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肋骨处却传来一阵剧痛,大概是断了骨头,一时难以从地上爬起来。
公主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谁说本宫也要跳了?你可真是能坏事。”
从萤疼得冷汗淋漓,闻言轻扯嘴角:“我知道公主要去找谢三公子,可是浔陵山这么大,太危险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淳安公主:“闭嘴。”
从萤顿了顿:“找我也一样,我是谢家的未婚妻,我谋害了皇嗣,便等于谢氏要谋害皇嗣。”
梦里便是如此,谢妙洙惊了公主的马,谢氏被淳安公主套在了锅里。
公主轻嗤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信不信谢家最先跳出来与你割席?”
从萤小声道:“三郎不会的。”
公主好似十分无语,向身后远眺一番,问她:“还能动弹吗?”
从萤点点头,扶着公主的胳膊慢慢爬起来,忍痛捂着肋部:“文双郡主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得躲一躲。”
两个伤弱舍了马,互相搀扶着往隐蔽的地方走,没走出多远,便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望见有几个黑点渐渐逼近。
从萤没想到他们追来得这么快,心中飞快思索,对公主说道:“我得与殿下分开逃命,请殿下脱一件衣服给我,然后沿着湖岸蹲行,不要出声。”
公主说:“本宫还不至于要你来舍命相护。”
从萤急声劝道:“我断了骨头已是跑不远,殿下跑了他们就不敢杀我,而且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殿下不想为先皇后报仇了吗?”
她劝起别人总是一套接一套,淳安公主竟一句也反驳不了。
她解下赤色骑装外衣丢给从萤,对她说:“想办法保命,否则一码归一码,我还是不会放过谢三。”
从萤接了她的衣服,走回倒地的枣骝马附近,在湖边寻了一块石头,将骑装裹在石头上绑好,拼尽力气往湖里丢去。石头在湖中溅起一大片水花,文双郡主与几个西鞑人赶来时,湖中波澜未息,隐约可见一抹赤色向水下潜匿。从萤也作出一副要跳水而逃的架势,却被文双郡主拦了下来。
“萧澧人呢?”文双郡主坐在马上,马鞭铜鎏首抬起了从萤下颌。
从萤忍着疼说道:“你自己猜。”
文双郡主冷笑连连:“你瞧着文文弱弱,倒有几分血性,可惜跟错了人,你说我要是把你剁成一块一块丢湖里,萧澧她会不会回头救你?”
从萤置若罔闻。
有个会水的西鞑人跳进湖里,在下面摸索半天,抱上来一块帮着赤色骑射服的石头。文双郡主见状气噎,挥起马鞭要往从萤身上抽:“贱人安敢耍我——”
从萤往旁边躲了一下,第二鞭尚未落下,听见西鞑人说:“有队精骑往这儿来了!”
“谁?”
众人转头眺望,听见甲胄碰撞与马蹄交错声越来越近,一队十数人的精骑越过小丘后露面,为首之人身着玄氅,也许是单腿驭马的缘故,歪歪斜斜坐在马上,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甩下马,仍不管不顾地甩鞭加速。
文双郡主瞠目结舌:“这瘸子竟然敢骑马
……他一个瘸子来掺和什么?”
从萤望见晋王,心里生出了某种希望,又因为他极其危险的马术而倒吸一口凉气。
晋王一行在十步开外勒停,他目光扫过被横刀挟持的从萤,对文双郡主说道:“郡主也做亡命徒,看来英王府的日子不好过啊。”
文双郡主冷笑:“姓萧的都是一丘之貉,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要打架吗?”晋王问:“还是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你要杀姜从萤,无非是她知道了你们的罪行,可我知道的比她更多,我同她换一下,你不会亏。”
说着报出几个朝臣的名字,这些人表面上分属谢氏或者清流党羽,实则受过淮郡王不少钱财,私底下为英王府卖命。
“给公主的马下药的女官柳玉,是英王妾室远房侄女,还有……”见文双郡主脸色抑制不住地惊白,晋王微微笑道:“还有薛环锦,曾受恩于先皇后,能被你们收拢,想必费了许多钱财手段,若是折了,岂不可惜?”
别人都好说,薛环锦是英王府藏得最深、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棋,凤启帝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紧要关头要靠薛环锦拿出册立淮郡王为新帝的“遗诏”。
因此文双郡主闻言便暴怒:“死瘸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给我杀了他!”
几个西鞑人与晋王精骑瞬间杀成一团,山谷内霎时血肉横飞。
文双郡主横刀挟持着从萤,晋王温声和气地缓步上前,仍寄希望于和平交易:“她一介孤女,人微言轻,你抓了我,却可以换得诸多好处,譬如让我没有机会举发英王府的谋逆之举,譬如杀了我,东宫之位将无人相争。来——”
从萤喉间梗得生疼,朝晋王轻轻摇头。
文双郡主似乎被他的话动摇了,拔出一把匕首丢给他:“你先捅自己一刀看看诚意。”
晋王接了匕首,面不改色地刺入肋下,腹间展开了血花,文双郡主被他一惊,从萤趁机狠狠咬在她手腕上,欲夺下她手里的刀。
长刀乱晃,堪堪从她面前划过,切断了一缕发丝,文双郡主见她不肯撒手,改夺为压,将刀刃按向从萤颈间,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飞来,“当”的一声射中刀身,将两人同时震开。
出手之人是去而复返的淳安公主。
文双郡主见要杀的人攒成一窝,目现疯狂与兴奋之色,先从萤一步,一脚踢起了地上长刀朝二人劈下,晋王拔出肋间匕首挡下文双郡主这一刀,已是拼尽了全部力气,切齿道:“还不快走……”
西鞑勇士阿古拉见淳安公主露面,飞身上前掠阵,张弓搭箭射向她。
随晋王而来的精骑也要被西鞑人杀尽了。
从萤一时肝胆俱裂,她独身又能逃到哪里?亡路至此,纵使蝼蚁也被激出了血性,不若奋力与他们拼了,于是环顾四下,从倒地的侍卫身上抽出一把剑,朝着逼近的西鞑人一阵挥砍。
“当!”
刀剑相撞,剑身断成半截。
除了阿古拉,这些使者受秘命而来,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勇士,先后杀了公主的猎队与晋王精锐尚不费力,岂是从萤能抵抗的?
然而在此危急关头,忽又传来马声嘶鸣,比马声更快的是唰唰破风声,不像是箭,倒像是——
察觉到危险的西鞑人惊恐转头的同时下意识跳开一步,却正跳在来者的预料中,眼前一道银光飞旋如电,西鞑人依稀听见颈间传来断裂声,紧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发现自己竟然倒仰在了地上。
野草自下而上指天,刺得他颈间异痒难耐,他想伸手抓挠,却没能找到自己的手。
手不见了,腿不见了,整个身子都不见了……不,身子在他面前,正被一阵微风轻轻吹倒,倒地时颈间尚插着那把飞旋而来、削断他头颅的银刀——那是赫赫有名的燕支刀。
眼前涌起赤红,渐沉黑暗,死不瞑目。
谢玄览飞掷长刀救下从萤,接着在马上张弓挽箭,第一箭射穿了文双郡主的手腕,解晋王之困,然后数箭连发,箭箭无虚,射穿了其余几个西鞑人的脖子。他接过侍卫抛来的新刀,俯身冲向最后的西鞑勇士阿古拉,在他面前抡圆了长刀飞身跃下,只听阿古拉一声浑怒的狮吼,两人刀刃相击,怦然迸出火光。
瞬息变换十几招,相斫处招招火花四溅。
阿古拉虽生得壮硕,但气势上压不过谢玄览。连从萤也看得出谢玄览胜券在握,却不着急一刀砍下阿古拉的头,反而一刀又一刀地折磨他,先砍断了阿古拉的左手,又切断他一条腿。
阿古拉如同被激怒的濒死野兽,嘶吼着向谢玄览挥砍,飞出的刀风割得地上的野草齐齐飞上天。
谢玄览却冷眼以待,举重若轻地化开,将他双股以下斩了个干净,又刀光如水划过,阿古拉的右手也飞上天,半空中还在狂怒地挥舞着长刀。
被斩了四肢的阿古拉倒在野草里,汩汩鲜血将草地染成一片赤红。
谢玄览手里的刀已卷刃,丢在地上,扈从又递上一把。他垂睨的眼睛里仍有癫狂的血色,用西鞑语说道:“魂归故里,记得告诉大汗,我早晚会砍光你们这些西北畜生。”
然后一刀切飞了阿古拉的头颅。
“三郎!”
从萤扶着腹间血流不止的晋王,远远朝谢玄览呼喊道:“他流了好多血,你快来!”
然后担忧地望向淳安公主的方向,适才她看见公主也受伤了。
但她不敢叫谢玄览去救公主……
谢玄览提着刀走过来,先将从萤拉起身,手掌自肩膀往下摸,在她肋间顿住,望了她一眼:“骨头好像断了。”
他的神色太可怕,白玉般的面庞上溅了几滴血,殷殷如鲜红朱砂。
从萤强忍着咽下一口凉气,撒谎道:“是吗……我倒没什么感觉,你先看看晋王的伤。”
谢玄览瞥了一眼道:“死不了。”
是死不了,但病上加伤,晋王已站立不住,只堪堪维持着几分清醒,见从萤有了庇佑,方撑着刀半蹲在地上,一边腹间凉飕飕向外流血,一边忍不住地小口往外吐血。
谢玄览目光幽幽,终于招手叫扈从上前:“帮他处理一下。”
三步开外还有一个活人,是文双郡主,她的手腕被谢玄览一箭钉在地上,正凄厉地呻吟哀嚎。从萤不忍细听,谢玄览对她说:“转过去,不要看。”
他走到文双郡主面前,幽深的眼里似乎含着一点冷峭的笑:“表妹,真是好胆识。”
文双郡主大口喘着气道:“你还知道……我是你表妹……我是郡主……唯有天子国法可杀,你敢……”
谢玄览笑道:“郡主又如何?纵你是公主,今日我也杀得。”
然后便听见刀刃没入皮肉的声响,谢玄览割下了文双郡主的脑袋,随意用布裹住,丢给扈从保存。
从萤听见“纵你是公主”几个字时已是心惊胆战,见他割了郡主首级要带回去,只觉得他快要疯了。她如惊弓之鸟一般望着他,见他往淳安公主的方向走,踉跄地奔到他面前张臂阻拦,整个人都难以自抑地打着寒战。
“不要……三郎,你不能杀她……”
谢玄览向她靠近一步,她便下意识后退,然后见他沉沉地笑了:“你这是怕我?”
从萤不说话。
“那你可知,方才我在千里目中望见你被萧文双胁住时,心里有多怕你?”
这一句话令从萤红了眼睛。她慢慢走到谢玄览面前,不顾他满身的血污,伸手抱住了他,劫后余生的巨大欣喜和委屈齐齐涌上心头。
她哽咽着轻轻摇头:“我没事了……公主她救了我,求你别杀她,起码……别在这里杀她。”
谢玄览低低应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我竟不知,你与萧澧之间何时竟有这样深的情义。”
她左臂被阿古拉的箭矢擦伤,这倒还好,但她小腹
正在一阵阵痉挛,仿佛坠了千斤冰坨,疼痛令她瘫倒在地,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飘忽。
然而谢玄览走近时,她仍然拾起了匕首,冷冷盯着他。
从萤上前搀她,看见殷红的血沿着她裙角往下滴,声音不由得颤抖:“别怕,殿下,他不会……不会杀你。”
她想起自己幼时听许州女学夫子描述过的公主,凤仪万千、恍若神女;想起垂拱殿初见,她高居垂拱殿九重丹陛上,无上威严、贵不可犯。
如今倒在血泊里,如此脆弱、狼藉,从萤一时声音哽咽,情难自禁地落泪。
公主慢慢站起来,目光与谢玄览对视了一瞬,一个幽幽燃着恨意,一个森森凝着寒冰。他们对彼此都动了杀心,但是当着从萤的面,又默契地暂时收敛。
谢玄览吩咐扈从:“去绑个抬担,请公主暂且委屈一下。”
一行人收拾狼藉,谢玄览将西鞑人的首级都割下挂在马后,见从萤踟躇着不敢上马,竟然还好心情地发笑。
他说:“你不能与我同行,我派人将你悄悄带出去,给你找个大夫,你在营帐里好好休息,这回天王老子来了你也不许出营帐。”
说着有意无意瞥了伤重昏迷的晋王一眼。
在谢玄览看来,他早就叮嘱过从萤不要掺和,她却仍出现在围场里,同晋王一起,必然是晋王招引她下水。
从萤明白谢玄览是要撇清她在其中的关系,依他的话点点头,又忧虑道:“西鞑使者和文双郡主都死了,公主也……事情闹得这样大,谁来担这严重的干系?”
谢玄览没有明确答复她,只说:“我晚些时候去看你。”
此时驻扎营地已是风声鹤唳。
有巡围场的侍从发现了被杀死的公主猎队,尸体藏在树上,血沿着树干淌下来。同他们一样待遇的还有朝廷派给西鞑使者们的监随侍卫,个个一刀毙命,西鞑使者与公主却不知下落。
凤启帝慌了,命宣驸马点数百禁军精锐要入围场寻人,谢丞相却迟迟不批。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陛下龙体贵重,若这是西鞑的阴谋,要将陛下身边精锐调走,趁机发难,谁来担责?”
宣驸马冷声道:“万一公主出事,难道谢相担得起吗!”
谢相笑了。倘若凤启帝在此,会认得这笑,与三十年前听闻皇后难产时如出一辙。他说:“万事自然以陛下为重。”
他在拖延时间,等着围场里传来西鞑使者谋杀大周公主的好消息,至于西鞑使者的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然有他家老三去堵上。
须臾营帐外传来匆忙混乱的脚步声,前来报信的侍卫几乎吓破了胆:“相爷,相爷,出事了!”
谢相抬步走到外面:“慌什么,慢慢说。”
报信侍卫道:“贵主和晋王遇刺,重伤昏迷,不知死活,三公子,三公子他……”
宣驸马倏然间脸色惨白,转身拔步就往公主营帐的方向奔去,谢相望着他背影笑了笑,又问:“三公子如何?”
侍卫说:“三公子猎胜而归,但马背上挂的全是……全是西鞑使者首级。”
西鞑人杀公主,谢玄览杀西鞑人,既能除去政敌,又能撇清干系,这结果与谢相计划的一样,但他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思索着喃喃道:“倒也不必如此高调……他人呢?”
侍卫说:“好像往英王帐的方向去了。”
谢相蹙了蹙眉:什么紧急的事,要先去见英王?
“走,本相也去看看。”
英王帐里,英王与淮郡王父子听完探子报信,亦是十分激动。
淮郡王连连拊掌:“太好了!贵主和晋王都出了事,只要他们一死,便只有我能做太子!谢三此人虽然不驯,办起事来倒是干净利落,对了爹,你说谢三会不会攀扯咱们?”
英王瞧着十分稳重,不似他那般将喜怒都摆在脸上。他慢慢说道:“文双说她会将颠马散的证据留在那姜氏女身上,谁都知道她是谢三百般回护的未婚妻,待她一死,百口莫辩,要担罪也是谢氏担罪。”
“那就好。”淮郡王踌躇满志:“眼下只等妹妹回来报喜讯。”
但二人先等来的却是谢玄览。
他简单洗了把脸,浸湿的鬓角更显乌润。身上仍是下围场时所穿朱砂色麟纹窄衫,只是衫摆处绽开簇簇水花般的深红,若不是能闻见淡淡的血腥气,他这般从容踱步走进来,倒真有几分风流公子的慵懒意态。
他负手在身后,拎着一个沉甸甸的红包裹,还有一把刀。
淮郡王迎上来道:“我回来得早,听说围场出了大乱子,你怎么先到这儿来了?”
谢玄览笑了笑:“来给姑父和表哥报个信。”
淮郡王说:“我们已经知道,哎,你见过阿双没有,她也去了围场,出了这么大事却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在哪个山头野。”
“哦,见过。”
谢玄览轻飘飘应了声,将拎着的包裹往淮郡王怀里一扔,包裹散开,露出一个血淋淋的头,正是不知所踪的文双郡主。
“啊——救命——!”
淮郡王将头扔了出去,吓得脸色惨白,跌坐在地,紧接着燕支刀紫青色的刀刃抵在了他颈间。
英王也吓得战战起身:“三贤侄,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泽贞!”
“我有话问你,你最好老实说,不然我认得你是表哥,手里的刀却不认得。”
谢玄览凉凉勾了勾嘴角。
“我妻和公主的马都被下了颠马散,是谁所为?”
淮郡王颈间传来刺痛,连唾沫也不敢咽,吓得连连翻眼白。
好半天,才弱弱承认:“是……是文双去做的。”
谢玄览又问:“是谁叫那几个西鞑畜生去杀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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