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过后,他又给虞葵发消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虞葵依旧没回复他,但秦尤知道,她一定看到了自己的消息。
他余光注视着虞葵,她比从前白也比从前瘦。脸上的稚气渐渐消失,露出少女的风姿来。
秦尤从没想过她会长成现在这般模样,像是夏日盛开的栀子花,纯洁而安静。
仿佛跟他决裂后,她变得更加好。
不管是成绩还是其他方面,都是他从未想到过的。这让秦尤心中生出些许异样来。
用餐时,虞葵也格外沉默,就算秦母主动跟她说话,她也是礼貌而疏离,完全没有了从前的热情。
就像他们变成了她不太熟悉的陌生人,白皙的脸上一片淡漠。
秦尤甚至还在她眼中发现了些许不耐烦,好像出来吃这顿饭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
这个发现让秦尤深吸一口气,很想问她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出来?她大可以像上次那样找个理由出去。
但他问不出口,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焦躁。
吃过饭,虞妈妈去前台结账,虞爸爸去停车场挪车,虞葵和秦尤母子站在饭店门口等候。
“虞葵,你期末考试的成绩怎么样?”秦母关心地问道:“听秦尤说这次的卷子有点难,他的成绩不太理想,你的呢?”
虞葵并没有看秦尤,淡淡地说道:“我的成绩是班里第一名。”
她虽然没有炫耀,但平静的语气就像是一巴掌落在秦尤脸上。
他没有拿到班级第一,甚至掉出了班级前十名。
“这样吗?”秦母好奇地问道:“那你在年级是第几名啊?秦尤在三十多名,比之前下降了些。”
“第三名。”
秦母睁大眼睛,似乎没想到她的名次这样靠前,难掩赞叹道:“你果然适合文科,读文科之后你的成绩进步好快。”
虽然她嘴上没有明说,但还是下意识把虞葵的成绩归咎于她选了个适合自己的科目,而不是夸赞她的努力。
毕竟秦尤从前的成绩比虞葵好太多了,这让秦母面子上挂不住。
虞葵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并没有生气。
对她来说不管是秦尤还是秦母,都是她不该应在意的人。
她不可能因为她几句话就破防,但也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反而会因此看淡她。
虞葵不疾不徐道:“阿姨,理科也是秦尤的强项。”
秦母表情微僵,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虞葵会说出这样的话,明明从前她对自己尊敬有加……
秦尤也愣住,他猛然看着虞葵,她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秦尤还是觉得被冒犯了。
“第三名很厉害吗?”他口不择言道:“又不是第一名。”
“说什么呢!”见他如此动气,秦母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虞葵能考上第三名已经很优秀了。”
“我又没说错,”秦尤紧紧盯着虞葵,“你觉得呢?”
虞葵没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望着他,脸上甚至没有出现被他贬低的委屈和难过,指甲刺进掌心,不肯让自己因为三言两语而崩溃。
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否定自己的努力,贬低自己的成绩。
他凭什么?
就因为她从前总是处处迁就和包容他,他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伤害她吗?
在秦尤居高临下的注视下,虞葵缓缓垂下眼睫。
她咬着牙,不让自己露出丝毫怯弱,“我的确是第三名,可总比三十多名的人优秀,指点别人之前,先问问自己配不配。”
其实说出那句话时秦尤就后悔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看到虞葵冷淡疏离的模样,心里变得非常烦躁,下意识就说出了那些伤人的话。
明明从前他不是这样的,但刚才他却失控了。
但听到虞葵后面的话, 秦尤心里很不舒服。
她怎么敢这样说他?她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第三名而已,”秦尤冷冷道:“就让你忘了自己从前有多差劲?”
“秦尤!”见两人争分相对, 秦母惊呆了,“你怎么能这样跟虞葵说话?”
秦尤仿若听不到秦母的声音,目光直直盯着虞葵,“我的名次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没有任何资格评判我。”
“那你呢?”虞葵抬起头,倔强地说:“你就能对我指手画脚?”
秦尤看着她,面无表情道:“这是最后一次。”
他那居高临下的模样, 让虞葵再次感觉到了羞辱。
总是这样, 明明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但他总能俯视自己, 好像她犯了莫大的错误。
“早就应该这样了,”虞葵轻声说:“就这样吧。”
她转过身, 没有让秦尤看到自己眼中的难过。
秦尤见状抿住嘴角, 手指用力握起来,他的本意并不是想伤害她, 但他就是忍不住……那种一切超出掌控的感觉, 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你和虞葵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母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你比虞葵年纪大,你怎么能这样伤人?”
“妈,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秦尤沉声道:“你不要管。”
“但虞家对你那么好, 你怎么能……”
“我知道虞家对我很好,”秦尤打断她的话,“但这件事并不影响我跟虞葵之间的关系,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可你虞阿姨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秦母长叹一口气,不明白儿子到底想做什么, “虞葵从小就很依赖你,你就算不跟她做朋友,也要好好的说清楚,千万不要赌气,否则……”
“我知道,”秦尤看着走向饭店的虞葵,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背影里充满了决然,“我跟她之间的事,我会处理好。”
当然,这个说辞不过是在敷衍秦母,他跟虞葵之间哪里还有说清楚的机会呢?今天过后,她恐怕会更加疏远自己。
走到饭店门口,虞葵没有进去,而是找了个角落藏起来,她害怕母亲看到自己脸上的眼泪。
秦尤……
她呢喃着这个名字,心里难过到快要死去。
为什么每当她平复好心情,想跟他好好谈一谈时,他都会毫不留情地伤害她?
就因为她好欺负吗?
可她也是人啊,也会伤心也会难过,那么多年的感情,为什么他从来不为自己考虑片刻?他到底把自己看做了什么?
虞葵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只有眼泪不停落下。
太痛苦了。
如果能重新来过,她再也不想遇到秦尤,再也不要跟他做朋友。
可过往太过沉重,付出的感情如何能轻易收回?
这是虞葵最为看不起自己的地方。
明明应该斩钉截铁地跟秦尤一刀两断,但她就是没办法割舍。无数次心里斗争之后,她依旧如同懦夫般,无法从过往的漩涡中挣脱出来。
喜欢是这么痛苦的吗?
虞葵没有喜欢过别人,但她知道真正的喜欢不是这样的,是她选择选错了人。
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她都输了。
只是她自己不肯承认而已。
虞葵蹲在地上,哭的眼前发黑,过度的痛苦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快把午饭吐出来。
“怎么了?”一道清越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好学生,躲在这哭啊?”
虞葵的眼泪模糊了双眼,她并没有理会身后的声音。
一道修长的身影在她身边蹲下来,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嘴里啧啧两声,“太狼狈了,鼻涕都出来了。”
说这话时,一张纸巾就落在了虞葵脸上,女孩湿漉漉的眼睫微微颤动,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身侧的男生——
“看我做什么?”男生手指微微用力,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知道你现在看到我很高兴,不过请你克制。”
“你……”虞葵嗓音沙哑的开口,“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谢星执取出两张纸巾塞进她手里,“真够狼狈的,赶紧擦擦。”
虞葵条件反射地接过纸巾,吸了吸鼻子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你哭的这么伤心,想不发现都困难。”
虞葵看向身侧的墙壁,才发现上面是饭店的窗户,自己刚才痛哭流涕的模样被里面的人看的清清楚楚,脸瞬间就红了,“我……”
她真的太伤心了,完全没发现这里的窗户。
“放心,除了我没人会往窗外看,”谢星执看着她肿成桃子的眼睛,似笑非笑道:“失恋了啊,哭的这么伤心。”
虞葵垂下眼眸,“跟你没关系。”
“好歹给你送了纸巾,”谢星执耸耸肩,“跟我说说呗。”
“不想说,”虞葵鼻子堵塞,嗓音有些闷,“今天的事你不准说出去。”
“我跟谁说啊,”谢星执站起身,“你在这等我会儿。”
虞葵眨了下眼睛,“你做什么?”
“让你等你就等。”谢星执转身进了酒店,虞葵看着他的背影,想到自己那无比糟糕的模样会被他撞见,觉得太丢脸了。
真希望他赶紧忘记。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准备给虞妈妈打个电话,询问她怎么还没出来。
刚取出手机,谢星执已经从饭店里出来,他大步走到虞葵身边,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将手中的奶茶塞进她手里,“先喝点东西。”
奶茶很温热,暖暖的温度让虞葵的指尖蜷缩起来,她呆呆看着谢星执,“你……为什么?”
她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发泄,根本没想过会有人发现自己的难过。
他的出现让虞葵感到无所适从。
“什么为什么?”谢星执垂眸望着她,笑眯眯道:“觉得我特别体贴,爱上我了?”
“胡说!”虞葵急急否认。
“那你介意什么?”谢星执不紧不慢地问。
虞葵没说话,她只是不喜欢被人发现自己的软弱,这会让她感觉很难堪。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谢星执认真地道:“谢谢你。”
“不客气,”谢星执朝她眨了下眼睛,“助人为乐,应该的应该的。”
虞葵:“……”
“就是没想到好学生也有这么伤心的时候,”谢星执叹了口气,幽幽道:“果然是失恋了吧。”
虞葵暗自咬牙,“才不是。”
“那是为什么?”谢星执看着她湿润的眼睛,“让你大过年都不能开开心心的?”
虞葵表情一黯,“不能告诉你。”
“了解,”谢星执嘴角依旧带着笑意,“但还是要祝你新年快乐,下回哭的时候选个没人的地方。”
虞葵:“……”这个人真讨厌。
正在这时,虞葵的手机响了。是虞妈妈打来的,询问她去哪了,怎么还没上车。
虞葵看向谢星执,男生挥挥手,转身走进了饭店。
他个子很高,背脊挺直,如风一般自由随性。
虞葵揉了揉脸,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随后朝路边的轿车走去。
“你去哪里了?”刚坐进车里,虞妈妈就问道:“我都出来了,怎么没看到你。”
“去边上的精品店转了转。”虞葵面不改色地撒谎。
坐在她身边的秦母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想说些什么,又悻悻地移开了视线。
秦尤坐在另一边,他早就注意到了虞葵的异常,但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致。
“也不知道进去找妈妈,”虞妈妈说:“结账的时候遇到了个熊孩子,把饮料洒在了我身上,不然不会耽误这么长时间。”
“没受伤吧?”秦母适时地转移话题。
“这倒没有,”虞妈妈道:“就是去卫生间收拾了一下。”
“那就好,”秦母笑着跟虞妈妈聊天,将她的注意力从虞葵身上拉开,生怕她会因此而发现虞葵跟秦尤指尖的矛盾。
殊不知,虞妈妈早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女儿的脸,她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动物,眼神无比黯然。
虞葵从小快快乐乐地长大,很少有这样伤心的时候,但在这短短半年内,虞妈妈却见过太多次这样的情形了。
她嘴上并没有说什么,但跟秦母聊天时则显得兴致缺缺。
秦母见状心里有些忐忑,抬手去推儿子,想让他缓和气氛,奈何秦尤一动不动。
秦母干巴巴笑了笑,就此沉默下来。
进了小区后,秦母带着儿子先下车,虞爸爸则到地下室停车。
等彻底看不到秦尤母子的脸,虞妈妈才说:“以后,咱们家不跟他们往来了。”
虞葵睁大眼睛,虞妈妈抬手摸了摸她通红的脸,“哭的这么伤心,妈妈也会难过啊。”
虞葵眼神闪躲,想要避开她的目光,“我没有……”
“再说谎,妈妈可就生气了。”虞妈妈捧起她的脸,看着她通红的眼睛,“你是我生的,我能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虞葵鼻尖一酸,“这跟你和秦阿姨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虞妈妈正色道:“妈妈把她当朋友,是因为你把她的儿子当朋友,你很喜欢这个朋友,所以妈妈也愿意跟他们接触。”
“这一切的前提是基于你喜欢,并非是他们有多好。”
第22章 删除好友 早已经是覆水难……
“妈……”虞葵低着头, 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她抱住母亲, 心中好似有千言万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觉得自己好幸运。
有爱着自己的爸爸妈妈,不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会站在自己身边。
在他们面前,她永远都是需要被保护的小孩。
虞妈妈轻轻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回家。”
“你和虞葵到底怎么了?”进入家门后,秦母面色凝重地看向儿子, “你今天怎么能这样跟虞葵说话?你虞阿姨他们肯定看出来了。”
“看出来就看出来, ”秦尤面无表情道:“这是我跟虞葵之间的事, 与他们无关。”
“怎么无关?”秦母觉得他的想法实在太过幼稚, “虞葵是他们的女儿,你这样让妈妈以后怎么跟你虞阿姨相处?”
秦尤眼睛微动, 却还是道:“小辈的事影响不到你们。”
秦母闻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秦尤真是太天真了,他让虞葵这么伤心, 虞妈妈怎么可能不介意?
他总是以为所有事情都会像他预料中那样, 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会失去什么。
“你这样, 妈妈以后也不能跟虞家来往了。”秦母长叹一口气,虞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她还是清楚的。
两家不相往来, 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秦尤没说话,他心里非常烦躁,口不择言道:“非要跟他们家接触吗?你就没有其他朋友吗?”
秦母愣在原地,看着儿子冷漠的眉眼,难以置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
“我累了, ”秦尤道:“以后这样的聚餐,你不要再叫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
秦母见状久久没有动弹,她没想到儿子会变成现在这样,不明白究竟哪里出现了问题。
关上门的刹那,秦尤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连自己都没发现的自责,他分明不想说出那些话,但他就是忍不住。
不管是虞葵提起成绩时对他的质疑,还是母亲让他好好跟虞葵相处的叮嘱,这都让他感觉受到了冒犯。
他是个自由的人,他有权利选择跟谁做朋友,而不是总有人在后面逼迫他做决定。
他厌恶自己不受控制的人生,总想从漩涡中挣脱出来。
回到家,虞妈妈让女儿先去换衣服,自己则去了厨房。
虞葵穿好衣服出来,虞妈妈让她坐到身边,一家三口选了部喜剧片,乐滋滋地看着。
他们并没有追问女儿跟秦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给她准备了爱吃的零食和果饮。
屋里很暖和,虞葵看着自己跟秦尤的聊天记录,手指颤抖着点开了秦尤的头像,深吸一口气,删除了他的好友。
就这样吧。
虞葵默默告诉自己,只有这样,她才能逐渐从过去的回忆中,一点点脱离。
过完年,高二也开学了。
虞葵背着新书包走进教室,孙淑雅已经来了,她挥了挥手,问虞葵新年过得怎么样?
虞葵简单跟她说了说自己回老家的事情。
“可真羡慕你,”孙淑雅感叹道:“我们家整天闹哄哄的,我都想离家出走了。”
虞葵忍不住笑了,“上学就不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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