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前的“姐姐”太好糊弄吗?这样的话也能拿来装糊涂?
邱家女噎了噎。
宋家女叹了口气,道:“到底是她的私事……”
程念影歪头:“若是私事,一早便不该提。”
“……”
“太子之死与她病了有什么干系,说吧。”
这是秦玉容绝不会有的口吻。
秦玉容自个儿惊讶了一下口吻里的冷硬,邱、宋二女倒没怀疑人的真假。
宋家女犹犹豫豫又开了口:“她说……她说,昭宁公主本是要让太子纳她为侧妃的。那时候在家里还很有几分得意呢。还说……”
“说什么?”
“凭什么只你能攀高枝,她便要攀个比你更高的。”
秦玉容深深呆住。
全然没想过自己的好友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如今太子没了,可不病倒了。”宋家女压低了声音道。
“你这蠢才!”那厢突地爆出一声叱骂。
众人转头望去。
便见康王妃抖着裙摆站了起来。
“怎么了?”离得远的看不清,忙互相问起来。
“似是丫鬟不慎将茶水打翻了。”
康王妃压着脸色起身便要走,许四姑娘忙过去劝,抬脚便踹:“你这奴才!怎的这样蠢笨?还不快快滚下去。”
那丫鬟侧倒在地上。
程念影一眼认了出来。
黎近江那个外室……叫紫竹。
她是楼里的杀手!她怎会在御京?
程念影舔了舔唇。又是一个来杀郡王妃的?
她霎时没了与邱宋二女说话的心思,起身往那厢走去,秦玉容连忙跟上:“怎么了?”
“那人……疑是刺客。”
“你怎么知晓?”秦玉容讶异。
程念影没接这句话。
她走到近前问:“怎么回事?”
康王妃正被众人安抚呢,见她过来,心下又觉憋气。这么多人捧着她的儿媳就算了,连个丫鬟都与她作对!
康王妃冷冷道:“我看今日是撞了霉运,走吧,回府!”
“王妃莫动气,先换一身衣裳吧。”许四姑娘连声劝。
紫竹目的已达,一边磕头:“求主子饶命。”一边掩了掩袖子。
程念影注意到这个细节,没走近便顿住了步子。……这是个擅使暗器的,不能近身。
“将她绑了。”程念影插声。
这一声将所有人都说愣住了。
连康王妃都没反应过来。
“愣着做什么?”程念影轻声反问。
令许四姑娘有一瞬间,仿佛看到了轻言轻语却极有震慑力的丹朔郡王。
她不敢有异议,立即道:“绑!”
紫竹这一头亦愣住,不可能,这郡王妃岂会这样警觉?
这时候康王妃冷哼道:“好了好了,倒显得我这样心胸狭窄,要将这丫鬟捉去打杀了一般。”
程念影:“……”
许四姑娘束着双手顿在那里,很是为难。那绑还是不绑?
程念影松了口:“让她去取新的衣裳来吧。”
许四姑娘:“让她去?”
“嗯,她犯的错,便由她自己填补。”
“康王妃和郡王妃仁慈,饶你一回,还不快去?”许四姑娘催促。
紫竹见程念影迟迟不近,只能起身往外走。
程念影等她走了会儿,才也往外走。
许四姑娘问:“郡王妃这是去哪里?”
程念影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自要主动去了结危险。
她道:“闷得很,我去外头转转。”
“那我……”
“不必跟着。”
“好。”
果然,她现在说话很是管用,他们都不敢得罪她的样子。
程念影缓缓眨眼,带着秦玉容迈步走了出去,邹妈妈则被留了下来。
走出园子后,程念影问了下人,先前那个丫鬟往何处去了。
下人当即指了方向。
“多谢你。”程念影说完,朝那厢去了。
下人听得受宠若惊。哪里敢让主子谢呢?他以为郡王妃是心里尤气不过,仍要找那丫鬟麻烦呢。现下瞧,又不像是那为难下人的呢。
程念影带着秦玉容上了路。
秦玉容忍不住惶惶问:“她都走了,哪有去追刺客的?”
程念影不说话,只带着她往前走。
待终于隐约见到了紫竹的身影,程念影道:“在这里等我。”
“你怕我有危险?可你一人前去,更是危险!何不叫上郡王府里的护卫?”
“我是怕她听见你的脚步声,惊动了她。”
程念影没有再解释,她身形轻盈,缓缓抵近。
她倒才更像是那个刺客。
秦玉容呆住,眼看着程念影如猫般跃起,撞击——
紫竹只感觉到一股巨力,紧跟着整个人被推到了墙上,紧跟着手腕一痛,像是被抽了筋一般,再提不起力气。
熟悉的扼颈感紧随而来。
紫竹惊骇:“你……你!”
那气味!
“你这叛徒!”
程念影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你怎知晓我是叛徒?叛徒如今捏断你的脖子也无人知晓。”
紫竹一下住了嘴。
“什么人在那里?”梁王远远看见这边,喝了一声。
第98章 何人指使
“殿下,小人过去瞧瞧,想是丫鬟躲着偷懒呢。”引路的庄子下人当先往前迈了两步。
傅诚却已经远远先认出了程念影穿的衣裳。
他出声打断:“是我那弟妹。”
下人不由抬手抹了抹额上的汗,这要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冲上去呵斥,那便要命了。
“郡王妃怎会在此与丫鬟拉扯?”睿王的声音响起。
梁王道:“自是有奴大欺主的。”
待话音落下,他已经走了出去。
秦玉容更先看到他们,顿时急得跳脚。她也不知为什么急,倒好像妹妹才是干坏事那一个……
“有人近了。”紫竹听见声音,松了口气。
“我听见了。”程念影的手还搁在她颈间,“一会儿你应当知晓怎么说吧?”
紫竹憋着气:“知道。”
脚步声越发近了。
紫竹急道:“你怎么还不松手?”
直到脚步声站定,傅诚先问:“怎么回事?”
程念影方才缓缓转身。
紫竹霎时感觉到颈间一轻,危险气息消散干净。她不由心头暗骂,这叛徒还很是小心呢!
“我看这丫头形迹可疑,便出来瞧了瞧。”程念影无辜地道。
紫竹跟着转过身来,少女身着粉衫的身影完整映入眼帘。她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叛徒怎会是郡王妃?
“形迹可疑?”梁王上前一步,冷声命令紫竹:“抬起头。”
紫竹只得依言抬头。
睿王端详她片刻:“大哥,我看她并无可疑之处……”
紫竹也连忙跪地,梨花带雨地道:“奴婢只是不慎打翻茶水,弄湿了康王妃的衣裙,正要去取新的衣物来,哪里形迹可疑呢?奴婢冤枉。”
她杀人术不怎么高超,但勾引男人一向擅长。
她哭着哭着,还不免带动起眼波流转。
一时间傅诚皱眉,梁王冷哼。
显然是两个不讲风情的东西。
紫竹只好又去看睿王。是,这个还为她说话了呢……
秦玉容这时也跟了过来,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其他人,心道怎么不直接说这是刺客呢?是怕别人不信吗?
她抬眼去看程念影。
也依旧还是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慌乱。
梁王出声:“既无事,你便走吧。”
紫竹松了口气,爬起来试着动了动腕子。嘶,不行,根本使不了力。她暗暗咬牙,只能先离开再说。
就在她走出去没几步的时候。
梁王突然抽出了腰间作挂饰的弯刀,弯刀摩擦刀鞘,发出铮鸣一声响。
紧跟着刀风劲急,朝紫竹脖颈间扫去。
紫竹本能地就地一滚。
糟!是试探!
梁王回头对程念影说:“你说得不错,这人的确形迹可疑。”
紧跟着他气势凌厉地提刀追去。
紫竹刚爬起来,为躲开梁王,便又摔了个踉跄。
她气得大喊:“郡王妃!你若不救我,我便只有说出你的秘密了!”
秦玉容冷汗都下来了。
彼时梁王也问:“秘密?什么秘密?”
程念影心道了声可惜。
本来是想从她身上问出,究竟是谁指派刺杀郡王妃的,她又为何来到了御京,为何偏偏派出的是她呢?
程念影藏在袖子底下的手轻轻动了动。
只是那梁王偏偏好死不死挡在了紫竹跟前,将紫竹如拎小鸡一般拎了起来。
而紫竹也很快意识到,威胁这“郡王妃”是无用的。她既与自己一样皆是杀手,那么一样能悄无声息杀了自己。
紫竹赶紧改了口:“你不想知道是谁派我来刺杀你吗?”
梁王冷笑:“这就是她的秘密?”
紫竹哆哆嗦嗦:“是。”
梁王与黎近江父子不同。黎近江只是个花花公子,其父是儒生。
梁王身上浸着战场上的血腥气,又不懂风情,怎能叫紫竹不害怕?
程念影这厢敛起指尖,上前一步脆声道:“还请梁王殿下留她一命。”
“嗯。”梁王松了劲儿,将人往地上一扔。
紫竹就这样到底还是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傅诚和睿王全程未能再插得上嘴,他们只是神情各异的,极隐晦地朝程念影多看了两眼。
……她太镇定了。
镇定得,以至于给人一种感觉——那靡丽粉衫之下,裹着的并非是花团锦簇,而是狰狞的锋。
傅诚脑中飞快地掠过这个念头。
不多时,紫竹被带到了一处独立的小院儿。
“此事重大,该请京府尹前来协同审问。”傅诚道。
“这也并非是郡王妃第一回遇袭了,对吧?”梁王看着程念影。
程念影轻轻应了声“嗯”。
“上一回可查出什么?不曾。可见都是一帮酒囊饭袋!”梁王冷哼。
睿王跟着插声:“纵是如此,也该先通知丹朔郡王,由他主持审讯事宜。”
梁王眉心拧起,对他道:“你若不想沾惹此事,先走就是。”
睿王叹气:“唉大哥这话……”
梁王也自觉语气伤人,低了声音道:“我并无他意。”
睿王看向紫竹:“还是先审问她吧。若大哥真审出了个结果,丹朔郡王只怕要多谢你了。”
梁王沉着脸:“倒不必。”
他说着,蓦地想起了什么,转头吩咐下人:“去为郡王妃搬张椅子来。”
下人赶紧去了。
“说吧。”梁王摸着刀柄,问紫竹。
有人代为审问,自然也是好事。程念影缓缓眨了眨眼,先行坐了下来。
“我若说了,可否能饶我一命?我也不过是个小喽啰,听命行事罢了。”紫竹嘤嘤哭起来。
“虽是听命行事,却也不知沾了多少血。”
程念影听见这句话,目光轻轻动了动。
“我这也是头一回呢,否则怎能一下就被你们拿住呢?”紫竹掩面。
梁王不耐:“快些说!兴许还有命活!”
紫竹环视一圈儿,瑟缩着肩:“我说了恐怕几位爷也不信……”
梁王朝她走近。
紫竹大喊一声:“是郡王!”
梁王步子猛地一顿:“御京有名的没名的共三位郡王,不知你说的……”
“除了丹朔郡王,还有……何人啊?”
倒不是傅诚多回护自己的弟弟。
而是这消息一旦传出去,便难免有人说是傅翊对皇帝赐婚不满,进而牵一发而动全身,康王府一样免不得罪责。
睿王也道:“不错,都还未用刑,她便开了口,不一定是真话。”
“识趣也不行?”紫竹朝睿王柔柔媚媚地投去一眼。
“我也不信。”程念影缓缓回神。
梁王动了动唇,又闭上了。
傅诚再度开口:“还是交给京府尹吧。”
“不行。”梁王断然拒绝,而后一挥手,示意护卫上前,“把人带回王府。”
“本王会再三审问,直到得出个确切的结果为止。”
紫竹:“……”
她只能无力地瞪着程念影。
救救她!救救她啊!到底都是楼里出来的……
程念影轻轻出声:“我便先回去了。”
“回郡王府?”
“嗯。”
“本王送你吧。”
这话一出,引得傅诚和睿王都转过了头。
傅诚开口:“殿下,还是我来吧。”
梁王斜眼看他:“你不是要在此等你的妻子和母亲吗?”
傅诚只得道:“是。”
不过他很快想到了:“来时她带了郡王府的护卫,也不必劳动梁王。”
“若本王不将她完完整整送回到郡王府去……只怕外头的人还以为今日这一出是本王故意安排出来陷害傅翊的!”梁王冷哼。
话说到这份儿上,傅诚自是无法再劝。
“外人岂敢如此揣测?今日之事,定有许多误会。”
“嗯,本王这就好好查清楚其中的误会。”梁王看向了程念影。
“郡王妃,走吧。”
另一厢。
康王妃等了不知多久,都未能等到丫鬟取干净的衣物回来。
她气得拂袖而去,许四姑娘拦也拦不住。
邱宋二女也痴痴盼呢:“玉容怎么也不见回来呢?”
“娘,娘等一等!”世子妃在后面追。
“娘何必与下人置气?”世子妃连声劝。
“我是与他们置气吗?”康王妃没好气地说完,疾步走出去。
等来到门口,便正好见到程念影的身影。
程念影欲上马车。
旁边一个男人先一步伸手给她掀起了车帘。
康王妃步子猛地一顿:“那人是谁?这秦玉容走得这样急……”
康王妃反而高兴了些:“她好大的胆子!怕要将此事说给你弟弟听才是。”
世子妃定睛一看,却是先下来了两滴冷汗,忙拦住婆婆道:“您仔细看那人打扮,衣袍绣了蟒纹。”
五爪为龙,四爪为蟒。
此人身上衣袍绣蟒纹并宝相花纹……这是个王爷!
这时候男人放下帘子,身形转正回来。
“梁王?”世子妃先愣住,“怎会是梁王?”
马车很快动了。
而梁王也翻身上马,随行在侧。
“梁王素来与郡王不和,这……”这一幕简直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样令人惊奇。
世子妃喉间哽住,越发觉得她这个妯娌奇怪。
不多时,傅诚出来了:“正去找你们,你们竟先出来了。”
世子妃张嘴正要说刚才的事。
傅诚眉头紧皱着打断道:“出了些事,立即回府吧。”
马车里,邹妈妈转了转脖子,小声问:“出什么事了这是?”
秦玉容浑然成了一根木桩子,杵在那里,惊魂未定的,话都说不出来。
当然,外头还有个梁王,就算是有话也也不敢说。
“没事。”程念影只吐出了两个字。
邹妈妈安心不少,也就不再问了。
一路无话,眼看快到郡王府了,外头的梁王倒是憋不住了。
他在马背上俯下身:“我与傅翊不和,朝野皆知。那日到府上逼问他时动了刀,没想到你会挡在跟前,倒不是有意冒犯。”
程念影眼时根本不在意,只应了声:“嗯。”
“后来遣人送来的东西……”
“都收下了,梁王不知?”
“本王还当傅翊会拦下。”
程念影没接声。
梁王便不自在地抓着缰绳摩挲起来。
他又道:“今日之事绝非本王故意栽赃……”
“嗯。”
这般冷淡得梁王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到了。”
程念影撩起帘子,却正好瞧见傅翊一行从皇宫回来。
而除了傅翊和府上的人,后面还跟了一顶轿子,抬轿的作宫人打扮。
不多时,轿子停住,昭宁公主从里头走了出来。
“公主跟了一路,是有话要说?”傅翊这厢淡声问。
昭宁公主眼圈儿微红,细细应了声:“是。”
傅翊眸光一转:“不巧,无法分暇来听公主要说什么了。”
他迎上了这头的马车,朝程念影伸出了手。
秦玉容这会儿看见他,就跟见了鬼一样,毛骨悚然。
恨不得上前去扒拉住程念影的手。
程念影低头看了一眼,却还是将手搭了上去。
越是此时,越不宜露出形色。
傅翊紧紧攥住程念影的手,将她往下一拉。
程念影便跳着落了地。
“怎是梁王送回来的?”傅翊这才问。
梁王看了一眼昭宁公主,问:“你又是从哪里回来的?”
“方才拜见过陛下。”傅翊一笔带过。
梁王微微俯身,问昭宁:“你怎么跟了傅翊一路?”
昭宁未开口,傅翊就已经先不快地打断了:“梁王殿下怎的无论何时都这般分不清轻与重?”
他说完,也没给梁王发怒的机会。
紧跟着语气冷淡地问:“今日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