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桃问道,“掌柜的,把你家首饰布匹挑好的都拿出来。”
说罢便扶着宋子雲要上二楼。
“二位留步。”
掌柜的三步并作两步越过宋子雲挡在楼梯口。
香桃说道,“怎么了?这二楼不能让我们上去吗?”
“诶哟喂,小的岂敢不让殿下上楼呢。是这么的,二楼是雅间,今日已经被人包了。”
掌柜的臊眉耷眼地一拍大腿,“是小的的错。不过人家是提前预定的,主子今日就勉强在这一楼逛一逛,若是真的没有入得了眼的,差小人一声,明日送府上让主子挑选一二。”
掌柜的一番话虽然说得滴水不漏,但香桃已经猜出他话中之意,“你这掌柜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看看眼前是何人,还让我们等?”
“姑娘莫气,真是错怪小的了。”虽然话这么说,可这掌柜的丝毫无歉意,舔着侧脸轻轻凑了过去,“姑娘若是觉得不解气,就打奴才几下。”
香桃是长公主府的首席丫鬟,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气,她指着掌柜的鼻子骂道,“你怕得罪楼上二位,就不怕得罪我主子吗?”
掌柜的说道,“这位姑娘说的哪里话,小的也怕得罪,但总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宋子雲今日有些心情不佳,但也不想多生事端,只轻轻地对香桃说道,“罢了,我们去逛其他铺子。”
这掌柜的觉得三两句话便能打发宋子雲,压低声音说道,“姑娘小声点,别被二楼听到了。这若是惊扰了楼上二位主子,小的也护不住你们。”
宋子雲面色未变,依旧温温柔柔婉约动人,可周遭的空气瞬间低了下来,“哦?掌柜的还怕护不住我?如此我是要多谢掌柜的。”
“自然是,说句不中听的话,主子您可别生气,这楼上二位可不是你我能够得着的主,今日还请主子移步。”
这话触碰到了宋子雲近日的怒火,他镇北王能这般戏耍她,不就是因为他手握五十万大军,难道也是她宋子雲够不到的主吗?
宋子雲走到掌柜的面前,嘴角带笑,眼角弯弯,笑得缠绵悱恻,让掌柜的心中一动,但很快他内心充斥一种难以言表的恐惧。
“我活着二十年当真还不知道在这大渊境内有我够不到的主。”
就在这时,一股沉凝如山、带着边关风沙气息的存在感陡然充斥了整个空间。店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掌柜和伙计们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目光齐齐投向门口。
迟绪来了。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藏蓝粗布教习服,与这华美的绸缎庄格格不入。然而,他高大的身躯、挺拔如松的姿态,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瞬间将那份粗布带来的卑微感碾得粉碎。他站在那里,无需甲胄加身,便已是一座移动的关隘,周身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他无视了所有人,目光如锁只牢牢定在宋子雲身上。
宋子雲不想见他,偏过头去起身想走,却被伟岸的身子挡住去路。
迟绪一步步走进来,步履沉稳,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重,靴底敲击在青砖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店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迟绪死死地盯着宋子雲,却道,“掌柜的,去把二楼的人给本王请下来。”
“这……这位客官不要为难在下。”
“为难?”迟绪横眉一挑,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清晰地回荡在店内,“你打开门做生意,不就是为了银子。”
掌柜的双腿打颤,怯生生地回了一个是。
“你云锦轩所有的锦缎、丝绸、布匹,无论现存的还是库房里尚未上架的,本王全要了,全都送到长公主府上。现在你就去让二楼的人给本王滚下来。”
宋子雲只有一丝冰冷的嘲弄,“镇北王好大的手笔啊,只可惜本宫不稀罕。”
“不稀罕?”迟绪眼里快要喷火了,“好个不稀罕。羽南你若是不稀罕,就把我之前所赠之物统统还回来。那冰镇的水蜜桃,你从未见过的毛果子,还有你最喜的番石榴……把我这些年往你府上送的都还回来,现在立刻马上。”
“你这人怎么这般不讲道理。堂堂男子汉,送出去的东西岂有要回来的理!”
宋子雲双眼波光吟吟,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媚态,迟绪的喉结滚了滚,语气莫名其妙地就软了下来,“我只是想求一个机会,一个让你安静挑选你喜欢的这些物件的机会。这满店之物,是我的赔礼,任凭殿下处置,或赏赐仆役,或付之一炬,我绝无二话。”
云锦轩的掌柜只觉天塌了下来,他双腿止不住地打颤,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听见眼前这漂亮的姑娘是大渊长公主而震惊,还是因为面前这位魁梧的男子是镇北王而震惊,亦或是兼而有之。
“殿下……小的……不知是长公主殿下……还请殿下原谅。”掌柜的磕头如捣蒜,“小的知错了还望殿下原谅小的有眼无珠。”
迟绪瞪了他一眼,掌柜的两手止不住地抽自己耳光,“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把二楼的人给赶下来。”
“小的这就去。”这掌柜的如同一只夹着尾巴的耗子一溜烟窜上二楼,宋子雲拦都拦不住。
一楼只剩下他俩,迟绪那双压迫性的眸子死死盯着她,她走到何方,他就拦在何处,宋子雲好不容易与他说话,他岂能这么容易放她走,香桃虽然害怕迟绪,但还是抵在宋子雲身前,“你……你要对殿下做什么?”
迟绪眼疾手快反手对着香桃的后脖颈出一劈,香桃瞬间倒地不醒。
“香桃!”宋子雲怒目而视,发疯似地看向这迟绪,“你把香桃怎么了?”
“区区丫鬟还想螳臂当车?”
宋子雲抬手如刀劈向迟绪,迟绪用胳膊接住,反手一握,他咧开嘴一乐,“功夫学得不错,不知是府上哪位教习教的?”
宋子雲气不打一处来,抬脚踢他,可踢在常年习武壮硕的小腿上就如同秋风扫落叶,宋子雲越急就越无章法,最后抓起他胳膊狠狠咬伤一口。
“嘶~”
迟绪目光灼灼地看向宋子雲,“你可真够狠心的。”
“你放开我。”
“羽南莫走,你想去二楼,我就去二楼把那些人赶走。”
“我不去!你给我走开。”
“我不走。”堂堂镇北王没想到自己竟有此一天,如泼皮无赖那般缠着宋子雲,“除非你不生我气了。羽南你想怎样才能原谅我?”
“你堂堂镇北王,我哪里敢生你的气。”
“羽南,我……”迟绪双手握住那纤细的腰肢,一把托举起宋子雲坐在柜台之上,又一臂扫之,将柜上的布匹尽数扫落在地,宋子雲双脚离地胡乱蹬着,迟绪愣是挤在她双腿之间,他目光虔诚从后腰处掏出一根细长的马鞭,“今日我特意来请罪,你若想抽我尽管来,我吭一声就不是男人。”
宋子雲使出浑身的劲推拒迟绪,他却如泰山岿然不动,她知他强壮,但不知他如此强壮,气得满脸通红,“你这人!”
迟绪心跳加速,鼻尖呼出热气喷在宋子雲耳背上,那小巧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他轻声说道,“你原谅我,我就让开。”
宋子雲死死咬着下嘴唇不肯妥协。
“不然咱俩就这么干耗着,让这人来人往都来看看长公主是如何与教习厮混。”
“你还嫌我名声不够臭?”
“有本王在此,我看谁敢说你一二。”
“悠悠之口,你拿什么堵?”
“堵不住就杀之,”迟绪眼里闪过一丝狠厉,让宋子雲心跳慢了半拍,“只要你原谅我。”
“羽南?”
二楼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奴才给殿下请安。”
现在她与迟绪的姿势就比较暧昧,宋子雲手掌重重打在迟绪胳膊上,但对镇北王来说就如同柔软的丝绸拍在他身,他佯装不见,宋子雲深知若是不妥协,这人定不肯善罢甘休。
她轻若蚊叫,“算你狠。”
迟绪自打住在长公主府上每日与宋子雲同进同出,他见过试探自己深浅时足智多谋的宋子雲,也见过端着药满脸嫌弃,但还是硬着头皮一饮而尽的宋子雲,也在那日朝堂之上见过被百般刁难也丝毫不惧色的宋子雲,唯独没有见过她这副憨态。
或许她就是这样的女人,迟绪的心尖被小猫爪挠了一下,“口说无凭,羽南回头反悔了怎么办?”
“我堂堂长公主如何会反悔?”
“那我就不知了,不过我有法子。”迟绪从怀中掏出一支小巧的木簪,迅速插在她发髻之上,又将她原本那只白玉簪子收入怀里,“羽南总要给我点信物。”
“你!你这个疯子,我发髻……”
迟绪的胳膊立马松开一道口子,让宋子雲如动兔跳下柜台,背对着那丫鬟整理发髻,那丫鬟也是个伶俐人,立刻低头转身佯装没看见。
宋子雲满脸俏红,轻轻咳嗽一声,“你是太妃身边的人?”
“殿下好眼力,小的叫桂枝,上次在秦王府上宴会有幸见过殿下一面。”
“桂枝,快帮我一起扶起香桃。”
噔噔噔~
秦淑华快步走下来,“果然是羽南!我听掌柜的说还不信呢,心道羽南怎么会来这种铺子?”
“太妃?”宋子雲走到秦淑华面前,打趣道,“原来是您。难怪掌柜的说二楼来的人是我够不着的主子。”
秦淑华脸色一变,咒骂道,“瞎了他的狗眼了,来人把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拖下来,交给殿下处置。”
“太妃,不必如此。他也不知道我的身份。”
“这般无礼殿下,真是罪该万死。”秦淑华的脸色如同开败的牡丹花,虽风韵犹存,但架不住容颜老去,满脸的笑容总透着一股不自然,“这可不能依殿下,这人以下犯上,该死。”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求殿下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小的。小的以后绝对不敢阻拦圣驾。”
“本宫听这掌柜的意思想来太妃经常来此处闲逛,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秦淑华听宋子雲这般说,这才松了一口气,“还不赶紧去谢谢殿下。”
那人趴在地上朝着宋子雲磕头,她觉得厌烦,偏过头去,秦淑华的目光落在迟绪身上,“这位想必就是镇北王了吧。方才我听掌柜的说你将这铺内所有布匹统统买了下来,就连我也没有东西可买了。”
“是本王买来送给殿下的。”迟绪丝毫不掩饰看宋子雲的目光。
宋子雲的目光落在秦淑华身后那女子身上,那女子身材纤细,貌美虽比不上她,却也有出水芙蓉那般淡雅清秀,她朝宋子雲盈盈行礼,“拜见长公主殿下。”
“这位是?”
“是我家侄女,叫庄晓蝶。”
第50章
午后的阳光被高窗上糊着的厚厚桑皮纸滤过,只余下朦胧的光晕,均匀地铺洒在偌大的静室之中。
考场静室条件艰苦,只有简陋的暖炉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墨香与新纸特有的草木清气,混杂着朱砂的微腥,构成一种独属于科举、独属于权力中枢的肃穆气息。
宋子雲端坐在宽大的紫檀书案后,身着象征监考官身份的、相对正式的绛紫色宫装常服,发髻一丝不苟,只簪一支点翠凤钗,通身不见丝毫慵懒。
她纤长的手指间正执着一管紫毫,笔尖饱蘸朱砂,在一份誊抄得工整如印刷体般的试卷上缓缓批阅圈点。四周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细微沙沙声,以及偶尔翻阅卷宗时发出清脆得有些惊心的声响。
文吏们见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事事亲力亲为,已经一连几日忙碌在此,心中深感敬佩,竟破天荒地点起沉香。
宋子雲已经好几日无眠,沉香袅袅,让她的脑袋越来越沉重,她打了个哈欠,慢慢闭上眼,不知不觉中趴在案上。
自从迟绪离开长公主府之后,白暮非便也不知所踪。昨夜他叩响她府上的大门。宋之本欲打发他走,但他执意留在府门口,宋之担心别的考生看见议论,所以才把他请进了府。
“学生特来拜谢殿下。”
宋子雲透过屏风看不清白暮非的脸,她讥讽道,“拜谢?你我之间何来谢字?”
“谢殿下不杀之恩。”
宋子雲冷笑,“原来你知道啊。本宫还以为你不知。”
白暮非苦笑,跪在宋子雲面前,“散布殿下谣言是学生一人所为,不关他人之事,请殿下要罚就罚我一人。”
宋子雲一巴掌拍在桌上,“白暮非,你仗着有几分聪明就能把本宫当成傻瓜?是镇北王让你散布的谣言吧,目的有三,一,离间我与首辅的关系,其二,能借机讨好首辅,其三趁着秋闱拉拢新科进士。他这一石三鸟还真是高明。”
白暮非死死咬着下嘴唇,眼皮微微抖动,“学生知道殿下还在生气,故不敢前来请罪。今日只想来问一句。”
“你想问什么?”
“殿下曾许诺我若成了状元,是否能为殿下效力?”
“白暮非,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是迟绪的人,你以为你还能回公主府吗?”
白暮非早就料到宋子雲会有此问,“学生就是想来问问殿下,若是成了状元能不能再回公主府?”
宋子雲只听见一声门扉被推开的声音,越想越气,气得猛然抬头,才发现自己睡着了,左顾右盼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方。案前沉香燃尽,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忽觉浑身并没有寒意,后背暖洋洋的,原来是身上披着一件玄色披风。
这件披风并非是她的,她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一股清新的书卷气扑鼻而来,不知是何人的。
宋子雲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想要问问是谁的披风,几名文吏垂首敛息,在稍远的几案前,同样以最恭谨的姿态誊抄着另一批试卷,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至书案前三步远,“臣叩见殿下。”
宋子雲神情微滞,笔架上的朱笔滚落在纸上,饱满的朱砂印在了桌上。
她缓缓抬起眼睫,目光落在柳昱堂身上,声音不高,在寂静的室内却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免礼,坐下再答话。”
柳昱堂一身簇新的青色官袍,衬得他面庞愈发白皙清俊,带着书生特有的锐气与书卷气,让宋子雲眼前一亮。
静室之中本就光线不明,在昏暗的灯光之下,柳昱堂侧身站立,鼻梁眼角还真是有几分楚墨珣的影子。
柳昱堂轻轻咳嗽了一声,目不斜视,“殿下,这些是整理誊录完毕的优等卷宗。”
宋子雲微微颔首,少了几分平日里惯有的疏离的威仪,而是多了一丝沉静的暖意,如同那透过桑皮纸的光,朦胧却真实。
柳昱堂端端正正地坐下,脊背挺直如松,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目光低垂,只落在面前一小块光洁的青砖地面上,恪守着最严苛的君臣之礼。
宋子雲放下手中的朱笔,笔尖上那滴朱砂终于落下,在试卷边缘洇开一小点刺目的红,如同一个突兀的印记。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捻过一份誊抄得极其工整、字迹清雅隽永的试卷,室内再次陷入沉静,只有墨香无声流淌。
良久,她才开口,声音依旧平静。
“前几日,”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柳昱堂低垂的眼睫上,“朝堂之上,多谢忠烈公仗义执言,为本宫辩白。那份……公道之心,”她斟酌着用词,每个字都清晰而郑重,“本宫,记得。”
滴漏里的细沙在一缕一缕缓缓滴下,轻微到几乎不可能听见的声音却密密麻麻滴在柳昱堂心上,他放在膝上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声音平稳,“殿下言重。臣当时所言句句属实。御史风闻奏事,然无凭无据便污蔑殿下清誉,非但于礼不合,更悖朝廷法度。臣蒙圣恩,更当秉持公心,据理力争。此乃臣做主考官的本分,不敢当殿下感谢二字。”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都是宋子雲平日里最烦的话,但不知为何瞧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套崭新的官袍忽地笑了起来。
“好一个本分。”她轻轻重复了一遍,指尖在那份誊抄好的状元卷上轻轻划过,“多谢柳大人的本分。你我之前的……那些不愉快,本宫也在此赔个不是。”
“我深知柳大人心有沟壑,是朝廷栋梁之材,之前之事虽然我已不记得大半,但肯定是多有冒犯之处,还望柳大人不再介怀。你我就此两清。”
柳昱堂身体似乎更僵硬了一瞬,两清是何意?他心思极快,又是翰林院最年轻的状元,却来不及思索这两清之意。两清,是从此……与她……毫无关系吗?在她痛骂自己之后,她在秦王府上不识好歹之后……在她那般激励学子之后……她的每一句话都像噩梦日日夜夜缠绕着自己,她却说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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