了?大小姐现在还在纪家,不若叫我们把你带回去,还能教你有口饭吃,啊?”
老头始终跪着,膝盖在土地上拖出两道痕迹,浑身发着颤,因为满脸糊着黑,她们也认不出是什么神色。
罪臣之家的奴仆,都会被官府没收后指派道其他地方,他如今这样,不是瞒着家主逃出来的,就是被家主赶出来的。
看了半晌,瑜安发觉他的双腿是折的,不说话应当也是不能说话了。
瑜安抬脚站在他面前,又问了一遍:“庄叔,你真不认识我了?”
地上之人捧着碗,几近将头藏进怀里,连一眼都不看向她。
宝珠欲上去再劝,却被瑜安拉住了手。
“回吧。”
“啊……不管了?”
瑜安转身上了车,宝珠见状,从袖子里摸出四五个铜币,放在他碗里后,便快跑上车了。
“庄叔不知道咋了,竟连人都认不出来了。”宝珠还掀起帘子瞧。
纪景和那次对她说过,再加上沈秋兰的话,瑜安相信了。
她自认为忠心耿耿的仆从,竟将她父亲背叛了。
就像沈秋兰和纪母的话,纪景和帮了,但是没帮上。
“亏我临走前还给他几个铜板,早知道就不给了,活该他饿着。”宝珠才知道,咬牙道。
瑜安依靠在榻上,回想当初的事情,脑中大概清楚了事情经过。
不管是被胁迫,还是为谋利益,总归是受到了该有的“恶报”,她还能纠结什么。
再说,那本来就是事实。
宝珠喟叹:“当初若是庄叔没说这事,老爷的事情说不准有转机。”
起码不会被处置得那么快,叫人连喘息和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瑜安重新拿起书本,低声道:“我爹也是糊涂……”
为她犯糊涂了。
书本密密麻麻的字,往日里不消片刻便一页看过去的人,眼下却半晌都连着读不完一句话。
命,都是命。
她脑中就剩下这一句话。
瑜安一忙起来,日子就过得极快,身上换上了夏装,眼见着就到了端午。
从寿宴结束后,她就算是彻底入了宫中贵人的眼,宫里不管办了什么,她大都能收到帖子邀请,今年端午,太后带着命妇到皇家寺院祈福,祈福过后,便是乘坐轿辇到不远处的御苑观赏作乐。
一众贵妇里面,数瑜安穿得最素净,一眼望去,犹如万花丛中的一抹白茉莉,平凡却又扎眼,不容人忽视半分。
她服侍在太后身边,所引来的目光自然也就多了些。
“这御苑的荷花开得正好,除了这处,外面都瞧不见这么好看的荷花。”
“可不是,听说是圣上为了太后开心,特意命人从江南移植过来的。”
瑜安听着耳边的话,也跟着一起细细打量着。
待众人入座之后,话就扯回到了她身上。
“听说纪夫人的茶艺也是极好的,不知今日可否能一品其芳。”皇后说。
瑜安:“拙劣手艺,怎可入了娘娘的眼。”
太后笑称:“都是自己人,这怕什么,你只管做,我们只管喝,就怕是到时候一个人做的还不够我们这些人喝。”
此话一出,瑜安也没了再推脱的必要,若是再有一项本事能叫人记住,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黄门和宫女一一为她供上茶具,瑜安自是将本事尽数显露出来,一刻后,将作出的第一盏献上。
擅茶艺者,单看汤花和茶色,便知不是次品。
一口入喉,味清甘醇。
太后连连颔首,想瑜安投去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你母亲教会了你很多,今日才叫旁人知道,未免太可惜。”
“快些再多做些,叫旁人也能尝上一尝。”
听到太后说好,瑜安也不住高兴,应了声“好”后,就马不停蹄地继续点茶,好叫在座的众人都能尝上一盏才好。
有人笑道:“瞧瞧,都把纪夫人给忙坏了。”
太后笑瑜安太老实:“你尽力做,后面累了就别弄了,叫她们一人能尝上一口就好。”
皇后尝起也觉着甚好,不禁与旁边的太后搭起了话,“明嘉向来就喜欢这些,可惜宫中没有这样的师傅,不若往后就叫纪夫人为明嘉开导一二。”
重新看向忙得有条不紊的人,太后不禁考量起,正要说话时,远处却猛地传来一阵慌乱的打斗声。
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手持砍刀破门而入,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两颗黄门的人头便血淋淋地掉在了地上。
没见过如此血腥场面的妇人旋即尖叫起来,纷纷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可惜未等直起腰迈开步子,就一命呜呼了。
“护驾!护驾!”
场内瞬间大乱,每个人都像是无头苍蝇四处乱撞,宫内侍卫与贼人厮杀起来,不消片刻,刺鼻的腥味便直冲脑袋。
命妇们不住往太后身边涌去,瑜安被挤在了人群中。
幸得侍卫围了上来,牵扯着一个两个涌上来的贼人,刀剑之间互相拼杀,几次都险些落在她们身上。
宝珠死死抓着瑜安的手,带着她往人群里靠,可惜瑜安偏不听话,挣开她的拉扯,当即往太后身边走去。
“人呢?还不快来护驾……”
嘶吼和惨叫声在院中交织,一度盖过宫女和黄门求救的声音,即使喊了多少遍,依旧是老样子。
院中死了大半人,院外又涌进一大批持矛的侍卫,又是一阵混战。
人影交错,鲜血飞溅,放眼望去只剩下狼藉一片,青石灰地板已有半数都被染红。
当务之急就是要唤人将她们护送出去,而不是困在这院子里等死,瑜安正要说这句话,身边的宫中侍卫便接二连三倒下了,贼人直逼过来。
电光火石间,一道寒光倏地飞了过来。
“太后!”
不由细想,怀着后怕的瑜安蓦地冲向前面,利刃毫不留情地没进了肩胛。
“姑娘!”宝珠喊了一声,奋力往前挤去,眼见着太后身边的黄门拾起地上打斗剩下的刀,狠狠往贼人的脖子砍去,鲜血喷溅而出,瑜安也应声倒地。
瑜安只觉着双腿发软,渐渐的,剧烈的疼痛将她吞没,只听见太后和皇后的喊声在她耳旁回荡,喊着旁人,喊着她。
起初她还能听得见,到了后来就竟连眼皮都疼得掀不开,觉着伤口汩汩留着温血,将她大半的衣裳浸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烈日照下来,越发地叫人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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