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虎起哄道:“老陈,你不会要走下神坛吧?”
陈以声表情不悦,没有接他的话,只道:“池编辑是《面孔》的核心责编,晚上可能还要回去审稿,不宜多饮。这杯,我代她敬您,祝钟心与贵司合作愉快。”
话音刚落,不等所有人反应,他便一仰头,将那小杯透明液体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却微微蹙了下眉,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显然并不习惯这种烈酒的灼烧感。
桌上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人都有些诧异地看着陈以声。谁不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副总编是出了名的自律,几乎从不参与这种酒桌应酬,更是滴酒不沾。
刘董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哎哟!陈副总编真是体恤下属啊!好好好!您这杯酒,必须喝!必须喝!”
他门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开始围着陈以声敬酒。
池锦怔在原地,看着陈以声因酒精迅速泛红的耳根和明显开始强忍不适的侧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他为什么要替她喝?
接下来的时间,陈以声几乎成了众人的重点“关照”对象。他酒量显然很浅,几杯下肚,眼神就已经有些微醺的迷离,坐姿却依旧挺拔,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只是回应的话越来越少。
每当姜虎或者其他什么人试图再向池锦劝酒时,陈以声总会找到各种理由,或是直接抬手挡下,语气平静却不容
置疑:“她不行,我来。”
“哎呀,老陈也上道了。到这个职位,有些酒不喝不行呢。”
池锦知道,那些酒,原本都是冲着她来的。
池锦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到他的座位旁边,将剩下那瓶白酒,全都换成了白开水。
两人对视一眼,陈以声露出一个醉醺醺的微笑。
酒过三巡,场面越发喧闹。池锦觉得有些气闷气短,再次借口去洗手间,暂时离开了包厢。
她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驱散周遭带来的粘腻感。刚走出洗手间,却在走廊拐角处,差点撞上一个温热的身躯。
还是陈以声。
他显然也是出来透气的,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微微仰着头,闭着眼,领带被扯得有些松垮,脸颊和脖颈都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带着明显的酒气,看起来很不舒服。
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那双平日里冷静锐利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水汽,显得有些迷茫,但在看到池锦的瞬间,骤然聚焦,闪过关切,无奈,更多的是狼狈。
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对视着,走廊灯光昏暗,空气瞬间变得暧昧而紧绷。周围包厢的喧闹声仿佛被隔绝开来。
“您……”池锦下意识地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问他为什么替自己挡酒?还是问他难不难受?
陈以声只是看着她,目光沉沉,仿佛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极轻地摇了下头,声音沙哑得厉害:“……没事。有些酒,不得不喝。”
他说完,像是耗尽了力气,又像是怕再多待一秒就会失控,迅速直起身,有些踉跄地、几乎是逃也似地先一步朝包厢走去,留下池锦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他明显不稳却依旧努力保持镇定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
那晚剩下的时间,陈以声再没看她一眼,也没再替她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承受着姜虎一波接一波的“热情”,直到宴席终了。
大家都喝了酒,不能开车,围在酒楼楼下等代驾。几个编辑肆无忌惮地抽起烟来,陈以声并不抽烟,走到墙边蹲下,看起来已经不省人事了。
“陈总编。”池锦蹲下,“您叫代驾了吗?”
看清来者,他只是不住地摆手:“不用管我。”
林助喝得最少,走过来拍拍池锦:“池编辑,刚才我已经给陈总编点过代驾了,不劳您费心。”
池锦立刻站起来:“哪里的话,麻烦您了。”
“天色不早,您也早些回去吧。您放心,今天我来,就是要看着大家安全上车的。”
“那……麻烦您了,我先走了。”
回程的路上,池锦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
她清楚地知道,他今晚破例喝下的每一杯,都和她有关。
第51章 .灯火阑珊
接近年末,十二月所有公司都忙得团团转,钟心传媒也不例外。自从上次酒桌之后,池锦就没见过陈以声,哪怕两人办公室仅仅隔着上下楼的距离。
月末汇报《面孔》工作进度时,池锦的面不改色,指尖却无意识地在笔记本上划着——今天,总能见到了吧?
然而会议室门被推开,走进来的却是另一位副总编。
林助理微笑着解释:“陈总编临时出差三天,本次汇报由杨总编把关,具体情况陈总编的助理会同步传达。”
陈以声的助理恰在此时端着茶壶进来,朝众人礼貌一笑,依次为编辑们斟茶。
池锦垂下眼眸,心底漫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明明是她一次次拒绝、亲手划清界限、甚至干脆利落拉黑的人,为什么见不到他,心里反而空落落的难受?
算起来,这竟是她进公司后,第一次连续这么多天完全不见陈以声的踪影。
“今天《面孔》先来吧,陈总编一直说你的能力丝毫不逊色于主编。”杨总编笑眯眯地说,“开个好头。”
池锦迅速整理好情绪,落落大方地起身,汇报时条理清晰,从容不迫。
回到《面孔》编辑部时已近午休,段兴澈一见她回来,立刻热络地凑上来:“师父!一块儿去吃午饭啊?”
“走啊。”池锦摘下工牌,“你今天吃饭这么积极?难得。”
“媛姐和秦哥都出外勤了,今天就咱们俩吃饭。”段兴澈也摘下工牌,“我请你吃点好的啊,师父。”
“怎么突然想请我吃饭。”池锦欣然接受,“也不狠宰你了,就楼下川菜馆吧,现在去人应该不多。”
“得令——走着——”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向电梯间,恰逢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有零星几个编辑,其中正有陈以声的助理。三人互相点头致意。
助理笑着寒暄:“池编辑、段编辑,去吃饭呀?”
段兴澈暂时收住刚才兴高采烈的话题,稍显局促地接话:“啊,是呢。对了,最近好像都没怎么看到陈总编。”
“陈主编出差了,池编辑应该知道。”
突然被cue到的池锦一顿,得体笑道:“嗯,刚才开会的时候提到了。”
小助理目光扫过段兴澈没戴工牌的衣领,忽然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笑意问道:“段编辑现在……有女朋友没?”
段兴澈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耳根都透着粉色:“呃……这个……我师父刚给我介绍了一个。”
突然中断的话题也是这个,段兴澈转正不久,年末并不忙,总结工作少。他冷不丁想起来池锦要把她室友桃子介绍给他这件事,请池锦吃饭也正为此事。
川菜馆里,两人抢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池锦拿出手机,利落地将桃子的微信名片推送给段兴澈,开始“王婆卖瓜”:“喏,推给你了。桃子可是本地独生女,聪明又漂亮,性格活泼可爱,小嘴特甜还会来事儿,绝对是你喜欢的那个甜妹类型。”
段兴澈挠挠头:“师父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你看秦显成,秦哥他喜欢的绝对就是气质型美女。”
“那……那我加一下!”段兴澈盯着手机屏幕,有点紧张地搓了搓手指,“主要是忙过这阵子了,明天的颁奖典礼也跟我没啥关系,现在总算有点精力……可以考虑谈谈恋爱了。”
池锦点点头:“你们还年轻,有试错成本。”
“她……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写个备注。”
“陶在依。陶渊明的陶,自在的在,依恋的依。”
“名字蛮好听……”段兴澈小声念了一遍,嘴角忍不住上扬,“是挺可爱的。那……那我试试聊聊看。”
川菜馆的麻辣鲜香还残留在唇齿间,但一回到《面孔》编辑部,氛围立刻切换为备战状态。
午休时间刚过,办公室里所有责编和主编都为下午至关重要的年末述职做着最后的冲刺。
与这片区域的低气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昨天下午已经完成述职的实习编辑和普通编辑所在的工位区,则显得轻松许多,偶尔还传来压低的笑声和闲聊,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池锦在自己的工位坐下,迅速唤醒电脑。段兴澈贴心地凑过来,声音放得很轻:“师父,下午述职准备得怎么样了?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打杂的?千万别客气,随时叫我。”
池锦目光仍专注地盯着屏幕,摇了摇头,手上动作不停,直接点开了那份反复修改、演练了无数次的PPT:“基本妥了,我再最后过一遍细节。谢了。”
“师父,这个数据可视化图表,配色是不是有点不够醒目?主编们会不会觉得不太突出。
池锦闻言,身体微微前倾,更仔细地审视了片刻:“有道理。把核心增长数据的那根主柱状图换成亮橙色,对比度会立刻上来,视觉上更能聚焦。”
“旁边的注解字体是不是也得相应调大一号?”段兴澈谨慎地补充道,“确保一眼就能看到关键信息。”
池锦嘴角微扬,手下已经开始操作:“不错嘛段同学,现在指导起你师父来也挺专业了。”
段兴澈嘿嘿一笑:“平时师父手把手教我那么多,我这不就是依葫芦画瓢嘛,应该的!”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述职报告上。她重点梳理了“纸媒改革”项目从提出、攻坚到成功的全过程,每一个关键决策、每一次团队协作、最终亮眼的成绩单以及带来的广泛行业影响,她都力求用最精炼专业的语言呈现。
这不仅仅是一次个人述职,更是对她和整个A组的辛勤付出的最终总结与展示。
检查完最后一遍,池锦合上电脑,轻轻靠向椅背,闭目养神片刻。
就在这时,不远处几个同事的低声闲聊飘进了她的耳朵。
“听上面说,《面孔》作为改革成功的标杆项目,年后可能还要有大动作,架构和内容方向都要再调整呢。”
“啊?还要改?可是陈大王…陈总编不就是刚从咱们这儿升上去的吗?他肯定会护着咱们这边吧?”
“难说哦…你看他升迁之后这段时间,除了必要的公务,几乎没怎么回过咱们这边,好处更是没见着啥…感觉有点避嫌呢。”
这些话像细小的针,轻轻刺了一下池锦的心。
陈以声离开《面孔》升任总编后,明里暗里确实没有给予《面孔》任何特殊的关照或资源倾斜,甚至有些刻意地保持着距离。她了解陈以声,他绝非不念旧情或冷血之人,但他也绝对不是会假公济私、授人以柄的那类领导。
“他现在跟咱们编辑部的关系感觉不冷不热的,留下的那么多旧文档和项目资料,也没交代清楚,都不知道该怎么分类处理归档了。”
听到这里,池锦忽然睁开了眼睛。她站起身,径直走向现在的副主编江叙欢的办公室。
“欢姐。”她敲敲门,语气平静而坚定,“我想把陈总编离任时留下的那些尚未归档的旧文档和项目资料整理一下,下午述职答辩后我就开始做,争取在年前全部整理归档完毕。”
江叙欢有些意外,从电脑前抬起头:“怎么突然想起整理那些了?工作量可不小。”
池锦神色坦然:“年底了,清理干净也好迎接新的一年。而且那些资料里或许有些值得参考的内容,整理一下对组里也有好处。”
江叙欢思索片刻,点头同意:“也好,那当然好。那些东西堆着也是堆着,你能整理出来就太好了。钥匙在行政那边,我去打个招呼,你随时去取。”
下午的述职会紧张而高效。池锦站在汇报席上,沉着冷静,条分缕析地展示着自己一年的成绩与思考。面对管理层偶尔犀利的提问,她应对自如,数据信手拈来,思路清晰缜密。杨总编在最后点评时,特意表扬了《面孔》在媒体融合方面的创新尝试和显著成效。
述职结束后,大家纷纷下班离去,办公室里逐渐安静下来。池锦却没有离开。
她真的从行政那里取来了钥匙,打开了那个存放陈以声旧资料的柜子。
里面是几大箱纷繁复杂的文件、笔记、合同草案以及项目计划书。她搬出第一箱放到自己工位上,泡了杯浓茶,然后坐下来,开始耐心地分门别类。
这是一项枯燥且耗时的工作。她一页页地翻阅,辨认着上面有时匆忙有时严谨的字迹,将它们按照项目、年份、重要性逐一归类,贴上标签,准备后续录入电子档案。
纸张冰冷,但,她仿佛能看到陈以声在过去几年里如何在这里运筹帷幄,如何审阅每一份稿件,如何勾勒每一个选题。
时间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早已彻底黑透,城市灯火成为唯一的陪伴。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工位上的一盏灯还亮着,在空旷黑暗中撑起一小片光明。
今夜,她注定要与这些承载着过往岁月和某人痕迹的文档,一同度过。
第52章 .周铖编辑
处理完最为重要的那部分旧文档,池锦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目光落在那个银灰色的U盘上——陈以声离职前特意留给《面孔》的,说是可能有用的历史资料。她犹豫片刻,还是将它插进了电脑接口。
U盘里是一排排分类整齐的文件夹,按年份和项目细致归档,严谨得如同他本人。池锦不自觉弯了弯嘴角,这很陈以声。
鼠标滚轮向下滑动,在几乎到底部时,她的动作忽然顿住。
在一排Z字开头的文件夹中,赫然跳出一个命名为“周铖”的文档。
这不是她一直找的编辑吗?
陈以声和他认识?
那为什么一直都没说过?
她猛地转过头,视线投向工位旁那个积了层薄灰的硬纸箱——那是部门整理资料时暂时存放在她这里的“过往稿件”。
她几乎立刻蹲下身,开始翻找。箱子里是历年来的杂志合订本、过审流程单、还有一些泛黄的工作札记。她一本本地翻过,指尖沾染了岁月的尘埃。
不是这本……也不是这本……
她的心跳莫名加速,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急切。终于,一个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引起了她的注意。它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封皮没有任何标识,但质感厚实,边缘略有磨损,像是被人反复摩挲翻阅过。
像是被命运牵引,她翻开了它。
内页并非个人日记,果然是工作札记。一页页,是工整而略带青涩、却又隐约能看出日后风骨的钢笔字迹,记录着对某篇投稿文章的细致分析、版面编排的想法、对某个采访角度的质疑。
池锦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她快速向后翻着,直到某一页,几行字猛地攫住了她的呼吸。
那页的顶端写着一个日期,正是她大学三年级的那年春天。下面清晰地写着:
“今日审阅自由投稿。一篇署名‘千锦顶’的随笔《十字路口》,投稿身边人物专栏,视角独特,文字有灵气,远超常见学生投稿。建议刊用。周责编却以‘学生气过重,缺乏深度’为由驳回。惜才。”
“周责编”三个字像一根针,刺入池锦的脑海。周铖?当年那位她苦苦寻找的、给了她第一次机会的“伯乐”周编辑?
她的手指颤抖着向下翻。
隔了几天的日期下,又是一段记录:
“再次与周责编沟通‘千锦顶’稿件事。据理力争,愿以实习期担保,建议修改后于身边人物专栏刊出。周最终妥协,但要求以他的名义回复邮件并署名。无奈,应允。望此文能如期见刊。”
邮件!署名!
池锦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猛地褪去,留下冰凉的指尖和轰鸣的耳膜。她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几行字。所以……所以当年那位赏识她、回复她邮件、最终让她的文字变成铅字的“周铖”编辑,根本不是周铖本人?而是这个……这个写下札记的实习生?
是谁?陈以声吗?
她疯了一般地向前后翻页,寻找更多的蛛丝马迹。
终于,在笔记簿的最后一页,她看到了一行小小的、似乎是无意识写下的签名练习——“陈以声”。
像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陈以声!
是陈以声!
竟然是早在那么多年前,在她还只是个怀揣文学梦想、一次次投稿又一次次石沉大海的大学生时,就一眼发现了她的人?是他力排众议,甚至不惜押上自己的实习期,为她的文字争取到了一个呈现的机会?而他,却因为上级的压榨和署名规则,从未能以自己的真实身份与她分享这份喜悦,甚至在她入职后苦苦寻找“周铖”编辑时,也选择了沉默,任由她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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