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筱筱从贴身的荷包中,取出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小瓷瓶,这里面装的是罗刹殿的假死药,她将药丸递给谢沐晴。
 “这是假死药,
 服下后会出现假死的现象,人会停止呼吸,从外表看起来就像死了一样,但付下解药便会又重新活过来。”
 “明日清晨,你在徐嬷嬷送药来之前,将此药服下,你是李昭仪关心的人,你发生意外了,徐嬷嬷定会立刻去找李昭仪,而上次李昭仪给你制造的机会,你并没有把握住,此时你肚子里的孩子便是个定是炸弹。”
 “此时徐嬷嬷带过来的消息,对于她来说便是天大的好消息,不用亲自动手,但是她也会害怕,若是被人发现尸体肚子中的秘密,那必定会将你运出宫,丢到宫外的乱葬岗。”
 “那里我会安排好,待到你被送到那里时,有人便给你服下解药,你醒后,便可以去找徐大夫,切记京都你们是待不了了,等到徐大夫身体好些,你们便离开这个的地方。”
 苏筱筱说完,便将周凌当初塞给她的厚厚一叠银票全部拿了出来,塞进谢沐晴怀里。
 “这些你拿着,路上和安家用。走得越远越好,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活下去!”
 “苏姑娘…..大恩大德…..沐晴…..沐晴永世不忘…..”谢沐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票和药丸,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是感激。
 安排好这里的一切后,苏筱筱便回去了,她担心翠翠醒来后看不到她而担心。
 夜晚时分,苏筱筱吹响了骨哨。
 阿长没一会儿便出现在了黑夜之中,苏筱筱将解药递给了阿长。
 “明夜子时之后,乱葬你找到她,便第一时间喂下。待她醒来后……就让他们自己走吧。”她顿了顿,补充道。
 “另外,徐景明那边,也请……请王爷的人,暗中照拂一二。”
 “属下明白,定不负姑娘所托。”阿长接过玉瓶,收入怀中应道。
 然后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次日清晨,徐嬷嬷端着从药来到了谢沐晴的房间。
 “笃笃笃。”徐嬷嬷在门外敲了几声,没人答应,便一把推开了房门。
 “谢秀女,该用药了。”
 徐嬷嬷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的‘养胎药’进入了房间,看到谢沐晴还在床上,语气便有些不耐烦。
 “快些喝了,凉了药效就不好了。李昭仪特意交代,你这身子骨弱,得好好补着。”
 徐嬷嬷说完话,发现谢沐晴还是没动静,便将药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放,朝着床那边走去,她猛地掀开被子,发现谢沐晴脸色苍白。
 她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去探谢沐晴的鼻息,发现毫无气息!她又去摸脉搏,碰到的是皮肤冰凉僵硬!
 “死…..死了!”她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地往门外冲去,向着李昭仪的住处跑去。
 芳菲居内,李芳菲正对镜梳妆,心情似乎不错。
 “娘娘!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死…..死了!谢秀女…..她……她死了!”徐嬷嬷扑倒在地,语无伦次的说着。
 李芳菲描眉的手一顿,严重时难以抑制的……狂喜,死了?谢沐晴死了?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处理掉这个怀着她这个表妹和她腹中的孽种!这下好了!神不知鬼不觉!省了多少事。
 “什么?!沐晴……沐晴她……怎么会?!”她努力强压下嘴角的笑意,装出一副震惊悲痛的模样。
 “娘娘,千真万确,没有呼吸,也没有脉搏了”徐嬷嬷连忙回答道。
 李昭仪瞬间换上一副沉痛的表情,对着地上发抖的徐嬷嬷,压低声音说道。
 “徐嬷嬷!此事……事关重大!沐晴她……身子本就弱,这突然……唉,也是她的命数!只是她毕竟是本宫的表妹,又是在宫里若是传出去,恐生事端,对谢家名声也不好。”
 “你立刻去安排!找两个绝对可靠,嘴巴严实的!等到夜深人静……把她的……把她的尸体,悄悄运出宫去!就……丢到城西乱葬岗!明白吗?!”李昭仪的语气冰冷。
 “是!是!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绝不给娘娘添麻烦!”
 徐嬷嬷缓缓抬起头,对上李昭仪冰冷的眼神,瞬间明白了,这哪里是悲痛?
 子时刚过,两个穿着太监服饰的男子,抬着一个用破草席卷裹着的长条形物体,悄无声息地从俞花殿一处偏僻处偷偷摸摸走出。
 他们穿过空旷无人的宫道,避开稀少的巡逻侍卫,一路朝着宫外城西的方向。
 城西乱葬岗,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味道,两个太监如同丢弃垃圾般,将谢沐晴丢在这里后,转身便迅速离开了这里。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阿长便出现在了这里。
 她动作利落地解开草席,他探了探鼻息和颈侧脉搏,确认是假死状态后,立刻从怀中掏出那个小玉瓶,倒出里面的药丸,阿长小心翼翼地将解药塞入她口中。
 没一会儿,谢沐晴的指尖微微地动了一下!紧接着,她脸色开始以慢慢的恢复红润。
 “咳…..咳咳…..”微弱的声音从谢沐晴喉咙里传出!她的睫毛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谢姑娘,你安全了。”阿长看着苏醒的谢沐晴说道。
 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她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不停地流。
 阿长迅速拿出一件厚实的黑色斗篷,将谢沐晴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住,让她与这恶臭阴冷的乱葬高隔绝开来。
 “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扶起,迅速离开了这里。
 一辆马车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了,阿长将谢沐晴安置在铺着厚软毛毯的车厢内,又递给她一个装着清水和干粮的包裹。
 “谢…..谢谢……谢谢苏姑娘…..谢谢你…..大恩…..大德…..”谢沐晴泣不成声。
 “不必言谢。好生歇息。”阿长放下车帘。
 “按计划路线,走!”对着车夫低声道。
 马车驶入茫茫夜色之中,朝着自由的方向疾驰而去。
 俞花殿,西厢北耳房。
 苏筱筱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刻都非常难捱。
 谢沐晴逃出去了吗?这个问题在她脑海中萦绕,让她心乱如麻。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声音,苏筱筱下床缓缓走向窗边。
 “谁?”她压低声音问道。
 “属下阿长。”熟悉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如何?!”苏筱筱感觉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谢姑娘已服下解药,苏醒无恙。属下已安排可靠之人,护送她。她让属下转告姑娘:大恩不言谢,此生铭记,望姑娘千万保重。”
 成了!真的成了!
 谢沐晴……她逃出去了!她自由了!
 一股酸涩感冲上苏筱筱的眼眶,将泪意逼回,对着窗外的阿长,郑重道:“多谢!”
 阿长应了一声,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谢沐晴去世的消息在在俞花殿流传开来,说是旧疾复发,无人发现,最后在床上逝去,没人帮她收尸,便由徐嬷嬷安排。
 似乎人们并不关心这一条生命的流逝,俞花殿要是如往常一般。
 苏筱筱几次溜到那破旧的宫殿时,发现那里如今守卫森严,她在等合适的机会。
 然而,长公主宋明玉对冯翠翠的恨意达到了极点。
 徐嬷嬷拿着长公主的旨意,以“慈宁宫库房绣品翻新”为名,将堆积如山,破败不堪甚至带着虫蛀霉变的陈年旧绣品,一股脑儿全堆到了冯翠翠的房间!
 “冯秀女,长公主殿下可是亲口夸赞你女红出众!这可是天大的恩典!这些可都是慈宁宫库房的宝贝,长公主谁说了,务必在十日内,将这些绣品清洗,修补如新!若有半点差池……”
 “还有,长公主体恤你‘辛苦’,特意吩咐了,这些活儿……只能你一个人做!旁人……不得插手!”徐嬷嬷拉长了语调。
 看着那散发着浓重霉味、堆积如小山的破烂绣品,冯翠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十日?一个人?这分明是……要
 活活累死她!
 “是,遵命。”然而,冯翠翠只是死死咬着下唇,低低地应了一声。
 从那天起,空气中便弥漫着皂角水的气息。
 白天,翠翠头在绣品堆里,一遍遍清洗着绣品,手指被丝线划出道道血痕。
 晚上,她还要强撑着精神,持着针线,试图将那些破洞缝合好。
 苏筱筱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她无法明目张胆地帮忙,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麻利地帮冯翠翠清洗那些绣片,并帮翠翠给肿胀的手指擦药。
 两人在昏暗的灯下地忙碌着,只有水流声和针线的声响。冯翠翠苍白的脸上,带着疲惫,但总是对苏筱筱挤出一笑容。
 “筱筱……谢谢你……我……我撑得住。”
 可纵使两人不分昼夜地工作,那堆积如山的绣品也仅仅处理了不到三分之一。
 冯翠翠的手指早已变形,关节红肿不堪,如今连握针都变得异常艰难,走路也摇摇晃晃。
 十日之期转眼即到。
 清晨,徐嬷嬷带着两个太监,准时踹开了房门,看着地上依旧堆积如小山的的绣品,徐嬷嬷脸上露出毫不意外的笑容。
 “啧啧啧,冯秀女,看来长公主殿下的‘恩典’,你是消受不起啊!”徐嬷嬷阴阳怪气地说着。
 “带走!去让殿下亲自看看,你这差事……是怎么做的!”
 两个太监立刻上前,粗暴地架起几乎虚脱的冯翠翠。
 “住手!”苏筱筱再也忍不住,猛地冲上前挡在冯翠翠身前。
 “徐嬷嬷!翠翠她已经尽力了!这些绣品本就朽烂不堪,根本无法修复!十日之期,根本就是强人所难!我要见长公主殿下理论!”
 “苏秀女!”冯翠翠出声。
 她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看着苏筱筱,眼中带着恳求和决绝。
 “别……别去!我……我自己去……不会有事的……别连累你……”这明摆着长公主的目标是自己,苏筱筱若是强出头,只会被一起拖入深渊。
 苏筱筱看着冯翠翠眼中的决绝,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徐嬷嬷等人强行拖走,消失在回廊尽头。
 长公主宋明玉依靠在榻上,把玩着一柄镶着宝石的匕首,眼神慵懒。
 冯翠翠被粗鲁地按倒在地,狼狈不堪。
 “冯翠翠。”宋明玉的声音带着戏谑。
 “本宫给你的‘恩典’,你完成得如何啊?那些绣品……可都‘焕然一新’了?”
 “回殿下,奴婢……奴婢尽力了……只是绣品实在太多……无法……”冯翠翠声音微弱却清晰。
 “尽力了?”宋明玉猛地坐直身体,声音中浓浓的嫉妒。
 “本宫看你就是存心懈怠!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敢在本宫面前耍花样!是不是还想着柳将军?嗯?!”
 听到“柳将军”三个字,冯翠翠身体猛地一颤。
 宋明玉将冯翠翠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猛地将手中的匕首,丢在冯翠翠面前。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宋明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冯翠翠,
 “你的柳将军!明日辰时,就会在宫门前,接受皇兄的饯行,率军出征北境!那可是个……十死无生的好地方!你说,他这一去,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见你最后一面呢?哈哈哈!”
 冯翠翠听到此话,如遭雷击!柳意……明天就走?
 巨大的恐惧将她淹没!她甚至忘了眼前的危险,脑中只剩下柳意战死的画面!
 “不……不能去……不能……”她喃喃自语。
 “不能去?”宋明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给本宫打!狠狠地打!打到她认清自己的身份!打到她明白,她这种贱婢,连给柳将军提鞋都不配!”宋明玉对着旁边的嬷嬷厉声道。
 嬷嬷笑着应声,抄起早就准备好的浸过盐水的藤条,对着地上的冯翠翠,狠狠抽了下去!
 “啪!啪!啪!”
 藤条打的冯翠翠皮开肉绽,冯翠翠压抑着哭声,只有藤条声和宋明玉得意的笑声,在昭阳殿内回荡!
 每一鞭落下都在冯翠翠身上,留下了一条条血痕!冯翠翠蜷缩着身体,死死咬住嘴唇,鲜血不停顺着嘴角流下。
 不知过了多久,冯翠翠已经浑身是血,意识模糊,瘫在地上。
 “拖回去!别让她脏了本宫的地方!”宋明玉似乎也打累了,厌恶地挥挥手。
 两个内侍迅速将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冯翠翠拖出了昭阳殿,丢回了俞花殿的房间。
 苏筱筱看到地上,那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冯翠翠时,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疼得她几乎窒息!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狰狞的伤口,将冯翠翠抱到床上。
 “翠翠……翠翠……”苏筱筱手忙脚乱地拿出所有伤药和金疮药。
 小桃打来温水,用最柔软的布,一点一点,轻轻的擦拭着凝固的血污和伤口周围的脏东西。
 待到小桃清理完伤口,苏筱筱便立刻给冯翠翠擦药,看到那些鞭痕,苏筱筱眼眶也红了。
 敷药的过程比伤口裂开还煎熬,药粉洒在伤口上,冯翠翠即使在昏迷中也慧痛得浑身抽搐。
 苏筱筱强忍着泪水,动作尽可能地轻,做完这一切,她已是大汗淋漓,浑身脱力。
 然而,到了深夜,冯翠翠发起了高烧!身体滚烫如火,双颊烧得通红,嘴唇也干裂起皮,同时整个人陷入昏迷之中!
 “柳意……别去……危险……”她口中还断断续续地说着模糊不清的话语。
 看着高烧不退的冯翠翠,苏筱筱不停地用冷水,浸湿的帕子,然后将它敷在冯翠翠的额头上,试图为她降温。
 天刚蒙蒙亮,冯翠翠的高烧退下去了一些,人也短暂地恢复了些清醒。
 她睁开眼,看到守在一旁的苏筱筱,泪水汹涌而出。
 “筱筱,求求你带我去观星台,我想……看他最后一眼,我怕以后没机会了……”她哀求着苏筱筱。
 苏筱筱看着她,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知道,劝不了。
 “好!我去求贤妃娘娘!你等我!”苏筱筱用力点头。
 缀霞宫。
 贤妃周氏的气色似乎比前些日子还要差了些,咳嗽声不断。
 “娘娘,友人今天离京,臣女只求片刻,远远一望,绝不敢惊扰圣驾,求娘娘垂怜!”苏筱筱重重磕下头去。
 “罢了……”贤妃的声音带一丝疲惫的说道。
 “带上本宫的令牌,只说奉本宫之命,去观星台库房取些旧物。速去速回,莫要……节外生枝。”她示意宫女取来一块小小的玉牌。
 “谢娘娘!谢娘娘恩典!”苏筱筱接过令牌,起身飞奔而出!
 宫墙西南角的观星台,这里是宫内最高的建筑,恰好能远远望见宫门外那片宽阔的广场。
 宫门外,旌旗招展。
 皇帝宋皓一身明黄龙袍,站在高高的阶梯之上,正在为即将出征的将士们饯行。
 下方,黑压压的军阵,而在队伍的最前方,一道挺拔的身影,格外醒目!
 他身披铠甲,手持银枪,头盔下的面容平静,但眉宇中,却笼罩着沉重与死寂!
 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的目光平视前方,仿佛穿透了宫墙,穿透了人群,不知落在何处。
 “柳意……”冯翠翠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无声地汹涌而下!
 她凝视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她想喊,想冲出去,想告诉他不要走!
 可她不能!她只能死死地咬住嘴唇。
 苏筱筱紧紧搀扶着她,能清晰的看见她身体的剧烈颤抖,苏筱筱心中也充满了酸涩。
 就在这时,苏筱筱的目光扫过柳意身后的亲卫队,呼吸一滞!
 在柳意身后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有一个身形单薄,穿着普通士兵服饰的“少年”,正低着头。
 但那侧脸的轮廓,还有那握缰绳的手——分明是女扮男装的柳芊!
 她竟然……随军出征了!这样刻意装扮,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她是偷摸进来的。
 就在这时,马背上的柳意,仿佛心有所感,猛地
 抬起头,目光直直望向宫墙西南角观星台的方向!
 冯翠翠吓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将身体完全缩到苏筱筱身后,躲进了宫墙的阴影里。
 柳意皱着眉,目光在那片废弃的角落来来回回的看了几回,但那里只有一堆杂物。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最终缓缓收回了目光。
 饯行的仪式结束,战鼓声响!
 柳意勒紧缰绳,调转马头,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宫门,仿佛想穿透那厚重的宫墙,再看一眼那个日思夜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