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般跃跃欲试,她一早就知道蜀地就是后世的四川,四川菜都味重且辣,她期待好久了。
“这里是蓉城吗?”般般压低声音问嬴政。
“正是。”嬴政点点头,“店小二说的他国贵女,只怕正是楚国公主。”
“扫兴。”般般白他一眼,“我才不关心她,我们何时可以去看都江堰?我听说张仪楼也在蓉城。”
“是吗,那再等两日。”他闲适的夹起一块五丁开山,好巧,吃到的是他最喜欢的鱼肉丁。
“你就是故意的。”般般愤恨的掐他的腰。
随处可见的客栈内烹饪的鱼肉都这般鲜嫩,这便是临近水边的好处吗?
嬴政自幼住在内地,不怎么见过湖海,对这些地方很是向往。
一顿午膳还没用完,便有寻常百姓打扮的人过来给嬴政送了一份被卷起来的纸。
搁下后,那人离开客栈很快消失不见。
般般懵懵的探头,凑过去想要看纸上写了什么。
谁知刚凑近脑袋便被推开,“妹妹,你我是兄妹,不要挨得这么近,旁人瞧见了会误会的。”
“???”
哈哈哈。
其实她没有生气。
她只不过是严肃了起来,学着某人绷起一张脸做出愤怒隐忍的模样,“你我之间,不能有秘密!”
“……”
嬴政服服帖帖,立马把纸条给她。
今天这个回旋镖,扎完她,就扎他。
李斯和顾氏完全看不懂,觉得这对夫妻跟打哑谜似的,也不敢吱声。
般般粗略读了一遍,这纸条上写的正是那画莲的状况,住在哪里,家里侍奉的主家是谁,住了多久,家中的奴仆几人、行事偏好摸了个清清楚楚。
上面说,楚国公主到了蜀地之后,除却每日到神医庙跪拜,便是做做善事、扶贫持弱,也从不报自己的名讳,低调而心善。
般般读完,倒是对这楚国公主心生好感,透过字里行间的描述,一位貌美的温柔女子跃然于纸上。
用了午膳,一行人歇晌过后便各自忙碌了起来。
午后,他陪同她到神医庙,周围已无随从的侍卫。
般般不放心,“表兄,不让人跟着,若是有刺客怎么办呢?”
“有人跟着呢,别扭头乱看。”嬴政牵好她的手,一副翩然温润的公子模样,“既然到了就拜一拜,万一很灵呢。”
般般很想说生什么孩子跟当爹的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拜什么庙呢,不过转念一想,表兄无不良嗜好,还精力充沛,身强体壮的……好像压根不用担心这方面。
这么想着,她不吭声了。
嬴政拨开妻子的发丝,指尖轻碰她微红的耳廓,忍不住俯下身去。
“这可是外头,有人。”般般慌忙推开他。
这人真是在宫里肆意惯了,想亲就要亲,就没想过别人看见。
嬴政抿唇,眉眼间弥漫起一股不耐烦,拉着她的手忽然加快步子。
“干什么!”忽然走这么快,她都有点没跟上。
“快点去没人的地方。”
“……”神经病!
几步路到了神医庙,庙宇高耸,空旷无人,偶尔有几个妇女面带哀色来跪拜,巨大的神像看不清是谁的脸,她闭目端坐,手持一只小小的莲瓶。
这不是女娲像吗?哪里的神医?
好家伙,连女娲都敢抄。
“这不是女娲神像吗?”她忍不住小声问。
“好像是。”嬴政端详了一眼。
话音刚落,般般被亲了个正着,她吓得要死,不仅推人还想打他,“你知不知道上一个亵渎女娲娘娘的君王是什么下场?”
“我亵渎的是你,又不是女娲。”
“这间庙宇是为了治病,你我为了求子,这般正好契合神意,也算是对神的敬献。”
好逻辑,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她完完全全的恼羞成怒了,怒目而视。
说话间,两个女子一同进来,般般拔了半天,都没能把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拔开,气的她胡乱掐他。
他偏敞声下拜,“我们夫妻二人成婚多年无子,还望神医怜惜,赐予我们一个孩儿。”
两人是在作戏,身后来的女子却是嗤笑出声,“有没有孩儿,求神医无用,还得求自己。”
两人听见这话,齐齐转过身看去。
两女其一正是莲画,她与打头的女子错开半步,以她为尊的模样。
而那女子面容温和,仿佛出自书香门第,自有一股内敛似水的气质,忍不住叫人想要安静下来听她说话:
“要孩子这事你自己有没有努力?怀不上孩子跟你妻子没有关系,种子不行怪什么地啊?”
“……?”
“……??”
两脸沉默。
好消息,这楚国公主没认出眼前这两位是秦王与秦王后。
坏消息,这么劲辣直白的话,怎会从一个温柔似水的人嘴里说出来?她就差没骂嬴政了。
嬴政脸色陡然漆黑,给般般吓得够呛,别说了别说了姐妹,他都有点行的过头了。
跟楚国公主打的这个照面,很不愉快。
般般眼瞅着,表兄这是杀人的心都有了,她苦着脸安慰他,“其实你很厉害了哦。”
“……闭嘴!”
表妹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当天夜里,她便被狠狠地‘行’了一回,次日起床腿肚都在打颤,也不闹着要看什么都江堰了。
要说表兄的方式简单粗暴,般般方梳洗过坐下,楚国公主竟就被人五花大绑了过来,她这会儿没有昨日的直白嚣张,哆嗦的满脸惊惧,被塞着嘴巴不断‘唔唔唔’叫喊。
莲画并未跟着,般般问过才知晓,表兄派人去抓楚国公主时,直接将人给杀了,毫不留情。
那个与般般只有两面之缘,冲她笑过,走路宛若莲花摇摆的淑女就这样死了。
他对待寻常生命,并无特别的怜惜,但凡怀有一丝的怀疑,便会斩草除根。
无非是觉得公主身边贴身的婢女,大概率就是吕不韦的暗探。
般般恍惚一瞬,悄悄在水边放了一只开得正好的莲花,轻推莲花,让它远远飘走。
看了会儿飘走的莲花,她起身回了客栈内屋。
羹儿与顾氏、李梦华喊她一同用膳。
第64章 剖心 “我想要表兄的全部。”……
蜀地的食物贯彻了‘尚滋味、好辛香’的特点,般般连着吃了几顿倒是有些不大习惯平淡的滋味。
在客栈住了一夜后,般般喜爱的院子被专人检查妥当,一行人便搬了进去,有专门的场所,对楚国公主的审讯一同展开。
嬴政并不让般般靠近那边,只从只言片语中得知,楚国公主很是惊惧愤怒,对秦王惊世骇俗的行为充满了不齿,在列国的观念里,约莫是觉得彼此要尊重彼此国度的民众与权贵。
一如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可惜嬴政不屑于儒家之术,思维更是法家至上,认为踏入他国土的人,一律视为挑衅,既然你在挑衅我、挑衅秦律,我为何要在意你到底是谁呢?来了这里便要受罚。
历代秦王囚禁他国太子、君王的也不是没有,嬴政也只是让楚国公主进一步、更深刻的认识到秦国君王都是虎狼之君。
“莲画是楚人,与吕不韦有深层次的联络,我们抵达蜀地的第一天,她与楚国公主身边的数十个侍卫就不能活命了。”
“你若是喜欢她,回到咸阳,我让永巷调教一个与她一般的侍女送去昭阳宫。”
般般愣神,抬起眼睛。
嬴政缓缓放下筷子,温声示意,“这样能高兴了?”
“我又没有为她伤心。”她狡辩,胡乱夹菜吃。
“这两日,你的眉毛哀愁的都快打结了,还没有?”
这样明显吗?
般般下意识抬手摸摸自己的眉毛,撞进了他了然的眉眼中,她立刻放下手。
“过来。”
依言起身,被他轻轻的抱坐在怀中,般般那颗彷徨无措的心稍稍安定,“表兄,看来我做不成什么大事,虽然知晓必须要灭他们的口,这是要防止有人给吕不韦传信,可我想起来不久前还对我笑的人就这般死了,就觉得好可怜。”
蜀地的裙子薄薄一层,丝绸质地,轻飘柔软,嬴政隔着绸裙若有似无的抚着她的小腿肚。
妻子说几句,他便嗯一声,并不反驳她会有的任何情绪。
待她一字一句说罢自己所有的所思所想,他安慰道,“你不必强迫自己所有的想法都与我同步。
般般没听懂,疑惑的,“嗯?”
“我知晓表妹从不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每日吃喝玩乐便满足了,偶尔爱财,好奇些新鲜的玩意儿,脑袋里除了我便是吃和喝。看到别人过的苦,你便心生怜悯,想方设法给予帮助;别人过的富足,你却不会满怀嫉妒。”
而他不同,他想做君主乃至更强大的存在,这其实没什么奇特的理由催使,并非幼年被邯郸人欺压导致。
他只是想而已,他想做王者,想要站在权力的顶尖,就这么简单。
所以他很清楚,这条路上将要埋藏无数的鲜血与尸骨,他从不认为这是错的,这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代价,类如成蛟,自他回秦的第一日,他就从未拿他当做亲弟弟。
成蛟不是他的弟弟,是他的政敌。
这条路上他遇到的所有人,只分两类:有用的,没用的。
有用的,他想方设法利用。
没用的,防止对自己造成威胁,直接杀掉。
唯二人是意外。
赵姬是他幼年奋进的锚点,无论何时何地,嬴政都不会抛弃她。
而表妹是他人性的锚点,有她,才能证明他还是个正常的人,他还立于凡尘。
“表妹会纠结,无非是疑心自己与我不一样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妇人之仁、想错了,所以也不敢对我直言。”
“你做自己便可,不用事事与我一样,你心怀怜悯,这么多年从未被权势所影响,我很欣慰。”
嬴政的话发自肺腑,脸庞上淡淡的笑意亦真挚,“我爱的正是这样的你。”
般般听到这些,将脑袋埋进表兄的颈窝处。
他将她的脸颊捧出来,擦去她的泪珠,“更要紧的是,你可怜她,却没有找我发火,这世间多的是想要改变他人想法的狂悖之人,你没有,这很难能可贵,我又怎会想要改变你?”
他们相互理解,是不会互生龌龊的。
“还有疑虑么?”说完一席话,他问。
般般摇摇头,乖乖道:“没有了。”
“表兄。”
“嗯?”
“我最爱表兄。”
他抚着她的面颊贴近,地上两人的影子交叠,柔臂搂于男人的脖颈上,深吻之余,她的鼻尖抵在他的鼻梁一侧。
他寸寸啄吻着,自她的唇瓣至下巴,停留在她的脖颈上,清浅的吻逐渐加重,张开嘴轻咬。
她微微仰头,毫无防备,全身心的交付。
而他的轻咬也如兽类本能探寻生命最为脆弱的命脉,这吻充满了迷恋,偏偏温柔,牙齿的咬痕并未在她脖颈留下痕迹,如同情人的厮磨。
浴池内,蒸汽环绕。
缠绵间,男人的手自水中探出,去摸池边的瓷罐里的如意袋。
更为柔软的手臂将他伸出的手缠回,扯着他的放在自己的腰间。
咕哝间,他听见她说不要。
“什么?”
下一刻,她更为清晰的嗓音,沾染水汽,黏糊的抵达耳畔,“我想要表兄的全部。”
此话说罢,她明显感觉到表兄的呼吸微微滞住一瞬,接着吐息骤然沉重,天旋地转之间,她猛地被压在身下。
在湿热的浴池里到底待了多久,般般也不记得了。
只觉得热,热,还是热。
发酸的肌肉,沾染水汽潋滟的眼睫,还有他近在咫尺的喘息,掐着她腰肢的手掌,陷入臀肉的手指。
那一寸一寸被彻底侵占的滋味,无处可逃的呼吸全都被吞入他的腹中。
起床后,嬴政已经不在身边。
她掀开被子,立即又盖上。
探手摸了一下,干燥的,想来昨晚已经被清洗过了。
可即便如此,她总觉得有什么液体顺着大腿流出来,扯好被子遮住脸颊,热气熏天的,她将自己团成一颗球藏好。
一直到日上三竿,她在牵银的服侍下起身。
牵银看着王后身上的痕迹,很是羞涩也不敢多看,许是服侍王后年岁多了,也敢小声埋怨两句,“昨夜王上饮酒了么?怎能如此不珍惜王后?”
往日里她都不会被弄出这么些痕迹。
“没有。”般般含糊回答,“我也不疼,别担心,有些饿了。”
牵银放下心,忙加快手上的速度,穿戴妥当,梳洗过离开内室。
她跟着当地的妆娘学了两日,如今已会了蜀地的妆发,三下五除二给王后绾了她喜爱的盘发。
顾氏与孩子们已在花厅静候,羹儿与李梦华蹲在一盆盆栽前讨论得有声有色。
“下了雨,泥土里还会钻出一条一条的虫子,细细长长,一节一节的。”
“噫,好恶心啊。”
“不恶心,这虫子可以拿来钓鱼,鱼儿就喜欢它。”
“切碎了吗?那么长鱼儿吃不了吧?”
“嗯,切开了它还会动,下回我带了了妹妹看。”
“……我才不看,你可别叫我。”
顾氏表情有些无语,托腮看着那小两只说话。
“我竟睡过头了。”
“妾身见他们玩的正好,早膳用得晚,这会子也不饿,王后此时起身正正好。”顾氏起身行礼问安,虽然王后说不要多礼,不过该有的还是要有。
那两个孩子就随意的多了,还蹲着玩耍呢。
午膳时,嬴政与李斯没有回来用。
般般只跟顾氏说他们还有正事,顾氏没有多问。
随意叫了几道菜。
一道宫保虾球,虾球炸过,因着铁锅的广泛使用,这两年炸货逐渐风靡盛行。
怪味牛肉,入口鲜香挂辣,牛肉极为入味。
担担鳜鱼、沧银鳕鱼、三色酒溲面,辅之以各色小菜。
两个小的喜爱虾球,用到一半吃了个精光,让厨房又炸了一份。
吃饱喝足,一行人带着些侍卫出门溜达。
秦宫的白面内监也跟着一同出来,他掌管后宫,与前朝的秦驹地位相当,名字却十分秀气风流。
江玉井。
李梦华朗朗上口,“玉井含虚收斗柄,冰绡漉月酿天浆,这是个好名字呀江内监。”
江内监面露诧异,“李小娘颇有学问,仆的父母为仆取此名寓意为玉井映月,智慧如泉,希望仆脑子聪明些。”
“那好巧,我爹娘给我取的小字也是这样的意思!”
周遭人掩唇而笑。
般般跟着笑,羹儿不爱念书,了了与他相反,甚好。
“姐姐你那是什么眼神?”羹儿炸毛,顿时不乐意了。
“是骂你没学问的眼神。”般般直言不讳,假笑着掐他的脸。惊觉弟弟这般高,竟然比她还要高了。
不自觉的,她后退了半步,有些郁闷。
“我也有学问,能当场作词,不信你们听!”他不服输,在众人起哄的笑声之下,认真沉吟片刻,回望着大好河山,放声道:
“吕艳辐奏九街通,连云楼阁势峥嵘。”
“渭水烟波涵碧落,终南晴翠入苍穹。”
“蚕丝乐,稻粮丰,奏弦歌纤陌交通。”
“升平何处铭功德,蜀地河堰沐仁风!”①
般般与顾氏都愣住了。
顾氏跟在李斯身侧,也有些才学,听得出羹儿公子这词赞扬的是这蜀地一路过来的山水与当地的桑农发达,顺带着称赞了昭襄王建造都江堰的功德。
“好一阕秦中颂!”
李斯的声音。
众人回过头,也不知嬴政与李斯是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仿佛是听了有一会儿了。
这正是在街头,嬴政让她们无需行礼。
般般喜意盈盈的依偎过去,他轻轻揽过她的腰肢,指腹揉按了两下,眼神示意她好不好。
她摇摇头,抱着他的手臂,表示自己还好。
羹儿作了一阕词,得意的不行,最后还是被嬴政拆穿了,“说吧,这阕词你想了几日?还在路上便瞧见你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