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还不滚出来说话!”
萧衍满头冷汗,战战兢兢的跪倒在皇帝身侧,他低着脑袋,往后瞥了两眼,只见刚才还和他耳鬓厮磨的春盈几乎要昏过去似的面色惨白,斜倚在下人身上朝他小心的望了两眼。
本是大好的事却在这种时候被挑出来,他实在是笑也笑不出,只恨就叫了春盈几次,怎么就这么巧合,偏怀上了。
这种事在婚前自是叫皇室无光,父皇最看重皇家颜面,这次必定是不会叫他好过。
但也别无他法,事到临头只好先保住他娘俩再说。
“是儿臣一时糊涂,还请父皇责罚!”
在皇帝身后的一众大臣此刻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却在心底嘀咕了个七七八八,婚前有失这事可大可小,但谁叫他偏偏在所有人都在场的情况下被捅出来,这便是大过了。
皇帝怎的不知身后这群人想的什么,都是一群整日嘀咕宗庙礼法的老顽固,他便是不舍得罚,这群老头子也会在背后上书逼他下旨。
于是就只能怪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皇帝重重一拧眉心,“太子自今日开始到太行山祭祖,到成婚之日前不可擅自离开,公事也由寿王暂代。”
萧衍听完处罚,气得脸都青了半面,不说太行山祭祖意味着几个月的时间要如同僧侣一般修行,不得食肉饮酒,不得见外人。
单单是把手里的权力交给萧恒这一项,他就无法接受。
他是什么货色竟然敢接手他手里的事务,能行东宫之职岂不意味着权力又高一重,到时候这帮见风使舵的朝臣,哪里还肯等着他回来,恐怕趁他不在又去萧恒面前献殷勤去了。
想到这,他下意识朝母后看过去,想叫她在这种时候替他说几句话。
然而他抬眼,却见自己母后听到父皇的处罚非但没有看他,反而看向了父皇身后的舅舅,他俩在人后隐秘的对视一眼,舅舅略略晃了晃头,母后就这样垂下头去,竟然什么也不打算说。
他心里突然有种极其怪异的东西在生根发芽,看不出那是什么,但他隐隐感觉不大对劲。
“皇后,你说如何?”
大概是没见皇后有什么说法,皇帝有些诧异,转身向她走过去。
“你没异议吧!”
皇后恭敬的福了福身,“臣妾并无异议,全凭陛下做主。”
见皇后都没什么说辞,皇帝将眼睛盯到了尚且陷在惊慌中的姚家女,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明明是亲族好生培养的姑娘,是姚家不如从前了吗?这一代简直难以入眼。
他摆摆手,身侧苏福立刻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回去好生将养着,到成婚之日前勿要出来丢人了。”
撂下这一句,皇帝今日赏景的心情也没有了,领着皇后就这样回了宫。
众臣本是在佳节领沐皇恩,此刻却看了个大笑话,也不好多留,一家家马车赶往岸边,将人一一接走。
太子最先脸色铁青的回了东宫准备动身,到最后只剩下越家、姚家、滕家,以及寿王和长公主还在水阁里。
姚春盈怒目横视,几乎要吃了她似的怒视着越清宁。
她自以为不会有任何人瞧得出,就是跟她亲密至极的时候,甚至连太子都未有察觉,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越清宁此刻被父亲母亲扶起,见姚家老中青三代神色各异的看向她,也不躲闪,就这样定定的在他们视线之中不摇不晃的起身。
她就是要姚春盈知道,她没喝醉,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出糗演出来的一场戏。
姚春盈恶狠狠的看着她,忍不住捂着肚子指着她骂道。
“你……越清宁!你这贱……”
还未出口的恶言先被姚家老太爷堵上了嘴,今日这一遭出够了洋相,哪还能叫自家孙辈再继续在外人面前丢人。
但这个越清宁实在不是一般女娘,能看得出春盈身子的不同恐怕有滕家助力,但有这个胆子敢挑出来,实在不是一般人等能有的胆量。
她想必是因着崔护记上他家,但这仇来得莫名其妙,崔将军因疟病而死,再怎么也怪不到同去的大儿子头上,难道还能怪他家没照顾好崔将军?
想着,他看向身侧始终怒视着越家的老婆子,她今日不知是怎的了,对于越家一直怒气腾腾,像是知道什么隐情。
在此也不好问话,姚老太爷只好先叫家里人带着春盈回去,这一家子瞒着他的秘密越来越多,可是要翻了天了。
姚家一走,剩下的人总算松了口气,尤其越清宁此刻松懈下来,酒气上头,两眼昏蒙中愈发混沌。
长公主见阿恒好似还有事要问的样子,叫越家滕家先走,留了两个小辈儿在此。
钟氏黛眉紧蹙,担忧极了,却不敢耽误长公主谈事,在自家夫君的安抚下一步三回头的总算上了马车。
长公主命人撤了宴,领着两个女娘往沿山势而建的烟雨楼去,越清宁不胜酒力在此处躺了半天,直到日暮才堪堪醒来。
脚刚沾地,脑袋乱哄哄的像是有小人在里面锤墙,燥得她站不起身。
谁料唤了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尚留在此处的寿王殿下。
见她醒了,雾帐另一头,他淘洗了一片白方巾,拿着那块布就这么拐了过来。
“殿下……”
她尚未问出口的话噎在嗓子里,久不曾如此饮酒,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寿王很自然的给她倒了杯水,还贴心的放在了她手心。
“虽大概有个猜测,还是想听你亲口说说。”
相当顺手,他拿着方巾便按在越清宁脑门上,她赶紧顺着力道仰头,一手捂着方巾,还未恢复神志的眨了眨眼。
“殿下之前猜得不错,我今日试过姚春盈,她的确知道此事,既是参与暗害崔郎的人,我必不能叫她好过。”
闻言,寿王又将她头上的方巾撤下换了另一个温热的湿帕子,无奈道。
“如此急?急到没有时间同我商量一下?”
这便没话可说了,的确急不可耐要她逍遥不过今日,毕竟这么好的机会可再没有第二次。
“殿下在御前,不方便见您。”
寿王看着她扬起的小脸,被湿布蹭掉脂粉后露出的消瘦面颊,那样纤细的下巴,像是一柄尖锐的针,深深的插到他胸口。
他有些难耐这股痛意。
“知不知道万一父皇一念之差,怪罪到你头上,你今日的下场会是如何?”
越清宁拿掉脸上方巾,神色淡然的开口:“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你可能会被雷霆之怒牵连,全家因此受累?”
她知道有风险,但她也猜得到陛下就算再恨她挑事,也不可能再众人之前装糊涂,只要他还想要皇家脸面,必定不能在人前教训她。
她赌的就是这个!
又是一时的无话,寿王见她捻着手帕又不说话了,知她今日身心俱累,又喝了不少酒,不忍再说重话。
可她也实在不叫人省心,明明早说了崔护的事有他来筹划,她却不听话了。
崔护一死,好像连带着她身体里那股柔顺劲儿也消失殆尽,现在的她像只猬鼠,见谁都要亮刺。
“这次姚家和太子都记住了你,日后必定不会叫你好过,本不用你掺和的事,你何必搅进来?”
越清宁闻言看向他,定定的问他。
“本就是我的事怎么叫掺和?崔郎的事就是我的事!”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眶里已经充盈了一汪清澈的湖水,在灯火的倒影里,寿王瞧见自己的影像在她眼中晃动着,可她分明都没把他纳入其中。
他有些自嘲的敛眉笑了笑,但这笑着实有些苦涩,笑到一半也伪装不下去,他回过头再一次看向她,手中带着块温热的方巾捧住她一半脸颊。
“你是什么座台菩萨吗?怎么谁在你这里都能得你一方垂青?”
这是哪里来的语焉不详的一句?越清宁刚刚要溢出来的泪珠子悬而未落,她躲开寿王怪异伸过来的手,不明不白的摇了摇脑袋。
寿王长长的叹了一声,见她根本没开窍似的,许是年纪小,也可能就是个顽固的死木疙瘩。
他摇了摇头,将她手里的巾子扯落,在水中浸了浸。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此后再有这样的事要跟我商量,不然下次再犯,便是无事我也要罚你。”
越清宁呆呆的看着他拧干了巾子将她双手扯过来,一指一指细细的给她擦手,有些怪异的浑身发毛。
但见她不答,她这个寿王“舅舅”又抬眼睨了她一眼,越清宁便暂时管不得许多,发誓下次必定先和他商议。
她琢磨着,两人这也算是同甘苦共患难了,希望以后会是一辈子的同谋。
灯影闪烁下,寿王始终没有再抬眼看她,像是故意躲避与她对视,越清宁跟着他动作转了半天,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此时开口。
太子前世便是个好男色的,这辈子还未到时候,因而也还没被戳破,寿王大抵是不知情。
但接下来这步棋,要他知道,也要他帮忙。
可毕竟是皇家秘辛,寿王也是皇子未必想听到外人妄议皇室,她此时有些犹豫不决了,要不要告诉他呢?
“有话就说。”
他放下方巾很自然的撑在膝头,转眸,拿那双凉凉的眼睛盯住她,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用她犹豫多久,就能察觉她还未说完的意思。
越清宁被他盯着,多少有些胆寒,咬着唇试探道。
“有件事我在犯难,虽知道您和太子不和,但若是有损皇家颜面,此事……总还是全听您的。”
寿王未有在意,“戒台寺大火你怕是忘了,太子恨不得送我去死,我还能因着颜面二字顾念什么?”
越清宁听他这样说才算是有了些底气,言道。
“我最近听说过一些传闻,说是太子的……喜好,与寻常男子不同。”
话音越来越小,直到落在地上针尖似的听不清楚,寿王闻言也不知该做个什么反应的好,他心底厌恶极了,不想这种腌臜事从她嘴里说出来,可她已经知晓,甚至在外,百姓间不知道已经传成了什么样子,纸终究包不住火。
“我知晓的。”
他默默念着,有些看不清楚面色。
越清宁寻思半晌,也顾不得照顾他这个凤子龙孙的情绪,紧接着说道。
“或许我们可以从这点下手,太子在外瞒得再怎么严密,多多少少都会露出些马脚,我们只要探一探底,再不经意的透露给姚家。姚春盈那样骄傲的性子,必定忍不下去这口气,到时候我们只管看着就好,让他们自行闹去。”
其实为此事寿王早有计划,但他觉得还没到时候,至少手里还没抓住最关键的证据,有了这个,在皇帝面前闹上一番可比后宅里的争斗更重要。
就算皇帝偏袒太子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野内的臣子可不会叫他好过,必定借着此事掀起废黜太子的浪潮。
但这些都需要证据,证据很关键。
那日被割去头颅的汉子家里人已经被他找到,但汉子家中妻子孩子皆不知真相,求告无门,每日在衙门门口哭诉祈求,求他们能上街帮忙找一找。
言道自家汉子清晨上街卖货突然消失,至此杳无音讯,如同人间蒸发一样。
然而他们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替太子办事的人手脚利落,必不会叫人抓到了把柄,因而当前也还未叫他得到任何线索。
“这事暂且用不上,还要等等。”
他说,“太行山祭祖至太子大婚还有四个月,他断断忍不了这么长时间,必定在去之前便挑个心仪的带去,到时候自然不愁抓不到他的把柄。”
越清宁在旁侧连连点头,她也想得是这样,他俩可真算得上心有灵犀,几乎想到了一块去。
不过,他既然早就知晓太子的事,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不动声色,在外人面前半点也不曾显出异样,伪装的连她这个同谋也不知道,城府之深,着实令人有些胆寒。
她悄悄的睨了他一眼,只见灯光下,他隆起的眉骨挡住半道光线,在眼下洇出一小片阴影,线条硬朗而冷清,像是画上描绘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多看了一眼,她便转开脑袋。
大抵是见过的各色男子多了,有雀铭那样容色极艳的,也有崔护那样健硕英武的,见过了各样留下极其浓重色彩的男儿,再见寿王这样始终淡淡的人物,似乎并未在她心里留下多少痕迹。
想着,她忽而记起一件事,从怀里捞出一块上好的黑玉奔虎,向他伸出手递了过去。
“那日醒来,发现手里攥着这个,想来是长公主府上您来照顾时给我的。清宁受不起这等宝物,还是还给您的好。”
寿王瞧着那块黑玉,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说又应不应该说。
他想着崔护应当是挡在她面前的最后一道墙,如今这道墙轰然倒塌,他俩终于可以面对面的对视彼此。
但她,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或许她懂得他的意思,只是她不愿意接受罢了。
寿王静了好一会儿,才将那块黑玉拿在手里,他问。
“你知道这玉可以做什么吗?”
越清宁稍稍迟疑,她对他说了那么多,有僭越的,有引起怀疑的,甚至还有暴露前世所知风险的,但她在这处不能跟他交心,于是沉声道“不曾知晓”。
寿王大概也看出了她言不由心,捻着虎玉默默念道。
“有了它,你可以号令一些不曾在明处出现的影子,他们会替你去办任何事。”
说完,他又抬眼朝她脸上看过去,颇有些难言的情愫缠绕其中。
“它会替我保护你。”
黑玉又向她再一次递了过去,越清宁看着他青白的手指,是有些迟疑的,但她很快拒绝。
“这么重要,还是留在殿下身边更好。”
再一次的拒绝,寿王也不是那等上赶着吃力不讨好的人,他收回黑玉,安抚她睡下,提着灯走到门边,轻轻叹了一声。
黑暗里的那声叹息犹如夜风,刮过她全身引起一阵凉意,越清宁躲在被子里想了很久,她想到前世去他府上相看的那一日,若是当日寿王肯见她,他们之间是不是也会生出一段缘分,若是那日他来了,她还会有那等惨淡的结局吗?
想着想着,直至睡着也没有想出结论。
直至天光熹微,滕携蓟借着众人未醒,第一时间进了她的屋子将人唤醒。
彼时越清宁还未彻底清醒,见她来了还以为是青珠,迷迷糊糊的起身坐在床头,看她提了灯,点亮床头还未燃尽的白蜡。
“清宁,昨日我逮不着功夫同你单独说起,今日你无论如何也要先听我说完。”
滕携蓟受人之托,早先在护国公府时被崔景连连嘱咐,千万要私下里同她说明。
原来,崔景并不是表面上那等的富家纨绔子弟,他与哥哥原是崔家的表与里,哥哥军功卓著,声名在外,为崔家赚足了面子自然为表。
而他崔景表面上不学无术,其实暗地培养各地暗桩哨所。一切源起,皆是二十年前的那桩旧案带给崔氏的震撼,护国公眼见当年如日中天的先太子派如何在打压中消失殆尽,对于本族存亡的担忧,驱使他崔氏也要为自己谋一条尚能逃生的后路。
崔景,便是那条后路。
自哥哥死去,崔家唯一的表被人拆下,他崔景便只能由里转表,扛起阖族重担。
第一个要清算的一定是太子!
藏在烟花之所的暗哨多日前曾向他禀明,太子狎戏俚奴,为掩盖此事甚至杀了一无辜百姓,那小倌所在正是橘园。
彩璧、虹璃向他禀明,她俩曾找机会试探那小倌几次,每次都是见他面色发白,说什么也不肯透露过多,像是太子那边警告过他。
但这样胆小的,若是被抓到衙里再多吓几次,谁说得准会不会吐出什么不该说的。
实在是天助我也!
越清宁拍掌欢喜道“好啊好啊!等的就是这个。”
她立刻拉了滕姐姐赶到长公主那,又借着长公主将此事告诉寿王。
隔日不久,寿王进宫陪伴御驾,在殿前说起近日以来的公事,寿王故意说了些官面话,听得本就被头疼的袭扰不堪重负的皇帝连连叫停。
“你就没别的事可说了?怎么跟那些酸腐文人一样,进宫就为了念经来扰朕?”
寿王忙躬首回道不敢,不过这一静,倒是叫他不敢多说话了。
皇帝转念一想,这寿王平日里就胆怯,被他说烦指不定又要妄自菲薄,他可不想看到父子离心,于是又问宫外有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
寿王等的就是这个,沉吟半晌开口道。
“还真有这么一件事。”
皇帝起了些兴致,问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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