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去几步,她想了想,又转身回到谢观澜身边,低头摸了一把他的胸肌和腹肌。
前世今生,闻星落第一次干这事儿。
手感不错。
她补了补唇上的嫣红胭脂,在他的胸肌上落了个吻,像是盖上了她的专属印章。
夜色迷蒙。
少女偷了谢观澜的令牌,轻盈地穿过细雪离开别苑。
谢厌臣特意赶了马车前来接应,靠着谢观澜的令牌,载着闻星落畅通无阻地出了蓉城。
谢观澜醒来,已经是天色初霁。
温泉池热意蒸腾。
他睁开眼,却觉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下一瞬,他后知后觉自己的双手竟然被镣铐锁在了松树上!
脑海中,突兀地浮现出昨夜的情景。
昨夜……
闻宁宁先是埋伏在水池里,偷偷亲了他,他们吻得难舍难分。
后来……
后来的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他隐约记得,他和闻宁宁做了他从前在梦里经常做的事。
他们从温泉池到松树下,又到了回廊和寝屋,最后才回到池子里,闻宁宁说要跟他玩小游戏,就把他锁在了树下。
可是水池里还残留着闻星落身上特有的馥郁甜香,可见昨夜并非是在做梦。
谢观澜的脑子轰然作响。
他竟稀里糊涂地夺走了闻宁宁的清白!
镣铐哗啦作响。
谢观澜催动内力,猛然挣断镣铐。
他踏进室内,“来人!”
扶山连忙进来,“主子?”
“去请小姐。”
扶山迟疑,“小姐……不在。”
谢观澜面色冷凝。
必定是他中途睡了过去,冷待了她,又或者没能满足她,这才叫她一气之下不肯见她。
他问道:“她回王府了?”
“不是……”扶山头低的更狠了,“昨夜小姐拿了您的令牌,出城去了。算算时间,现在应当已经跑出几十里路了。”
空气瞬间凝固。
扶山没敢去看谢观澜的脸色,“手底下的人看见您的令牌,不敢忤逆小姐,就打开城门放她走了。现在……现在可要派人把小姐追回来?只是未必能追得上……”
寝屋里陷入久久的寂静。
谢观澜掂量着手里的那副镣铐。
闻宁宁早就解开了这副镣铐。
她故意装作被他囚禁,故意装作乖巧听话。
昨夜,并非是她情难自禁。
而是她故意引诱。
她借着与他欢好,将他锁在温泉池里,好方便她逃跑。
她把他当成什么了?!
凉州小郡王新得了一坛好酒,大笑着从外面进来要和谢观澜分享,刚转进内室,就瞅见那位以端肃自持温良谦恭名誉西南的兵马都指挥使,两手戴着挣断的镣铐,只松松垮垮地披了一件锦袍,肆意露出大片的胸肌和腹肌。
那胸肌上,还残留着一枚嫣红精致的唇印。
小郡王张开了嘴,头一次见到这种惊世骇俗的场景,“你……你……”
谢观澜的脸色极其难看,语气沉寒,“追不上也得去追!点烽火,命人封锁西南所有城池大门,严查进出人员!”
扶山吓了一跳,连忙领命去办。
小郡王十分好奇,“不知是谁跑了?”
谢观澜没理他,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那小郡王跟着他进了屏风,看他一件件穿好衣裳,忍不住八卦道:“莫非是指挥使大人昨夜带到别苑的那位娇娇美人儿?她昨夜把你吃干抹净,然后偷了你的令牌跑路了?指挥使大人,不是我说你,你不行啊!”
话音落地,谢观澜的脊背瞬间绷直。
他回眸,狭眸里的猩红杀意令那位小郡王吓了一大跳。
他不敢再多言,讪讪退了出去。
谢观澜套上锦袍,抬眸瞥向廊外的温泉池。
闻宁宁夺了他的清白,却一走了之。
她不肯对他负责!
她把他当什么了?!
封锁城门严查进出人员的消息,很快被烽火传递到东边城池。
如果没有谢厌臣陪同,闻星落要费一番功夫才能逃出蜀郡,然而谢厌臣直接掏出了人皮面具,带着她轻而易举就避开了守城将士的盘查。
“再往前,就出蜀郡了。”谢厌臣牵着马,“宁宁,我只能送你到这儿。”
闻星落看向远处。
她和二哥哥奔波了几天几夜,终于看见了汉中郡的界碑。
她由衷道:“二哥哥,谢谢你。”
谢厌臣摸了摸她的脑袋,“驾车的车夫是我的心腹,他会护送你去京城。宁宁,你和魏夫人,都要好好活着。”
山水之间,暮色沉沉。
白衣胜雪的青年温柔的过分。
闻星落把谢观澜的令牌还给谢厌臣,“劳烦二哥哥替我转告他,这些年,承蒙照顾,不胜感激。我与他情投意合,却各自肩负责任,但是,即使要走上不同的路,我心中仍是有他的。此去京城,生死未卜。万一我出事,请他不必伤怀,若是他得遇良人行嫁娶之事……我不怪他。我不愿成为他的负担和烦扰。”
她认真地说完这番话,才挽起裙裾登上马车。
谢厌臣握着令牌,目送那辆马车消失在驿道上。
他正出神,冷不防背后传来马蹄声。
他转身,守城将领正带着一队士兵策马赶来。
那将领冲谢厌臣拱了拱手,“二公子,卑职奉指挥使之命,来请小姐回家去。不知道小姐在哪儿?”
谢厌臣轻声,“她出蜀郡了。”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再往东就是汉中郡的地界,他们蜀郡虽和汉中郡交好,可是没有官府文书,他们是不能私自带兵闯进人家地界的。
好半晌,那守城将领才咽了咽口水,“那小姐走的时候,有没有给指挥使留下什么话儿?”
谢厌臣认真道:“她说,她心属大哥,只是她肩负责任,注定要和大哥走上不同的路。如果大哥得遇良人另行嫁娶,她不怪他。她不愿意成为大哥的负担和烦扰。”
谢厌臣惆怅于闻星落的离开,又怕自己回家会挨揍,于是托那守城将领将这番话和令牌一起呈给谢观澜,自个儿去边境投奔谢拾安了。
守城将领挠着头。
他是个粗人,这些人讲话文绉绉的,他只能勉强记下。
他快马加鞭赶到隔壁城池,操着一口方言,将闻星落留下的这番话和令牌转交给了那边的师爷。
“小姐说,她要和世子爷走不同的道儿了。如果世子爷娶旁的姑娘,她不得怪他,她不想给他搞得泥巴坑坑水汤汤(方言,比喻麻烦)。”
那边的师爷没大听懂,按照自己的理解,又飞快把这番话转告给了隔壁城池。
“小姐说,她和世子爷道不同不相为谋,世子爷可以另娶黄花闺女,她不想蹚这趟浑水。”
“……”
等这番话辗转传到扶山的耳朵里,就变成了这样:
“小姐说,她要和世子爷分道扬镳,请世子爷另外娶个好的,她不想跟世子爷沾边儿。”
扶山大为震惊。
扶山回到蓉城,恭敬地呈上那块令牌,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他瞅了眼谢观澜的脸色,小声道:“小姐说,要和您分道扬镳,请您尽快成亲,因为她不想跟您沾边。”
谢观澜像是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扶山耷拉着眉眼,只得更加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谢观澜咬牙,下颚线绷得很紧。
什么叫分道扬镳?
什么叫不想跟他沾边?!
她竟然让他娶别人!
她把他谢观澜当成了什么?
凉州郡王和宋家大少等人进来议事的时候,就看见谢观澜面色阴沉如水。
凉州郡王关心道:“指挥使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谢观澜听而不闻,硬生生拽断了腰间的平安符。
他扬起薄唇,细密的睫羽遮住了眼瞳里的妒嫉和不甘心,“好得很,在她心里,我竟连没名没分的情夫也算不上了!”
众人面面相觑。
凉州郡王拿手挡着嘴巴,跟众人小声耳语,“你们家指挥使大人好像是被那位闻小姐吃干抹净,然后无情抛弃了!我要是你们,我就躲远些,省得被迁怒——”
“你还不回凉州,是打算赖在蓉城蹭吃蹭喝吗?”谢观澜不耐地瞥向他。
“你这人说话咋那么难听呢?”
小郡王心虚,还没来得及再说点别的,就被谢观澜叫人捂住他的嘴把他远远送走。
宋家大少等人也不想触谢观澜的霉头,正绞尽脑汁打算找个理由赶紧走,谢观澜冷冷道:“每日练兵时间再加一个时辰。”
是他不够强。
如果他足够强大,强大到谈笑间就能帮闻宁宁报仇复国,也许闻宁宁就不会抛弃他。
他低头望向掌心的平安符。
他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闻宁宁的。
指节一点点收紧,直到将平安符牢牢攥在掌心。
他要天下,也要闻星落。
阳春三月,京都繁华。
坊市勾连商铺林立,飞檐斗拱楼台高耸,闻星落乘坐马车穿过街巷,透过窗帘望出去,处处都是熙攘热闹,就连百姓的穿着打扮看起来也比外地的更加齐整富庶。
“京都……”
少女呢喃着,一路上穿越山水的轻松心态一扫而空,只余下即将见到母亲的紧张。
母亲还没有进宫,只被天子安置在城南的一座行宫里。
闻星落进去的时候,瞧见母亲正带着宫女们布置大殿和园子。
她穿着魏姒为她做的珍珠履,快步上前,“娘!”
扑进魏姒的怀抱,她深深嗅了几口母亲身上的香甜气息,才抬起头问道:“母亲进京已有两个月,为何一直住在行宫?他不肯迎您进宫吗?”
魏姒从碟子上拿起一块新做的芙蓉花糕送进她嘴里,柔声道:“是朝臣和后妃进谏天子,说我是前朝余孽,不许我进宫。”
闻星落蹙眉。
养在外面,算个什么事?
她见魏姒神态自若,不由问道:“您已有应对之策?”
“当年谢折举兵伐魏,朝堂里不少臣子主动投降,其中以梅家和贺家为首。”魏姒不紧不慢地落座,“如今梅家女贵为中宫皇后,贺家则成了文臣之首。”
她拿起剪刀,慢条斯理地修剪花几上的一盆牡丹,“如今我以魏国公主的身份回到京城,这两家拦我拦得最凶。”
闻星落一针见血,“他们害怕您报复他们。”
“咔嚓”一声,魏姒剪断了两根花枝。
她面无表情,“梅家女,是我曾经的闺中密友。贺老太爷,是我和皇兄的启蒙老师,他的长子曾在猎场上被我皇兄相救,同我青梅竹马,曾向父皇求娶过我,如今在周朝官拜丞相。当年不少朝臣投降谢折,家族生死存亡之际,他们做此选择我不怪他们,可我没想到的是,梅家和贺家,是最先投降的。甚至在魏国还未曾落於下风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写好了降书。”
托前世的福,闻星落对梅皇后印象很深。
梅皇后膝下无子,于是从张贵妃那里过继了谢序迟,扶持谢序迟登上了太子之位。
她和谢序迟说亲的时候,梅皇后很不喜欢她,这位以菩萨心肠著称的皇后娘娘,私底下动辄就给她立规矩,时常在人后罚她。
她以为是她做得还不够好。
可是今日看来,其实是因为她和母亲长得像,所以梅皇后才不喜欢她吧?
梅皇后背叛了母亲,还和母亲的未婚夫做了夫妻。
在看见她这张酷似母亲的面容时,梅皇后心下难安,便将所有的情绪都倾泻到她的身上,似乎只有压着她,才能证明她比母亲强。
闻星落想了想,问道:“梅皇后肯定不会容忍您进宫,所以,您打算从贺家下手?”
“贺家对魏家有愧。”魏姒轻声,“我打算在行宫举办赏花宴,宴请京中朝臣及其家眷。我要借此机会亲自见贺为舟一面,不论是挟恩以报还是其他,我都要说服他让我进宫。”
见闻星落拧着眉尖,魏姒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不要为我的事担心,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躲在阁楼里哭哭啼啼怨天尤人的女子了。宁宁乖,去房间里洗漱休息,明儿好好逛逛京城。”
闻星落只得告退。
她刚走到回廊,迎面就撞上了闻家四兄妹。
闻月引率先质问道:“小妹,你怎么才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京城的权贵不肯接纳母亲,还会笑话我们兄妹,所以故意等我们被笑够了才姗姗来迟?!小妹,你好深的心机!”
他们兄妹来到京城以后,就积极去参加权贵府上的宴会。
可是,所有权贵都不许他们进门。
那些人嘲讽他们是前朝余孽,还说要把他们和魏姒送进御奴司为奴为婢!
想象中龙子凤孙风光无限的好日子,根本就没有到来!
闻星落见他们灰头土脸,猜到他们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
她笑道:“姐姐不是说来了京城以后,就能当皇子公主,还会有享不完的福吗?怎么落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闻星落!”闻如云不悦呵斥,“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注意你的态度!”
闻如雷也面露不虞,“星落,我们兄妹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连我这个粗人都懂,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只要你像前世那样,想办法把我们扶上高位,咱们家就能比镇北王府还要风光!到时候,你有三个位高权重的哥哥,还愁嫁不到好人家?!”
闻星落戏谑道:“我没听错吧?你们三位文治武功无所不精,飞天遁地无所不能,还需要我一个闺阁女子来帮忙?你们不总是说,姐姐才是福星吗?你们想许愿,也该找姐姐才对呀!”
“你——”
闻如雷的脸色顿时极其难看。
“好了!”闻如风不耐开口,“我做主,闻星落,你赶紧想个办法,让母亲尽快当上皇后!”
闻星落震惊地望向他。
让母亲尽快当上皇后?
她大哥以为她是谁?
玉皇大帝还是太上老君?
当皇后这种事,是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办成的吗?!
“这事儿,我办不了。”
闻星落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径直离开了回廊。
闻月引恼怒,“大哥,你看她!”
闻如雷也很不满,“前世闻星落那么聪明,算天算地,给我们各种铺路搭桥,把我们伺候得舒舒服服。这辈子,她被镇北王府那几个伪君子骗得团团转,连我们这几个亲哥哥都不认了!”
“什么前世今生,”闻如云不屑地摇开折扇,“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依我看,你们就是中邪了。咱们三兄弟文武双全乃是人中龙凤,怎么可能需要闻星落那么个蠢货铺路搭桥?”
闻如风沉默。
他也不想承认前世家族显赫的背后,是闻星落一个女人家在出谋划策。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连传宗接代都不能,她们哪里懂得朝堂政治运筹帷幄,哪里比得上他们三兄弟!
可是再如何不想承认,事实就摆在眼前。
闻如风面皮发烫,不甘心道:“都是一个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难道我们真比她差吗?想必只是咱们太过正气,没把心思用在她那种歪门邪道上,因此才不能成功。罢了,我做主,咱们每个人想一个让母亲尽快当上皇后的主意,谁也不许偷懒。”
四兄妹神情凝重,坐在一起想办法的时候,魏姒已经把赏花宴的请帖,派人送给了朝中权贵。
坤宁宫。
梅皇后正在练字。
得知魏姒要办赏花宴,她笑道:“姒姒还是和从前一样爱热闹。”
心腹女官迟疑道:“魏姒来者不善,只怕会对娘娘和梅家不利。依奴婢看,还是要斩草除根才行!”
梅皇后不置可否,“听说,她在蓉城生了五个孩子?”
“是!奴婢才收到消息,最小的一个在镇北王府养病,今天才过来。”
“她生了五个孩子,可本宫却一个也生不出来……”梅皇后把毛笔搁在笔山上,保养得宜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惆怅。
女官侍奉她净手,“听说是和当地一个县令生的,不过是五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罢了,进宫侍奉娘娘都不配。娘娘虽然没有亲生的孩子,可太子殿下待您最是孝顺,殿下又是人中龙凤,岂不比魏姒那五个野种强上百倍千百?”
梅皇后笑而不语。
女官又道:“当年魏姒痴迷皇上的事,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娘娘占据了她的正妻之位,只怕她对娘娘心怀不轨,妄图取而代之。奴婢看,还是得——”
“别说了,本宫怎么忍心对少时玩伴下手?”梅皇后叹息,“更何况她从一国公主沦落成见不得光的外室,只能被陛下养在行宫,着实可怜。”
“娘娘菩萨心肠。”
梅皇后想起什么,又道:“派人告诉张贵妃,陛下难得有个喜欢的,让她安分些。贵妃从前是伺候姒姒的宫女,如今旧主子入了京,只怕现在正难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