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宋子雲看着自己的一双纤纤玉手,明明与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但她犹如敏锐的狼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味。
“拜见长公主殿下。”
宋子雲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院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些花,笑眯眯地说道,“这花娇艳,确实好看。”
“好看吗?”宋子雲双眼流转看向院首,又回到了这几株娇花上,“嗯,经院首这么一提醒确实好看。只不过朱颜似血,美人藏针。”
院首消瘦苍老的脸一僵,原本温和噙着笑的嘴角慢慢下沉,“什么都瞒不过殿下。”
“院首你也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
院首朝前一拜,恭敬地对宋子雲说道,“启禀殿下,老朽平日里也养些草药,故而对这花有些了解。此花漂亮是漂亮,但此花甚是难养,喜阳光不喜潮湿,故老朽想命人把这几盆花搬到后院暂且养一段时日再搬回前院。”
“后院?那本宫岂不是欣赏不了这些花了?”宋子雲存心刁难院首。
院首好似知道宋子雲会有这么一说,也不恼,“那只是暂时的,待殿下康复可时常去后院欣赏。”
“本宫愚钝,敢问院首,秦王送来的是什么花?”
“启禀殿下,此花叫虞美人,以花叶宽大艳丽著称。”
“院首,”宋子雲眉眼弯沉新月,暗色的瞳仁里漾起蜜水般的柔光,“你还记得你是何时见本宫第一面的?”
院首看着那双熟悉的眸子,忆起当年之事,“老朽当然记得,那一年先帝还在攻打韩城,围城十个月久攻不克,夫人……先皇后遣人来告诉先帝,殿下出生了,先帝高兴坏了,当天夜里韩城打开城门投降先帝。先帝不损一兵一卒便得了韩城,连夜带着老朽班师回朝。先帝抱着殿下对老朽说殿下是大渊的福星,那是老朽第一眼见到殿下。”
“这么说来院首算得上是看着本宫长大的。”
“说句僭越的话,确实如此。”
宋子雲眼底流露出的暖意如遇寒风般寸寸冻结,长睫垂下时在这张魅惑人心的脸颊上投下刀锋般阴影,“本宫再问您一遍,秦王送来的是什么花?”
快到古稀之年的院首已在太医院当职四十年,在院首之位上也待了十多年,伺候过两任帝王,可宋子雲这一眼还是让他有些心颤。
不一会院首的话像是被刀拉着划过喉咙一般艰难地说出来,“老朽不知长公主是何意。”
宋子雲并未看院首,阳光透过梅花树上的枝干零零点点地洒在她脸上,她眼底柔光殆尽,斑驳又的阳光与淬成冰渣的目色融合在一起,阴森又难以捉摸,“本宫听闻虞美人和罂粟花叶极为相似,若不是花农,普通人很难分辨。虞美人美艳,可罂粟却有迷惑人心的本事,尤其是像本宫这样刚刚大病初愈之人,容易缠绵病榻,不知是真是假?”
院首瞳孔骤缩看着宋子雲,那双年轻富有灵动的眸子是记忆里的眸子,但……又好像不是。
“院首为何这般看本宫?”
院首才觉自己正视殿下,默默低下头,“老朽依稀记得五年前的殿下也是这般伶俐,只是现下的殿下好似更通透一些。”
“院首还没有回答本宫的问题呢。”
“殿下明察秋毫,是老朽愚钝了。”
“只是有一事本宫想不明白,请院首赐教。”
“殿下请问。”
“院首既然是为了护着本宫,何必这么费心思将这几株……虞美人搬到后院,直接告诉本宫岂不是更方便?岂不是更能让本宫明了?”
院首长叹一声,看向天边那一抹朝阳,“殿下向来看重手足之情,老朽还是盼望殿下能快乐些。”
“本宫感谢院首,”宋子雲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也麻烦院首替我谢谢楚先生。”
苍老浑浊的眼睛昏花地看了看宋子雲,院首无奈地摇摇头,“此事并不归大人管,一切皆是老朽自己的主意。”
宋子雲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是不是本宫这五年来亏待院首了?”
被这么一问,院首一手下意识地抚上长须,后退半步,“殿下是君,老朽是臣,能为殿下效力是臣的福分,何来亏待一说?”
宋子雲有些尴尬,心里思忖半天还是想为自己开脱一二,“院首知道本宫害怕吃药,倒并不是有意远离院首的。”
院首又恢复往常那乐呵呵地笑,“是,老朽知道。”
“依着院首之见,这是太妃和秦王送的虞美人,敢问院首该如何处置。”
“自是悄无声息地命人拿到后院去最为稳妥。”
“院首说的言之有理,”宋子雲说道,“来人,将这几盆花拿出去丢了。”
香桃问道,“这花……殿下……”
“本宫不喜欢就拿出去丢了,有何问题?”
香桃为难地站在原地驻足不前,求救似地看向院首,直到见院首难以察觉地微微点头,这才敢指挥家丁搬走那几盆花。
院首说道,“殿下还真是长大了。”
宋子雲与院首一君一臣,一站一躺,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参见长公主殿下。”
三位大人走进院中,其中两位跪在地上,另一位甚是扭捏,是被一人拽了一下官服才不情不愿地跪在地上。
宋子雲扭头望见着三人,那个迟疑扭捏不敢直面宋子雲之人长得甚是俊俏,是一位如同怀揣日月般谦谦君子,在三人中尤其扎眼,又甚是眼熟,只可惜宋子雲搜刮肚肠也记不起这位公子是何人。
宋子雲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王石开见宋子雲的目光落在柳昱堂身上,手肘撞了撞柳昱堂,暧昧地说道,“我拉你过来见公主见对了吧,看殿下那眼神她定然是思念你的。”
柳昱堂厌恶地看了一眼王石开,“是你们俩想给长公主送礼,为何偏偏架着我一起来?”
“长公主想见的是你,我等来给殿下送礼自然得拉着你,柳大人你才是长公*主最想见到的礼物。”
柳昱堂不屑地看向王石开,上前一步,“既然尔等今日都在,我便把话对长公主说开,好让你们也做个见证,不要一天到晚在翰林院传些胡言乱语。”
林谦一把拉住柳昱堂,他依稀记得当日他想要讨好宋子雲时她那冷峻高傲的目光,直至今日还记忆犹新。林谦虽有些不自量力,但他不傻,他隐约觉得宋子雲并非那些老臣口中的草包公主,若是今日让这不懂变通的柳昱堂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他和王石开必然受牵连。
“你疯了吗?长公主这才康复,陛下才过了几日安生日子,你若是忠臣,岂能此刻说?”
王石开业说道,“柳大人,长公主殿下才苏醒,我等今日来探病是臣对君,不能胡作非为。”
宋子雲心思细腻,一眼便看出柳昱堂不情不愿,她目光轻轻撇向香桃,“不是说送礼的都在前厅,怎么带来此处了?”
香桃被宋子雲这么一说,圆溜溜的眼珠转了好几下,认认真真地看着宋子雲那张冷峻的脸,在确认宋子雲没有开玩笑时才开口,“殿下你莫不是忘了你曾立下规矩,柳大人来公主府可不用禀报直接入府前殿。”
“本宫立的规矩?”
宋子雲看向甜翠,甜翠叶乖巧地点点头,“这是长公主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门房管事一见是柳大人,立马会放进来。”
宋子雲的脑袋又开始阵阵疼痛,她按压太阳穴漫不经心低问道,“柳大人,是哪个柳大人?”
院首这老头白眉一扬,看好戏似地说道,“自然是那位先帝亲封的忠烈公。”
宋子雲这才想起这俊朗男子叫柳昱堂,是父王当年旧故的遗子,“原来是忠烈公,那自然得有些特权。”
她露出一个笑颜,“快快起来吧,此等前来是何事?”
柳昱堂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掸了掸官服故作矜持地解释道,“是王大人和林大人拉着卑职来,并非卑职所愿,请长公主殿下不要误会。”
“误会?”宋子雲听得是云里雾里,可她毕竟是君,自然得有君的气度,“本宫与忠烈公并非深交旧故,岂会有误会一说。”
林谦瞪了一眼柳昱堂,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长公主钦慕你,柳大人还是适可而止,不要真真惹恼了殿下。”
“我本就与长公主没有关系,也不在意她钦慕之人到底是不是我。只是……我等是陛下的臣子,理应报效朝廷,现如今却争先恐后来给殿下送礼,如此攀炎附势是非君子所为。”
院中忽地冷风吹来,吹起宋子雲缕缕青丝,红艳的嘴唇轻轻发出一阵笑,柳昱堂消瘦的后背挺得笔直,眼角余光想要瞪一眼林谦时目光正好撞上了宋子雲,那一眼他有些呆住。
宋子雲的脸光洁如新雪,那双眼睛生得极妙,眼尾微微上扬,本该是凌厉的弧度,偏生睫毛浓密如鸦羽,垂眸时便成了温柔的帘,青丝如瀑只用一根简单的发簪盘起。
只是……她瘦了,双肩险些撑不起这月华裙。
“忠烈公说的在理。”
林谦连忙打圆场,“启禀殿下,我等三人得知殿下昏迷不醒,心中不安,故而前来探望。这是我等带来的一些薄礼,还请殿下笑纳。”
“好意本宫心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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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阁内。
“陛下,”宋景旭进殿时眼角余光时不时地打量殿内的人,待他起身之时清竹已经屏退左右,殿内空无一人,只剩下宋良卿和他。
宋良卿完全没有瞧出秦王这弯弯绕绕的心思,熟稔地招了招手,“兄长快来,朕正等着你呢。”
宋景旭刚想抬起行礼的手也不过是做做样子,“陛下这么着急召臣兄来,可是出了何急事?”
宋良卿看起来心情大好,拉着宋景旭亲昵地坐在一块,“朕有两件事放在心里多时,也没个人商量,今个下朝就想找兄长来说道说道。”
“巧了,兄长也有事和陛下商量。”
宋良卿好奇地问,“兄长找朕所为何事?”
宋景旭忆起过去岁月,先帝还健在,他与宋良卿手拉手分享彼此的秘密,如今一晃已过去这么多年,他像过去那样捏捏宋良卿的鼻尖,抬起手却看清明黄色龙袍上真龙的那对眼珠子正瞧着他,宋景旭连忙压住自己的手,眼底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陛下是君,陛下先说。”
宋良卿却如同还未长大的孩子,“兄长先说,以前都是兄长先说的,现在不例外吗,以后也不会有例外。”
宋景旭说道,“谨遵圣旨。臣兄先说。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以往都是在皇宫里办家宴,可参加的大都是皇家人。今年长姐刚刚康复,臣想在臣府上办一场宴会热闹热闹,庆祝长姐康复。”
“宋景旭,你果然是朕的好兄长,”宋良卿说道,“这是好主意,你打算请哪些人。”
“陛下自是臣邀请的第一人,三品以上都得参加朝拜长姐与陛下,还有柳昱堂是长姐爱慕之人,臣也得邀请,陛下看看这邀请名单还得添加吗?”
宋良卿想了一会,“叫上太妃,你这个儿子办宴,岂能不叫自家娘亲。”
“臣替母妃谢过陛下。”
宋良卿又问道,“如此会不会太多人,朕担心长姐不适应。”
宋景旭眼珠子一转,等的就是这句话,“长姐最喜热闹,难不成她患失忆症连脾气秉性也改了?”
宋良卿点点头,“也是,长姐苏醒半月有余,朕虽得空就去看她,但毕竟不能长久陪她与她解闷,办个宴会正好让她高兴高兴,”
宋景旭见宋良卿并未有迟疑之色,想来他也相信宋子雲是真得了失忆症,“陛下放心,这宴会办在臣府上,若是长姐累了自有休息去处。”
宋良卿点点头,宋景旭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只是……”
“只是什么?兄长不必吞吞吐吐,对弟弟有什么不能说的?”
“只是首辅大人刚发了诏书,由于江北洪水泛滥,朝廷急于筹措赈灾粮款,禁止各级官员奢靡之风,着皇室成员不得举办宴会。这诏令刚刚颁布,若是臣在这时顶风作案,岂不是让陛下为难?”
“为难?”原本笑容满面的宋良卿一下子冷了下来,“朕的这位首辅大人还真是会和朕对着干。”
“要不算了吧,陛下,犯不着为了这事得罪首辅。”宋景旭长叹一声,“臣本应听首辅大人的话,但臣也只不过想让长姐高兴高兴,长姐能活下来是多麽不容易的事啊。”
“兄长只管去干,首辅怪罪下来,朕替你顶着。”
宋景旭说道,“这……不好吧。”
“你我兄弟二人,怎么不好?更何况这是朕的大渊,又不是他楚墨珣的。”
“臣遵旨。”宋景旭见宋良卿面露愁容,“陛下怎么不高兴?”
“整个大渊也就你我二人对长姐好,”宋良卿握着宋景旭的手,“兄长,你我要永远永远对长姐好。”
“好,臣答应陛下,”宋景旭又问,“陛下方才唤臣兄是想吩咐何事?”
宋良卿说道,“朕有两件事想交给兄长去办。”
宋景旭连忙起身跪拜,“臣兄领命。”
宋良卿见宋景旭如此小心翼翼,忍不住笑道,“朕还没说是何事,兄长就一口答应下来,就不怕朕把兄长给卖了吗?”
“陛下与臣是手足兄弟,岂会把臣卖了?”
“长姐患的可是失忆症,太医院那群太医平日里叽叽喳喳,一到真有难处时也是束手无策,朕不想靠他们这群老家伙。朕想了个法子,广发英雄榜招天下的神医来给长姐看病,这事交由你督办。”
“这事是长姐的事,臣定当办妥。”
“这第二件事嘛,”宋良卿压低声音凑近宋景旭说道,“兄长你可还记得当日你在长姐家说的话吗?”
宋景旭细细思量,“那日咱们三人说了许多话,不知陛下说得是哪句话?”
“你问朕单单让锦衣卫查刺杀长姐之事吗?”
宋景旭恍然大悟,脸色顿时惨白,“陛下,臣兄是……臣兄是随口胡言,陛下千万不能当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宋良卿把宋景旭扶了起来,“兄长说得没错,如此大事不能单交由锦衣卫查。宋景旭,朕想交给你查,你可愿?”
“陛下,这第一件事臣兄领命,可这第二件事……臣怕……”宋景旭跪在地上,万万不敢起身,“回陛下的话,臣不敢领命。”
“兄长怕什么。”
“这……陛下,谁都知道这……这大渊的锦衣卫背后站着楚先生,臣兄怕是……这是僭越之罪。”
“荒唐!宋景旭,你乃堂堂大渊王爷,”宋良卿一拍桌子,气不打一处来,“他楚墨珣又不是皇帝,兄长何来僭越之罪?兄长只管放心大胆的查,朕给你撑腰。”
宋景旭眼珠一转,如释重负道,“也罢,臣为长姐办宴会本就得罪他首辅,索性再为了陛下得罪他一回,臣兄领命。”
“这才是我的好皇兄!”
秦王府。中秋佳节。
宋景旭拿圣旨操办宴会,满朝文武不敢置喙一二,他简直如鱼得水,这几日朝中大员都以能收到秦王府的中秋请柬而倍感荣耀。
这一日夜幕降临,秦王府厨房传菜的侍女们手捧前朝款制冰裂纹瓷盘盛着的雪域羚羊肉和藏巴族进宫的牦牛肉,每一片薄如蝉翼的羊肉下都压着刚从冰窖切出的冰块,使其肉质食久不变。
前殿酒香四溢,是因为前日从皇宫运出来的西域进贡的葡萄酒时下人们不小心打翻了一坛,酒香四溢久久不能散去。如今侍女又往银壶里注入美酒,使得这酒香越发浓郁。
秦王府从管事到下人都忙得人仰马翻,宋景旭贵为今日家宴的主人现如今却躲在偏殿悠闲地品茶。
忽地吹来一阵风,偏殿的门打开,门口传来太妃小心谨慎地关照,“宛如,你在门口守着,我与秦王有话说。”
“奴婢遵命。”
宋景旭指尖摩挲定窑白瓷盏上冰裂纹,目光阴沉地盯着茶汤底部沉着的一片昆仑雪菊,花瓣舒展如一把把宝剑出鞘,稍一晃动茶水便能更看清这朵朵菊叶丰盈绽放。可宋景旭的目色中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温文尔雅,则如同深夜里被点燃的白蜡那样清晰刺目。
秦淑华一进门便问道,“宋子雲来了吗?”
宋景旭摇摇头,秦淑华又说道,“秦王是以为宋子雲是在装失忆症?”
宋景旭又是摇摇头,面容犹疑,“儿臣几次去长公主府试探,宋子雲均无异常。可越是无异常,儿臣越是心绪烦乱不放心。”
秦淑华说道,“秦王莫担心,今日家宴母妃来助你试探宋子雲,定能查明真相。”
宋景旭说道,“我已安排好,届时母妃看我眼色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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