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朗道:“阿开……”
李霁开转头笑道:“我这不是担心她么?这么个小孩子,你若是给了这么多银子会给她找来横祸的。”
高朗一拍脑袋,“对哦,这个我倒是没有想到。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帮她葬父啊。”李霁开捋起袖子,便去拖那尸体,还招呼高朗,“来,帮忙啊。”
“哦,哦。”高朗走过去。
不小心地,李霁开打个趔趄,一脚踩中了尸体的手指,微不可闻地听到一声轻嘶。她一顿,低头去看。
“爹啊,爹啊,你死得好惨啊!”小丫头扑上来抱住尸体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嚎啕大哭。
“真是太可怜了……”围观的人叹息。
高朗唏嘘着,安慰小丫头,“死者为大,还是入土为安吧。”双腿突然一软,一下子跪坐了下去,双膝实实在在地砸在那尸体的肚子上。
嗷地一声,那尸体头脚翘起,翻着白眼,舌头直伸了老长,掐着脖子干呕。
众人恍然:“竟然是装的?!是骗子!”
高朗爬起来,气愤填膺,“原来你是个骗子!”
那装死的人缓过神,气急败坏指着李霁开,“混账小子,竟然坏我好事,你,你等着……”
李霁开抱臂而立,笑盈盈地,“来,来,我等着。”
对方瞧瞧四周不善的目光,再看她气定神闲的模样,瑟缩了下,爬起来一边跑,一边喊,“等着小子!你别跑!”
小丫头退了几步扭身也跟着跑了。
李霁开掂了掂钱袋,“哼,跟老子装死,老子装的时候你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呢!”敲了下发愣的高朗,“傻冒,走了。”
高朗摸了摸头,急忙跟上去,“阿开,你怎么,怎么知道他是装的?”
李霁开,“眼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也就哄哄你这钱多人傻的公子哥儿……”猛然停住了脚步,急转身,“快跑!”
高朗本能地跟着她转身就跑,偷空回头看了眼,却见一大群人持着棒械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抓住那小子!那小子敢坏老子的营生!抓住他!……”
一路上你追我跑,鸡飞狗跳。李霁开和黑宝跑得轻松自如,高朗却是气喘吁吁,“跑,跑,跑什么……这装死撞骗的倒是有理了,衙门呢?衙门人呢?”
“整队呢!”
“啥?”
“整队出场,你没瞧过每次该打的打了,该死的死了,然后才是衙门列队出行?”
“哦,还真是……”高朗深以为然,越发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12章 想不想出这口气
一个月后,两人终于到了盛京。盛京的繁华是其他城池不能相比的,更让李霁开惊奇的是街面上有装扮奇异的异族人来往。
高朗却是见惯不怪,低声道:“这些都是北戎人,自从图门关协议后这些北戎人进入天朝便是理所当然了。可恼可恨……”
图门关协议是薛同觞叛敌后两国签订的停战协议,约为兄弟之国,以关外白沟河为边界。天朝每年送给北戎岁币银10万两、绢20万匹,割三城。这是天朝人的耻辱史,也是文人扼腕武将蒙羞的不平等条约。
李霁开也知道个大概,闻言不禁多看了路过的北戎人一眼。
三个北戎人正嘻嘻哈哈地从一家酒楼出来,伙计追了出来,满脸堆笑,“三位爷请留步,请留步……您三位的酒菜钱还没有结呢?”
三人停下脚步,一人醉醺醺地道:“先赊着,记上账,等爷有了就给……”
“爷,三位爷行行好,小的就指着这份工钱养活一家老小。”小二苦苦哀求,“您这都赊了第四回了,再不结账,掌柜的会扣了小的工钱,小的没活路啊……”
“那是你的事与老子何干?滚开!”对方粗鲁地将对方推开。
小二跌坐在地上,索性抱住一人的腿大声喊道:“打人啦,打人啦!白吃白喝还打人!大伙儿给评评还有没有天理了……”
“就是就是,太嚣张了……”
“在京城就这么嚣张,太没有天理了!……”旁边有人看不过指指点点的。
北戎汉子被激怒了,劈头一拳,喝道:“滚!”
一拳下去,小二的口鼻喷出血来,却激发了血性,死活抱着他的腿不放。
对方用力甩开他。
谁知他用力过猛,小二后仰跌倒,后脑勺正砰到旁边台阶的边缘,一声不吭地,对方软软地倒了下去,慢慢地,后脑洇出一滩猩红。
“杀人了!杀人了!”先是静默,然后像是炸开了似的,周围的人惊叫着纷纷退开。
对方短暂的惊慌之后便镇定下来,眼睛瞪起,道:“明明是他自己跌倒的,与我何干?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杀了他?嗯?”他环视一周,周身煞气隐隐。
又是一阵静默,没有人再开口,甚至有的人悄没声地准备离开。
“我看见了!”铿锵有力地,高朗站了出来,正气凛然,指着对方,“就是你!你吃饭不给银子,是你推他致死!你就是凶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一时间惊震、赞赏、羞愧、担心……
三人互相看了眼,其中一个龇牙一笑,道:“小子,饭可以乱吃,酒也可以乱喝,但是话不可以乱说。小子,可想清楚了。”语气里满是威胁的意味。
高朗毫不退缩,道:“本来就是你们仗势欺人,致人死命!大家说是不是?”
李霁开揉了揉额头,大声道:“是,我看见了!所有人都看见了!”
“是,我们都看见了,就是他!就是他推了这个小二才致使他丧命的!凶手!……”有个小贩也喊了出来。
“凶手!报官!报官!杀人要偿命!”
“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北戎狗!滚出天朝!北戎狗!滚出天朝!……”
……不知道是不是被高朗和李霁开毫不犹豫的坚定和凛然正气震撼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嚷嚷起来,国仇家恨,被多年欺凌的怨愤都喷薄而出,一发不不可收拾。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菜叶鸡蛋还有石块板凳劈头盖脸地砸向北戎人,甚至拳脚相加,场面一片混乱。
这边,李霁开扯了高朗挤出了人群,对方还在手舞足蹈情绪激动。
“行了行了,差不多就行了。”
“什么叫差不多就行了?”高朗不满,“这伙北戎人在我们的地盘上横行霸道,就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李霁开道:“朝堂难道不知道?当官的难道不知道?!”
高朗想辩白又顿住了,攥起拳头,目光坚毅,“总有一天要让这些北戎狗滚回北戎去!”
李霁开默然,突然想起什么,“你知道那个靖北王么?你和我说说他的故事吧。”
高朗眼睛亮亮的,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他的故事可多了!等我以后慢慢和你说……你知道么?靖北王十三岁便上了战场,第一场战役就斩杀北戎大将木木托……他用兵如神,身先士卒,所向无不披靡……”
李霁开静静地听着。恍惚中,所有的物所有的人都剥离远去。起伏的群山,如带的长河蜿蜒,日出日落的瑰丽还有杂糅了鲜血的青草的香味……千军万马在奔腾,天地为之震撼,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挥动着长长的陌刀在嘶吼,在砍杀……
这一幕幕如此遥远却又如此熟悉,好像她感同身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万种情绪在胸腔里喷薄满溢……
她捂住胸口半蹲了下去。
“怎么了?”高朗手足无措。
“没事。”李霁开抹了把脸,努力压下那陌生的情绪。
高朗叹气道:“我知道你肯定是为靖北王可惜,真的很可惜,你知道么?那时候很多人都说他狼子野心叛国投敌,可是我不信,打死我都不信!”
“只要上面那个人愿意相信,就是真的。”李霁开声音清泠。
高朗泄了气似的,茫然道:“为什么?我不明白。”
“算了,和你我都没关系,你又不认识他。”
“谁说我不认识他,我小时候他还……”高朗止住了,嘟哝道:“反正我认识他,天下人都认识他。他死的时候,我们几个还偷偷给他烧了纸……”
这边,几个北戎人在衙役的押送下离开了,却依然趾高气扬。
李霁开静静地看着,道:“阿朗,我们去吃红烧肉、烤鸡,麻婆豆腐。”
高朗将信将疑,“真的?”
“比真金还真。”李霁开斩钉截铁。
果然,两人寻了个酒楼要了一大桌子的菜开怀大吃。
高朗狠狠地咬了口鸡肉,泄愤似的,“我咬死你个北戎狗!黑宝,和你没关系,你是只好狗……我咬咬咬!……”
李霁开难得吃相斯文,她看向窗外,只见方才那三个北戎人大摇大摆地从衙门出来了。
高朗也看到了,嘴里含着块肉,睁大眼睛,“怎么回四?”
“双方达成了协定。”李霁开淡淡地,“给了银子安抚下去了。”
“怎么会这样?那是一条人命啊……”高朗不能接受。
李霁开不说话,前世今生她见过太多这样无原则的妥协,简单一个字:钱。
她将最后一块肉吃完,啪地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摔,“想不想出这口气?”
“想!”高朗眼睛一亮。
对于李霁开他是无原则无条件地信任和崇拜。
三个北戎人一边走着一边骂骂咧咧。
“真是晦气!竟然敢抓老子!老子迟早一天要砸了它格老子的破衙门!……”
“且消消气,这事儿得想着遮掩过去,扎大人只怕会不高兴……”
“大人总是太谨慎,要我说,这天朝的皇上就是个软蛋,没什么可怕的!”
“就是……”
“哎呦!”突然,一个人从斜里冲出来,扯了其中一人身上的钱褡子就跑。
几个人勃然大怒,“眼瞎的东西!敢抢老子的东西,找死!”跟着后面就撵。
那人慌不择路地拐进了一条死胡同里。
“臭小子看你还往哪跑!”几个人狞笑着围了上去。
其中一人似乎听到什么,回转身向胡同口望去。一辆马车像是疯了般地奔了进来,如奔雷之势,遮蔽了胡同外的天光,急骤的马蹄声混着碌碌的车轮声还有车厢碰撞在墙壁的声音震得三人魂飞魄散。
再看刚才那个人竟然不见了踪影。
胡同太窄,一马一车将来路堵得严实,避无可避,再看四周高墙光滑,根本没有可攀附的地方。
“啊!救命!救命!……”疯马直撞上来,铁蹄和车轮无情地反复落下碾压。
只是瞬息的时间,每个人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和他人骨头被折断的声音……
这一天,据说街面上一匹拉车的突然马疯了,冲进了一条胡同里将三个北戎人撞了。结果,被马踩死一个,重伤一个,还有一个被踢伤了头,昏迷不醒。
第13章 啦啦啦
面铺上,高朗瞥了眼走过去的一队衙役,拨了拨碗里清汤面条,堆上笑脸,“阿开,要不来根鸡腿?”
李霁开低头吃面,道:“前儿不是吃了红烧肉,烤鸡,糟板鸭……”
高朗道:“那不是前两天的事了么?”
“昨天还吃了竹笋炒肉。”
“什么肉炒笋片,都是笋,没肉。”高朗郁闷,“我想吃鸡腿,我想吃鸡腿,你就给我买一个,就一个。”
李霁开不为所动。
高朗打过了她,又说不过她,简直委屈至极。有他这么憋屈的金主么?
最后,李霁开还是给他碗里添了两三片卤肉。
他委委屈屈地吃着。
李霁开一碗面下了肚子,一抬眼,看见对面街道上一辆黑漆乌蓬马车正不急不慢地行驶着。一只修长的手撩开了帘子露出一张脸,修眉俊目,风流雅正,竟然正是多日前不辞而别的宗曜。
一见到他,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二百金!”李霁开喊了声,刚要撂下碗,又回身将碗里最后一根面条扒拉到嘴里,然后,嘴一抹便往对面跑。
“哎!哎!”高朗目瞪口呆。
然而距离实在有点远,李霁开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进了一个胡同里七拐八拐竟然失去了踪影。
胡同长且深,两边都是高墙建瓴,铜门紧闭,有种幽沉厚重之感。
李霁开在胡同里转了几个来回,听到一截高墙里飘出一阵悠扬的琴声。
她用力在墙上一蹬便跃上墙头,趴着墙头往院子里看。
院子十分大,亭台叠着楼榭,曲廊搭通飞桥,池中粼粼波光一片,半池的碧绿莲叶,亭亭盖盖,十分诗情画意。
池边有一薄纱女子斜抱瑶琴轻捻慢拨,她脸如芙蓉开,肤若凝脂玉,美得似乎不食人间烟火。
自穿越以来,李霁开见到最美的就是藏娇坊的姑娘了,真正的古装大美人还真的没见过,这一时,她不由地看得呆了,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女子一惊,妙目一转正好与她的目光对个正着。
李霁开轻巧巧地从墙头上翻了过来,笑嘻嘻地,“仙子姐姐好。”
对方抿唇一笑,满池的荷花瞬间都失了颜色。
她道:“小公子因何而来?”
“寻人而来。”
“寻人?寻何人?”
“一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卑鄙无耻两面三刀胡搅蛮缠薄情寡义……”李霁开把她从教书先生那里听来的所有能用的成语都用上了。
对方微张着嘴,瞪圆了眼睛,扑哧一声笑了,“你这模样活像是个被人抛弃的怨妇。”
“仙子姐姐,”李霁开趁热打铁,“刚才有辆马车……”话还没有说出来,对方摇头轻嘘,回廊一头传来脚步声。
李霁开闪到柱子后。
来者是个衣着考究的青衣妇人,恭恭敬敬地道:“姑娘,贵人来了。”
女子嗯了声,向暗处的李霁开嫣然一笑便款款去了。
李霁开刚要移步,却见一个圆乎乎的东西正在回廊上滚动。
李霁开却懵了,这圆球,不,这侏儒竟然是那个白芜城墨林书肆葬身火海的孟先生。
她越发确定宗曜应该就在这里,顿时来了精神,暗自咬牙切齿,悄没声地跟了上去。
对方进了后院的一间房子。
李霁开闪了进去。里面光线幽暗,影影绰绰可见厚重的楠木家具,博古架上摆放有序,一道垂幔隔开了里外。
她环顾四周,却不见孟先生的身影,便掀开垂幔。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牌位,上书薛同觞三字,供桌香炉都被擦得干净明亮,应该是有人经常打扫。
不由自主地,她伸出手去慢慢摩挲着牌位,那种既熟悉又陌生,仿佛是隔了千年万年,锥心的悲怆由这具身体的最深处蔓延出来,她又恍惚起来。
良久,她才惊觉过来,悄没声地翻出了院子,回了面铺,却不见高朗和黑宝的踪影。她不由懊恼起来,那小子就是个滥好人,不知道是不是又被人家骗了。再一想,他一路走来也做了不少二事,却无损大雅,或许这人就是被上天眷顾的宠儿。
多日的奔波和苦闷终于拔云见日,寻到了宗曜,便可以寻回她的五百金,也会让阿红脱离那个牢狱。
李霁开在胡同附近寻了个客栈住下,每日便在那胡同口徘徊。奇怪的是,她再也没有看到宗曜,甚至那个院子里仙子和孟先生也不见了。
这一日,夜色渐沉,四周寂寥无声。守了一天,她咬着根草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要迈步,胡同口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铃铛声,一个矮矮的人影往这边走来。
她又躲了回去。
人影愈发近了,却是个七八岁的垂髫女孩儿,雪肌玉肤,明眸皓齿。一袭粉蓝色衣裙,发髻上同色的丝线挂了个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地脆响。明明很可爱却偏偏在这夜色里有几分诡异。
李霁开认出是当时在白芜城与那个秦时风一起的小姑娘。
小姑娘站住了,清泠泠地,“你老是跟着我做什么?”
李霁开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正犹豫着是不是该出去。
月光下无声地出现一个黑色的瘦削人影,银色的面具,右手四指缠着鲜红的丝线,竟然是杀手缠红指。
李霁开悚然,努力屏住了呼吸。
缠红指的声音低沉阴郁,“天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安全……”
小姑娘仰头看他,虽然比他矮了不少却气势压人,嗤了声道:“难道和你一起就安全了?”
对方呐呐。
小姑娘不耐烦地,“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咱俩井水不犯河水,别来烦我。”说完,径直往前走。
缠红指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目光阴鸷,他轻轻低喃,“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好,那个人,他不会在乎你的,如果他知道……”
又停了一刻,旋身一转,人已经没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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