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湛眸色淡淡,不点头也不摇头。
白婵:“......”太子妹妹还真多!
日头高挂,三个人的影子铺在白雪上晃荡。
祈修彦又道:“肯定不记得了,当年我也是不受宠的皇子,你走的时候才五岁。不过我还记得祈妩妹妹,母后常说你是皇室里头最好看的女孩儿了,比所有的公主都好看。”
他目光永远温柔缱绻,让人有一种被珍爱的错觉。
白婵走在俩人中间,左右看了看,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心说,太子不会是喜欢她嫂嫂吧。嫂嫂自小去了边关,又嫁人了,如今回来了,太子想再续前缘?
妈耶!这绝对不行,即便是有缘也是孽缘。书里面可是讲得明明白白,萧北王一家都是被皇帝害死的,国仇家恨如何在一起?
祈湛依旧冷冷冰冰,并不回话。
祈修彦也不在意,接着道:“祈妩妹妹性子倒是变了,是因为你父兄的缘故吧。可惜了云安(祈湛的字),十六横刀跨马,万人中斩敌人首级的铁骨男儿。”
“上京城的流言,我也有所耳闻,萧北王叔最是忠君爱国,你放心父皇绝对不会让边关将士寒心的。”
祈湛侧头,与祈修彦对视,那眸子又冷又锋利,不像是个女孩该有的目光。
他薄唇轻启,满含讥诮:“不会寒心?巫山峡谷一战到现在三月有余,皇帝不曾下旨清查,不曾昭告天下为萧北王正名,天子脚下流言昌盛,不是不管,便是不想管!”
他目光咄咄逼人,祈修彦在漫长的对视中叹息一声:“祈妩表妹你误会了”
“误会?”祈湛冷哼,不再理他,快走几步,直接上了停在梅园外头的马车。
车帘晃动,人彻底看不见了。
白婵看着马车,又侧头看祈修彦,赶忙解释道:“太子表哥,你别怪嫂嫂,他心情不好,自从回来了都这样。”
怀着孩子呢,脾气冲点可以理解!
梅园外的小路上积雪被踩得见了泥,祈修彦看向立在不远处马车,表情依旧温和:“我怎么会怪她,皇家确实对不住萧北王。”
这个对不住,到底是什么对不住?
白婵好奇,却不敢问。
“祈妩妹妹这身气度,若是会功夫也定是个将相之才,阿婵表妹觉得呢?”
嫂嫂会功夫这事,白婵本能的不想人知道,她想将话题引到她娘的陪嫁上。
“太子表哥,有件事.....”
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马车突然往前跑了起来。灯草惊慌的叫道:“二姑娘,少夫人,少夫人先走了。”
马车侧边探出祈湛冷淡的眉眼。
他看着白婵道:“你走不走?”
马车都跑了还问!白婵也急了,冲着祈修彦道:“太子表哥,下次,下次我有事找您,先这样说。”
骏马嘶鸣,白婵提着裙摆带着灯草奋力追赶着马车。小脸被风吹得通红,发丝飘在脑后,委屈大喊道:“嫂——嫂,等等我,等等!”
白婵边跑边喘气,心道:还好嫂嫂是个女的,要是男的,这一日三变的奇怪性格,肯定得打光棍!
祈修彦站在原地看着白婵追着马车跑了一路,直到拐弯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
羽林卫统领陈琦立在他身后恭敬的等候。
“人都安全送回去了?”
陈琦点头:“回太子,各家贵女都安全送回去了。左都御史想亲自见见您。”
祈修彦轻笑:“怎么?燕大人心疼他儿子了?梅林里另一伙黑衣人是谁的人?”
“不知,身上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事物,但可以肯定,和咋们是一个目的。”
“祈妩什么时候学的功夫?身手还这样好?”
陈琦连忙跪下请罪:“这点是属下的疏忽,请太子责罚。”边关传来的密信里,祈妩只是个弱质女流。
祈修彦动了动右臂,温着嗓音道:“回宫自己领三十板子。”
陈琦握刀的手轻了些,重重松了口气。
新雪折射着日光,即便没有掀车帘子,里头也通亮。祈湛手伏在面前的小几上,指尖几乎抠进了木屑。
萧北也会下雪,雪比上京的还大,每年冬天总能听见巫山上雪狼的嚎叫。
父王带着母妃,他和祈妩上山打猎,打到的猎物就地烤了,他们站在高高的雪上之巅,父皇指着辽阔的雪域酣畅大笑:“阿湛,你脚下都是大楚的国土,祈家的江山,我们祈家的男儿各个顶天立地,你皇伯父稳坐庙堂,我们就守住边境,这辈子都要记住——忠君爱国。”
忠君爱国!之前的二十年里他确实做得很好。不放过每一个进犯边境的敌人,守住大楚的每一寸土地。
忠君!爱国!
左都御史燕黎是皇帝的人!
曾是皇帝为太子时的侍读!
林副将是左都御史燕黎提拔的,燕黎又是皇帝的人,那萧北王府的血案跟皇帝会有什么关系?
方才太子靠近他,芝兰香下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是新伤!
两伙黑衣人里,有没有太子的人?
“嫂——嫂,嫂嫂!”
马车外头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
“停车!”
车帘子被掀开,一张红润的脸可怜兮兮的扒着车辕看着他,杏眼乌黑映着水光。
哈出的气变成白雾消散在空中。
她讨饶道:“好嫂嫂,我错了,你拉我一把?”一只白嫩嫩的手伸到他眼皮子底下,像是拘着日光。
祈湛发愣的看着那只手。
白婵以为他不情愿,干脆要自己爬上去,手被猛然拽住,一股大力拉着她直接栽进了祈湛怀里。
淡淡的药香萦绕着鼻尖,白婵扶着他的腰起身,扬起脸弯眼笑:“嫂嫂不生气了?”满头的青丝铺成开,绕在祈湛膝上,顺着他指尖滑落。
祈湛忽然很想去捞一把那发,他忍者冲动将她提溜到对面坐好,闭目不语。
马车晃悠悠的往城门口去,等赶到平阳候府时,午时已经过了。
祈湛先一步下了马车,带着茯苓往苏合苑走。
白婵赶紧下车,等到了大门口时,他人已经不见了。
她深呼吸,闭眼再睁开,又是一副好笑脸。
“二姑娘,夫人喊您过去一趟。”周氏身边的丫鬟春熙在门口候着。
白婵挑唇,对着她笑:“你说我没空!”
春熙眼也没抬,语气轻蔑:“夫人说二姑娘若是没空,下个月的月银估计就少了。”
白婵:“.......”
“现在有空了,你带我过去。”
总共就那么些月银,再少下去还让不让人活了!
去见周氏的路上,白婵想着,经济命脉让人掐住总归不好,得想个办法才行。
到了周氏的院子,她惊讶的发现,白向晚居然比她先回来,此刻正坐在周氏旁边冷着脸看她。
她可以忍嫂嫂,不代表会忍白向晚。
周氏还没发话,白婵自己先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还有没有规矩?”周氏蹙眉,手里的茶盏直接扣在了桌面上。
白婵笑道:“我向来是个没规矩的,侯府里人都知道呀。”
“你!”周氏深吸口气冷静下来。
“听闻你今日见到太子了,他还帮你说话?”
白婵咧嘴:“对啊,太子是我表哥,帮我说话不是正常吗?”
梅林里发生的事,周氏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白向晚咬牙:“不要脸!”
“我怎么就不要脸了,总比你看见太子都走不动路,眼睛盯着人瞧好,可惜,太子表哥眼里只有我这个表妹,看都不看你一眼。”
白婵说的是实话,实话才更可恶。
白向晚捏着帕子眼睛都气红了,转头对着周氏喊道:“母亲!”
白婵嗤笑:“你是小孩吗?说不赢我就找你老母亲!”
老母亲周氏喝道:“好了,白婵我问你,你是不是痴心妄想想嫁太子?”
这话问得委实搞笑,痴心妄想的应该是白向晚吧!
“周小娘,是父亲痴心妄想,不然也不会让我去赏梅宴。说来说去都怪你女儿不争气,父亲才会想到我。”
正厅里的人连同丫鬟都没想到她话说得这样通透,一时间都去看周氏的脸色。
周氏脸色很不好看,上下打量白婵,似乎不太认识她了:“你先前蠢笨都是装的?”
白婵一双杏眼澄澈无辜:“谁说我笨,我本来就不笨。周小娘你叫我来做什么,要是没事我就走了。”她站起来作势要走。
白向晚急了,看向周氏。
“等等,你要怎样才肯放弃太子?”
白婵转身:“好说,只要周小娘把我娘的嫁妆还回来。”
周氏脸立马变了,狡辩道:“什么嫁妆,佳慧公主的嫁妆怎么会在我这?你这意思是硬要与你姐姐争了?”
白婵无语:“难道我不争,她就能够上太子?”
周氏思忖道:“太子不是认你这个表妹吗?你可以给你姐姐和太子多牵线。”
给她牵线,脸真大!
白婵伸手,周氏故作不懂。
“嫁妆!”
正厅里气氛有些凝重,双方僵持着。
周氏手挨着茶杯,很想直接砸在白婵那张好看的脸上。当初就不该为了名声留着这小贱人,如今终于显露本性了。
平阳候匆匆忙忙的从外头回来,官服也没来得急除,人还没跨进屋,先扯着嗓子问道:“阿婵,听闻今日梅园遭了刺客,你们还遇到太子了?”
其实平阳候想问的只是最后一句吧。
他跨进门来,脸上都是笑意,丝毫没察觉出里面的气氛不对,走到白婵身边问道:“怎么样,太子同你说了什么?”
白婵也不理会周氏,朝着平阳候行了一礼,软着嗓音道:“父亲,这里人多嘴杂,我们去书房说吧。”
平阳候扫视正厅,除了周氏和大女儿,就剩下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
嘴杂的是哪个?
但他急着知道情况,很干脆的点头答应。
白婵跟着平阳候出去的时候,特意回头冲着白向晚挑眉一笑,眼神赤裸裸的在示威。
白向晚咬着唇盯着她背影,恼道:“母亲,父亲怎么这样,之前明明说好让我去接近太子的。”
周氏面色晦暗,眼里已经有了怨怼:“你父亲最是绝情!”
当年与自己青梅竹马,互相许诺。转头就娶了佳慧公主,新帝登基,佳慧公主失宠,说弄死就弄死。如今虽然与自己相敬如宾,可一年到头能来院里几回?
整日你在袁姨娘那个狐狸精那!
“你先回去吧,让你弟弟来一趟。”
白林松有些慌,自己跑到顺天府附近打听情况,然而他人微言轻,要紧的都没打听到。回去看到周氏时,嘴都快起泡了。
他屏退丫鬟,压低嗓音道:“母亲,派去的人伤到了燕无懈,他老爹现在到处拿人查问,这可如何是好?”
当年毒杀佳慧公主时,周氏都不曾手抖,可见是个心很的。
“慌什么,不是说人都是死了,死无对证有什么好怕的,你这几日不要出去,也别去打探,你父亲和姐姐那里别说露嘴了。”
白林松紧张的咽口水,点头后又摇头:“就不该派人去,母亲,躲过这次我们就收收吧,也许她生的是个女孩儿。”
周氏瞪着他,眼里全是狠厉:“你也说这是也许了,难道你想将爵位拱手让人?”
什么都能让,爵位怎么能让。
白林松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白婵将太子待她如何亲善,约了下次再见添油加醋的说了。平阳候笑得嘴都合不拢,拍着她的肩膀夸道:“好好好,我们侯府能不能更上一层楼就看阿婵的了,这几日你想出去就出去。”
白婵又委婉的表达没有银钱和新衣裳。
平阳候难得大方一会,从袖袋里掏出一百两银票给她。
“去置办些新衣裳,胭脂水粉。”
白婵捏着一百两银票高兴的眉眼都弯了起来:“父亲,那首饰呢?总不能光穿好看的衣裳,没有半个首饰,那多寒酸。我瞧着姐姐就很多首饰头面。”
平阳候上下打量她,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起来,头一次对周氏生出不满。
“你母亲没给你打过首饰?”
白婵捏着衣角摇头:“不曾,我娘的嫁妆也被周小娘收着吧,现在我大了,把嫁妆给我,里头首饰也是能戴的。”
提到嫁妆,平阳候也是尴尬。佳慧公主的嫁妆不仅周氏吞了,他也吞了,现下让周氏吐出来,那不是打他的脸吗?
当即支吾道:“当年侯府赤贫,你娘的嫁妆都补贴家里,没剩下什么了,往后休要再提,我让周氏送几样好的首饰给你就成。”
白婵拿着一百两银票出了书房,心里却不怎么痛快。这两个人一丘之貉,拿了她娘什么,迟早让他们吐出来。
院子里不少小厮丫鬟在清理融化的雪,午时已经过去了许久,白婵到苏合苑时,乳娘拿了热好的饭菜出来。
她左右瞧瞧没看见祈湛,“嫂嫂吃了吗?”
乳娘点头:“吃完就回屋了,只是安胎药还没吃。”
白婵边吃着饭边道:“不急,饭后半小时再吃药,我亲自端过去。”
今日受了惊吓,安胎药一定要吃的。
对了,要提醒嫂嫂怀了孩子,不能乱动功夫!
今日在梅林里她都担心孩子甩出来了。
白婵端着药去的时候,茯苓拦着她说人已经睡了。
白婵觉得茯苓在故意诓她,每次喝药都要斗智斗勇。
睡着了就温着等人醒,哪想她这一等就等到了晚膳时分。
这是故意拖着,不能再等了!
白婵端着药碗使劲敲门,干嚎道:“嫂——嫂,快开门,嫂——嫂”一声比一声凄厉。
若是个胆小的,非让她叫丢了魂。
祈湛两只耳朵都塞了棉絮,还能听到她鬼叫。
心下越发烦躁:真烦!
又等了半晌,她还在干嚎,大有他不开门就敲到天荒地老的架势。茯苓站在厢房外嘴角抽搐,侧头看向别处。
祈湛闭了闭眼,深呼吸。站起身开门,白婵猝不及防摔了进去,慌乱间伸出一只手手抱住他的腰。抬头将药碗讪讪举到他面前:“嫂嫂,安胎药!”
她小脸沾着些许黑灰,玉白的耳朵有些红,仰着头看他的时候,脖颈纤细,眉眼弯弯,小女儿娇憨气十足。
祈湛身体紧绷,口有些干,提着她脖颈往后。
白婵啊呀叫了两声,捧着碗举到他面前:“喝药!”
浓黑的药汁还冒着热气,熏得他眉眼轻皱。茯苓站在门口虎视眈眈的盯着,生怕世子又一口气闷了。
那是安胎药啊,已经连着喝了两天了,不能再喝了!
祈湛接过碗,在白婵的期待,茯苓惊悚的目光中,直接将碗砸到了门前的青石砖上。
“以后都不必煎!”
‘啪嗒’,瓷碗摔得稀碎,浓稠的药汁沿着青石缝隙渗透进去,白婵扭头盯着那碎碗,被烫红的指尖好像更疼了。
日头西沉,黄昏的橘黄印在她眼睛里晶莹又脆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祈湛静静的等着,等着她伸出爪牙,撕破脸皮。
白婵没吵也没闹,走到碎掉的药碗边蹲下,头埋得很低,落出纤细的脖梗。声音带着鼻音,满腹委屈的道:“不喝就不喝嘛,砸什么碗。”
她一片一片的捡起来,碎瓷片发出‘叮当’的碰撞声,乳母听到声音,连忙跑过来。
“啊呀,碗怎么碎了?二姑娘让奴婢来。”
白婵摇头:“不用,我来就好了,药都煎了也不差这些。”刚说完,指尖就被锋利的碗沿割伤,殷红的血滴在碎瓷碗上摇摇晃晃的滑落。
乳母急了,扯过帕子要去包她的手。
祈湛立在黄昏里,看着她食指红肿,鼻尖通红。他脚抬了半步,又收了回来,声音终究软了下来。
“以后别煎药了。”
说完转身关门。
白婵手被乳母抓着,回头去看,正巧与茯苓视线对了个正着,她立马眼泪婆娑,扭头蹲在原地,看着着实可怜。
茯苓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道:“二姑娘,我们郡主本意不坏的,他,他是真的不想喝药,所以....您还是别煮了......”
白婵没回头,手上捏着细白瓷片,顿了片刻,轻轻点头……
茯苓盏灯进屋时,祈湛手上拿着塞耳朵用的棉絮在捻,本就破败的棉絮在他手里化成了粉末。眉眼笼在昏光里,浅淡又冷漠。
“她走了?”
茯苓点头:“走了,将碎瓷片收拾干净才走的。”
烛火被敞开的窗户吹得摇晃,他影子跟着摇晃,长睫盖住眸光,也瞧不见什么情绪。
他又问:“她哭了?”
茯苓将烛台放在他桌子前,轻声道:“眼圈红了,瞧着好像很伤心,哭没哭就不知道了。”
茯苓走后,祈湛独自在灯下坐了会儿,她大概不会来烦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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