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妃不可思议,“宁宁?!”
“我——”
闻星落张了张嘴,语塞。
正尴尬之际,谢观澜忽然道:“祖母,我也去了。”
垂花厅落针可闻。
闻星落呆怔,陈乐之吃惊,谢拾安幸灾乐祸。
面对老太妃不敢置信的目光,谢观澜平静道:“青楼场所,可掩人耳目,因此孙儿和几位同僚才选择去那里议事。没想到撞上四弟他们在青楼吆五喝六行纨绔之事,孙儿已经罚他们抄写了家规。”
老太妃这才缓和了脸色,点头道:“青楼赌坊那等纸醉金迷之所,尽是脂粉烟酒,可叫人玩物丧志。咱们谢家的子孙,断不可沾染。你是个知道轻重的,祖母晓得你定然不会乱来。”
谢拾安撑着腮帮子,悄悄叹了口气。
要是他在祖母和父王心里,也有大哥这般地位就好了!
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不挨打,还能有很多钱花?
好惆怅……
虞萍萍看了看注意力分散的众人,连忙笑道:“大家快尝尝我做的馄饨吧?再不吃就要凉了。”
老太妃深深看她一眼,慢条斯理道:“馄饨虽讲究皮薄馅大,可你这馅儿所用肉料未免太多,倒显得累赘,贪心。大早上的,吃这些油腻腻的不好,撤了吧。”
陈嬷嬷笑着称是。
虞萍萍脸色一白,“太妃娘娘……”
闻星落看着她。
此人实在碍眼。
她同谢观澜对视了一眼。
他们俩,都不喜镇北王府出现外人。
谢观澜捻了捻墨玉扳指,薄唇挑起弧度,“昨夜途径正街,恰巧撞见四弟和陈郡主救下虞姑娘。幸而手下的人得力,已连夜抓获那几个地痞。根据他们的交代,乃是虞姑娘买通他们,唆使他们当街羞辱你。虞姑娘此番行径,意欲何为?”
虞萍萍猛然心跳失衡,不敢置信地望向谢观澜。
这位世子爷怎么回事?
她不过是耍些小手段,纵然上不得台面却也算是女儿家的闺阁把戏,他怎么能把她当成犯人拆穿审问呢?!
第164章 四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陈乐之十分生气,脆声道:“虞萍萍,你想让谢四英雄救美,你好以身相许,是不是?你真是疯了,你外祖家也算富贵,你自己也说他们很疼你,我送你投奔他们你不肯,竟然想不开要给人当妾!你这么不争气,我白救你了!”
虞萍萍脸上血色尽失。
闻星落温声道:“乐之心直口快,虞姑娘莫要介怀。”
虞萍萍恨恨地看了一眼陈乐之。
什么心直口快,陈乐之根本就是故意针对她!
明明救了她,明明看得出她对谢四公子的心思,却不肯帮忙撮合!
王府富贵,谢四公子又一表人才,托付终身再合适不过,总比去外祖家蹉跎三年,随便嫁个商贾来得好。
爹娘临死前托付陈乐之照顾她,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照顾的!
可她不想给老太妃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勉强笑道:“是郡主误会我了,我对谢四公子没有别的心思。至于那几个流氓地痞,想来只是他们故意栽赃攀咬我。”
闻星落吃了口杏仁茶,不紧不慢道:“我理解的,我早就看出来虞姑娘出身清白,是再坚贞干净不过的人,肯定不会自甘为妾。”
陈乐之和谢拾安闻言,顿时不乐意了,正要反驳她,却被谢观澜警告地瞥了一眼。
闻星落继续道:“只是事情闹出来,到底不好看,对虞姑娘的名声也不好。正巧我认识皇商沈家,他们的商队这两日就要动身去长安,我可以安排虞姑娘和他们一起走。如此,也算顾全了虞姑娘的脸面。”
这话听着客客气气,实则却是撵客的意思。
虞萍萍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这位王府继女看起来温温吞吞的,不及陈乐之一半机灵,没想到竟然如此城府深沉,三言两语就让她不得不离开王府!
她咬着唇瓣,目光不住的往谢拾安身上瞥,“可是……”
谢观澜眉骨下压,“不肯走?”
他是踩着累累白骨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神,骨子里的威压骤然释放,压得虞萍萍瞬间弯了三分脊梁。
她敢对谢拾安生出念头,可是面对谢观澜,却是半点儿遐思绮念都不敢有。
她嗫嚅半晌,喉咙如同塞了团棉花,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实在承受不住谢观澜冷冽肃杀的目光,虞萍萍忽然呜咽一声,哭着冲了出去。
从万松院出来,谢观澜上值去了。
谢拾安道:“幸好大哥和宁宁靠谱,帮我甩脱了一个麻烦。陈乐之,你下次能不能别什么人都留在身边?”
“我——”陈乐之自知理亏,气焰矮了三分,“我见她可怜兮兮的,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和宁宁有点像,就忍不住对她生了好感,这才一路带在身边保护。”
“宁宁不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姑娘。”谢拾安反驳,“宁宁很聪明,做事也很有计划,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首先她就不可能像虞萍萍那样被山匪截杀全家!”
“你说的也有道理……”
闻星落看着他们俩,心底突然生出奇异的感觉。
等陈乐之回屑金院补觉之后,闻星落问谢拾安,“四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姑娘?”
谢拾安长这么大,虽然常常和一帮纨绔斗鸡走狗,也爬过高墙偷看过姑娘,但若论感情经历,他还真是一片空白。
面对满脸期待的闻星落,谢拾安想了想,认真道:“我对未来娘子要求不高。首先是性格,要温柔似水善解人意,知书达理秀外慧中,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外貌要倾国倾城,最好再妩媚妖艳些,皮肤白一点,嘴巴红一点,腰肢细一点,腿长一点,胸——咳!
“至于才学,要博览群书,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最好会拳脚功夫,能常常与我切磋,还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了,厨艺也得好,要精通八大菜系#%@……”
他叽里呱啦的。
闻星落看他越说越离谱,没听完就走了。
她四哥哥搁这儿许愿呢。
月老来了都得摇头。
回到屑金院,陈乐之刚洗完澡。
闻星落帮她绞干头发,问道:“乐之,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呀?”
“喜欢什么样的男子?”陈乐之歪头思索,“我对未来夫君的要求倒也不高,首先是性情,性情嘛,要霸道又不失温柔,要粗犷又不失细腻,要端肃高冷又不失温润如玉。至于相貌,得像谢观澜那样俊美昳丽,最好再兼有谢厌臣的仙姿鹤逸,以及我阿兄的英姿飒爽,得有成熟男人的高大稳重,但也要兼有阳光开朗的少年气。”
闻星落:“……”
得,又来一许愿的。
陈乐之滔滔不绝,“不能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他必须拥有天下第一的绝世武功,一人可敌千军万马!要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要精于兵法谋略,还要精通风水学,会观测气象,会占卜未来!上得厨房下得厅堂,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家里家外都要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
闻星落:“会喷火的喜不喜欢?”
陈乐之哈哈大笑,“宁宁,你真逗!天底下哪有会喷火的男人?!”
闻星落:“……”
天底下没有会喷火的男人,难道就有她形容的那种男人吗?!
她四哥哥和乐之去月老庙许愿,人家月老都得连夜搬着庙观跑路!
另一边。
虞萍萍哭着跑出万松院,百般愁绪无法消解,于是来到侧门,打算去街上逛逛。
刚靠近门房,就隐隐约约听见两个小厮在里面议论:
“……三公子还没走呢?”
“没走,还在等咱们小姐。”
虞萍萍竖起耳朵。
三公子?
莫非是镇北王府里,那位从不露面的三公子?
听说他在西域行商,难道已经回来了?
虞萍萍看了眼富丽堂皇的王府。
眼看攀附谢拾安这条路是行不通了,要是她能勾搭上谢三公子就好了,毕竟他们俩都是行商的,也算门当户对,说不定还能捞个镇北王府三少夫人当当。
陈乐之和闻星落不是瞧不起她吗?
她偏要让她们俩刮目相看!
虞萍萍打定主意,扶了扶步摇,款款走出侧门。
虞萍萍细细打量他。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虽然比不上谢四公子俊俏矜贵,却也还算周正英朗,只眉头间拧着一团黑气,似是郁郁不得志。
她上前,柔声道:“你就是三公子?”
闻如雷原本在等闻星落,正等得满心烦躁,没想到突然出来了个清秀可人的姑娘。
他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是?”
“我……”
虞萍萍本欲自报家门,却又怕对方嫌弃。
虽然他们俩都是行商的,但对方的家世摆在那里,在没有绝对的把握拿下他之前,她不应该透露自己的身份。
“你是镇北王府的客人吧?”闻如雷见她穿着绫罗,不由猜测。
“啊?”虞萍萍愣了愣,旋即点头,“对,我是客人,我……我是和汉中郡的小郡主陈乐之一起来蓉城做客的。”
闻如雷试探,“难道你也是汉中王府的人?”
虞萍萍抿了抿嘴唇。
鬼使神差的,她突然道:“不错,我是陈乐之的姐姐。”
她冲闻如雷嫣然一笑,款款福了一礼,“三公子幸会。”
闻如雷前世不是没碰过女人,他看得出来虞萍萍是在冲他示好。
他长得还不错,前世在京城很招小姑娘喜欢,这位汉中王的掌上明珠对他一见钟情也是有的。
如果他成了汉中王的女婿……
闻如雷突然眼睛一亮。
如果他成了汉中王的女婿,还愁将来不能封侯拜将吗?
汉中王女婿的头衔,不比什么六品护卫军来的尊贵?
往后在军营里,他终于不必再亲自洗衣裳。
他舒展开眉头,笑道:“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我叫陈萍萍。”虞萍萍给自己改了个姓,“大冷天的,三公子为何不进王府去?”
闻如雷不好意思说是小厮不让他进去,便随口编了个谎言,“我和王府的人吵架了,因此独自徘徊在这里。”
虞萍萍善解人意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亲人之间哪有不拌嘴吵架的,不吵才生疏呢。”
闻如雷宛如遇见知音,“陈姑娘说的再对不过!我从前对她是要求高了些,但那都是为了她好。可她非但不领情,还怀恨在心,不肯认我这个三哥!亲人哪有隔夜的仇,真不明白她怎么能那么小气!”
虞萍萍劝慰道:“三公子用心良苦,乃是天底下最负责任的兄长,相信你的亲人将来一定能理解的。”
“对了,”闻如雷忽然好奇,“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虞萍萍羞怯,“三公子英姿勃发,天底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今日得见三公子,是萍萍之幸。”
她再次福了一礼,姿态风情万种。
闻如雷茫然。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如此有名?
难道是因为自己在蜀郡不出名,但在汉中郡颇为有名?
他想不通,于是懒得想,邀请道:“陈姑娘用过早膳没有?要不我请你去尝尝蓉城的特色膳食?”
虞萍萍欣然应允。
闻如雷和虞萍萍在侧门的对话,连带他俩一块儿去酒楼的事,都被小厮禀报给了翠翠,翠翠又全盘告诉了闻星落。
闻星落正坐在明窗下看书,闻言,笑道:“真有意思。”
一个以为对方是镇北王府的三公子,一个以为对方是汉中王府的小姐,怎么不算是一种“门当户对”“情投意合”呢?
她道:“随他们折腾去,咱们不必插手。”
翠翠想了想,小声道:“还有一事,奴婢想要告诉小姐。虞萍萍不是住在咱们院子里吗?给她收拾厢房和行李的丫鬟悄悄告诉奴婢,她的包袱里藏了一包春药,好像是昨天夜里出门时新买的。奴婢揣度着,莫不是她打算用在四公子身上?”
闻星落翻书的手顿时一紧。
她被穆知秋下过春药,知道那东西有多烈性。
虞萍萍怎么敢给四哥哥用!
四哥哥待她极好,她不允许任何人算计他!
少女乌润的杏眼里掠过冷意,指腹缓缓摩挲书页,心底已经有了计较。
虞萍萍到黄昏时分,才从外面兴尽而归。
途径一处园子,却听见芭蕉后面传来说话声:
“翠翠,沈家的商队何时启程?我好安排虞姑娘随行。”
“小姐,他们明天一早就走。等虞姑娘回来,我就去知会她,让她今晚就收拾好行李。”
虞萍萍听出说话的人是闻星落和翠翠。
闻星落又道:“对了,听说三哥哥回了蓉城?他也是,为着和四哥哥吵架的缘故,连家都不回,只住在外面的客栈里。祖母还打算给他说亲呢,他不回家,还怎么和姑娘相看?”
“小姐别操心了,说不定三公子很快就会和四公子重修旧好,然后回王府娶妻生子。”
主仆俩说着话,渐渐走远。
虞萍萍紧了紧手帕,心中悄然升起一股危机感。
她今日走了大运才结识三公子,对方也对她颇有好感,要是她明天跟着沈家商队回长安,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老天爷送她的这场机缘,富贵荣华梦也成了泡影?
她不能回长安,三公子也不能回镇北王府!
少女心中有了计较,飞快往自己歇脚的厢房而去。
她走后,闻星落和翠翠从芭蕉树后绕了出来。
闻星落看着虞萍萍的背影,眼底皆是薄凉。
虞萍萍飞快收拾好银票和金银细软,也不打声招呼,连夜就从镇北王府跑路了。
她白日里去过闻如雷下榻的客栈,因此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对方的客房门口,含泪叩开了房门,“三公子!”
闻如雷看着哭成泪人的少女,不由一阵心疼,“陈姑娘这是怎么了?外面冷,快进来说话!”
虞萍萍坐在闻如雷的床榻边,哽咽道:“我和乐之吵架了,一时生气离家出走,现下已是无处可去,三公子能否收留我?萍萍……萍萍不会给三公子添麻烦的。”
闻如雷心中暗喜,面上却关切道:“我从前见过陈乐之,她和我幼妹一样本性顽劣,倒是叫你受了委屈。陈姑娘要是不嫌弃,可以和我共住一间房。你放心,我有君子风度,不会占你便宜的。”
虞萍萍同样暗喜,起身福了一礼,娇声道:“萍萍多谢三公子!”
她眼底是盈盈秋水,甜媚的仿佛能溺毙男子的魂魄。
眼前人贵为镇北王府三公子,只要拿下他,就能成为尊贵的王府三少夫人,不论是闻星落还是陈乐之,都不能再把她从王府撵出去。
而闻如雷喉结滚动,不自然地抓紧被褥。
眼前人贵为汉中王的掌上明珠,只要拿下她,就能成为汉中王的东床快婿,升迁之路繁花似锦,封侯拜将指日可待,不论是谢观澜还是谢拾安,都不能再给他脸色瞧。
就连闻星落,也会乖乖回到他身边,继续当他的妹妹。
烛火葳蕤。
二人的影子交叠覆落在地砖上。
彼此对视,柔情蜜意,一往情深。
两日后。
闻星落坐在窗下整理新做的鹿皮护手和护膝,翠翠进来道:“小姐,虞萍萍和闻如雷住一块儿去了。奴婢听客栈里的小二说,他们两人整天如胶似漆的!”
陈乐之躺在铺满皮绒的摇椅上,脸上盖着一本书,懒洋洋道:“他们俩也算臭味相投。”
翠翠偷偷吃了颗酿梅子,“奴婢还听说,如今闻如雷的衣裳,都交给虞萍萍洗。虞萍萍可喜欢洗了,每天早上抱着一篓脏衣裳去河边捶,有好心的大婶见她可怜,想帮她分担些,却被她严词拒绝,仿佛那脏衣裳是什么心爱的宝贝,决不许旁的女人触摸玷污!”
闻星落:“……”
陈乐之笑得肚子疼,坐起来道:“宁宁,看来咱们要喝你三哥的喜酒了!”
“他的喜酒不重要,我四哥哥的生辰才要紧。”闻星落把护手和护膝都放进匣子里,“我已经准备好礼物了,是我亲手做的护手和护膝。乐之,你送什么?”
后天就是谢拾安的生辰。
他嫌王府规矩多,怕谢靖和谢观澜扫他的兴,于是特意包下一座梨园,后天夜里宴请他的好兄弟和一些同龄的公子小姐,去梨园吃酒听曲儿。
“送谢四礼物?”陈乐之不大情愿,“我自己的钱都不够花,哪有闲钱送他礼物……你等等哈,我看看我口袋里还有什么。”
她翻了翻袖袋,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桌案上。
闻星落望去。
一把青铜小匕首,一块脏脏的蒙面黑巾,半颗吃剩的核桃,一团细麻绳,还有几页包过肉饼沾满油渍的武功秘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