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父三步并两冲上前去,把葛三毛放下来,放下来的时候手都是抖着的。
嘴里叫唤着葛三毛的名字,声音也在抖。
直到他把葛三毛抱到床上,用力拍着葛三毛的脸,又喊葛母过来。葛母方才踉跄着奔到了床前,扑在葛三毛的身上使劲儿摇晃着:“三毛,三毛!”
“还有气息,快,掐人中。”
葛母长长的指甲照着葛三毛的人中处用力掐下去,葛三毛哼了一声总算睁开了眼。
眼中一片混沌,迷茫,片刻后他突然哇一声叫了起来,跟见了鬼似的把面前的葛父葛母推开,扯过破被子蒙在自个脑袋上,被子抖成了筛糠。
“三毛,三毛你咋啦?我们是爹娘啊!”
葛葛母喊了起来,一把扯开被子,只见葛三毛缩成了个鹌鹑,头埋在膝盖里。
“先别嚷了,他没穿衣裳,快些把衣裳给他披上。”葛父大声道。
葛母反应过来,去找衣裳,哪里还有衣裳?
衣裳都被撕成了碎片,被丢在地上,一条一条的。
“这是啥情况啊?闹鬼了啊!”
葛母嚷嚷着,扯过被子重新盖在葛三毛的身上。
一句‘闹鬼’让葛三毛终于从梦魇中回过神来,他的眼珠会转了,扯开嗓子就哭了。
“有鬼,鬼打我,鬼还剥我衣裳,把我吊起来,鬼还要抠我眼珠子,我好怕啊呜呜呜……”
葛父葛母忙着请神婆给葛三毛卜卦去了,都没空来老陶家催账。
陶春生和朱氏隔天吃过早饭就带着陶三霞一块儿去了镇上的朱家,说是借钱去了。
陶老汉则径直去了大房,找陶旺生。
被告知陶旺生在山脚下的开荒地那里锄草,陶老汉又掉头去了山脚那边找陶旺生。
陶旺生正忙着锄草,陶老汉便撸起袖子也下地来帮,陶旺生不忍,便暂收了锄爬上地沟,跟陶老汉坐在旁边的一棵大树底下。
“爹,你咋过来了?有事儿?”陶旺生问,顺手把自己的旱烟杆子递过去。
庄户人家的汉子在田间地头劳作,茶水可以不带,但旱烟杆子和旱烟袋子是不能缺的。
干活累了抽两口,浑身充满力气。
陶老汉摆摆手,“我是抽了过来的,你抽。”
陶旺生这会子也没抽,捏着旱烟杆子在手里。
陶老汉接着道:“你啥时候回镇上去?”
陶旺生道:“后日吧。”
陶老汉打量着陶旺生这黑瘦的脸膛,满脸关心的说道:“既只能在家里小待两三日,咋也不多歇歇?你也三十七八的人了,不比那些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你也得爱惜自个的身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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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老父亲这样关心自己,陶旺生很是意外,心里也有些波动。
“爹,我身子好着呢,您老不用担心,倒是你自个,也要保重身子。”陶旺生道。
陶老汉欣慰一笑,点点头。
“那啥,旺生啊,爹晓得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也是家中长子,即便咱老陶家分家了,你们大房分出去另起门户,可甭管咋样,一笔写不出两个陶字来,咱走到天边都是一家人,骨肉至亲,你要牢牢记住啊!”
陶旺生收敛起脸上的笑色,郑重点头,“爹,你放心吧,儿子明白!”
陶老汉抬手拍了拍陶旺生的肩膀,接着又道:“旺生啊,爹今个来山脚找你,一来是想瞅瞅你,毕竟后日你就要回镇上了,咱爷俩相处时日也少。”
“二则呢,爹想跟你这挪点钱。”
陶旺生抬起头来,突然想到什么。
陶老汉接着道:“爹也不拐弯抹角,这挪钱呢,是想要先把葛家的彩礼先还上,这钱我会打借条的,本金利息,一文都不会少了你们。”
陶旺生暗暗皱眉,心道昨夜躺在床上还在琢磨这事儿,没想到今日就真的找过来了。
先前被关心的喜悦,顿时冷却了一大半。
陶旺生沉声道:“爹,那你……打算挪多少?”
陶老汉笑了笑,道:“当然是越多越好,你要是能先挪个四两给我,我也省得再去别处豁出脸皮借。”
“那爹……又打算何时还呢?”陶旺生又问。
陶老汉琢磨了下,“最早年底,最迟明年开春。”
陶旺生苦笑,“爹,不是我不挪,实在是你儿子我没本事,压根就没那么多钱。”
“那你手头有多少?”陶老汉问。
陶旺生思忖了下,道:“我的那点工钱多半都给了大平娘,好让她掌管柴米油盐,不让孩子们挨饿受冻。”
“大平娘贤惠,担心我在镇上花销用度短缺,给我这留了八十文钱,爹你要是不嫌弃,就把这八十文钱拿去吧,多少是我一点心意。”
听到只能挪到八十文钱,陶老汉的脸色当即垮下来。
“旺生,你这是开玩笑吧?八十文钱你这是把你爹老子我当乞丐花子打发呢?”
“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的只有这么多了……”
“旺生,你这话要是去村口说,去月牙塘那边说,你看看咱村人谁信!”陶老汉黑着脸道。
“那顾家前阵子跟你们结亲,光是彩礼就送了足足二十八两银子,我跟你这挪个四两银子,九牛一毛,你还跟我这哭穷,像话吗?”
“爹,那是四丫头的彩礼,一文都不能动。何况那些彩礼也不在我手里,都是让四丫头自个保管的。”
“啥?四丫头自个保管的?你没搞错吧?那么多钱你让一个丫头片子自个保管?”
“爹,四丫头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她自个保管,好得很,您老要是想要挪钱,就去跟四丫头那说说看,她点头了,我二话不说,成不?”
听到自己被打发去找陶四喜那借钱,陶老汉顿时便知大房这条路算是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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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算我白养你这个儿子了,真是不像话!”
陶老汉的脸黑如锅底,满脸愤慨,眼中也早已没有半丝先前的慈父之相。
望着陶老汉气呼呼走远的背影,陶旺生一脸失落。
苦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拾起锄头大步走进地里接着干活。
晌午的时候陶旺生扛着锄头归家,看着妻子和闺女们一团和气的样子,陶旺生把先前地头陶老汉的事儿压住了,没必要说出这一茬,凭白搅了大家的好心情。
“四妹,昨夜我跟顾大哥说话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他说过几日是顾二哥的生辰,这事儿你晓得不?”在灶房刷锅洗碗的时候,陶二云跟陶四喜这道。
陶四喜刷锅的手顿了下,“这样啊……二姐不说,我还真不晓得呢。”
陶二云温婉一笑。
陶四喜想到啥,碰了碰陶二云的胳膊肘:“二姐,顾大哥和顾二哥可是孪生兄弟,既是顾二哥的生辰,那必定也是顾大哥的生辰对吧?”
陶二云点点头,“嗯,是的。”
陶四喜本想打趣下二姐,问她会不会给顾南星准备礼物,可是想到二姐那腼腆的性格,她还是忍住了。
有些事儿打趣得太早,萌芽阶段就给吓到了,是会停止生长的。
刚好范氏在外面叫陶二云,陶二云应了一声出去了,陶四喜便埋下头来接着洗碗,琢磨着顾北辰生辰的事儿。
陶大兰也进来了,跟陶四喜这道:“四妹,我突然想起来一事儿,是嘎公嘎婆说给我听的,关于那个夏大才。这两日被老葛家的事儿给搅的,我都忘了这茬。”
“夏大才咋啦?难道又去为难嘎公嘎婆了?”陶四喜问。
陶大兰连连摇头:“没有为难,嘎公嘎婆说,那个夏大才,前阵子出事儿了。”
“出事儿?啥事儿?”
“具体啥事儿嘎公他们也不晓得,只是听说官府派了人去夏大才家,不晓得从夏大才家搜出了啥东西,夏大才被带到了官府,到这会子都没放出来,小道消息说夏大才犯了罪,八成是回不来了。”
猛然间听到这个,陶四喜还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顾北辰的话语突然划过耳边。
陶四喜想到了什么。
夏大才进牢房,八成跟顾二哥有关。因为他说过,让她不要担心这事儿,他自会处理。
顾二哥还真是厉害,不动声色就把夏大才弄到牢里去了,喂嘎公嘎婆解围,也为名除害。
为啥说叫为名除害呢?因为夏大才若是身正,官府就不会抓了。
夏大才的身上,肯定背负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罪行。嗯,回头一定得好好问问顾二哥。
陶春生和朱氏回娘家去借钱,一借就借了好几天,好几天都没回来。
这下,可把陶老汉和马氏给急坏了。
“二房这两口子高啥名堂?都快四天了,咋还没回来?这钱要是凑不齐,过两日老葛家又得来闹!”
陶老汉一天不知要往院子门口瞅多少回,瞅一回就要唠叨一回,心情也越发烦躁,焦虑。
马氏这几日是专心养伤,皮外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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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听到陶老汉的话,马氏撇撇嘴:“八成是朱氏那个贱、妇搞鬼,不想借钱就故意赖在娘家不回来,她以为这样就能赖过去不成?有本事就永远不要回来!”
陶老汉没好气的道:“你就不能少骂几句?筹不到钱说啥都没用。”
“两个儿子都指望不上,咱手里东拼西凑也只有一两银子,找海生他们借了一两,还有二两银子的缺口,实在不成,我只能去一趟王家,找招娣想想法子了。”
听到陶老汉要去找闺女家挪钱,马氏一百个不乐意。
坐在那里嘀嘀咕咕老半天,无非都是在替闺女抱不平。
“前阵子桃花扭到了脚,到这会子还没好全,吃药花了不少钱,你还跑去找招娣挪钱,这不是给咱闺女添麻烦嘛……”
“不然你还能咋样?卖宅子卖田地?那咱老陶家一家子都要喝西北风了!”陶老汉一通训,马氏顿时没了声响。
于是,陶老汉便动身去了小王村。
与此同时,大房,陶四喜这几日上昼去顾家医馆帮忙,下昼就留在家里。
趁着姐姐和继母们出去挖野菜,拢柴禾的当口,她就关上西厢房的门,偷偷拿出针线篓子来赶绣活。
前世,她只会简单的穿针引线。
十二岁了,连一双完整的鞋子都做得磕磕碰碰。
不是她不想学,而是……
生母早逝,大姐的绣活是继母范氏教的。
大姐忙着下地干活,极少有空教她针线,而范氏那边,她宁肯不学也不想跟继母低头。
于是,在陶大兰抽空的‘教导’下,陶四喜做的针线根本拿不出手。
后来去了安宁侯府,为了取悦楚云飞,那几年她是真的下了一番苦功夫去学一个女人都会做的事,绣活是跟着府里的绣娘学的。
那个绣娘是蜀中人,性子好,两人比较投缘,绣娘毫不保留的教,陶四喜全力以赴的学,楚云飞好多亵衣,甚至香囊荷包都是出自她之手。
这一世,她还没来得及展现她的绣活呢。顾二哥生辰,刚好派上用场。
八月二十二,顾北辰十八岁的生辰。
天蒙蒙亮,顾南星就去了镇上买菜。
十八岁对于一个男子来说,是特殊的一个年岁,就好像女子的十四岁,这代表着他的成年。
若是从前家里缺衣少粮,那自然是一切从简,最多兄弟两个一人吃一只顾氏煮的鸡蛋。
但弟弟不喜欢吃鸡蛋,所以往年的生辰,顾家基本是跟平常一样,没啥特殊。
但今年不一样了,顾北辰开医馆,家里如今有点积蓄,所以顾氏便打发顾南星去镇上称两斤肉,买条鱼回来烧两个好菜给两个儿子庆贺下成年。
所以顾南星天麻麻亮就兴冲冲出发去了镇上。
望着大儿子走远的背影,顾氏扭头又看向后院的方向,暗暗叹口气。
要是姐姐在,辰儿的十八岁,该是何等的热闹慎重啊!
是自己没用,这些年委屈辰儿了,即便十八岁成年,也只能称肉,买鱼,如此小小的……
不过,辰儿这孩子心性好,品行端,不管在怎样的环境里都奋发上进,姐姐在天有灵,该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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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顾北辰穿着雪白的亵衣,披着外袍端坐在书桌前,手里端着一本医书在看。
每天晨起洗漱完毕,他都会先看半个时辰的书,接下来才开始做别的,这个习惯雷打不动。
但今日,他看书的心情却略有起伏。
不为别的,就因为今日是他和哥哥的生辰。
不,准确意义来说,应该是他自己的生辰。
从前,他并没有跟身体里那个黑衣自己达成沟通前,他一直以为每年的今日是他们孪生兄弟的生辰。
但是,黑衣人告诉了他很多东西。
他才明白,娘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出生,才将哥哥的生辰也改到了今日……
一大早哥哥就去了镇上,娘在后院鸡窝那里逮了一只鸡去前院宰杀,这些事情他都默默看在眼底。
这些年来,一直是娘和哥哥在为这个家付出,从前他年轻不经事,如今他十八岁了,是时候担起这个家,让娘歇口气了。
吃早饭的时候,顾南星就从镇上赶回来了,赶路赶的急,跑得满头的汗。
但热情,却是异样的高涨。
“娘,你看,这五花肉可好了,四分肥六分瘦,还有这草鱼,为了买这草鱼我可是废了好一番功夫呢!”
灶房里,顾南星像献宝似的把每一样东西从篓子里拿出来,给顾氏看。
顾氏满意的眯起眼笑,连带着轻轻点头:“好,好,好得很,南星啊,你跑累了吧?来,东西给娘,你坐下喝茶歇歇。”
“娘,我不累,我待会还要去挑水劈柴呢!”
“你这孩子,今个你生辰也不歇歇?”顾氏嗔道。
顾南星咧嘴一笑:“生辰年年都过,这不耽误干活,再说了,我今天满十八岁呢,往后就是真正的成人了,弟弟身体不好,家里的活计我往后更要多干!”
撂下这话,顾南星挑起水桶出了灶房。
顾氏跟到灶房门口,看着顾南星走远的背影,眼眶微微酸涩。
其实,儿子不清楚的是,上个月的某天,他就已经满了十八岁了。
那天,她煮了一只水煮鸡蛋,让他亲手剥了蛋壳……
顾氏把鱼肉妥善收拾好便来了堂屋,此时,顾北辰正忙着接待病人。
天气渐渐的进入了深秋,冷暖多变,村里,附近村子里,诸多老人小孩,又或是身子羸弱之人扛不住这多变的气候,发病率显著飙升。
所以每天早上,只要顾家医馆的牌子挂出去,很快便有病人陆续上门。
有时候赶上人多的时候,顾北辰忙起来就是三四个时辰,晌午饭都要拖到很晚才能吃。
所以陶四喜这段时日都是上昼很早就过来帮忙,可是今日,陶四喜到了现在还没过来。
顾氏寻了个空子跟顾北辰这小声商量:“北辰,今个你和南星生辰,你看要不要请你旺生叔过来喝盅酒啊?”
顾北辰怔了下,“旺生叔没去镇上?”
顾氏道:“早上我去浆洗的时候遇到你婶子,她说你旺生叔有点事儿耽误了,要明日才去镇上。”
顾北辰琢磨了下,摇摇头:“娘,算了,我不想声张。”
出于好意请旺生叔过来喝盅酒,但旺生叔到时候肯定不会空手,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个生辰就让别人破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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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
顾氏也考虑到了这一点,现如今连北辰自己都这么说了,顾氏自然也不再多说,眼看着又来了病人问诊,顾氏便自去灶房忙活了。
病人走马观灯似的来了一拨又一拨,等到空闲下来的时候,顾北辰有些诧异。
往日四丫头上昼都过来帮忙,今日怎么还没过来?
那丫头难道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不对啊,从她上回肚痛到今日,都五六天了,算算日子应该差不多了。
何况,前几天她都过来了,她那边是有什么事么?
等到临近晌午的时候,陶四喜过来了。
顾北辰当时正在接待最后一位病人,是将背对着门口,他听到陶四喜的声音在灶房那边响起,在跟他娘说话。
他手底下的病人只觉先前那股笼罩周身的压抑感,突然就消失一空。
他忍不住偷偷看了眼面前的顾大夫,只见顾大夫一直紧拧的眉头,此刻已舒展开了,唇角还挂着一丝愉悦的弧度。
病人有点懵,先前进门的时候看到顾大夫一直阴沉着脸,那副凝重的样子,吓得自己看病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还以为自己患了啥不治之症呢。
这下好了,顾大夫笑了,这说明我的病也是小问题。病人也松了一口气。
顾北辰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诊断,桌上的医药箱都没有收拾便推着轮椅来了灶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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