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比乖巧地倚靠在奥黛丽怀里打盹,耳边的纸张摩擦声消失,它机敏地竖起耳朵,看向盯着这边的男主人。
银灰色的眼睛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看见那支画笔抬起又放下,最终也没有开口叫醒睡着的人。
夕阳渐渐落下,室内余晖澄黄。
帕比也渐渐沉睡。
直到简妮敲了敲门,奥黛丽猛然惊醒,吓得帕比汪汪叫:“噢!糟糕!怀特先生,抱歉我睡着了……”
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开始道歉,结果对面空无一人,只剩孤零零的画架。
简妮笑着走进屋,身后跟着葛丽泰:“十分钟前怀特先生就已经画好了,看见他出去我才进来的。”
“画好了?”奥黛丽高兴地拎着裙子走近画架,捏着幕布的手指有些紧张,生怕又看到马丁的抽象画。
“噢,妈妈,要不你帮我揭开吧。”奥黛丽祈求地看向简妮。
简妮莞尔,“乐意效劳。”
幕布缓缓掀开,奥黛丽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偷看。
连帕比都屏住呼吸,安静地瞪着小狗眼。
简妮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掀,随即目光怔住。
这无疑是拥有正常审美的画像,笔触成熟,细节精巧,连色彩都填充得恰到好处,没人能说出它的缺点。
可是……葛丽泰以及母女二人连带帕比小狗都愣住了,很久没有回过神。
——画像中,少女脸颊红扑扑,歪着头打瞌睡。阳光落在她的眼睫,白色裙摆铺散在地,像盛开的百合花。小狗乖巧地坐在她怀里,棉花糖似的尾巴扫过主人的手臂,窗外清风涌入,吹乱少女的额角碎发和小狗的毛毛,却没能将一人一狗拉出香甜梦乡。
葛丽泰从怔然中回神,慌张道:“呃,我想赫尔曼创作了一幅不同寻常的婚礼肖像,噢……亲爱的,如果你不满意,我们立刻重新找人画!”
库珀夫人觑着奥黛丽的脸色,结结巴巴解释。
奥黛丽的视线仍然落在画像上,目光停滞。
简妮眸光闪烁着温和的笑意,“不,库珀夫人,也许有些离经叛道,但很难说这幅画不美,这看起来比马丁先生的要好很多了。”
亲家母如此体谅,葛丽泰更是羞臊,一时后悔自己提出让儿子画画的建议,“噢,这个混小子,我一定好好说他……”
“贝拉,好孩子,如果你不喜欢,一定如实告诉我,好吗?请相信我想为你准备一场完美婚礼的心意。”葛丽泰拉住奥黛丽的手。
奥黛丽终于回过神,下意识打断道:“不,库珀夫人,我很喜欢!”
葛丽泰愣住:“可是……”
“我是真的很喜欢。”奥黛丽绽放笑容,诚恳重复。
众人目光下,她缓缓上前,蹲在地上仔细观察这幅画,蓝眼睛里神采奕奕。
“他把我画得真美……”奥黛丽喃喃,开心得握拳,“我从不知道我可以这么美!”
门外,已经吩咐查尔斯找新画师,正准备过来看未婚妻哭鼻子的赫尔曼脚步一顿。
查尔斯差点笑出声,低声道:“噢,看来您的小t把戏没有气到诺曼小姐,相反,她很开心。”
屋内,奥黛丽快乐的神情做不得假,她抱着画像反复欣赏,并发出种种惊叹。
“天哪,原来我的睫毛这么长!”
“帕比好可爱啊!”
“妈妈快看!我脸颊红得像苹果,我记得没有打腮红啊!”奥黛丽得意地展示,“看来怀特先生很擅于发现我的美丽嘛!”
简妮和葛丽泰哭笑不得。
葛丽泰上前拥抱奥黛丽:“噢,亲爱的,你真是个甜心。”
门外,赫尔曼瞪了查尔斯一眼,转身离开。
查尔斯突然在身后大喊:“先生,您的东西掉了!”
查尔斯捡起地上揉成一团的纸张,正要打开一探究竟,就被一只大手飞快夺去,伴随冰冷的警告:“不经雇主允许私自偷窥机密,想被解雇吗查尔斯?”
银头发先生严肃地将纸团塞进口袋,快步离开。
留下查尔斯一头雾水:“什么机密写在皱巴巴的纸团上,噢,单身汉的心思真是难猜。”
老查尔斯翻个白眼,摸着快秃了的头顶走远。
另一边,回到书房,赫尔曼将纸团拿了出来。
盯了半晌,终于打开,随手夹在书本里。
于是不会有人知道,纸上画的是一副素描图——线条简单,却准确地勾勒出少女抱着小狗大笑的画面,生动得像一场梦。
赫尔曼脱下丝质手套,丑陋的疤痕展露在阳光下。
他想到画师说的那番话——“你必须找到温暖的、让你发自内心感动与热爱的人或者事物,那才会让你的画笔拥有灵魂。”
脑海里浮现金发姑娘雀跃的神情,她对那幅画赞不绝口,似乎透过笔触看见了连他自己也没发觉的内心。
他把她画得很美吗?
赫尔曼不知道。他想,自己不过是如实画出眼前的画面,和从前在贫民窟里画夕阳没什么不同。
小赫利不明白什么是“美丽”,更不知道自己的画是否拥有灵魂。
灰暗的天空里只出现过橙红余晖,他从没见过其他可称之为“美丽”的事物。
如今的赫尔曼也一样。
少女抱着小狗打盹,如此寻常的一幕,在她口中,原来和年少时的夕阳一样,会成为镌刻在记忆里的美景。
一夜过去, 日历翻到新的一页。
锡兰历八月五号,天气晴朗——这对于两位诺曼女士来说,是特殊而美好的一天。
上午十点, 墨伦维克斯宾塞家和肯特郡温斯顿庄园的钟声同时响起。
“恭喜!今天是个大晴天, 预示着未来公爵夫人婚姻美满!”
艾米丽推开房门,身后跟着伊迪斯, 她们一起笑着给伊莎贝尔换上主纱礼服。
“噢,令人惊叹的美丽!”玛丽带着十岁的小凯瑟琳伴娘发出感叹。
伊莎贝尔微笑,任由艾米丽给自己戴上蓝宝石头冠与同色项链:“幸好吃过早餐, 否则空腹穿着这么重的婚纱,恐怕难以支撑我走完红毯。”
新娘的俏皮话逗得众人发笑。
镜子里,未来公爵夫人身上的象牙白真丝塔夫绸礼服华贵无比,裙摆镶嵌古董蕾丝纱, 拖尾长达二十五锡兰尺, 其上还镶有超过千颗手工缝制的珍珠以及珍珠母亮片, 它们被精心排列成各种图案, 分布在紧身胸衣、腰部、裙摆边缘和拖尾等部位。
如此华丽的装饰使得整套婚纱在日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璀璨夺目。
“新娘都是仙女吗?我也好想当新娘!”小表妹凯瑟琳穿着伴娘服, 手捧鲜花,眼底满是憧憬。
“想当仙女不一定要当新娘。”伊莎贝尔挑眉,点点凯瑟琳的鼻子, “新娘都是女战士,否则穿不动数十斤的婚纱礼服, 美丽可得花费点力气呢宝贝。”
凯瑟琳大吃一惊:“噢, 真不可思议!”
“亲爱的,别忘了你的职责。”玛丽嗔着女儿,“今天你的任务是守护美丽的新娘以及她身上美丽的婚纱, 千万不能让拖尾绊住她的脚。”
凯瑟琳严肃地行礼:“是!女士!保证完成任务!”
众人笑了起来。
到了出发的时间,新聘用的女管家和蔼地进来提醒。
新郎以及薇奥莱特夫人等斯宾塞家亲眷都已经提前赶往教堂,剩下所有仆人都汇聚在楼下,等待新娘的亮相。
当伊莎贝尔戴上头纱出现在楼梯边,就看见漫天花瓣飞扬,伴随着高兴的欢呼。
“最美好的祝福送给今天的新娘!”
众仆人齐声送上祝福,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
“希望您不会介意我们的惊喜。”为首的维克托难得真心实意地微笑,毕竟公爵婚礼当天,终于能放一天假。
当然,还因为斯宾塞公爵的新婚,代表着“诅咒”的打破,以及新的阳光照进这个一潭死水的家,他们真正迎来了女主人。
“谢谢大家,谢谢你,维克托。”
伊莎贝尔优雅颔首,鞠躬回礼。
门外,飘扬着斯宾塞家族旗帜的婚车等候已久。
身穿红色制服的卫兵肃穆行礼,克劳伦伯爵下车迎接伊莎贝尔,小凯瑟琳跟在身后整理婚纱拖尾,玛丽笑着挥挥手,上了另一辆车。
装饰着蕾丝白纱的婚车往前行驶,卫兵沿路守卫,设下安全线,天鹅绒红毯从斯宾塞首都住宅铺向圣威斯福特教堂。
看见新娘的婚车经过,夹道等候的百姓爆发阵阵欢呼,阵仗甚至超过上次约克公爵菲利普的大婚。
敞篷马车里,伊莎贝尔大方地挥手示意。
新任斯宾塞公爵夫人的风度无疑再次掀起民众热情。
众所周知,这场规模空前的盛大婚礼,是女王为纪念为国牺牲的帝国双壁而特意批准的仪式。锡兰公国的百姓们没有忘记老公爵的贡献,自发组成围观队伍送出祝福。
直到亲眼目睹这一幕,伊莎贝尔才真切感受到,斯宾塞家族曾经拥有何等荣耀,也能体会薇奥莱特为之守护的是什么。它不仅是物质和阶级,更是民众的爱戴。
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远处的人群,婚车缓缓驶向教堂。
同一时间,阳光照耀着温斯顿庄园的马路,装饰华美的婚车载着新娘迎接祝福。
奥黛丽身穿轻盈的婚纱,金发整齐盘成花苞发髻,手里捧着迷迭香花束,正挥手和镇上的居民打招呼。爱德华坐在她身边,简妮和葛丽泰以及安娜另坐一辆车。银头发新郎按照规矩已经提前到达肯特郡教堂等待。
奥黛丽对路边的面孔无比熟悉,都是她在镇上逛街认识的老朋友们。
乡间民众的欢呼质朴而纯粹,有的刚从地里扛着小麦种子回来、有的刚做完买卖、有的还是从前受过新娘施舍的小乞丐,此刻大家不约而同地鼓掌跳舞,唱起婚礼民谣。
“愿爱环绕在你们的餐桌旁~愿爱融入你们每日分享的言语中~愿它成为指引你们的光芒~”大叔徒手敲鼓伴奏。
胖厨娘欢快地鼓掌,用高昂的歌声接着唱:“愿神圣曜主的庇佑引领你们前行,将你们的希望寄托于永恒~”
嘹亮的女高音带动周围的歌声。
小乞丐用手拢成喇叭状,兴奋得脸颊通红:“愿它温暖你们家的每一个角落~愿它成为坚实的根基~无论你们漂泊何处都与你们相伴。”
最后,查尔斯也忍不住加入、连带着庄园仆人、葛丽泰夫人、车上的爱德华和简妮和安娜都齐声合唱:“愿神圣曜主保佑你们~愿祂保佑你们~愿祂在你们婚礼这一天保佑你们~”
大家默契地献唱,有的五音不全,有的跟不上节拍,但无一例外献上了最诚挚的歌声。落在奥黛丽耳中,如同听见世间最动听的百灵鸟们一齐歌唱。
她眼眶通红,激动地挥手:“谢谢大家的祝福!谢谢你们!”
昨天那幅画给予的温暖,延续至今,村民的热情让她再次感动。
奥黛丽太快乐了,她觉得自己来到肯特郡收获的善意很多很多,满得快要溢出来!
戴着蕾丝长手套的手在胸前虔诚祝祷,再送上一个真诚的飞吻,“把美好的祝愿传递给大家,希望你们和我一样感受幸福!”
“善心的小姐,新婚快乐!”
“新婚快乐!”
伴随着渐渐远去的声音,奥黛丽被欢乐包裹,怀着雀跃的心情坐着婚车前往礼堂。
按照锡兰公国的传统,拥有美好祝愿的婚礼需在“光明时段”完成仪式。
十点五十八分,经文传说里永恒神圣曜主降世的时辰,新娘的婚车抵达教堂外。
爱德华深吸一口气,忍住眼泪,下车搀扶女儿。
雪白的婚纱落在红色地毯上,隔着面纱的奥黛丽和父亲贴面,父女俩的眼睛都红得像兔子。
奥黛t丽瘪了瘪嘴:“爱你,爸爸。”
“愿主保佑你。”爱德华微笑,“亲爱的。”
肯特郡教堂顶端白鸽扑腾翅膀,飞向天空。
婚礼进行曲适时响起,典雅的钢琴声配合低沉的大提琴,共同奏响动人的乐章。
奥黛丽挽着父亲的手,看向前方。不远的距离,她望进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里。
那里,新郎穿着纯黑的礼服,戴白色领结,一头银发整齐地用发带束好,俊美如初见。
宾客齐齐起身行注目礼,耳畔音乐悠扬。
短暂停顿的数秒,奥黛丽恍惚想起第一天见到赫尔曼的场景。
煤油灯光线昏暗,她透过二楼的缝隙,看见他闯入自己的家。
那时,她想,这个人可真凶……不过怪好看的。
她对好看的人总是会多几分宽容。
但奥黛丽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她当然明白,怀特先生这个人,是墨菲斯山上不可亲近的冰山雪莲。
谁能拥有那朵雪莲呢?美丽冰冷,触碰还会被扎一手刺。
奥黛丽认为自己是个老实本分的姑娘,她充分学习姐姐的理智,并且评估了自身的优缺点,得出结论——虽然很喜欢,但如果无法拥有,那就远远观赏吧。
假如注定要和这朵雪莲共度一生,那么奥黛丽想,她不知道雪莲的习性,但至少清楚自己拥有什么。
她不向往寒冷,如果雪莲仍想高悬山顶,没关系。她不会试图攀登冰山摘下那朵花。她只会在山脚下欣赏着它,过好自己的一生。
可未来如果有那么一天,你需要太阳,想感受温暖的光源,那就……靠近我吧。
长久的注视里,奥黛丽看见赫尔曼朝着自己走来。
数月的相处,那朵雪莲的温度,似乎没有那么冰冷。
他会为她画像、会为她破例做很多事、会在慈善拍卖会上替她出头、会认真评价她做的模型……点点滴滴,奥黛丽都看在眼里。
爱德华含泪将女儿的手递给银头发先生。
掌心的暖意透过丝质手套蔓延,奥黛丽水蓝色的眼睛盈着温和的笑意。
如果雪莲愿意停留在她的身边,那么她会好好为它浇水,为它洒下阳光。
她拥有很多的爱,不介意与他分享。
“请好好照顾她……怀特先生。”爱德华还是落泪了,这一年的风雨让他老了很多。
赫尔曼顿了顿,在婚礼这一天,他终究还是忍住主观情绪,选择给予新娘父亲尊重。
庄重的婚礼进行曲响彻教堂,他缓缓握住奥黛丽的手,而后冲爱德华颔首。
“是。”他说,“我会这么做。”
圣威斯福特教堂,克劳伦伯爵听见海因里希诚恳的回答,这才将伊莎贝尔的手交给他。
隔着朦胧白纱,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对面的黑发新郎。
这个男人很高,总是需要微微抬头才能看清这张脸。
往常随意向后拨开的狼尾黑发,今天倒收拾得十分板正,深邃的眉眼清晰展露在视野之内,竟与平时截然不同,有种矜贵的气韵。
向下打量,伊莎贝尔发现,这位新郎没有穿准备好的礼服,而是换了一身军装。纯黑制服笔挺,一排排功勋荣誉挂在胸前,腰间系着皮带,领口和肩头绣着金色纹章,再加上长筒军靴,越发衬得肩宽腿长。
也许是察觉新娘的视线停留太久,海因里希挽着她缓缓走过红毯,趁人不注意,翘起嘴角低声说:“醒醒,别看呆了。”
面纱之下,伊莎贝尔揶揄:“你打扮这么久,不就是要给我看吗?”
海因里希挑眉:“我记得有人说,不希望自己的新郎被伴郎比下去。”
他隐晦地扫了眼对面的伴郎,那是随便从斯宾塞家的表亲里挑出来的歪瓜裂枣。
“下次记得出点难题。”他哼笑,“我只是随便收拾了一番。”
言外之意,天生丽质随便穿穿就是全场最靓的咯~
伊莎贝尔轻笑出声,嘴上调侃:“那可真为我脸上增光。”
海因里希勾起唇角。
的确,放眼全场,很难再找到外貌如此登对的夫妇。
伴随着音乐声,年轻的新郎新娘穿过教堂红毯。
三千多名宾客分立两旁,以王室为首的贵胄和各国要员、有爵位在身的亲属等则站在红毯尽头最靠近宣誓台的位置,女王带领众人起身行注目礼,跟着音乐轻轻鼓掌。
面纱之下,伊莎贝尔也在看着所有人。
上次,她是位列席间的宾客,旁观了一场婚礼。此刻,她成为了主角。
冰蓝色的眼睛看向和蔼微笑的女王、满脸倦容却仍然专注的薇奥莱特、笑着鼓掌的索菲娅和她的女儿女婿、极力忍住翻白眼冲动的萨克森夫妇、还有一大堆熟悉或不熟悉的亲眷……沐浴在诸多目光里,她不在乎这些祝福是真实还是虚伪。反正谁也无法阻挡自己的步伐。
伊莎贝尔挺直脊背,坦然前进。
身穿红色长袍的大主教——也是菲利普公爵婚礼的证婚人,手持圣曜经文将夫妇二人引至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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