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夫为什么这么讨厌徐文豪?甚至不惜割断家里的电话线?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徐文豪家没钱吗?”姜颂禾细细地问道。
“可能吧……”邱华犹豫着说,“他一直把永香当成敛财的工具。”
“徐文豪家很穷吗?”姜颂禾问。
“没听永香说过。”邱华如实说,“但是我在永香结婚前前一天见过他一次,感觉他身上的气质不像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倒像是……”
邱华犹豫着说:“读过书的。”
不……不对……
姜颂禾记录着的手突然停住,她蹙眉,问:“张明超作为新郎,对永香姐的态度怎么样?”
邱华细细想了一会儿,回答:“我感觉也挺好的。他对永香很照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对和永香结婚这事,表现得特别急切。”
“我先前不是没和永香他爸提过,说永香的婚事不应该这么着急定下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知道徐文豪和永香在谈恋爱后,他都不和张明超掰扯了,直接以600块钱彩礼钱,让永香嫁过去。”
“原本他打算要多少钱的彩礼钱?”姜颂禾问。
“888,说图个吉利,八八八发发发。”邱华道。
姜颂禾继续问:“张明超家很有钱吗?”
“听说就是个普通人家,”邱滢一边思考着一边像是猛然想起什么,她道,“哦!我记得有一次郑召龙喝醉酒回家跟我吐槽过,说张明超看着挺阔的,实际上根本富不到哪里去。这600块钱彩礼钱,还是他喝了几次酒强要出来的。”
着急结婚的新郎。
见到新娘男朋友,吓到忘记“加价”的新娘父亲。
读书人,但是故意装穷的新娘男朋友。
这三个人,每一个人的行为好像都透露着古怪。
姜颂禾细细地盘算着,如果真如邱华所说,徐文豪对郑永香一见钟情,并且爱得难舍难分,那么郑召龙想要更多的钱,为什么不直接威胁徐文豪?
反而舍近求远,去跟一个只是想找个人快速结婚的张明超掰扯彩礼?
毕竟就算张明超再有钱,他也不是傻子,根本不会为了一个没啥感情的结婚对象就花888块钱彩礼迎娶她。
那么郑召龙为什么宁愿浪费口舌在一个不确定的可能上,都不愿意“坑”一个心甘情愿并摆在明面上的“冤大头”呢。
换句通俗易懂话:郑召龙和徐文豪究竟有什么过节,让他担忧,甚至害怕和徐文豪接触呢?
姜颂禾捏着下巴细细地思考着。
现在,两名犯罪嫌疑人依旧没有任何消息,身为死者的父亲郑召龙又是恰巧牵涉其中。
所以不管他们究竟有什么过节,她都有必要亲自去调查一番。
姜颂禾又问:“二姨,永香姐生前有没有得罪什么人?你觉得她被仇杀的概率是多少?”
邱华急忙按住姜颂禾的胳膊着急道:“你是说永香是被仇杀的?”
姜颂禾安抚道:“不是,我只是好奇问一下。”
“毕竟任何案子都需要犯罪动机,比如贪利、比如背叛、比如灭口、报复、泄愤、冲动,以及名利和情感……有些心里不健康的人,一些小摩擦都有可能成为他杀人的动机。”
“你再仔细想想,永香姐姐以前到底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邱华细想了一会儿,她摇摇头,回答:“没有,她一向不喜欢出门,自从她初中毕业后,就一直待在家里,偶尔出去买买菜……”
越说,邱华越有些后怕,她再次紧紧握住姜颂禾的胳膊:“应该不能那个时候与人发生争执的吧。”
“不是,别担心,”姜颂禾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你先休息,我把口供交给我哥哥。”
“好……”邱华有气无力地松开她。
姜颂禾拿着本子走到外面,在外面等候多时的邱滢立刻迎上来,询问道:“你二姨有没有事儿?你一直不让我进去,我还挺担心的。”
“没事,我劝好了,”姜颂禾道,“就是她有些情绪不太好。”
“没关系,情绪不好是暂时的,我去劝劝她就没事了,”邱滢瞥眼看了下姜颂禾怀里的本子,目光立刻黯淡了几分,缓缓地她揉上姜颂禾的后脑勺,道,“不怪你二姨最疼你,我家禾禾长大了。”
不等姜颂禾说话,邱滢冷不丁催促了句:“你快回家吧,你爸找了你二姨一晚上,估计累得不轻,你回家给他泡杯蜂蜜水。”
“记住,一定要用温水,太热太凉都不行,知道吗?”邱滢嘱托道。
“可我……”还有事
后面三个字姜颂禾没来及说出口,邱滢便打断了她的话:“我不管你要去哪里调皮捣蛋,我交给你的任务必须完成!”
“否则,别怪我回家收拾你。”邱滢温着声音威胁道。
“妈……”姜颂禾晃着身体撒着娇。
她还有重要的事情呢。
“不行,”邱滢斩钉截铁地拒绝道,“没得商量,赶紧回家。”
“行吧。”姜颂禾勉强应下来。
反正她偷偷溜走,邱滢也不知道。
“回家记得和你爸一起给我打通电话,让我确保你没有偷偷溜出去摸鱼捉虾。”邱滢谨慎着说。
被看透心思的姜颂禾蔫头耷脑地答应下来:“行。”
“赶紧回家,”邱滢轻轻拍了几下姜颂禾的后背,“听话。”
“好。”姜颂禾抱着怀里的本子,拖着步子慢慢向大门的方向挪动着。
目送姜颂禾走远,邱滢才缓缓收回目光。
她的眸子带了几分黯淡。
许久,邱滢拉开病房门,刚好里面的邱华正准备下床拿旁边的搪瓷茶缸。
邱滢紧忙快步上前,她先一步端过茶缸递给她:“你想喝水招呼一声就行了,干嘛自己下床拿?”
“我就一时想不开,现在身体挺好的。”邱华道。
看着和自己相似的脸,邱滢实在憋不住脾气,她没忍住笑出了声:“咱们俩姐妹,就你最傻了。”
“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邱华笑着握紧茶缸,道:“你这大嗓门,我搁屋里就听到你命令禾禾了,怎么了?禾禾又惹着你了?”
“没,”邱滢不知在忙些什么,一边说着,一边低头胡乱收拾了一下床榻,声音也不自觉低下去,“就是家里*小孩子不听话。”
“你……”邱华观察着她,“你好像不希望禾禾接触永香的案子。”
“你看出来了啊。”邱滢不打算瞒着她,她略有些歉意地抬头对上她的眸子。
“嗯,挺明显的。”邱华道。
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的邱华,十分了解自己的姐姐。
她试探性地问:“你是担心,案子过于凶残会吓着她?”
“不是,”邱滢苦笑了下,“我就觉得她好像和以前……”
没等到邱滢的后话,邱华愣了几秒,才问道:“你在说什么呢?什么以前?”
“没什么,”邱滢故作轻松地说,“可能是孩子长大了,逐渐脱离我的控制,我有些不知所措了吧。”
“孩子总会长大的,”邱华道,“你要放宽心。”
“嗯。”邱滢应下。
姜颂禾本打算回家,可想着案子都查到这里了,不继续查下去总觉得心里放心不下。
她从兜里掏出姜酩野给她的移动电话,她找到姜酩野的电话拨了过去。
对面很快接通了。
“喂?什么事儿?”姜酩野懒懒散散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
姜颂禾也不客气,她直接道:“哥,我这边有二姨让我交给你的口供。”
姜酩野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你在哪儿?”
姜颂禾:“医院。”
“好!等我。”
说完,姜酩野挂断了电话。
不多时,姜酩野开着警队的黑色桑塔纳就来了。
他拉下车窗,将鼻梁上的墨镜滑到自己的鼻翼处,他道:“上车。”
“好。”姜颂禾拉开车门走进去。
这次,姜颂禾没有藏私,她把本子原原本本地递给姜酩野。
姜酩野一边翻看着,姜颂禾一边给他做讲解:“你知道的,作为新娘的父亲,郑召龙最中意的就是他亲自挑选的女婿张明超,原因是张明超给了他一份高额彩礼。”
“可是,问题就出在既然郑召龙想坑一波自己的酒钱,那么为什么不坑与新娘两情相悦的徐文豪,反而盯上了同样不太富裕的张明超呢。”
姜酩野从本子上移开目光,问:“你怀疑郑召龙和失踪的徐文豪有什么牵扯?”
“对。”姜颂禾斩钉截铁地说。
“所以,你想让我去调查一下郑召龙?”仿佛看透她心思的姜酩野道。
“对!”姜颂禾激动地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行,知道了,”姜酩野命令道,“系好安全带、”
“好!”姜颂禾听话的赶紧把旁边的安全带扯过去扣好。
姜颂禾刚摆正好自己的坐姿,姜酩野就把手里的本子递给了她,他随口夸赞了句:“字写得不错。”
“啊?”
姜颂禾疑惑着翻开自己做过记录的那一页。
她蹙眉,盯着上面的字,一个一个认了许久。
她再三确认。
这不就是她的正常字吗?
哪里写得好看了?
哪里值得一向把她当成小孩子看的姜酩野夸一句了?
姜颂禾不确定地把脸向姜酩野的方向凑了凑,她问:“你是在夸我吗?”
姜酩野嫌弃地伸出手将她按了回去:“不是,坐好!”
“你现在坐的是副驾驶,再在腚上长针,影响我开车,我把你扔出去。”
他是嫌弃她乱动呢。
姜颂禾握紧安全带,吐槽了句:“哥,没人说你嘴毒成这样容易单身一辈子吗?”
姜酩野:“谢谢,你是第一个。”
“那他们挺可怜的,”姜颂禾指着他,一字一句说,“没有透过现象看本质。”
姜酩野:“是,就你鬼机灵。”
“那当……哎哎哎哎……”姜酩野一脚油门,坐在副驾驶的姜颂禾一个没忍住虚虚地向后仰了一下。
像是故意捉弄她,姜酩野一脚油门后,车速逐渐趋于平缓。
姜颂禾本就小巧的五官皱成一团,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姜酩野一边觑着她一边得意。
俩人刚到郑召龙家门口,刚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的姜颂禾动作停住,她仰头看着窗外好一会儿。
“哥,你看那个鬼鬼祟祟的,是郑召龙吗?”
听到姜颂禾的话,姜酩野抬起了头。
外面,一个慌忙的身影正从不远处的大门口走出来。
他穿着一身棕色皮衣,里面配着一个白色衬衫,下面则随身穿着一个黑色裤子,俨然一幅人模狗样的样子。
此时,他正双手扶着门把手,眼睛冲着周围左右观望着。
姜颂禾还没来得及反应。
躲在车子里面的姜酩野按着她的头,将她整个人按下去。
姜酩野将局里的车子停在了郑召龙家附近,虽说距离算不得近,但郑召龙想要发现他们,也并不会很困难。
“喔……”姜颂禾一个不注意脑袋撞到了车子前面的内饰上。
“嘘。”姜酩野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在车里僵住了几分钟,直到和姜酩野大眼瞪小眼瞪到有些累了的姜颂禾小心地问了句:“哥,二姨夫不会走了吧。”
姜酩野:“我起来看看,你躲好。”
姜颂禾爽快地应下来:“好。”
姜酩野小心翼翼地把头抬起来,刚巧他看到郑召龙单腿跨一个二八大杠,随后扬长而去。
“哥,他这是要去哪儿啊,”姜颂禾的声音冷不丁从旁边响了起来,“你说他不会是畏罪潜逃吧。”
姜酩野低头觑着她:“不是和你说不让你抬起头来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管这些,”姜颂禾吐槽道,“懂不懂轻重缓急?”
“只允许这一次。”姜酩野命令道,“下车。”
“哦。”姜颂禾拉开车门,从副驾驶上走下去。
“哥,我们不开车追啊。”姜颂禾问。
“不开,”姜酩野道,“汽车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
“那我们怎么追人啊,”姜颂禾好奇地看了看周围,问,“虽然他骑的是自行车,但也快得过我们两条腿的吧。”
“我们想要跟上他,至少得有一个趁手的交通工具吧。”
姜颂禾嘟嘟嘟讲个不停,姜酩野没有说话,只是低头静静地看着她。
像是在打量着她,姜酩野的眸子上上下下在姜颂禾身上扫个不停。
“你干嘛,”姜颂禾瞅着他,一副嫌弃的模样,“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姜酩野不明所以地说了句:“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还是有点用处的嘛。”
姜颂禾疑惑道:“哈?”
下一秒,姜酩野领着姜颂禾出现在了一个人家门口。
姜颂禾有些扭捏。
姜酩野推了她背一下:“去。”
姜颂禾走上前,刚打算伸出手敲门。
姜酩野看出来了她的犹豫,他先一步敲了几下一户人家的铁门。
“你……”没做好准备的姜颂禾指着姜酩野。
姜酩野指了下郑召龙的离开的方向,像是在说——再不抓紧时间,人都要不见了。
这个年代的农村没有那么多高楼遮挡,再加上郑召龙想要出村就只能走他家门前这道笔直的村间小道儿,所以猜透他路线的姜酩野和姜颂禾还有时间想其他追人的办法。
“谁啊。”院内,一个粗犷的女人的声音传出来。
姜颂禾赶紧收回指控姜酩野的手指头,她的表情瞬间变得委屈巴巴的。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演技,在面前大门被拉开的那一秒,两行眼泪从她眼睛里流下来,她扁着嘴,一副欲哭又努力强忍的模样。
“哟,乖乖,你怎么了啊。”开门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她体型偏胖,皮肤白皙,面容和善,但看一眼便觉得她大概率是个心善淳朴的农村人。
“我哥哥……我哥哥……”姜颂禾越说越委屈,声音也不自觉大了起来,“我哥哥……他对象嫌他丑,脾气差,嘴巴毒,还不懂照顾女孩子,就把他甩了,现在……现在他正准备跳河自杀呢。”
“嗯?!”
站在不远处,一直观察着郑召龙离开方向的姜酩野震惊地立刻回过头盯着她。
她在胡说八道什么!
姜颂禾本就是那种乖巧且稚嫩的长相,还未褪尽的婴儿肥,让她整个人乖乖的,很可爱。
而现在她的表情委屈巴巴的,引得她面前那位妇人不由得有些心疼。
她下意识抱住姜颂禾:“乖乖,不哭啊,你爸妈电话是什么?你告诉我,我给你爸妈打电话。”
姜颂禾声音抽抽搭搭的,一副难过到不行了的模样:“我……我打过了……”
“那……”中年妇人左右看了看,“那你爸妈呢。”
“在……在工作。”姜颂禾说着,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这可怜劲儿啊,”中年妇人道,“那你要不要来婶婶家坐一坐啊。”
“不了,”姜颂禾道,“我是来找婶婶借自行车的。”
姜颂禾指着不远处靠在树上的姜酩野道:“那是我哥哥的朋友,他知道我哥哥自杀的地点,我想让他带我过去。”
“可是我们没有自行车。”
“这……”中年妇人有些犹豫。
姜颂禾看出她心里的不相信,她擦干自己的眼泪,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道:“这是我哥哥留给我的遗物,我先把它押在这里。等我们用完车子,立刻给您送回来。”
这个年代,移动手机可比自行车贵多了。
“这怎么行?!这么贵的东西我不能保管。”中年妇人还是被自己朴实的心理打败了,她一咬牙一狠心,“行,我去给你推。”
“您收着,”姜颂禾道,“我们一定会把您的车子骑回来,跟您换回手机的。”
“行。”
中年妇人把车子推出来:“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
看着姜颂禾和姜酩野骑自行车离去的背影,中年妇人摇摇头感叹了句:“多好的小姑娘啊,她哥哥怎么舍得啊。”
冷不丁,中年妇人手里的小灵通震动了几下。
来电显示——妈妈。
中年妇人不敢怠慢,她立刻接通电话:“喂。”
“禾禾啊,你现在在……”对面邱滢的话还没说完,像是注意到电话这边的声音不太对,她愣了几秒问,“你是……哪位?”
像是感觉声音有些熟悉,中年妇人从耳边挪开手机,她再次看了几眼来电显示。
她不确定地问:“邱滢?”
邱滢仿佛也辨认出她的声音了,她同样震惊道:“大花?”
“邱滢还真是你!”中年妇人惊喜道,“我从纺织厂离职后,我们都多少年不见了,前几天永香结婚我还想着你能来,想跟你叙叙的,结果一整天都没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