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畅皱了皱眉,不是很愿意去回想这件事。
那是个意外。
半年前,他在外市的时候。
在一次酒局上,他遇见了一个和江既白长相和神态有七八分相似的女人。
像是他沉闷压抑许久生活中的一点曙光。
那天他喝了点酒,便没忍住和她发生了关系。
这种关系维持了几个月,谢铠去外市找过他所以知道这件事。
因为马上要回京淮,他便给了那个女孩一笔钱,和她断了联系。
“给了一笔钱,打发走了。”路畅抿着唇淡淡地说。
自从上次的事情后,江既白感觉路畅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过他的变化,江既白也说不上来。
他还是会带她去一些有意思的地方去画画找灵感,准时地过来接她,陪她散步散心,带她去吃各种好吃的。
但江既白就是觉得他浅笑的时候眼里多了分莫名的情绪,她难以看透,也捕捉不到。
偶尔路畅送她回家,她会请他上来坐坐,喝杯茶。
江既白没太在意,之前的事确实是她的问题,等他慢慢淡忘了,就会好的吧。
江既白在家待久了觉得闷,路畅和林闪闪都建议她找个上班时间不长的兼职。
钱多钱少不重要,主要是让她可以接触社会和人交流交流。
整天一个人在家画画也不是办法。
于是江既白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找了一个便利店兼职。
一天6小时,做一休一,空闲时还挺多,不耽误她接稿,她也就去了。
时间一忙起来就快,忙忙碌碌的马上就要到春节。
江既白整理好货架上的商品,去仓库拿东西准备下班回家。
接班的人已经来了,她笑着打了个招呼,“我就先走了。”
江既白出门,看见路畅立在车边等她。
一身浅灰色西服,外面套了件深色的大衣,立在熙熙攘攘的行人里是显眼的存在。
江既白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了?”江既白跨上包,踩着轻快的步伐朝他走过去。
路畅目光随着她的步子,露出浅淡的笑容,“不是我,你希望是谁?”
江既白脸僵了一下,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上车吧。”路畅说。
“中午是不是没好好吃饭?”路畅系好安全带,视线朝她看过来。
“怕上班迟到,就随便吃了点。”江既白心虚地把头别过窗外。
“那晚上吃好点。”
江既白没想到车在她家小区门口停下了。
路畅看她疑惑的眼神:“去你家吃,我来给你做。”
江既白:?
“你还会做饭呢?”江既白好奇道。
她很不能将路畅这个人和厨房联系在一起。
路畅笑笑:“也没怎么做过,但是我觉得应该不难,不过,我做得就算再不好吃,你也应该要喜欢。”
江既白未说话。
路畅下车将车里的提前准备好的两大袋子食材从后备箱拿下来。
“知道你家应该什么都没有,我特意提前准备的,够你在家吃好多天了。”
上了楼。
打开门短短迈着小腿喵喵地小跑过来,江既白把它抱在怀里,用脸蹭了蹭它,爱不释手。
“短短,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路畅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换鞋,看江既白手里的短短,皱了皱眉。
她就这么喜欢这只猫么?
一只猫而已,也能又搂又抱亲热成这样。
江既白把短短放下,路畅来过几次,短短对他有点印象。
它走到路畅腿边,刚想蹭一下他,路畅飞快迈开腿走开了。
短短好像也感觉到面前的人不喜欢它。
它迈着小步子,又跑到江既白身边告状似得朝她喵喵叫了两声。
江既白安抚地揉揉短短的小脑袋。
路畅他好像不怎么喜欢短短。
江既白想起来,之前来过几次也没见他对短短怎么亲热过,甚至都没有碰过短短。
但是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这么可爱的猫咪呢。
路畅将东西拎到厨房,看一眼在江既白腿边毛茸茸的小东西。
“以后如果我们在一起了,你不能养猫。”
江既白蹲在地上撸着短短的笑容消失:“为什么?你对毛发过敏吗?”
可他以前不是救过一只兔子吗?
“你以前不是还救过一只兔子吗?兔子和猫都是毛茸茸的,你不喜欢吗?”
路畅眸子晦暗不明,淡淡道:“小时候被猫抓伤过,所以我不喜欢猫。”
江既白低头不语,只是看着躺在她脚边撒娇的短短。
她看着地上一脸无辜呆萌的短短江既白心里发堵。
短短治愈了她不少,在她过去那些灰暗的日子里。
无人陪伴的画稿深夜,是短短陪在她身边。
它对她来说不只是一只猫那么简单,而是陪伴、是她的家人。
这让她怎么舍得割舍?
“可是短短陪伴了我很久,我舍不得。”
路畅在她身边蹲下看着她低垂的头道:“你放心,以后的日子我会陪着你的。”
江既白眉心皱了皱,“但……”
路畅轻叹一声,“一只猫而已,我总要比它重要吧。”
见江既白不说话,路畅扯唇,“你背着我去和前男友偷偷接吻我都可以容忍。难道我在你心里还比不上一只猫吗?”
闻言,江既白手紧攥起来,心生出愧意。
她又觉得是自己亏欠了路畅,和路畅在相处却和前男友纠缠不清。
多为他考虑一些也很正常。
江既白站起来,垂眸,“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我到时候把短短送走吧。”
路畅也站起来,嘴角露出宽慰的浅笑,“嗯,谢谢你为我考虑。”
说完他转身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杂音和路畅的喊声,江既白赶紧过去。
这大少爷肯定是没做过饭的,她怕一会他把她厨房点了。
果不其然,少爷连燃气灶都不会开。
这还做饭呢?
江既白伸手捏住燃气灶的开关轻压一拧,橙蓝色的火焰立马跳了出来,在锅底燃起一圈。
“原来是这样。”路畅笑了笑,“剩下的我来吧。”
他把油倒进锅里。
但锅中还有水未干,热油下锅遇水立即噼里啪啦地炸开。
路畅蹙起眉头,马上往后退。
江既白看了眼他身上矜贵的衬衫,此时没有被围裙保护的地方已经溅上了油渍。
估计把她厨房所有的东西卖了也没那件衬衫值钱。
江既白拦住她,无奈道:“还是我来吧。”
她把人往厨房外面赶。“你先把厨艺练练再发挥好不好?这次让你先尝尝我的手艺。”
路畅没再坚持,“那就简单点吧,你做的我都爱吃。”
说完他摘掉身上的围裙。
见他的动作,江既白恍然,她突然想到顾墨阳以前穿围裙给她做饭的样子。
他是会做饭的,并且为她做过很多次。
而且他手艺很不错。
他说以前在姑姑姑父家的时候他们经常很晚下班,他必须学会自己做饭才能喂饱自己和弟弟。
为了不屈就自己的肚子,也是练就了一番好手艺。
一想到他,江既白有些黯然。
路畅走到客厅,他无所事事地拿出手机。
看了眼睡在沙发角落的那只猫,很快移开视线,眼里淡淡的不悦。
他在沙发的最边上,离猫最远的位置坐下,坐下前用手将上面的猫毛拍掉。
短短好像知道面前的人不喜欢自己,在路畅坐下的一瞬跳走了。
路畅轻嗤一声。
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之后,路畅闲下来,放眼打量。
虽不是第一次来,但他还是喜欢坐在这里的感觉。
一股油然而生的愉悦感。
以胜利者的姿态。
这里的一切,包括屋子里的人以后都会是他的。
扫视间,突然靠门厅贴墙壁的柜子上叠着的几个盒子引起了他的注意,旁边还放着一杯水。
他记得上几次来是没有的。
路畅起身,走到壁柜前。
他拿起盒子一个一个地看。
眸色变得越来越深。
氟西汀、舍曲林、艾斯西酞普兰、还有文拉法辛、度洛西汀和安非他酮。
每个药品上都清晰地写着抗抑郁类,治疗创伤性心理疾病药物。
水还放在旁边,有一块药板上少了几粒药,可见这药她今天才吃过。
路畅眉头蹙起来,眉心很深的折横。
难怪他感觉她像是变了个人,原来是得了病?
所以他们相处了一个多月,她得了这类的疾病,居然一直瞒着没告诉他。
路畅紧捏着盒子,眼眸越来越暗。
“菜好了,可以吃饭了。”江既白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路畅把药盒放回原处。
一盘番茄炒蛋、土豆丝炒肉和一个清炒西兰花。
虽然是几个简单的家常菜,也是她花了些心思做的,希望他会喜欢吧。
江既白见路畅盯着桌上的菜不说话,她以为是他觉得菜太普通,“很简单的几个菜,太复杂的我也不会,你别介意。”
江既白把围裙脱了,把椅子拉开在他对面坐下。
“吃啊,尝尝味道。”江既白见路畅不动筷,主动尽地主之谊给他碗里夹菜。
路畅没动,抬眸冷冷望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见他深冷的目光,江既白心一滞,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到自己的病。
他知道了吗?
可她怎么也无法将这件事宣之于口。
她咬着嘴唇,摇头,“没有。”
见她居然还要瞒着自己,路畅扯唇,“还没有?你是不是患有心理疾病?”
“啪嗒!”一声。
江既白手里的筷子掉了,一根掉在桌上,另一根失去平衡掉在了地上。
伤口突然被撕开暴露在阳光下,她瞪大眼睛,心里蓦地恐慌。
指尖强烈地抖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路畅脸色肃穆,“壁柜上的药我看到了,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她才想起来今天出门匆忙,也不知道他会突然过来,忘记把药收起来了。
见她眼中的惊慌,路畅道:“要不是我今天看到,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不是的。”江既白紧咬着嘴唇。“我没想瞒着你。”
她是想告诉他的,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有病的人。
得这类疾病的人更是如此,告诉别人就等于把伤口再撕开一次。
“真的,我没想瞒你,我只是害怕,我也很痛苦,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说着说着江既白开始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拼命摇头,眼睛泛红,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滴出来。
路畅心软下来,他只是气她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瞒着自己,现在他才是江既白心里最重要的人,他不希望她在自己这里有秘密。
他起身走过去抱住她,温声道;“没关系,我不会离开你,我会一如既往地对你好。”
“知道你生病后我会更加疼爱你的。”路畅低头深深地凝视她,“你想想你的病情,除了我谁还会对你这么好。”
江既白陷入巨大的绝望和恐慌,黑暗把她包裹住,她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
她吸着鼻子,这一次没有推开他。
“你是说她有创伤后心理障碍?”谢铠一脸震惊地看着路畅。
“这看起来多正常的一个姑娘,怎么会有这样的病?”
“这种病一般没发病是看不出来的,我去查了一下,两个月前还接受过心理治疗。”路畅捏起茶杯,啜了口茶。
看他很淡定的样子,谢铠挠挠下巴,“不是你怎么能这么淡定?她可是心理有病诶,你真要和她在一起啊?这事也瞒不过你父母的,他们一查就知道了,他们怎么会允许你找一个这样的女人回家。”
路畅并未回答他,“你家是做医药的,帮我查查看这病有没有痊愈的可能。”
谢铠:“行,我帮你问问,不过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听说这类疾病很难治愈,只能保证她可以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不复发。”
路畅盯着面前的一盅茶,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凯滑着手机,“我刚问了问我哥,他回复我了。”
“他说得这种病的人易焦虑,容易情绪低落,自我怀疑,把错误归结到自己身上,容易受坏情绪的影响,没有安全感,过度警觉……”
路畅嘴角勾了勾。
有病,也没关系。
这样她就只能属于他,永远也逃不了。
谢凯:“我哥还问我怎么突然问这个,是不是身边有人得了这个病?”
路畅:“别告诉他,这事务必帮我保密。”
街道上已经有张灯结彩新年的喜悦氛围。
江既白望向外面不远处的街景,忽然一张生动活泼的脸把她拉回便利店。
“结账。”
眼前的女孩,将手中的一包包零食和饮料全都一股脑倒在收银台上,冲她笑了笑。
“好。”江既白对她笑笑,拿收银台上的东西一个一个地刷码。
在江既白刷码的间隙,女孩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看。
这女孩不是第一次来,连着三四天都在她值班的时候来过。
加上女孩长相活泼讨喜,江既白便记住了。
江既白把东西都装到袋里,玩笑道:“我脸上有东西?”
女孩笑笑,也不尴尬,“有,那东西叫美丽。”
江既白被她逗笑。
“我叫严玲,就住这附近,所以经常来这里买东西。”女孩笑着主动向她自我介绍。
江既白一愣,随即笑了,“我叫江既白,谢谢你来照顾我生意。”
严玲微笑颔首。
江既白,这个名字她听过的。
“我看我们挺投缘的。”严玲掏出手机,“这样我们加个微信吧,加了微信就算是好朋友了。”
江既白自然没拒绝,拿出手机扫了码。
这会中午没什么人来。
严玲是个活泼而且话多的女孩,两人话也投机,和她从平时喜欢做什么聊到喜欢穿什么衣服的风格,喜欢用什么化妆品。
半晌后。
江既白指了指天花板的角落,小声对严玲说:“有监控,再聊该被老板扣工资了。”
严玲这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提起那袋吃的,手指敲敲手机,“那我也不在这蹭暖气了,咱们有事微信上聊,我先走了。”
江既白笑道:“好。”
严玲正欲离开,自动门突然打开,带来外面的一阵寒气。
一道颀长的身影走进来。
路畅带着一身料峭进屋,他看到正欲离开的严玲一怔,后者冲他笑了一下,他很快移开视线,将眼底的讶异压下。
他刚才没进来之前,在外面的时候就远远看见江既白和里面的女孩聊得熟络。
只不过离得远没看清女孩是谁。
直到他走进来才发现竟是严玲。
几个月前他打发走的那个女孩。
当时严玲当时哭着他求了很久,求他不要离开她。
但路畅并未心软。
一个替代品而已,她已经实现自己在他这里的价值。
但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严玲见路畅别开视线,明媚的脸阴沉下来,她轻哼一声,离开了便利店。
江既白隐隐感觉两人好像认识,尤其是她捕捉到路畅看到严玲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吃惊。
还有,她连着几天在她值班的时候出现在便利店。
江既白暂时将心里的疑惑收了起来。
路畅看江既白并未有异样,先开了口,“你和刚才那个女孩认识?”
“刚认识的,”江既白说,“小姑娘性格活泼开朗,人挺不错的,和她也很聊得来。”
路畅脸色微变,他倚在柜台,闲聊的口吻,“你们聊什么了?”
“就聊了些女生聊的话题,这你也有兴趣听?”
路畅笑了笑,随手拿过柜台上一只口香糖,“来吧江老板,帮我结一下。只要是你感兴趣的,我都有兴趣听。”
江既白拿过他手里的一条口香糖,对机器一扫,“真没什么。”
她抬眼玩笑道:“莫不是你和刚才那个女生认识?”
路畅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他付了账,剥开一片口香糖放嘴里,淡淡道:“不认识。”
“要不要来一片?”路畅问江既白。
江既白拒绝:“上班时间聊天吃东西,被老板发现该扣我工资了。”
路畅笑了笑将口香糖放进口袋里。
“对了,你来干什么?”江既白问。
路畅理所当然,“来接你下班啊。”
“这离我家才几步路,用不着你接我的。”
路畅:“可是我想接,再说天气冷,还是我送你回去比较好。”
江既白:“那你去车里等我。”
路畅没动,仍旧站在她身边。
路畅身姿颀长,长相帅气,店里好几个客人都往他们身上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