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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萤(木秋池)


从萤了然地点点头,垂目继续饮茶。
一行人在太仪里用过午饭,又游览了一个多时辰,直至半下午。
从萤心里虽意犹未尽,却担心晋王的身体吃不消,主动提出要离开。薛露微送二人出了仪门,眼见着晋王先登车,然后朝从萤伸出了一只手,邀她同乘。
从萤站在车边说了句什么,指向另一个方向,晋王却含笑不言,依然伸手等着她。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到底是从萤叹了口气,提裙登上马车,落下了卷帘。
马车驶离太仪女学,慢悠悠在街上晃着,仿佛漫无目的。
从萤见晋王阖目倚在厢壁上,指节有一搭没一搭捏着鼻梁处的穴位,好似有些头疼的疲惫。她目不转睛看了一会儿,直到
见他嘴边笑意越来越明显,方自觉失礼,移开了目光。
晋王抬起眼皮道:“今日玩儿的尽兴吗?”
从萤说:“能见到阿禾,我很高兴。”
晋王:“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坐过来些。”
见她不动,晋王只好移驾坐过去,握着她的手腕,顺势靠在她颈间。
他的手冰凉,额头却微微发烫,从萤紧张地绷紧了身体,听见颈边传来低缓的笑意:“谢三又不在这儿,你紧张什么?别动……乖乖让我靠一会儿。”
从萤心中微沉:“殿下是不是病了?”
“十日九病,余一日昏睡,日常如此,不必惊讶。”晋王说:“我病了,要听真话,别与我兜圈子。”
从萤掏出袖间的手帕,轻轻帮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听见晋王问:“比之丛山学堂,你觉得太仪女学如何?”
从萤说:“很好。”
“我也觉得很好,很适合你,还有那间小院,我看你也喜欢,等谢三离开云京,你就搬进去住吧。”
这话从萤没有接。
晋王慢慢睁开眼,露出一双漆如点墨的瞳孔,目光凝视着她,说道:“我知你并非不情愿,可是心里还有什么顾忌?公主那边倒不用你担心,她早盼着你去,只是中间隔着谢氏,不方便亲自出面请你。”
从萤长睫轻轻垂落:“殿下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晋王说:“回晋王府,长公主备了宴要请你。”
从萤说:“可是谢夫人还在等我的消息。”
晋王要说什么,突然胸腔中一阵血气翻涌,他夺过从萤手里的帕子掩唇骤咳,这回从萤看见了,鲜红的血迹在素白帕子上晕染开,仿佛吮吸他的生气而绽开的一簇血莲。
“殿下!”
她顿时吓得脸色都白了,四处翻找有没有药物,晋王慢慢抓住她的手,轻声道:“没事……死不了,帮我倒杯水。”
从萤颤抖着将水喂到晋王嘴边,他漱了口吐到一边,然后一饮而尽。
从萤紧张地问他:“要不要派人先去传太医,咱们回晋王府?”
晋王笑了:“不是着急回去吗,难道我在你心里还比谢夫人重要些?”
从萤说:“如果这样能让殿下好受一些,我愿意遂殿下的意。”
晋王叹息道:“罢了,还是遂你的意,送你回集素苑吧……别让谢夫人久等。”
马车改了方向,往集素苑的方向走,晋王靠在她颈间不言语,从萤任他握着手腕,感受着他比常人凝滞缓慢的脉搏,心中一时凄惶,一时怜惜,涨满了酸涩难言的情绪。
就在她以为他已经睡着时,却听他问:“谢三离开后,你有什么打算?”
从萤说:“我想向季掌柜学着经商。”
前几天季裁冰跟她说,有往西北拓宽生意的打算,那时从萤就起了念头。
晋王听她这样说,却冷笑了一声:“经商……你觉得这样能帮上他,让他在西北好过一些,是吗?”
从萤没有否认。
晋王说:“商贾里的下九流比官场上的小人还恶心,他们不必顾忌官秩名声,想要便夺,无所不用其极,你不是季裁冰,没有她那样的八面玲珑,也咽不下她能咽的委屈。”
类似的话,季裁冰也提醒过她。
“阿萤,你并非没有更好的选择,太仪女学已为你虚席而待,你何必要浪费自己的才华,谢三他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
他才刚刚平复心情,又因一时气急骤咳起来,几乎虚弱地要撑不住。
从萤吓得连声说道:“殿下不要动气,我只是随口一说,并未拿定主意,快喝口水……”
晋王气得将脸转过了一边,从萤讪讪放下茶杯。
二人之间沉默片刻,从萤怕他气坏了,委婉劝他道:“我的事大都是自寻烦恼,不值得殿下生气,殿下还是保重自己要紧,无论我之后去哪里,都是真心盼着殿下康健。”
晋王说:“没有无论,你老实在云京待着,哪儿都不许去。谢三不在你身边,我会照顾你,你想去找他,等我死了再说。”
“殿下……”
“怎么,盼着我现在死?”
从萤连连否认:“不敢不敢,是劝您用杯水。”
晋王这才接过茶杯饮尽。
马车外的景致逐渐熟悉,还有两条巷子就到集素苑了。他们在路上耽搁许久,此时太阳已渐西沉,天色一寸一寸暗下去。从萤放下窗边卷帘,回头望向晋王:“殿下,就送到这儿吧。”
从萤跳下马车,没走几步,听见身后响动,竟然是晋王也走了下来。
她连忙又转回去:“殿下还有别的事吗?”
“想了想,还是得嘱托你一句。”
晋王踱步走向她,握住了她的手:“距离八月十五还有一段日子,这段时间我不来打扰你们,但我与你说的话,盼着你能三思。”
从萤低低应道:“我知道了。”
她要走,晋王却没有松开她的意思,反而与她越来越近,屈指抬起她的下颌。
天色渐暗,他的目光幽深得一望无尽,虚弱与平静的外表下,似乎翻滚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欲念。
他试探着低头,从萤霎时浑身绷紧,要后退却又被他锁住。
“不过八月十五,还有十七天呢……说不好是谢三先走,还是我先死。”
晋王低哑的声线里带了一点恳求意味:“就一下,行吗?万一……我也不想留下遗憾。”
每个字都精准地敲在从萤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睫毛倏忽颤了颤,没有言语,阻在他胳膊上的手却渐渐松弛了力道。
唇边印下轻浅的一抹凉,他的气息很淡,像冬天第一场薄雪下的竹叶的感觉,生气薄弱却依然温润,拂面而过,又来来回回地飘摇着,颤落满怀冰雪。
“阿萤……我等这一天太久了。”
他的话仿佛安抚,仿佛哀求,缓慢却无法阻挡地撬动着她的心防。
在这样的感觉下,从萤慢慢闭上了眼睛。
说是一下,却在她的默许下得寸进尺。唇上轻浅凉润的触感渐渐变得灼热,力道渐重,松竹般清冷的气息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腥甜血锈,带来某种难以言喻的、藏着极深渴求与欲念的战栗。
他掌心缚着她后颈,舌间抵开她齿关,极深地探入,流连忘返地索求。
像一个久旱逢甘露的孤客,像苦苦寻觅一线生机的恶鬼。
从萤受惊了一瞬,想要推开他,但他的眼泪落在她脸上,沁入她舌间,变成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她感受到一些懵懂模糊却令她震颤的情感,忍不住对其回应,想要推阻的手缓缓揽住他颈间,试探着回应他、安抚他。
仅此一次……从萤心里想,她实在是太软弱、太摇摆、太轻浮,但是……仅此一次就好。
可是唇齿缠绵,欲望滚烫,却令人动情地想要索取更多。从萤有一种错觉,似乎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晋王对她的呼吸和感觉有种不言而喻的熟稔。她对此感到些许迷茫,慢慢睁开了眼睛,尚未想明白这种感觉的缘由,却因一瞥而陡然惊出了一声冷汗。
她惊叫一声推开了晋王,目光定定望着巷子的另一端。
此时黄昏将尽,月亮未现,正是光线最昏暗的时候,远远的,只能看清一个朦胧的轮廓。
颀长,冷寂,不知看了他们多久。
从萤只觉得整颗心被高高悬起又狠狠摔下,声音几乎颤不成息:“三郎……”

炎炎夏日难得一点凉风,从巷首吹到巷尾。
吹得从萤虽然浑身血液滚灼着皮肤,心口却泛起森森凉意,渐渐砭入肌髓,向外渗出了一层冷汗。
在她身后,晋王被她推得踉跄,那压抑的骤咳声仿佛闷锥扎在她耳朵里。她心神为之牵扯,目光却紧紧注视着巷子另一端的谢玄览,生怕他会突然拔出燕支刀,像对淮郡王和文双郡主一般,一刀斩下晋王的头颅。
从萤缓缓移动战栗的双腿,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挡在晋王前面。
巷子另一端,如无声木桩一样的谢玄览终于动了,却不是朝他们举刀,而是转身离开。
从萤心弦猛然一松,直到谢玄览的身影被逐渐涌上的夜雾吞没,更大的恐慌擢住了她,她突然提裙跑起来,沿着谢玄览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三郎!”
“三郎……”
有人在道旁合欢树上挂了一盏风灯,暖金色的光透出千褶纸,照得合欢花团团粉簇、纤羽盈盈。
谢玄览正走到合欢树下,听见她的呼唤时停步转身。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许因为拘禁了数日,脸色有些冷淡的苍白,眼下印着纤簇的浓影,不知是他睫毛还是合欢花的缘故,遮住了他的目光,晦暗看不清楚。
从萤在两步外讪讪停下脚步,一时无言,心脏却咚咚地胡乱跳着。
两人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谢玄览似乎转身要走,从萤连忙抓住他的袖子,又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松开。
“三郎……”
她的声音止不住打颤,像某种压抑的哭腔,因为自责、懊恼、歉疚的缘故,在喉间一阵一阵地梗着:“我不该如此,是我犯了错,我轻浮逾矩,你若是……若是心里难受,无论如何责我骂我,我都情愿受着。”
谢玄览轻轻抬起她的脸,一颗眼泪滚到了他虎口处,接着又是一颗。
他说:“你哭什么,方才我瞧着,不像是他强迫你。”
从萤因为难堪而闭了闭眼,承认道:“……不是。”
她浑身紧绷,做好了承受他怒火的打算,耳边却听得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仿佛一朵合欢花飘落在地上。
谢玄览说:“母亲在府中备了宴,让我出来接你,你是要跟我回去,还是去找他?”
从萤说:“我跟你回去。”
谢玄览倒也不意外,点点头:“走吧。”
二人沿着小巷往谢府的方向走,一前一后,竟然再无别话。从萤心中忐忑地走在他影子中,生怕跟慢了一步,心里却猜不透他的态度,竟然比暴怒和责辱更叫她喘不过气。
“三郎,”想了想,从萤觉得还是要将刺挑开,“别这样,我们把话说明白,好不好?”
谢玄览垂目望着她牵住袖子的指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你给我一段时间接受行吗,阿萤,不要将我逼得这么紧。”
从萤微怔:“接受……什么?”
谢玄览说:“你去宗秩署那天夜里我已告诉过你,我会听你自己的意思,尊重你的选择。我即将远赴西北,山长路远,生死难料,你我之间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晋王不一样,他是真心爱护你,似乎也比我更懂你,你同他在一起,总比选那劳什子杜如磐更令人放心。”
他声音不高,但是语气平静,一字一字说得很清楚。
从萤一时惊讶住了:“你竟然是这样想的吗?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谢玄览笑了笑:“时候不早,我娘还在府里等着,再晚一些菜要凉了。”
谢玄览的反应出乎从萤的意料,却在晋王的预想之中,毕竟那是曾经的自己,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会怎么选,晋王只需自忖,便可十拿九稳。
但是如此干预从萤的命运,却让天道立时狠狠报复在他身上。
晋王靠着巷子的墙壁,身体因为痛苦而失力,冷汗岑岑,缓缓相下滑落。唇齿间脂香犹在,而佳人已经远去,不知何处灯光抹成一片朦胧光晕,在他逐渐模糊的眼前飘荡着。
隐藏在暗处的侍卫不得不出来扶起他。
晋王有预感这次又会是一场大病,将前前后后的琐事迅速想了一遍,大概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然后才对侍卫吩咐道:“回王府……不要惊扰她。”
上午韩中丞的折子递进宫,下午谢玄览就被放出了宗秩署。
谢相松了一口气,谢夫人更是激动得落泪,检查他没受刑伤,然后将从萤去韩府求情的事告诉了谢玄览。
谢玄览先去韩府,遇见杜如磐,询问了议事会始末,听说从萤与晋王一同离开后,久久不语,又不知该何处寻访,所以只好在通往集素苑的某个巷口处碰碰运气。
果然是给他碰到了……某种程度而言,他与晋王也算是心有灵犀。
今日谢府小宴像是家宴,只有谢相夫妇、谢玄览和从萤四个人,一是为谢玄览接风洗尘,二是谢相想与从萤消解误会,冰释前嫌,所以宴席虽然人少,但品调极高。
面前圆桌上金碟玉杯,呈列肴馔,有鲜切的鲈鱼片配金丝橙、满盆蟹黄煨炖的水晶蹄膀,还有八荤八素、八卤八鲜,俱是寻常人家不曾见过的珍馐。轩敞四周摆着冰鉴,镇着新鲜的时令瓜果。
但是谢玄览沉默寡言,一杯接一杯只顾喝酒,从萤亦是心事重重,只搛了几筷子时蔬便不动了。
气氛有点冷,谢相向从萤举杯道:“正可谓患难见真情,今日子望脱困,有赖姜娘子周旋,从前本相多有错眼之处,还请姜娘子海涵,满饮此杯。”
从萤正要接下,谢玄览却出声道:“她饮不得酒。”
谢相稍愣:“就一杯,也不行吗?”
谢玄览将酒杯接过,一饮而尽,淡淡道:“只要父亲真有此心,有多少杯我都替她饮了。”
这话不是很好听,气氛变得更加微妙,谢夫人从桌子底下踢了谢玄览一脚,面上盈盈笑着转圜,用公筷夹了一片鲜鲈鱼,卷着金丝橙放在从萤碟中:“这道菜名叫金齑玉鲙,是连松江水一起运来的活鲈鱼,配着蜀地的金丝橙,是道难得的时鲜,你尝尝。”
从萤搛进口中,勉颜笑了下:“味甚美,多谢夫人。”
“还有这鳌虾也不错,子望你来,别只顾着喝酒。”
谢夫人挑了一只虾壳亮透的虾搁在谢玄览面前,脚在桌子底下轻踢谢玄览,示意他剥给从萤。
谢玄览却像一截没有知觉的死木头,抬手又斟满一杯饮尽。
从萤说:“我来吧。”
她的手指刚碰到谢玄览的盘子,却被他反持玉箸阻住。谢玄览没有看她,转头对谢夫人说:“这虾刺锋利,叫人剥净虾肉再端上来。”
从萤只好讪讪缩回手。
谢夫人见二人如此情态,眼皮不由得狠狠一跳。
他俩刚进门时便不对劲,谢夫人以为两人拌嘴吵架,心中还纳罕老三为何如此硬气,竟然没有赔着笑脸去求好。
一顿饭吃下来,从萤心事重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倒不是态度不好,他倒也时刻关注着从萤,举止却显得疏离近乎冷淡,好似二人关系不熟。
发生什么事了?老三要反了天不成?
眼见从萤克制不住地眼眶泛红,谢玄览终于搁下了酒杯,对她说:“天色不早,若是累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还派人……派谁?他自己是没长腿吗?
长了腿的谢玄览率先站起来:“我头疼,先去歇着了,母亲,劳你送她一送。”
这是打哪儿来的孝顺儿子?
谢夫人刚要训他,从萤却顺着他的话起身,依旧温温柔柔:“我确实也有些累了,想告辞回去,集素苑只几步路,不劳烦夫人了。”
说罢周全地敛衽福了福礼,转身离开了轩敞。
她走得不快,刻意沿着灯光昏暗的小路走,眼泪无声地从她眼里滚出,来不及擦拭,有的沾湿衣襟,有的砸落在地上。她只觉得心里平空被人剜走了一块儿,空荡荡只剩下迷茫和懊悔,撞得她血肉模糊。
三郎这是不要她了……他不再喜欢她了。
可这一切偏又是她三心二意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的恶果,是她先伤害了他,她甚至不敢开口挽留。
从萤走回集素苑,望着门上楹联,筋骨精神如云鹤游天,正是谢玄览的字迹:雨送添砚之水,竹供扫榻之风。
想起来当时他踩在木梯上
,右手执笔,左手握刻刀,木梯被他踩得摇摇晃晃,他还转头与她嬉闹说笑:“这屋子风雨不入,看来以后只好我来为你添砚,为你扫榻。”
顿时心头又一阵生生的绞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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