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就是当年那个李开?”
 “……是。”高朗不好再隐瞒,道:“他是李开,三年前机缘巧合去了关外投军,拼得了这份军功。娘娘,知道李开是李霁开的人不多,您不要与外人说。”
 每个人都知道,三年来,新皇和偁王主战,给以征北军源源不断的支持。彼时,新皇还是太子,与偁王亲密。而如今,北戎败,新皇亲政,最忌惮的应该就是大权在握的偁王,更不能容忍对方与边将有往来。
 宗巧眉心跳加快,道:“我知道。”嫣然一笑,“想必高大人还有事,我就不耽误大人了。”便示意宫女近前。
 “臣告退。”高朗微躬身,目送对方扶着大宫女的手臂慢慢走远了,心里怅然若失。
 *********
 宗巧眉得到了确认,心底竟滋生出恶毒的雀跃。
 时至今日,她不能释怀宗家以及宗曜母子对她的嫌弃和伤害,更是从心里嫉恨李霁开能得到宗曜的爱护。即使,当年,李霁开救了她。
 如果,皇上知道偁王与李霁开关系匪浅,只怕再也容不下对方,他身后的德妃和宗家都是岌岌可危。
 德妃,她不是一心想要选个满意的偁王妃么?若是她知道她最爱的儿子只爱男子不爱女子该是如何表情?
 她忍不住想要亲眼看一看了。
 德妃、宗曜、宗家,都要为当年伤害自己付出代价!
 一念及此,她抬头看看唯馨宫的方向便径直走了过去。
 月光迷蒙,偌大的宫殿寂静无声,与另一处的喧闹截然相反。
 太上皇病重,袁太后侍疾,而新皇登基,还没有来得及选妃。所以,原先太上皇的嫔妃还住在原来的宫殿,尚没有搬迁。
 只不过,偁王被刺杀,生死一线,很多人都摸不透皇上的心思,有意无意地疏离这儿,以至于唯馨宫几乎没有了存在感。
 她从小便来经常来往唯馨宫,守门的小太监都是熟悉的面孔,见了她,忙躬身行礼,“给眉妃娘娘请安。”
 宗巧眉唔了声,道:“太妃娘娘呢?可是睡了?”
 对方迟疑了下,道:“自从偁王爷……太妃娘娘总是一个人呆着,要不,奴才给您去通报。”
 宗巧眉摆手道:“不用了,本宫去看看。”留下大宫女,自己往德太妃的就寝处走去。
 寝宫里没有点灯,外面透过来的光影打在家身上,影影绰绰的,透着几分死寂的安静。
 前面,一个一人多高的云母屏风竖着,对面灯光摇曳。
 “娘娘,您这几天都没有吃什么,奴婢做了您喜欢吃的鸡丝香菇面,您就吃上一口。”
 默了半晌,一个冷淡的声音道:“本宫不饿,你拿下去吧。”
 “娘娘,您这样可怎么好?奴婢知道您是担心王爷,可是,这饭可不能不吃啊。”
 “担心他?”对方嗤了声,“本宫担心他做什么?他既然不把本宫还有宗家放在心上,有他无他又有什么关系?”
 “娘娘……”
 “本宫若是知道今日,当年倒不如掐死他,省得这些年本宫日日如履薄冰,惶恐度日。”德太妃怨毒地。
 “娘娘这是心疼得很了,说着气话呢。总归王爷身上流着娘娘的血,这血脉之亲是断不了的。”对方劝着。
 “血脉之亲?哼,我视他如亲子,他却视我如仇敌。从小,他就与我不亲,偏偏喜欢去宗府去寻那个贱人!和那贱人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白眼儿狼!你说,这些年,本宫可曾亏待了他?无论如何,他也是我嫡亲的侄儿!若不是那贱人三番两次地挑战本宫的底线,本宫怎么可能对她动手?如今倒好,他母子俩人一意孤行将本宫,将宗家都置于砧板之上。本宫这是恨哪!恨哪!”德太妃咬牙切齿。
 “……”
 后面两人再说什么,宗巧眉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她头脑轰轰的,耳边反复响着对方的话,“……无论如何,他也是我的亲侄儿!亲侄儿!亲侄儿!……”原先不能明白的事全部都捋了个明明白白。
 原来,德太妃和宗家偷梁换柱,将宗家嫡幼子冒充皇家龙子,欺瞒太上皇和整个天下!
 怪不得,那些年,宗家和德妃对自己来往于唯馨宫不置可否;怪不得,德妃和宗夫人不愿意将自己嫁入宫中。
 宗曜,薛名曜,竟然是自己的嫡兄!
 她的血液几乎凝固了,慢慢地往后退,一不小心碰到了身边的博古架子,发出响亮的咚的一声。
 “谁在哪儿!”一声断喝,灯光骤然亮起。
 如往常一样,天蒙蒙亮,各宫的宫人都开始起来洗漱走动。
 阳光穿透雾气渐渐变得明亮炽热起来。
 景兰宫却一片死寂,大太监脸沉如水,抿着薄唇,两边的法令纹越发明显,如木雕般地杵在那。
 几个宫女和太监都俯身爬伏在地面上,身体簌簌发抖。
 “主子一夜未归,你们都是死的吗?”
 “……莫公公已经带人找了一夜。原先以为,以为娘娘是和哪位娘娘说话去了,或者去结伴看烟花,昨晚……宫里都闹了通宵……”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道。
 大太监深吸了口气。
 确实,因为征北军凯旋,皇上龙颜大悦,盛京通宵欢腾,宫里也是夜宴歌舞不断,整个儿都是闹嚷嚷的。后宫这些娘娘们也都难得凑个热闹,彼此相近的约个话或是约看烟花,少了个把人也确实没人多注意。
 他狠狠地啐了声,“继续找!若是找不到,打死你们都是小事!”
 “是,是……”几个人慌不迭地爬起来,刚转个身,一个宫女冲了进来,声音嘶哑,“公公,找到了!找到了!”
 “在哪里?”大太监大喜过望。
 “娘娘她……”那宫女面如死灰,腿一软便跌跪了下去。
 所有人心都沉了下去。
 大太监愣了一瞬便奔了出去。
 玉掖池边,围着一圈的人。只见地上直挺挺地躺着两个宫装女子,发髻散乱,全身都是湿漉漉的,因为被水泡得久了,脸色白得瘆人,小腹都是高高鼓起。
 大太监嘴唇哆嗦起来,溺亡的人竟然是眉妃和她的贴身宫女。
 ******
 当消息传到明乾宫的时候,皇上刚刚用了碗羊奶。
 大太监身如筛糠,将事情结结巴巴地说了个大概,“……眉妃娘娘应该是走到玉掖池那想要小憩片刻,没承想,失了足。红葶,就是那个宫女去拉她也不慎落了水……昨晚宫里喧闹,没人注意……”
 皇上眉头动了动,叹息道:“怎么出来这种事,如今,偁王还病着……,宗家若是知道朕可怎么说……”
 对方轻松了口气,心里有了几分笃定,还有几分叹惋。
 伴君如伴虎,很多时候太多的功勋就是头顶上的一把刀。
 偁王,这是倒了。
 他偷觑了对方一眼,还是吭吭哧哧地又补了句,“不过,还有一件事奴才要禀告皇上知道,太医院的人说娘娘,娘娘好像有了喜脉……”
 皇上霍然转身,直瞪着他,“你说什么?!”
 大太监吓得狠了,“太医院的人说,娘娘应该有了喜,时日不长……”
 皇上直着眼睛,直冲冲地往外奔了几步,又猛地站住,噗的一声,一口鲜血连着刚刚喝下去的羊奶都喷了出来。
 “皇上!”大太监尖叫着。
 ********
 眼前是雾蒙蒙的,心口疼得厉害,仿佛血已经一点一点地流干,只剩下一片贫瘠,干裂得如同久旱干涸皲裂的地面。
 他喘口粗气,想要发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嘴唇却只能微微翕动几下。
 有个黑色的人影晃过来,往他的嘴里塞了什么,有点腥苦的味儿,带了清凉,滑下咽喉,如丝如线般慢慢向肺腑经脉四肢百骸移动。
 终于,他睁开了眼睛,看着描金画龙的帐顶慢慢地道:“朕,这样是不是索性死了好?”
 黑色人影整个人都拢在一个偌大的黑色斗篷中,只露出半面银色面具,声音喑哑,道:“你争了这十多年,总算是如愿以偿。你看,征北军破了北戎,一雪当年的图门关之耻。对于天朝的百姓来说你就是明君,将来,史书上会有你熙麟帝的重重一笔。”
 皇上默了一瞬,唇角勾起,道:“是,朕总算是得偿所愿。只是,为什么不给朕多一点的时间?朕,还想看河清海晏的盛世天朝,朕还想让后代绵延千秋。可惜,朕至今没有皇子出生,仅有一个公主,还体弱多病。朕,不甘呐!”他闭了闭眼,“眉妃的死,是意外,还是其他?”
 对方道:“若是她真的生了皇子,你可放心?”
 皇上不说话了。半晌苦笑道:“没有哪个皇上能做到朕这般窝囊了吧?”他挣扎着撑着坐起来,眼睛发红,死死地看着对方,“朕知道你可以!红楼主人神秘莫测,掌握天下最大的暗杀组织,消息也是最灵通的。你以前可以让朕续命,现在也可以!你给朕续命,你需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对方似乎眼神里带着怜悯,道:“古南越秘术早就失传,本尊之所以能给你续命,不过是因为你当年尚年少,血气没有枯竭。皇上,”他叹息,“这个世上万物都是相克相辅的,没有人能始终被上天眷顾。”
 皇上努力撑着,眼睛都要眦出血来。最终,重重地砸到了龙床上。
 ******
 隔日,宫中传眉妃病卒,封淑妃,死后无限荣光。
 再一日,有人供出策王是买凶杀偁王的幕后人,陈家是帮凶,皇上又怒又痛,下旨剥夺其王爵封号,并在其府搜出黄袍等违禁之物,其觊觎皇位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当夜,策王不知所踪。
 而陈家被牵连,淑太妃自缢,陈国公撞柱自戕。一夜之间树倒猕猴散,与陈家相近或是暗中有来往的尽数被抄家,论罪处斩或监禁,男充兵,女入奴籍,哀号声响彻盛京城,人人自危。
 *******
 城西最偏僻的那个小院子,呜呜着,薛名晖双手双脚都被捆绑着,努力从麻袋里挣脱出来。
 他伸长脖子往上看,目光落在那个少年人的身上。
 对方不过十七八,眉狭长,眼睛清亮,微微眯起时带了几分忤逆不驯,还有几分狡黠,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少年人就是北戎闻风丧胆的征北大将军李霁开。
 她斜坐在长凳上,一脚搭着,一手拿着根马鞭,有意无意地在手掌里轻轻地击打。
 稍微远点,十多个黑衣人肃然而立,手按在刀柄上,个个神色冷漠,杀气隐然。
 有人抽去了他嘴里的破布,薛名晖终于出了声,“李开?李霁开?”
 李霁开似笑非笑,“本将军该怎么称呼你?策王?还是反贼薛名晖?”
 薛名晖目眦欲裂。
 曾几何时,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策王,短短几日便家破人亡,成为丧家之犬。
 他突然有点后悔,如果不是贪心太过,早早脱离这个权力漩涡,或许就在封地做个闲散王爷也是好的。
 这一切就像是个醒不来的噩梦,眼睁睁地看着敕卫长驱而入,明晃晃的刀戟灼伤了他的眼睛,看着府邸里的人奔走呼号,看着妻妾儿女张皇失措……
 原先,他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最起码能够逃出盛京,能够有苟延残喘甚至是韬光养晦的机会。谁知道仅仅出了城不过半里的路程,跟随的暗卫被尽数劫杀,而自己被带到了这里。
 李霁开用马鞭挑起他的下巴,“是不是觉得这儿眼熟?当年可是策王殿下围杀北戎大王子和你七弟的地方。啧啧,当时,王爷可真是威风八面。”
 对方脸色难看。
 当年,盛京百姓与北戎人发生冲突,北戎驿馆被烧,彼此都造成大规模的死伤。他得到消息北戎大王子昊阳率部下潜伏在这个小院子里,伺机逃出盛京。
 他想要独占这份功劳便秘密带人追赶到此,却遭遇了宗曜。
 当时一念恶起,想要借着这次机会将两方人马都杀戮殆尽,既得了功劳,又能铲除敌手。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对方联手退入密道竟然不知所踪。虽然事后他封了在场人的口,也抵死不认,却与宗曜之间的明里暗里的生死之争呈白热化。
 随着皇上逐渐被架空,太子的上位,宗曜的权势遮天,让他越发低调小心,蛰伏不动。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是错落了一着。
 他索性淡定下来,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道:“李大将军这是来和本王秋后算账么?”
 李霁开嗤道:“你还当自己是王爷么?陈家没了,策王府也没了,你现在就是个丧家之犬。”
 薛名晖道:“成王败寇而已。”
 李霁开道:“倒也是。本来这争皇位就是个掉脑袋的事。本将军没那个功夫问你们兄弟这些狗咬狗一嘴毛。”她伸手,“解药!把解药给我。”
 对方愣了下,恍然,“你是说薛名曜的毒?”他笑了起来,看着她带着玩味,“我那个太子哥哥应该没有想到你和薛名曜的关系吧?哈哈!你改换头面在北疆打仗,薛名曜则力挺太子,给你筹集所有的军饷和必需品。太子呢,则一心想要做出不世的功劳,想要压倒皇上尽快上位。结果却都是为了薛名曜做嫁衣,有你的支持,薛名曜也好,老八也好,这皇位都是你和他说了算。可惜啊,我那太子哥哥还以为兄弟情深呢!”
 李霁开微笑道:“你错了,想换皇帝的是我,不是薛名曜。”
 薛名晖倏然睁大眼睛,失声道:“你敢僭位!?”
 李霁开踹了他一脚,“你才是贱!”不耐烦地,“谁上位都和你没关系,你已经死翘翘了。解药给我,我可以饶你一条命。”
 对方似乎被她的话打击狠了,好久都是木木呆呆的,苦笑道:“也是,左右和我是没有关系了。我们争来争去都是一场空而已。”坦白地,“解药我没有,杀手也不是我派出去的。”
 李霁开愣了,眯眼,“你说什么?”
 薛名晖坦白地道:“我是想让老七死,可还没有到图穷见匕的时候。谁都知道皇上的身体不好,又没有皇子,最多不过一两年的时间。我还能等得起,更何况父皇也给我递了信,若是将来皇上没了,他会留下懿旨给我。”
 “可是,行刺的死卫出自策王府。”
 “我后来才知道的。虽然很震惊也愤怒,不过想想或许结果也是我想要的,便没有再追究这件事。”
 “那么,杀手是谁派出去的?解药又在哪?”李霁开眼神凶狠。
 对方笑,道:“我一直以为他是忠心于我的,现在想来也不尽然。你应该认识,他是……”
 倏然,从不知名的角落里迸出点点寒芒,激射向他的后背。
 “什么人!?”李霁开大惊失色,马鞭一挥便甩了过去,随即,飞起一脚将薛名晖踢到一边。
 闪电般地,黑衣人也向暗器发出的地方扑了过去。
 “抓住他!死活不论!”李霁开吼了声,转身忙去看薛名晖。
 对方歪倒在地上,嘴巴咧开,脸上是诡异的又不可置信的笑。
 李霁开急拍他几处穴道,“撑住!”
 对方的嘴里汩汩流出黑血,喃喃道:“不……行了,这样,这样也好……呵……算计到头来,都是,都是一场,一场空……那个人,那个人是……陈……”他头一歪,大睁着眼睛便不动了。
 “混账!”李霁开一拳砸在地上。
第94章 你早该死了
 麒祉元年,偁王遇刺十日后毒发身亡,休朝三日,举国哀恸。皇上撑着病体亲自到偁王府吊唁,扶棺大哭,几欲昏厥,让所有臣民感慨不已,原来皇家兄弟之间也有如此这般的情深意重。
 三日后,早朝上的气氛有些压抑,一向深居简出的福王难得上了朝,皇上给他赐了座。
 他谢了便坐下来,掩住唇不时咳嗽一声。
 几个臣子稀稀拉拉地奏了几样无关紧要的事,眼光瞥处,只见皇上脸色苍白,神情恹恹的模样便打住了下面的话。
 大太监附身,耳语了几句,便宣道:“皇上有旨,有事便呈上来,若是无事,众位臣工便散了吧。”
 高朗脚步动了动,被高伯父瞪了眼又退了回去。
 这时,殿外传来一声喝唱,“征北王李大将军觐见!”
 “宣。”皇上打起了精神,一众臣子也探头看过去。
 福王垂下眼皮,不闻不动。
 前几日征北军凯旋,皇上大设宫宴,为显示皇恩浩荡,一直将对方拘在左右。所以,很多人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虽然为对方的风采折服,可恨不能近前攀谈一二。
 接着,眉妃病亡,偁王殁,策王被废黜……整个盛京地动山摇,人人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哪里还有心情来关注这新晋的征北王?
 好在,今天终于有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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