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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萤(木秋池)


这夜从萤坐在书楼里等他,神思散漫地把玩着半面照世宝鉴。清风徐徐吹着她鬓角,不知怎的感觉困倦,后来竟伏案睡着了。
便又做了一个梦。
浔陵行宫西南六十里为浔陵山,山高林密、野兽肥美,被圈禁为皇室围场。
围场外扎着行营,从萤与谢夫人、妯娌孟氏坐在营帐内饮茶,须臾,谢六娘子谢妙洙卷着一阵风闯进来,她一身骑射装束,表情愤懑,将马鞭甩得唰唰响。
只听她抱怨道:“大哥和三哥都下场,凭什么偏拘着我?萧澧身边的女官都笑话我!”
谢夫人瞥她一眼:“公主名讳岂是你能挂在嘴边的?今日到处都是皇亲勋贵,你安分些,想打猎,等日后你三哥得了空,叫他陪你一起。”
谢妙洙更生气了:“我又不是缺人哄我玩儿!”
谢妙洙转身又跑了出去,谢夫人叹息着轻轻摇头:“阿洙这性子,别闯出什么祸才好。”
不料谢夫人一语成谶,到晌午时分,营帐外突然起乱,去探信的侍女一脸慌张地回来禀报说:“六姑娘惊了贵主的马,贵主坠马见血,太医说贵主小产了!”
从萤与谢夫人俱是大惊失色。
贵主营帐被围得水泄不通,唯有医正与女官们匆忙进出,将血水一盆一盆往外泼,很快将草地染成了深红色。
从萤心里揪着,浑身禁不住地颤抖,忽然她看见谢玄览朝这边走,正要上前询问,却有一人先一步提剑迎上去。
是宣驸马。
印象里冷淡无争的宣驸马赤红着双目,拔剑出鞘,利落凶狠地砍向谢玄览。谢玄览提燕支刀相抗,二人瞬息间交手十数招,最终是谢玄览挑飞了宣驸马的剑,紫青色的刀刃贴在驸马颈间,微微一动,割出一道细长的血痕。
宣驸马冷声切齿道:“明刀真枪,生死自负,我绝无怨言,你既如此光明磊落,为何偏偏用此阴诡下作的手段,从前害了先皇后,如今又来害她,你们谢氏当真如此容不得皇嗣吗!”
谢玄览睨着他:“宣驸马是疯魔了吗?当时众人都看得清楚,贵主驭马不当,是故意朝我六妹冲过来的。”
“故意?”宣驸马声息不稳:“分明是有刺客逼她,你们谢氏,你们谢氏……”
谢玄览说:“是刺客也好,阴谋也罢,宣驸马若有证据,尽管奉呈御前。”
他转头看见站在营帐边的从萤,不再与宣驸马废话,收了刀朝她走过来。见从萤神情沉重,还当她是担忧谢妙洙:“是娘让你来问消息的吗,六妹虽然惹了麻烦,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从萤问他:“你要去哪儿?”
谢玄览说:“公主帐。”
“带我一起,”从萤撒了个谎,“婆母让我打探一下公主的情况。”
谢玄览在帐前卸了刀,女官冷脸为二人卷起帐帘。
公主帐分三进房间,进深约有富贵人家整座院落一样开阔,甫入帐是待客茶间,然而隔着两道门,从萤还是闻见了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凤启帝坐在圈椅里,神色疲惫伤怀,宣德长公主在旁宽慰他。从萤听见长公主说:“萧家的女人大概命都硬,臣妹克夫又丧子,最能理解淳安的痛,说到底,日子还得往后看,最要紧的是自己……”
从萤本是伏跪在地,闻言突然怔住。
克夫丧子……宣德长公主丧子了么?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张苍白清俊的面容,瞳色幽深,含情凝视着她。是晋王殿下。他不是好好活着吗,为何长公主会说自己丧子?
从萤心中一瞬茫然不解,继而慢慢感到恐惧——一路走来,她的确没有见到亲王帐。
她尚未想明白,忽闻“哗啦”一声瓷器碎响,竟是一向喜怒不显的凤启帝,将手边茶盏砸在了谢玄览身上。
“去告诉谢患知,朕将追封淳安腹中的孩子为皇太孙,皇太孙既殒,必要有人陪葬,若是抓不到刺客,便要你们谢氏的人命来殉!”
谢玄览没有躲避,滚烫的热茶浸湿了他的绯袍,他微微侧着脸,因乌发尽高束在玉冠内,崩起的碎瓷片在他下颌划出了一道寸长的血痕。
从萤心中悬起,定定望着他,他神情平静如水,眼底却有沉沉暗涌,翻着令人胆寒的森然,但与她目光相触的一瞬,忽然垂目偃息。
再抬眼望她时,却是沉静温和,满是安抚意味。
晋王殿下……从萤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将这眼神与另一人合辙在一处。
“阿萤,阿萤?”
忽然被人唤醒,从萤惺忪从桌案上抬起头,先望见灯芯里朦胧跳跃的烛火。
唤她的人背着烛光,五官在她饧眼中一片模糊,唯有那双黑如墨玉的瞳眸,莹莹泛着温柔深情。
“晋——”
直觉不对,从萤及时咬住舌尖收了声。但那人眼里的笑淡了,静静凝视着她,从萤心下叹息一声,慢慢揉着眼眶道:“三郎。”
谢玄览未应。
从萤将额头抵在他肩上,低低道:“我方才做噩梦了。”
谢玄览单手扶住她问道:“梦见了什么?”
从萤摇摇脑袋,梦里的场景依然清晰,但她没有对谢玄览提起,低低道:“光怪陆离,记不清了——你刚回来?”
“嗯,前几天浔陵大雨,冲塌了围场圈槛,需要派人紧急修补,我刚分派完回府,听说你白天派人寻过我,就过来看看。”
“还没吃饭是不是,我去给你——嘶——”
从萤要找人去厨下弄点吃的,不料方才睡得手脚发麻,一时没能站起来,幸而谢玄览早有预料,稳稳扶住她坐定,撩袍在她面前支蹲,握起她的脚踝,给她揉按腿腹。
从萤垂眼看他。
他发色极黑,在朦胧烛光里泛着微泽,愈发衬得他肤色白皙。那是一种珠色玉质、富有生机的白,与晋王那隐隐泛青的病弱苍白不同,然而两人的睫毛都是一样长而密,懒散落下时,便遮得眼中目光晦暗难辨。
谢玄览一边给她揉着腿,忽然问:“我和他很像吗?”
从萤浑身倏然一紧,这绷紧在他掌间分外明显,他松了手,抬眼盯着她:“阿萤,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你如此心思踌躇,左右为难,究竟是觉得我像他,还是觉得他像我?”
从萤心虚地否认:“我没有……”
谢玄览淡淡打断她:“事已至此,不妨说真话,也好教我心里有些准备。”
从萤实在不想回答这个令她难堪的问题,扶着案边慢慢站起来,移开了目光:“都是些自寻烦恼的无稽之谈,三郎,我选择的人是你而不是他,这还不够吗?”
“我总要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我。”
谢玄览说:“否则晋王请旨赐封你为晋王妃,我在御前犯颜抗旨,自以为爱你护你,实则是忤逆你的心意,也太可笑了些。”
原本他已自我说服,无论从萤如何动摇、无论晋王如何争抢,他一定要与阿萤成婚,待木已成舟,再慢慢挽回她的心。为此他可以对她的心虚和错乱视而不见,对她的隐瞒和移情忍气吞声,可是近来发生的一些事,逐渐令他忍无可忍。
从萤说:“我不会答应他的。”
谢玄览追问:“为什么?”
从萤默然。
默然里听见谢玄览一声极轻的冷笑:“为什么他敢口口声声在我面前妄言他更懂你,你们才见过几次?他说丛山学堂配不上你,我刚愎自用只会害你……阿萤
,你心里到底怎么想?”
从萤原本打算试探着与他聊一聊丛山学堂和太仪女学的事,不料这件事掺了晋王,已经变成了刺伤他的利刃,从萤实不忍再提及。
她将打磨好的腹稿一字一字吞没,问谢玄览:“三郎,你这般咄咄逼人,倘若今日真问出了你不想听的答案,你待如何?”
谢玄览说:“我不知道。我不忍心玉瓦俱碎,也没有肚量成人之美。”
他走到从萤身后缓缓抱住她,因情绪而沉重的心跳声沿着她的肩骨传到喉间。从萤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嘴唇落在发间、后颈,他的手沿着腰腹向上抚动。
从萤没有拒绝,他需要,她也需要,绷紧的心弦需要松弛,透破的窗纸需要粘合。
被拦腰抱起的瞬间,从萤揽住了他的脖颈,轻哑低声道:“阿禾在我屋里,就在这儿吧。”
环顾四周堆满了书,墙上挂着圣人训,字字都是礼不可废。
唯有屏风后一张罗汉榻,宽窄仅容一人小憩,二人局促地纠缠半天,鬓发呼吸都乱了,终于在从萤再次磕到额头时,谢玄览停下了动作,将她揉散的衣衫小心拢好。
“阿萤,你不该这样待我。”
他的声音低哑悠长,灼热的情欲落在她颈间,化作一声叹息:“我时常分不清,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在勉为其难地容忍。”
从萤指间绕着他一缕发丝:“难道我不是因为心悦你才有诸多容忍么?”
谢玄览说:“那不一样。”
从萤不解地喃喃:“如何不一样呢?”
爱一个人,总要为他牺牲些什么,譬如对阿禾,譬如对三郎,她一向如此认为。
谢玄览心里也乱着,更难为她解明白,二人默然相视半晌,忽然一起笑了,谢玄览低头亲了她一下,懊恼道:“这集素苑是我亲自布置,怎么就忘了在书楼里摆一张拔步床。”
从萤说:“你若这样想,岂止书楼能够?”
谢玄览垂目而笑:“你还想在哪里,院子里,临水亭中——”
从萤捂住了他的嘴,嗔视着他。
“最后一句……”谢玄览的声音从掌心里传来:“也是我最后一次同你商量,婚期定在十月初六,嫁不嫁?”
从萤没有丝毫的犹疑:“我嫁。”
简单两个字,谢玄览便将晋王导致的一切不愉都抛在脑后。什么晋王妃,长公主……来时心里一切晦暗风雨都在她的怀里化解,比起抗旨,只要不违抗她的心意,好像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
谢玄览流连着不肯离去,从萤问他:“下旬陛下移宫狩猎,都有谁随行?”
“朝廷重臣,皇室近亲,世家公子宗妇,去的人很多。单说谢家,连我大嫂和我几个妹妹也会去。”
“我能去么?”
“嗯?”
从萤起身坐正:“听闻谢三公子骑射无双,想同去瞧瞧,若有猎获,也好见者有份。”
谢玄览懒洋洋笑了:“你这么说,我必要带你同去了。”

围场外扎起营帐,陈列鼙鼓,高筑黄金台。
皇帝祭祀告天后,西鞑使者呈献贺礼,只见一位身形高大壮硕、须发浓密的西鞑壮士高举着一方铁箱,走到黄金台下将箱子放置。
在他身后,另外六个西鞑使者共抬着一柄长旗,旗杆为铜铁浇筑的实心,有一握之粗、丈二之长,顶端的赤红金鹰旗帜是西鞑的王族部落旗帜。那西鞑壮士稳稳接过长旗,蹲马步蓄力,高喝一声如狮吼,便猛得将长期插进了铁箱前的土地里。
他面朝众人大笑,用蹩脚的大周话说道:“铁箱中是鸠跋陀法师圆寂后留下的舍利子,是我族进献给大周的国宝。鸠跋陀法师生前是我族第一大力勇士,力能扛鼎,我身为他的关门弟子,仅有其一半的功力。只要大周勇士能将我族旗帜拔出,鸠跋陀法师的舍利子就归贵朝所有,否则这面王旗就该永远插在大周的土地上。”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凤启帝面有不悦之色,环顾左右御卫:“谁能拔此旗帜?”
右侧年轻御卫道:“臣且去。”
他双手握住旗杆,憋气蓄力往上拔,那旗帜隐有松动的迹象,可直到他使劲浑身解数,那旗帜仍未拔起来半分。
左御卫上前尝试,依然如此。
西鞑勇士得意大笑,面露轻蔑之色:“若是王兆深将军在此,也许可与我匹敌,听说他遭人陷害进了牢狱,可惜大周不识英才啊!”
这话就说得很难听了,周遭人言窃窃,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向围观的人群中传开。
从萤与谢氏女眷们站在一处,靠近高台,看得清楚。她挑起幂篱,低声与身旁的紫苏说道:“西鞑使节的态度有些奇怪,之前说是来议和,今日却突然挑衅,莫非是受了什么人指使吗?”
她一出声,上首的晋王就觉察了她的所在。
两人的目光隔着人□□触,从萤微一颔首便落下了幂篱,目光刻意移向别处。晋王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他没想到这一世从萤虽尚未嫁入谢氏,却仍跟来了浔陵狩猎。
她是否觉察了什么?
凤启帝见左右皆无用,默默叹气,问道:“谢三郎在何处?”
太监高声召寻,谢玄览正率奉宸卫候命,朗声应召:“臣在。”
他身着靛蓝色麒麟补服,外披束腰金甲,肩上系着玄色绣金披风,阔步自人群外走上前,支跪向凤启帝行礼:“臣谢玄览应召候命。”
凤启帝:“平身吧,你也去试试那王旗。”
谢玄览应了声是,起身走到王旗面前,仿佛嫌那盛放舍利的铁箱子碍事,还伸脚往旁边踢了踢。
西鞑勇士十分不满地用西鞑语讽刺了一句:“云京城里养的小白脸,嘚瑟什么,我抬手就能把你插进土里。”
不料谢玄览听得懂,反而挑眉冲他笑,用西鞑语说道:“长得白才有姑娘喜欢,怎么,我闪着你眼了?”
他一只手握住旗杆,云淡风轻道:“等会儿我拿旗杆抡你的时候才是真要嘚瑟,记住了,要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用大周话喊几声爷听,我才会放过你。”
西鞑勇士头回见比自己还狂的人,嘲笑着将白眼翻上天。
谢玄览没有他那么多的架势,只双脚微微岔开,两手交叉握住了旗杆。他垂着眼睛,神态没有变化,仿佛在等待什么,然而手背上青筋慢慢凸现,让人觉察到他正在发力。
众人都屏息望着他,仿佛将对大周武将最后的指望都落在他身上。
凤启帝眉心微微凝着,看不出是盼着他成还是败,身旁大太监薛环锦适时低声问道:“陛下,是否要派人回去提王兆深来试试?王兆深毕竟打赢了西鞑,气势上也能震慑住这些蛮子。”
凤启帝说:“再等等,你不要小瞧了谢三。”
这番对话被下首处的晋王听见,他抬目落在薛环锦身上,目光深了深。
然后他对相距不远的淳安公主说道:“姜娘子也来了,公主最好赶快想个办法将她引开,别再让她继续观览。”
淳安公主微微侧首:“怎么,你怕谢三输得太难看?”
晋王轻轻苦笑着摇头:“恰恰相反。”
没人比他更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是不想让阿萤如前世那般,看谢三意气风发,孔雀开屏,哗取众宠无数,从而对他倾心更甚,泥足深陷。
约十数息的时间,谢玄览色未变、力未竭,而王旗旗杆却隐隐松动。
众人都屏息望着那杆旗,忽听“嗏”的一声,旗杆脱地而出,翻出许多泥土。西鞑勇士被泥土崩了一脸,后退着连呸两声。
他讪讪道:“方才有马前卒替你摇松了,你虽有几分力气,却也不稀奇。”
谢玄览冷笑了一声,举着那王旗猛一用力,又将它插回泥土里,紧接着抽刀砍向旗杆。
旗杆虽是铜铁浇筑,燕支刀更有削铁如泥的盛名,紫青色的薄刃被谢玄览抡出满月似的银弧,弧刃旗杆相撞,瞬间崩出金色火花,一声高而锐的铮响震得众人两耳嗡鸣。
在一双双瞠目中,西鞑王旗旗杆仿佛面捏泥塑一般,拦腰折倒。
西鞑使者们顿时脸色大变,在旗杆的阴影中纷纷后退,谢玄览却在落地之前拦住了旗杆,单手将那半折旗杆握起,横在臂间。
黄金台两侧各树立八面通天凤鸣鼓,也有黄钟大吕、铜磬鸣鞭,于皇帝祭天时奏响雅乐。掌乐虽是宫廷内侍,掌鼓的却是二十四卫的健卫。
只听谢玄览横着王旗冷喝道:“昔大将军攻破西鞑王都,俘虏王
侯,作《踏燕曲》,速速与我奏来!”
掌乐望向凤启帝,凤启帝轻轻点头。
霎时鼙鼓声腾起,擂擂如万马奔腾,激越的钟磬声中,谢玄览臂间半截王旗猛然朝西鞑勇士挥去。
西鞑人惊叫着接连后退,王旗紧追不舍。
赤红色的旗帜漫卷,裹绕着身披金甲与玄色披风的谢玄览,如同迸燃于金玉之中的烈焰。他微一低首,长旗在他背上飞旋数圈,又下落一段,绕着他的蜂腰打旋。那沉重得需要数人抬举的旗杆,如今在他手中不过一截花枪,如臂使指,如秋风扫蝗。
王公贵戚、朝臣妇孺,皆被他迸发出的力量与美感震慑,浑然不绝其中的危险。
唯有方才还在大放厥词、此刻被旗杆赶得到处跑的西鞑勇士明白,哪怕仅是被旗尾甩到,轻则皮开肉绽,重则折骨断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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