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斯沉默片刻,微笑:“是,我明白了。”
她转身离开,在即将退出房间的前一秒,听见身后传来平静的声音。
“伊迪斯,头脑聪明、富有野心是你的优点。我不知道你在查尔维斯学习的生存法则是什么样的,但在我这里,枪口绝不能对准自己人。”顿了顿,她轻笑,“否则,登得有多高,我就会让她跌得有多重。”
话音落下的瞬间,伊迪斯浑身一抖,寒意从脊背升起。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将她内心的阴暗看得一清二楚。
人性的弱点向来如此。
前一秒,主人的和善令伊迪斯感动,后一秒,难免生出妄想。她自恃头脑和情商要甩艾米丽八百条街,假以时日,自己一定能取代那个愚蠢的女孩。
而此刻,伊莎贝尔的话犹如一桶凉水从头浇下,让伊迪斯清醒地明白,自己虽t然被尊称为“合作伙伴”,但那建立在听话的基础上。
脖子上的绳索仍然由主人控制,生杀大权由她掌控。
当然,伊迪斯有权利退出这场“合作”,可是,失去这次机会,再想借到东风乘势而起,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短暂数秒,诸多念头滑过脑海。
伊迪斯深吸一口气,擦掉额角冷汗。
软弱无能固然好拿捏,但只有冷酷残忍才是夺得胜利的人应有的品质。也只有这样的主人,才值得俯首。
“是,您的教诲,谨记于心。”伊迪斯朝着窗台方向,深深鞠躬。
这一次,她的语气里不再有自己的盘算。
看着伊迪斯走出去,伊莎贝尔收回目光。
很快,艾米丽气鼓鼓跑了进来,刚想说话,又不敢嚷嚷,欲言又止,憋得脸色青红。
最后只能凑近,蹲在伊莎贝尔面前,蚊子似的喃喃:“小姐,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伊莎贝尔侧眸,对上艾米丽澄澈的眼睛:“为什么这么问?”
艾米丽委屈垂头:“我知道,我不如伊迪斯聪明,考虑得不够多,人也不谨慎。就像这次下毒,我接触衣服那么久都没有发现异样,如果不是您细心,恐怕……”
她越说越沮丧,一开始的委屈都消失了,最后连自己都觉得,主人抛起她选择伊迪斯是对的。
艾米丽在诺曼庄园长大,跟在奥黛丽身边。和诺曼小小姐一样,她无比崇拜且尊敬诺曼大小姐。
事实上,被大小姐选中,成为贴身女仆来到斯宾塞公爵府,艾米丽一度觉得自豪无比!
要知道伊莎贝尔小姐原本的贴身女仆露西,那可是个让米歇尔太太都赞不绝口的优秀典范!现在她代替了露西,岂不是证明她艾米丽和露西一样优秀!
可是直到经历了数次危险,艾米丽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拖后腿的那一个。
“可是……可是……”艾米丽眼眶红了,想了半天,只想出一个优点,“我永远忠于您。”
说完,羞愧地捂住脸。
忠心是每一个下属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算什么拎出来说的优点……
可是,她却听见伊莎贝尔笑了:“是的,这就是你无可替代的闪光处,艾米丽。”
艾米丽愣住,脸色涨红,结巴道:“您……您不用安慰我,我刚刚就是一时情急,现在已经想明白了。如果因为我的失职,让您身处险境,那我会愧疚终生。没有什么比您的安全更重要,哪怕让伊迪斯替代我。我……我很情愿的。”
“我没有安慰你,你所拥有的、是伊迪斯没有的——无条件的忠诚。”伊莎贝尔挑眉,拍了拍她的头,“你甚至愿意以我为先,不惜让步自己利益。这可不是随处可见的廉价东西。”
艾米丽愣住,想了想,腼腆低头:“每个仆人进入诺曼庄园那一天都会发誓效忠。”
“但真正践行的人很少,米歇尔是一个,露西是一个,你也是一个。”
“也许我也会口是心非呢?”艾米丽下意识问,“呃,我是说,当初杰西卡也曾发过誓,我不觉得她是假的,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伊莎贝尔挑眉,摇头道:“如果你拥有撒谎而不被我看出的本事,那你就不是艾米丽,而要改名为露西。我也不需要多一个伊迪斯当助手。”
艾米丽羞赧一笑,挠了挠头:“我明白了,小姐。也就是说,您还是需要我的!”
伊莎贝尔笑了,“当然,你虽然没有缜密的算计,但也称不上拖我后腿,相反,你对我帮助良多。”
“查尔维斯形势多变,我需要更多的助力。现在你和伊迪斯都是我的伙伴,有属于各自的位置,我希望你们通力合作,发挥自己的长处,不必妄自菲薄。”
艾米丽重新振奋精神,“谨遵您的叮嘱!”
送走艾米丽,伊莎贝尔摇头轻笑。
真是一头羊一个栓法。
有的需要恩威并施,有的只需要给颗糖夸夸哄哄。
如无必要,伊莎贝尔不想和心思很多的人打交道,称不上讨厌或警惕,只是单纯的一种倾向。就像爱吃甜食的人下意识会忽略咸口的东西,先选择甜的。
艾米丽有一点说得对,这次的下毒事件提醒了伊莎贝尔,她独木难支,总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身边必须要有一个更为谨慎的助手,那么经常在面前表现的伊迪斯就是最佳人选。
有点小野心不是大问题,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地方,就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另一边,伊迪斯正在发挥着她的作用。
仆人区,伊迪斯再次回到浣衣室。
珊迪见到她,不动声色地跟了出去。
“这是诺曼小姐给你的报酬。”
伊迪斯快速递过一个钱袋。
珊迪犹豫片刻,“我不要钱,我要的是……”
伊迪斯眼底滑过冷笑,打断道:“放心吧,他死了。”
珊迪愣住:“什么?”
作为在查尔维斯服务多年的女仆,伊迪斯和珊迪算是老交情。
关于珊迪的悲惨遭遇,她一清二楚。
比起艾米丽,伊迪斯更加了解庄园的人际关系,具备主场优势。在收到诺曼小姐的指示后,她很快排查出了浣衣环节可能存在的问题,矛头指向目标人物——珊迪。
知道对方的软肋,接下来的事情就再容易不过了。
“酒鬼嘛,失足掉落水中淹死很正常。”伊迪斯轻描淡写,“你应该明白,他是安德鲁用来要挟你的把柄。现在你的掣肘没了,这份报酬你还满意吗?”
珊迪从震惊中回神,忽然鞠躬:“多谢你,也谢谢诺曼小姐。”
伊迪斯扔下钱袋:“收下吧,自由了更应该过上好日子。”
珊迪捡起钱袋,眼带感激:“谢谢你,伊迪斯。请放心,他不会起疑。”
“是吗?那就……拭目以待吧。”伊迪斯轻笑,扬长而去。
晚宴时分,安德鲁照例换上燕尾服。
出于谨慎,他仔细闻了一遍衣物,确认没有任何香味才穿上。
手里办了那么多脏事,安德鲁养成非必要不熏香的习惯。
他比谁都明白,这种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威力有多大。
对着镜子整理好领带,又从抽屉里拿出新的丝巾系好,安德鲁才蹬着厚底皮鞋走出房间,开始今日的侍奉。
走出回廊,有人已经等候在不远处。
安德鲁上前恭敬颔首:“埃德蒙少爷。”
“安德鲁,但愿这次你能给我满意的结果。”暗处,埃德蒙递过一张支票,“如果成功,之前你没有拿回聘礼的事情,一笔勾销。”
“先生,请放心。狡诈的女人不会一直幸运,聘礼的事情是个意外,而这次,没有意外。”
安德鲁颔首,看清支票上的数字,他笑容越发谄媚,恭敬目送埃德蒙离开。
作为埃德蒙母亲那边的家族引荐而来的管家,这些年来,安德鲁没少敛财,尤其帮助埃德蒙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脏事后,报酬越发丰厚,足以让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也正是因为深度的利益捆绑,安德鲁与埃德蒙属于一条绳上的蚂蚱,轻易不会背叛。
那个来自洛森郡的男爵小姐不知天高地厚,早在没保住聘礼那天,安德鲁就想给她点颜色瞧瞧,可惜那些小刁难都被她一一化解。
现在有埃德蒙撑腰,安德鲁怎么会放过这种机会!
以前的几位未婚妻小姐,没有哪个会像她这样嚣张!
愚蠢的羔羊还不知道危险的降临,等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一幕,也许就在今天。
安德鲁阴险一笑,妥善收好支票,走向餐厅。
主人们陆续换好晚礼服下楼,餐桌边已经有几位女士坐下。
伊莎贝尔身穿新做的宝蓝色晚礼服,脖子上戴着同色系珠宝项链,光彩照人。
薇奥莱特难得多看了两眼,皮笑肉不笑:“幸好你没有一意孤行,在穿着上多听听老人的意见总是没错的,要知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墨伦维克的时尚标杆,她们总爱打听‘薇奥莱特穿搭’,再决定自己穿什么。”
“您的品味毋庸置疑。”伊莎贝尔微笑。
身旁的路易莎没说话,见男士们还未入座,她突然压低声音道:“别沾沾自喜了,奥黛丽。忘了上次是怎么中我的招吗?”
伊莎贝尔挑眉,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正在给老夫人斟酒的安德鲁。
“那你忘了t我是如何还击的吗?中招的似乎不是我。”
路易莎脸色微变,面带狐疑。
伊莎贝尔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笑看着安德鲁向自己走来。
“诺曼小姐,来自赫斯兰拉塔西庄园,由红酒大师伯纳克酿造的珍品,想必您乐意品尝。”安德鲁笑容和蔼,一手端着红酒瓶,一手背在身后,姿势严谨得像个老派绅士,任谁也挑不出错,更令人无法想象他私下的真实嘴脸。
伊莎贝尔莞尔:“我没理由拒绝,有劳了,安德鲁。”
“我的荣幸。”
酒红色液体灌入透明高脚杯,安德鲁隐秘抬眸。
伊莎贝尔浑然不觉,还在笑着和路易莎说话。
安德鲁心里的笑容也越发狰狞。
笑吧,尽情地愉快吧。
持续数日的紫藤香料已经毒入肺腑,药石罔医。不出意外,今天或明天,这张脸就再也笑不出来,查尔维斯即将迎来第五位暴毙的未婚妻。
随着液体渐渐升高,安德鲁笑容扩大。
突然,他眉头一皱,晃了晃脑袋。
怎么回事?
视线突然模糊,酒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晃荡,他的脑海开始眩晕,耳鸣突然炸响——
“你怎么了?安德鲁先生?”
伊莎贝尔关切起身。
路易莎慢半拍,视线在二人之间游移。
薇奥莱特皱眉:“安德鲁?埃莉诺,去看看他。”
周围的呼唤如潮水灌入耳朵,安德鲁什么也听不见!
快要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还想抽出胸前的方巾擦拭冷汗,以确保不会当众失去绅士仪态,可刚伸出手,剧烈的疼痛从胸腔袭来!
“噗!”
倏然,血红色液体飞溅,和翻倒的酒杯一起映在洁白的餐桌上,刺目无比!
安德鲁吐血不止,整个人软倒在地。
前后步入餐厅的海因里希和埃德蒙,正好目睹这一幕!
一时间,场中乱成一团!
“噢!上帝啊!这是怎么了?!”
“安德鲁?!”
“快!叫医生!”
纷纷杂杂的声音和脚步混在一起,天旋地转间,安德鲁看见伊莎贝尔惊慌的脸,和她眼底隐秘的微笑。
他瞪大眼睛,发出“嗬嗬”声,不断涌出的鲜血堵住了话语。
中毒了!他中毒了!
这是撑不过三天就会暴毙的剧毒!
怎么会呢?他一直很谨慎!衣服从不许别人熏香,拿回来后会细细检查!怎么可能接触这种紫藤香!
难道是……
意识迷离间,他看见胸前洁白的方巾!
恍然大悟!
是珊迪……他的衣服绝不会有熏香,只有方巾疏忽了!
他从不会乱用方巾,除非出自合作多年的珊迪之手!
珊迪被那个女人收买了?!怎么可能?!她的把柄攥在自己手里!
无数纷杂的念头涌入脑海,最后的清明告诉自己,不行!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安德鲁浑身发着抖,死死盯着冷眼看向自己的埃德蒙。
救救我!救救我!
紫藤香料只有埃德蒙有解药!
埃德蒙手指无意识攥紧,他很快明白,上次的情景再次重现,信誓旦旦万无一失的人又一次自食恶果!
不知道是谁突然喊:“安德鲁先生的症状,和那几位女士……一模一样!”
未说完的话,众人转瞬就明白意思。
“难道是……”有人惊呼,下意识捂住嘴,不敢说出后面的话。
是诅咒!
那个萦绕在查尔维斯,挥之不去的诅咒!
咳血后伤寒暴毙,公爵的前四个未婚妻都死于同一种症状!连全锡兰最好的医生也无能为力!她们私底下将这种恐怖的事迹称为斯宾塞的诅咒!
出身战场的海因里希也曾有过被魔鬼附体的传闻,连圣曜真主也无能为力,甚至派来的牧师都惨遭厄运!
本以为诺曼小姐的平安到来,代表诅咒的消失!没有想到突然降临在管家安德鲁先生身上!
未知力量带来的恐怖,瞬间席卷众人的内心,没有人敢上前搀扶安德鲁。
连埃莉诺也停下了去请医生的步伐,只等待老夫人的指令!
婚期将至,安德鲁的性命事小,如果再次传出诅咒恶名,又会让斯宾塞家蒙上洗不掉的阴影!
鲜血蜿蜒,室内经过开始的嘈杂,突兀地陷入寂静。
“去叫医生,兴许安德鲁先生只是突发疾病。”伊莎贝尔开口打破沉默。
“不行,医生一旦过来,斯宾塞的诅咒谣言又会甚嚣尘上!”埃德蒙忽然喝止,“来人,把安德鲁抬到房间去!”
安德鲁徒劳地发出挣扎的呜咽,眼珠凸出,死死看着埃德蒙,伸出的手像要索命的厉鬼。
他知道,自己是被放弃的废棋!现在主人要弃车保帅!
一旦盖棺定论是诅咒,没人会救他!
“慢着。”
海因里希缓缓走到伊莎贝尔身边,拍开埃德蒙的手。
“事关我的谣言,关你什么事?”
埃德蒙:“海因!别不识好歹!这事关斯宾塞全家的名声!”
“那请你搞清楚,我才是斯宾塞公爵,全家的名声,还轮不到你操心。”海因里希走近,目光冷漠地盯着埃德蒙。
埃德蒙冷笑:“那不如问问奶奶的意思?”
薇奥莱特沉吟不语,周围的仆人大气不敢喘。
伊莎贝尔忽然走近,压低声音道:“老夫人,众目睽睽之下,如果我们见死不救,恐怕谣言才真的无法抑制。叫了医生过来,才有进一步消弭流言的可能,您说呢?”
薇奥莱特紧皱眉头,深吸一口气:“埃莉诺,去叫医生。”
“是!”埃莉诺慢半拍,立刻跑出门。
安德鲁已经昏死,满地的血液彷如凶案现场,所有人避开三尺不敢靠近。
很快,医生到来。
伊莎贝尔和海因里希与埃德蒙相对而立,彼此目光对峙。
埃德蒙死死盯着夫妇二人,拳头攥紧。
局势陡然转变,叫人猝不及防,但他没时间愤怒。
埃德蒙很清楚地知道,他注定痛失一个助手,也没有再弄死这个女人的机会!这次和上次路易莎的小打小闹不一样,事关性命,薇奥莱特绝不会轻拿轻放。
而他的当务之急不再是发泄无能的情绪,而是立刻、马上、洗清自己的嫌疑!
他看着被医生抬进房间的安德鲁,眸光暗沉。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安德鲁只会死于诅咒,而非中毒。
想至此,埃德蒙跟着医生走进房间。
对面,伊莎贝尔将埃德蒙眼底的阴暗看得一清二楚。
她悠然地晃着扇子,眼角余光瞥见路易莎凝重的神情。
“你早就猜到是安德鲁?”
伊莎贝尔轻笑:“猜到很容易,埃德蒙的狗,总归就那么几条。”
“要想反制安德鲁却不容易。”路易莎比谁都清楚,安德鲁做过多少坏事,就有多么谨慎。
他的衣物和日常食品都经过严格筛查,同样,埃德蒙和她也是如此。
可是就在如此审慎的情形下,安德鲁中招了!
“他怎么拿捏的别人,我当然能以同样的方式对付他。”伊莎贝尔轻描淡写。
伊迪斯消息灵通,做事利落。
收到吩咐的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珊迪,并发觉她被安德鲁要挟。
时下,妇女很难离婚,酒鬼丈夫家暴滥赌,却因为孩子无法一走了之。这几乎成为压垮珊迪后半生的阴霾。安德鲁用钱买通酒鬼,又以孩子作为酒鬼手中的人质,逼得珊迪不得不为他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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