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楚墨珣,宋子雲又想起昨日文渊阁,她连忙糊弄香桃,“并无不舒服,你别老是去麻烦院首,我只是昨夜睡得不踏实罢了。”
“不是的,院首担心殿下头疼恐与失忆症有关,还是请院首来看看为好。”
“哪有这么金贵?本宫有分寸,你别多话了。”
“是,”香桃麻溜地揭开香炉盖,取了一小块沉香竖在香炉内,掏出火折子点燃,一缕陌生的香气袅袅飘起,“殿下只管小憩片刻,到了用膳时奴婢再候着。”
宋子雲深吸一口气,微微蹙眉,叫住了打算退出房门的香桃,“香桃这不是安神香,给我换上安神香。”
香桃闭上眼凑近香炉,又打开香炉盖仔细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放错,“殿下,奴婢刚才点的就是安神香,您是不是没休息安稳?奴还是请院首过来瞧瞧吧。”
“怎么和我之前闻得不一样?”
香桃用香勺轻轻拭去刚燃起的香灰仔细查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宋子雲问,“你笑什么?”
“我笑,”香桃捂着嘴只顾着偷笑不说话,“笑殿下。”
宋子雲轻轻一掌拍在她手背上,“我有何事让你取笑的?”
“我笑殿下可是闻的安神香味不同?奴婢知道缘由。”
“是何缘由?”
“是因为殿下习惯了楚先生府上的安神香。”
宋子雲笑道,“你这丫头少诓骗我,既然都是安神香又有何不同?怕不是你刚才拿错了香,还故意说我闻岔了。”
“我可太冤枉了,”香桃暧昧一笑,“奴婢岂敢说殿下。这段时日殿下心绪不宁,楚先生特命院首重新调制安神香。殿下怕不是只能习惯楚府的安神香罢了。”
宋子雲被她这滑稽模样逗乐了,“你这丫头就知道满嘴胡吣,此安神香彼安神香,都是安神香,有何不同,再拿我逗乐,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虽然宋子雲嘴上逞强,但细细闻起来确有不同,楚府那香点了片刻便有放松的效果。
一种极其微妙的、混杂着一丝恍然、甚至还有一缕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涌上心头。原来不过短短数日,某些习惯竟已悄然养成。
“天地良心,奴婢哪敢胡说,是院首他老人家说的,这还会有假?”
宋子雲才不信,“院首哪得了空会和你这丫头胡搅蛮缠。”
香桃说道,“殿下此言差矣,并非我胡搅蛮缠,而是楚先生。”
“你这丫头敢说先生?”
香桃吐了吐舌头,“并非是我说先生,是院首。院首那日来给殿下瞧病,楚先生吩咐他要让您睡安稳,院首想来想去只有重新调配安神香这一个法子,只是缺一味药材极其珍贵少有,先生二话不说特意派了陆大人这差事,令他三日内必寻来此物。”
“为了我的一味助眠香料动用锦衣卫?”
“是啊,院首也是这般问楚先生,还骂他劳民伤财,骂他胡搅蛮缠,楚先生跟聋子似地充耳不闻。这话可不是我一人听见,宋之也是证人,要不要我叫宋之进来问问?”
“大可不必。你这丫头一张嘴胡咧咧,京城大街小巷都得知道。”
那个被院首骂的楚墨珣和昨日在文渊阁内不惜撕毁诏书的楚墨珣在宋子雲的记忆中合二为一,这还是那个克己复礼循规蹈矩的首辅大人吗?
“殿下是不是住惯了楚府,反倒觉得家里不太习惯?”香桃拍着胸脯道,“那好办,我这就让宋之备马车,我们这就搬回楚府。”
“不行!我哪有这么说?我的意思是这里才是我的府邸。”
宋子雲走向窗边,试图将心头那点莫名的异样驱散。窗外是她熟悉的庭院景致,然而目光所及,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纱。
“殿下可在?”
香桃瞧瞧凑近宋子雲说道,“说曹操曹操到,宋大哥来了,殿下正好问问。”
宋子雲大眼睛瞪了这丫头一眼示意她别乱说,“何事啊宋之?”
“楚先生拟了初步的大婚宾客名单,派了人来让殿下过目,殿下是见还是不见?若是殿下不舒服,我便让人先把名单留下。”
“宾客名单?”宋子雲微微蹙眉,圣旨还未到,他怎么就敢大张旗鼓地这般,“真是胆大妄为。”
香桃在一旁点点头,“楚先生真是敢作敢当,比那个柳昱堂好上百倍。”
殿外的宋之问道,“殿下还是看一看名单,先生说了一切按照殿下意思来。”
“圣旨到!”
双喜乐呵呵地走进长公主府,见谁都是一副恭敬的模样,“殿下安康,小的给殿下请安。陛下一大早便派我来宣旨,还让首辅觅得良辰啊。”
宋良卿的圣旨在意料之中,宋子雲正要不慌不忙地跪下接旨,宋之又喊道,“楚府又派人来了,扰烦公公稍等片刻。”
双喜还未摊开圣旨,“这是自然,既然是首辅大人的人,咱家等等便是。”
宋之道,“先生派人送来十数箱婚衣放在前厅供殿下挑选,他说礼部那些人都是些只会之乎者也的老顽固,挑出来的礼服不好看。”
“数十箱?”
宋之摸了摸鼻子,“是,前厅都放不下了堆在门口。”
宋子雲愤愤地说,“那岂不是路过的人都看得到?”
宋之也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送货的人里有个苏绣的掌柜的想和殿下商量能否尽快挑选,毕竟赶制礼服需要些时日,首辅又下了令,他便不敢不从。”
宋子雲暗自骂道,这楚墨珣真是的,圣旨还未宣,他倒是大张旗鼓地准备婚礼,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宋良卿,未把他放在眼里吗?
“知道了,你赶紧打发人走。”宋子雲尴尬地对双喜笑了笑,“公公,宣旨吧。”
双喜满脸堆笑,“不妨事不妨事,首辅也是高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宋之道,“殿下,先生又派了人来。”
这个楚墨珣到底是折腾宋良卿还是在折腾她?
“这次又是何事?请他到偏厅少坐片刻,我这……”宋子雲憋得满脸通红,“不论何事都得等陛下的旨意宣读完再说。”
宋之朝双喜拱了拱手,“先生的人特意吩咐这事可等不起。”
双喜笑容有些僵,“殿下还是听听,说不定首辅大人有何急事?”
宋之递过来一封信封,上面是楚墨珣亲自手书,宋子雲心砰砰跳,也担心他出了事,急忙打开,里面是一份锦衣卫部署大婚大日的布防图,看得她哭笑不得。
宋之道,“先生说殿下安危不得有片刻耽误。”
宋子雲瞪了他一眼,又对双喜道,“公公请宣旨吧。”
“昭阳长公主宋子雲温婉淑德,娴雅端静。首辅楚墨珣忠勤体国,功在社稷。朕闻尔等情投意合,欲缔结良缘,心甚慰之。此乃天作之合,亦是国家之喜事。朕特恩准尔等婚事!”
双喜继续宣读,语气却微微有了变化,
“然,湖匪一案元凶未擒,朝局未稳,不宜即刻大兴庆典。着尔等将于下月万寿花灯节后,择一吉日完婚。婚礼事宜,由礼部会同钦天监酌办,务求庄重肃穆,合乎礼制,不宜过分奢靡。”
“钦此——”
“臣领旨谢恩。”
双喜乐呵呵地将圣旨递了过去,连忙扶起宋子雲,“殿下,圣旨一式两份,一份送到楚府,想必首辅大人也知晓陛下的意思。”
“多谢公公来一趟。”
双喜说道,“殿下这般说折煞奴才了,到时候殿下别忘了大婚之日请奴才喝杯水酒也好让奴婢沾沾殿下的喜气。”
宋子雲说道,“还叫首辅大人怕是不妥吧双喜公公。”
双喜笑道,“殿下恕奴才说句僭越之言,陛下昨日是气糊涂了,殿下放宽心,等陛下回过神来首辅大人依旧是首辅大人,况且朝中大都是首辅的学生故旧,这朝廷少了谁也不能少了首辅大人。。”
“做不做首辅并不重要,不过还是谢过公公宽慰。”
双喜说道,“虽然圣旨说不可奢靡,但殿下大婚可是大渊的大事也不可轻视,殿下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
“如此多谢公公。”
第87章
清风袭来,一望无际的银河如珍珠洒落在墨玉似地夜色中,整个长公主府的下人们为了宋子雲的婚事忙碌一天,对于长公主大婚,陛下既然发话不准铺张浪费,宋子雲倒是没什么要求,那些下人们大都是在应付接二连三的楚府人罢了。
宋子雲不知楚墨珣哪里来这么多人可以这样一次一次不厌其烦地来她长公主府,甚至只为婚礼上的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便能前后派三四人来沟通,气得她只得派宋之去楚府当面沟通。
想起白日自己面红耳赤又不想对着楚府下人发脾气的模样,宋子雲不自觉地笑了起来,直骂楚墨珣,“罪魁祸首倒是躲在楚府享清闲。”
可香桃却说,“楚先生这哪里是躲清闲,是想让殿下去楚府找他。”
“为何要本宫找他?”
“楚先生面似冷淡,心里肯定怕殿下反悔,想让殿下自己个去找他。”
“我反悔?”
真的是这样吗?堂堂首辅,大渊的少年状元郎,从小风云际会聪慧过人,他也会如此……不自信?
寝殿内只留了一盏角落里的长明灯,散发着幽微朦胧的光晕。窗外风声渐紧,吹得窗棂偶尔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昨日柳昱堂大闹文渊阁,宋子雲心中却异常平静,仿佛他就像是异想天开的小丑一般,直至现在她还感受到昨日阁内那只炙热的大手还紧紧贴在自己后背上给自己传送力量。
屋顶上的瓦片发出一声极轻的摩擦声,随即是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忽地那声响消失了片刻,仿佛只是错觉。
夜深人静之中忽然出现这样诡异的声音着实让她心中一惊。
可能是野猫。宋子雲想。
但紧接着寝殿通往露台的那扇梨花木雕花门门栓处传来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哒”一声轻响。原本放松下来的宋子雲又紧张起来,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住那扇门。
就在她犹豫的刹那,那扇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隙。一道高大挺拔裹挟着夜风寒气的黑色身影,如同敏捷的猎豹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随即反手轻轻将门掩上。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熟悉的敏锐与沉稳。
室内光线昏暗,宋子雲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随即涌上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感情,她似乎已经看清了那人的轮廓。
宋子雲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压下方才的惊惧,甚至还有一丝闲心看向梳妆台面前的铜镜审视自己的仪表,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嗔怪,对着那背对着她的黑影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不同于平日的柔软与熟稔。
那黑影闻言,身形猛地一僵!仿佛被这句话狠狠刺中!
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昏暗的室内阴影笼罩在高大的身躯之上仿佛披着鬼魅的斗篷让宋子雲毛骨悚然起来。
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和室内昏黄的长明灯光,她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不是楚墨珣那张冷峻沉静的面容!
而是一张憔悴不堪却燃烧着熊熊怒火痛苦与疯狂的脸。那双曾经明亮锐利的眼眸,此刻赤红如血,里面翻涌着被背叛的滔天恨意和一种近乎毁灭的绝望!
是迟绪。
宋子雲瞳孔骤然收缩,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猛地向后一缩,“怎么是你?你怎么能夜闯我府?”
迟绪早就料到宋子雲的神色,但当他真的见到宋子雲这副震惊又害怕的目光时,心中又是一痛。他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崩溃的边缘,周身散发出的戾气和痛苦几乎要将这方小小的空间撕裂!
“你想喊人?”迟绪冷笑,“你想喊人尽管喊,最好喊得人尽皆知。让所有人看看即将成婚的长公主半夜私会男人。”
宋子雲猛然想起自己把宋之派去楚府,张大的嘴巴瞬间紧紧闭上,不行她不能喊,见迟绪这副恨不能吃了她的模样,若是她喊了人,保不齐长公主府下人们的小命难保。
“怎么不喊了?”
“迟绪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长公主府,由不得你胡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顾及你府上的人?”
宋子雲瞪大眼睛,强装镇定,“你不过是仗着宋之不在才敢如此放肆。”
迟绪讥讽道,“你以为你那个护卫能打得过我?别说他不在,就算是在这,他也阻止不了我。”
宋子雲死死咬住下嘴唇,“夜闯长公主府,等同谋反,迟绪,你还是速速离开,本宫看在你我昔日情分上不追究。”
“谋反?情分?好,”迟绪眼中露出一丝野兽般的狠厉,“那我今日便来掳走长公主,做实这谋反一说。”
“迟绪!”
迟绪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疯狂,“刚才你听见响动并未喊人,可见你在等人,可惜等的人没来是不是?”
“宋子雲,见是我,很失望是不是?!你以为是谁?楚墨珣吗?那个即将成为你驸马的首辅大人吗?”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迟绪模仿着她刚才的语气,那语调里的细微柔软此刻听在他耳中无异于最恶毒的嘲讽,让他心如刀绞面目扭曲,“宋子雲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拒绝了我就是因为楚墨珣对吗?”
宋子雲非常了解这人,刚强不屈宁折不弯,此刻不能激怒他,“迟绪,这事与楚墨珣无关,关于我的婚事自是陛下定夺。”
“时至今日你还在骗我,”迟绪近在咫尺,那双眼凶恶地看她,一双大手几乎要将她纤细的双肩捏碎,“你这个女人长得这般漂亮明艳,嘴里却没有一句实话。”
被捏得生疼的明明是宋子雲,可她却咬着下嘴唇不肯喊疼,迟绪见她强忍疼痛却不肯低头,心口却密密麻麻刺疼起来,他的声音因痛苦而颤抖,眼中竟泛起了水光,却被他强行逼了回去,只剩下骇人的血红。
“我为了你,连祖宗基业都能不要,连五十万大军都能拱手奉上,你却不稀罕,转身就要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宋子雲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
宋子雲看着他痛苦扭曲的面容,听着他嘶哑的控诉,心中亦是百味杂陈,“迟绪,不要把你自己说得如此卑微,也不要把我说得如此不堪。我没有逼你放弃兵权,我也没有逼你娶我,更没有让你隐瞒身份接近我,我在你与宋良卿眼里不过是可以利用的筹码罢了。”
“说来说去你不过就是记恨我骗过你。”
“是,我无法接受欺骗,迟绪,试问你隐瞒身份接近我时哪怕有一瞬想要对我吐露实情?”宋子雲逼近他,眼里的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一种咄咄逼人,“我讨厌背叛我的人。”
迟绪松开了她,“背叛?我从未想过背叛你。”
“想没想过都不重要了,结果已经造成。”
迟绪冷笑,“我不信楚墨珣从未骗过你?”
“他没有。”
“你这般信他,保准他一辈子不骗你?”
就在这时,殿外远处传来隐约的灯笼光晕,两人动作同时一僵!
迟绪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决绝,他也不知今日为何夜半闯长公主府,只是当他听见宋子雲要嫁给楚墨珣之后一股波涛汹涌的怒意喷涌出心胸,他只觉今日不见到宋子雲问个清楚,自己的五脏六腑怕不是都要冒烟了。
“你快走吧,今日我就当没见过你,以后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迟绪猛地松开手,用那双燃烧着痛苦与毁灭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看宋子雲最后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你会后悔的!”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如同来时一般,迅捷如同鬼魅推开露台的门,瞬间融入浓重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她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按住狂跳不已的心口,如今已经春天,她却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袭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刚才的凛冽寒意与疯狂气息仿佛还凝滞在寝殿的空气中久久未能散去。
宋子雲只觉双肩上灼灼发烫,隐隐泛着的酸疼如同烙印般提醒着方才充满绝望与*威胁的对峙。她呼吸尚未完全平复,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紊乱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肩伤,带来隐隐的刺痛。
殿内那盏长明灯的光晕似乎都变得摇曳不定,将她的影子拉长又扭曲地投在墙壁上,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她试图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但脑中却一片混乱,只剩下那双赤红如血、充满毁灭意味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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