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墨阳心瞬间沉到底,刚才那点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他本来不想和她吵的,可是江既白冷硬的态度总是能把他平复好的心绪给搅得天翻地覆。
他已经主动找她了,以前的那些事情他都可以不同她计较,他想要重新开始,所以他回来找她了。
可是江既白每次绝情的态度,和说出的话都像一把把尖刀扎在他心上,字字滴血。
为什么?
他不明白。
为什么他走上了今天这个位置她还是不肯爱他呢。
顾墨阳眼底像结了一层霜,迸发出寒气,他唇线绷直,哂了一下。
“我就是疯了,我是疯了才相信了以前你说的那些鬼话,我是个神经病,病到一次一次主动送上门来给你唾弃,给你厌恶,把我这颗心剖出来给你蹂躏!”
江既白手指轻颤,胸前阵阵钝痛袭来。
“江既白。”顾墨阳长呼出一口气,眼里一片萧瑟的死寂,“你知道吗?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如果他从来没有见过光亮,他是可以忍受黑暗的。
胸前闷痛加剧,如瘟疫般大片大片地蔓延开,她脸色一片惨白。
江既白咬着嘴唇,平静的目光里了无生气,她抬眸看着顾墨阳:“那些话你就当我没有说过好了,你走吧,别在这影响我工作。”
顾墨阳高大的身影颤了颤,他心死如灰,转身离开的身影落寞而萧索。
等顾墨阳一离开,江既白身体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她捂住胸口的位置,痛感迟迟不散,她眼睛不争气地红了。
明明已经过去了很久,为什么还是会这么痛?
她恨自己不争气,也恨自己当初瞎了眼。
因为来店里的客人不多,江既白便抽空去货架上整理商品,不然人一多就没时间整理了。
她按照老板的要求把空缺的东西补好货,商品有序地整理好,快过期的放外面。
整理期间她似乎听到自动门打开的声音。
她怕有客人进来买东西,于是放下手中的薯片往收银台那边走。
看到进来的人后,她倒吸一口凉气。
是路畅。
老天可真是待她不薄,大过年的让她碰到的全是不想见的人。
见根本不是什么客人,江既白扭头就走,她要去刚才那排最里面的货架接着把东西整理好。
“江既白。”路畅叫住她。
江既白纤细的身影顿住,下意识握紧自己的手指,在室内她没有穿外套,修身的高领毛衣包裹住她单薄的身体,背后的肩胛骨突出。
江既白转身,眼睛冷漠而无神,“你还来做什么?”
路畅哼笑,江既白说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半是嘲弄半是阴沉,总之让人看了生厌。
“今天大年初一,好歹我们也是老同学,我就不能来给你送新年祝福吗?”
对于故意撕开她的伤口,伤害过自己的人,江既白不想和他多费口舌。
他们以前朋友的情谊在他昨天说出那些话以后就彻底断了。
她认清了他的真面目,路畅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他之前只是把自己心里的恶意隐藏了起来。
她希望他离她越远越好。
“我不需要,请你离开。”江既白冷冷道。
路畅阴着脸,眼里毫不掩饰的怒意恶意交织道:“新年快乐我对你说不出口,我祝你以后会后悔,祝以后这个世界永远没有人爱你。”
大过年的,她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话,江既白心脏被气到发麻,“滚!你给我滚!”
路畅还想说什么,他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寒意袭来。
自动门开了,顾墨阳带着寒风进来,冰冷而充斥着愠怒的视线落在路畅身上。
路畅转身刚好对上那双锐利冰冷的眼睛。
还未反应过来,路畅衣领被揪起来,接着是脸部震到发麻的痛感,他脸被打偏过去,嘴角血迹流出来。
“谁说她没有人爱?”顾墨阳睁着赤红的眼睛,“我看你才是那个没有人爱的可怜虫!新的一年我祝你会下地狱!”
“是你啊。”路畅阴着脸嗤笑一声,吐出一口染血的唾沫,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
这时进来一个客人,寒风跟着充斥进来。
他一进来看到眼前一幕,这什么情况?
生怕自己大过年的惹祸上身,客人连忙退了出去。
见客人被吓跑江既白肚子里的火一下窜出来。
“都给我滚!都给我滚出去!”江既白斥道,“别在这里影响店里的生意。”
他恶狠狠道:“你给我等着!”
顾墨阳慢条斯理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对着不远处怒气冲冲的路畅道:“像你这样管不住下半身的动物根本配不上她,还有,离她远一点,再让我知道你出现在她身边我弄死你!”
车流往来的街道边,走向白色奥迪的路畅脚步顿住。
他恍然大悟。
原来是自己被下了套。
他说他为什么翻遍了整个京淮都找不到严玲这个贱女人!
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而那个人就是顾墨阳。
路畅双拳紧握,他痛苦的闭上眼,脸上满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懊恼和悔恨。
他咬牙切齿地转身,“原来是你,居然和我玩阴的!”
“是我。”顾墨阳手指夹着香烟,烟雾在他手中吹出风的形状。
“对付你,还需要什么能上的了台面的手段。”
今天也没有太阳,他的脸冷若冰霜,半垂的眼眸看着面前的人像在看一堆垃圾。
路畅最讨厌他这样的眼神,清高、自傲、不可一世。
他现在有了资本,所以他更加讨厌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那份讨厌里还多了一分嫉妒。
路畅怒火中烧,眼中闪过一丝阴沉,他突然想到什么。
既然他顾墨阳把一切都毁了,那么他也要把他毁掉。
他也要让他痛不欲生。
如果让他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会怎么样?
让他知道造成这一切后果的只是当时他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下裹挟的自卑。
他要是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会不会追悔莫及,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想到这些,路畅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和胜利者的得意。
“顾墨阳,你就是一个我的手下败将,你就是个懦夫!”
顾墨阳冷眸中闪过一丝惊疑,夹烟的手顿在胸前,冷冷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路畅目光狰狞,一字一句道:“当年,江既白根本没有要和你分手的意思,她对江晓兰去找你的事情毫不知情。”
顾墨阳黑瞳骤缩一下。
这话仿佛往他的心海之中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那颗炸弹“砰”地炸开,激起惊涛骇浪。
他心里某处被冰封起来坚硬的东西裂开了一条缝,接着碎了一地。
怎么会?
一阵扑面而来的窒息感,那双漆黑的眼睛此时露出巨大的惊惶。
短暂的失神,顾墨阳丢掉手里未燃尽的烟头,上前揪过路畅的衣领,双目变得赤红,“你说!这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怎么知道的?!”
路畅见他已在崩溃的边缘,笑道:“你和江晓兰那晚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是我告诉她你会往那里经过,让她在那里等你,第二天江既白的生日,我知道你会去找她故意找准时间在你面前向她表白。”
顾墨阳手揪住衣领的手松了松,身体在一寸一寸地变冷。
“可惜啊。”路畅见他的反应笑意更盛,“她最后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当时的你贫穷且怯懦!你个彻头彻尾的懦夫!顾墨阳你就是个懦夫!”
他猛然揪起路畅的衣领,额角青筋暴起:“她说什么了!告诉我!她说什么了?!”
街边来往的行人突然听见几声怒吼都纷纷看过来,但此时两个人都无暇顾及。
顾墨阳心头被巨大的震撼的期待填满,同时又心惊肉跳地后怕。
“她说,虽然我没有考虑过和他的未来,但是我的未来一定会是他,可惜啊,话还未说完你就走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知道那一刻你们彻底完了。”
“其实我也不确定你会不会离开,我在赌,我赌你不敢听下去。”
“但我赌赢了啊。”
顾墨阳身体强烈地颤抖了一下,他颓然松开手,望着远处的灰白天空,耳边阵阵轰鸣,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响。
虽然我没有考虑过他的未来——
但是我的未来一定是他——
顾墨阳想象着江既白当时说这番话时的样子。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应该满是对他们未来的憧憬。
可是他干了什么?
他在她生日当天提了分手。
他不辞而别,和她断了所有的联系。
他都干了些什么?!
如果他当时可以再勇敢一点。
如果他当时可以再信任她一点。
如果他当时可以听她把话说完。
如果他当时可以直接冲过去热烈地抱住她,告诉自己有多爱她,那么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他们也就不会让这整整六年的时间把彼此隔开。
是自己的怯懦让心怀不轨的人有了可乘之机。
六年前心里的疼连带着六年时间里对她的误解埋怨思念潮水一般反扑过来,顾墨阳心痛愧疚到难以呼吸。
路畅笑着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扯乱的衣领。
“所以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别人,罪魁祸首就是你自己,顾墨阳!”
“当然。”路畅扯唇,“还有她最爱的母亲,不知道如果江既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是怎样,毕竟亲手拆散你们的可是她最爱的死去的母亲啊!”
顾墨阳紧握的双拳颤抖,他抬眸朝面前的路畅猛挥拳过去。
路畅毫无防备,被他打得往后踉跄着退好几步。
“这一拳是我给你的。”
路畅还未反应过来,又是一拳重击朝他挥过来,他跌坐在地,嘴里一股腥甜蔓延开。
“这一拳是我替江既白打的,亏她曾经那么信任你,把你当朋友,你个人渣!”
阴影笼罩下来,路畅以为他还要动手,他现在这样可打不过他。
他面露惊恐之色,慌忙站起来。
路畅突然又想到什么,他淤青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你和她,你们永远都不会幸福。”
白色奥迪扬尘而去。
顾墨阳脚踩着地上打枯枝败叶默然转身,仿佛又回到六年前他在江既白宿舍门口转身的那一刻。
当时他有种心被挖走的巨大空洞感,而现在那个巨大的洞被歉疚后悔和自责填满。
他将视线远远地投向便利店里的姑娘。
这时刚好有客人结账,她在收银,那张白皙的上面带着微笑,顾墨阳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她一张张明媚生动的笑脸。
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难怪回国后她对自己那么冷淡,她都没对自己笑过。
难怪她态度冷漠恨不得永远不要见到自己。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迫承受这些伤害和分别。
她明明才是被伤得最深的那一个。
当时自己不辞而别,紧着接她的母亲去世,那段时间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陪在她身边?
还有回国后自己对她做过的那些事,说过的伤人的话,蓦地一桩桩一件件在他脑中放映。
还有前不久自己刚对她说过的话。
江既白,我宁愿从未认识过你——
在被寒风刮过的街道,顾墨阳垂在两侧的手止不住地抖。
他真该死啊!
他怎么可以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心再次被大片大片的愧疚和自责塞满。
在寒风肃萧里,顾墨阳蓦地眼眶红了。
他不知道在寒风里站立了多久,直到身体被冻到麻木而失去知觉,感觉不到心脏位置的痛楚。
今天的事情他会烂在心里,她承受的已经够多了。
他知道江晓兰生前在江既白心里的地位有多重要,更遑论是去世后。
剩下的都由他来承受吧,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
他远远地看了眼便利店里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冷风中。
新年一过,接下来的日子就如指间缝里的沙子流逝很快。
北方的春天来得晚,过了立春,冬季萧条的景象还未褪去,枯枝也还没有抽芽的景象。
林闪闪和李亚楠都已经复工回了京淮。
刘亚楠考研的成绩出来了,初试的分数还不错,她已经把工作辞了专心准备复试。
大家都嚷嚷着要吃饭庆祝,刘亚楠极低调地说一定要等到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再请大家好好吃一顿。
转眼就快到程露和王浩结婚的日子。
程露在群里发了各种伴娘服的款式图片,京淮四美的群里很热闹。
江既白看图中各个款式的伴娘服觉得都挺好。
刘亚楠觉得都太露。
【美少女逗狮】:我的妈呀!穿成这样和luo奔有什么区别?
【甜酒露】:知道你接受不了,给你挑的这已经是最保守的了。擦汗/表情
【美少女逗狮】:还有跟保守的吗?微笑/表情。
【blingbling】:露,你干脆和你家王浩说一声让他给刘亚楠整一套伴郎服得了,到时候让她和伴郎站一起。
【白又白】:捂脸/表情
【美少女逗狮】:……
【美少女逗狮】:林闪闪!!!
【blingbling】:我的那个太素了,能不能给我再挑一套亮眼一点的?
【甜酒露】:不行,不能让你艳压我。
【blingbling】:小气!你就嫉妒我的美貌吧!
【甜酒露】:就你俩事多,这段时间我都快忙死了!还是既宝肯为我考虑,你俩能不能学学。
【甜酒露】:@白又白,爱你/表情
【白又白】:笔芯/表情。
【blingbling】:滚去忙吧,女人!
接下来都是林闪闪和程露的斗嘴时间,江既白笑了笑,感觉有人进来,她赶紧把手机收起来。
原来是同事来接班了,刚才在摸鱼看手机都没注意时间。
同事一遍脱外套一边道,“怎么好久没见那个奥迪哥来接你了?”
江既白在脱工作服的手一顿,眼睛垂下来,“他不会再来了。”
话落,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同事小姑娘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连忙笑道:“没事,旧的不去新的来嘛,我刚进来的时候看见外面有个帅哥,看着像是在等人。比之前那个奥迪哥还帅,看一眼就让人心砰砰跳的那种帅哥。”
江既白脑中浮现出一个名字,但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他还来这里干什么?
他自己说过的,宁愿从未认识过她。
江既白收拾好东西,穿上外套,裹上围巾。
从便利店走回家差不多半个小时的路程,自动门一开,扑面而来的冷风,她将围巾裹紧了些。
远远的街边停了一辆眼熟的车。
江既白很快移开视线往家的方向走。
感到背后有人跟着自己,江既白停下脚步,转身,头发被背过来的风吹乱。
在寒风里,两人对上视线。
她今天穿了件羽绒服,鼓鼓的,围巾把本来就小的脸遮了一半,发丝在风中飞舞,露出来的眼睛里淡淡的不悦。
无言的愧意涌上心头,顾墨阳心一紧,他伸手递过去,他语气在寒风里显得很温柔。
“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布朗尼,天气冷,我送你回家好吗?”
江既白凝眉,她不是没察觉到他态度的变化。
但她并不想深究,也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不用送,”江既白视线落在蛋糕上,垂下来的眼睛里没有过多的情绪,“这个还是给需要它的人吧,我不需要,谢谢。”
江既白在他半垂的眸中没有片刻犹豫地转身,客气、冷淡、疏离。
顾墨阳握紧了手里的蛋糕,垂下的眼眸中挥之不去的愧意。
变成今天这样,是他罪有应得。
见眼前那抹白色的身影越来越小,他快步跟上去。
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陪她穿过热闹的市井,繁华的街道,偶尔被迎面笑闹跑过来的小孩撞到,也没觉得不悦。
原来一直追逐一个人的背影是这样的感觉。
他想起大学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江既白就像个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也似这般不远不近地跟着。
有次他忽然停下来,江既白一下撞到他身上,她吃痛地闷哼一声。
顾墨阳转身无奈道:“看来你很喜欢给人当尾巴。”
江既白摸了摸鼻子,用那双明澄的杏眼看着他,笑嘻嘻地:“你说错了,我只喜欢给你当尾巴。”
顾墨阳很快躲开她的视线,转身,心里某个地方很轻地动了一下。
在她看不到的位置,唇角被牵起。
那些与她有关的往事经过岁月的洗涤,时间的发酵,成为他漫长黑暗人生里唯一闪闪发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