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有人要陷害她们母子,在糕点里下了毒?
“娘娘,这糕点小厨房说要回油后才好吃,奴婢就用油纸包分别好放了起来。”那宫人慌忙跪下道:“这都是平时二皇子常吃的。”
每块糕点个头极小,成人吃一口一个都很容易,这话应当没撒谎。
二皇子被自己母妃的态度吓到,有点委屈的红了眼圈。“母妃让珹儿来找哥哥玩,我想给哥哥也尝尝,哥哥也是爱吃的。”
因母妃怕他牙齿不好,对糕点也有控制,他背着奶娘偷偷抓了一些藏在荷包里。
赵徽早就将糕点交给了太医去查验,抬手摸了摸他的发心,先肯定了他。“珹儿有这份心意很好。”
“只是哥哥不能随便吃东西,下回要先问过大人才行。”
二皇子用力点点头。
糕点的成分不算复杂,宫人也去把配方背了出来。这里面的食材大皇子也常吃,只有一样,里面夹心的杏子酱,是大皇子以前从未吃过的。
大皇子的奶娘突然道:“奴婢记得,大殿下那次咬了口杏子就吐了,手臂上有些发红,许是不适应。”
他身子弱,给他吃的水果也不多,先前并未留意到这事。
“皇上,是妾身疏忽了。”德妃见事情已有定论,倒也并未再分辨,反而主动认错:“妾身没看好珹儿,让大殿下遭了罪。”
幸而这是一场意外!
薛姈轻轻松了口气,若真是如此,就是最好的结局。
“今日亏得宜婕妤聪慧,观察细致入微。”卫贵妃的声音从一旁不紧不慢地递了过来。“若没你找到地上的残渣,又去哪里对比?”
眼看今日的事竟没对薛姈或舒妃造成影响,她有意暗示德妃,是薛姈把她们母子给牵扯进来。
然而她低估了德妃。
“如今真相大白,大家今夜都能睡得安稳了。”德妃不仅没被她绕进去,还对着薛姈感激的笑了笑:“本宫也要好生谢谢宜妹妹。”
在来的路上,德妃就听沈才人说,曾在庆春宫遇到过张贵仪。
起初她还疑心是卫贵妃做了局,如今看卫贵妃是想因势利导,却没能成功。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隐忧,追查这件事的节奏,竟像是被宜婕妤掌握着。
皇上竟这样相信她吗?
“既是无心之举,这件事就不再追究。”赵徽语气平静的说完,转头看向了王皇后:“皇后的身子可养好了?”
王皇后心头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回皇上的话,妾身已无碍。”
“待大皇子病愈后,仍旧回皇后宫中。”赵徽做了决定。
舒妃听罢,心中五味杂陈,终是松了口气。
皇上没立刻带走大皇子,就是她留了面子。若不是薛姈帮忙,只怕不能轻易结束。
而薛姈在旁听了帝后二人的对话,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难不成,皇后这几日生病也是以退为进?
天色已晚,赵徽让德妃和沈才人带着二皇子先回去了。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平安逃过追究。
“贵妃,天冷路滑,你身子弱,这些日子还是安心在昭阳宫修养。”赵徽睨着卫贵妃,语气有几分冷意。“若无事,不必出门了。”
卫贵妃急了,她才拿到手中的权柄,就又要还给王皇后了?
她攥住了天子衣袖,仰着头,一双美目深情地望着了过去。“皇上,妾身愿意为您分忧!”
然而赵徽做了决定,就不会被轻易动摇。
“养好身子,就是替朕分忧了。”赵徽起身,轻易地将玄色的衣袖从她手中抽出。
卫贵妃心中理亏,手指在半空蜷了蜷,终是没敢再去抓。
薛姈悄无声息退到一旁,抬手解下了身上的斗篷,准备递给刘康顺。
今日出了这样的事,皇上终究是心情不好,定是要回福宁殿了。
她是跟着天子銮舆而来,此时已经入夜,只能请舒妃的人帮她去传暖轿。
“怎么不穿着?”忽然男子低沉的嗓音响起,虽有责备的意思,却更显得亲昵。
薛姈一怔,不知何时皇上竟走到了自己面前。
他当着众人的面,将斗篷拿了过去,亲自替薛姈穿在身上。
“走罢。”他牵起薛姈的手,仍旧如来时一般走了出去。
卫贵妃恨得双目赤红,她没办法恨皇上,只得恶狠狠剜了跪在地上的张贵仪一眼,带着人匆匆离开。
张贵仪撑起身子,向王皇后和舒妃行礼后,才踉跄着走了出去。
景和宫。
是夜,小厨房的宫女找到了大宫女菱枝。
“姐姐,给二皇子的糕点可否能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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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不是有人故意下毒,但这件事还会有后续
菱枝心生疑惑, 拉着她细问。
“前两日奴婢在御膳房看到家乡的果子,就讨了些来制成了果干。”小宫女名叫小荷揪着衣角,半吞半吐:“奴婢一时嘴馋, 想做成点心吃。”
“因要给二殿下做平日里吃的糕点, 奴婢偷偷换了馅料, 做了一个想自己吃。”
小荷说着,赌咒发狠的又道:“奴婢不贪心,真的只做了一个!”
菱枝心里隐约有了猜测,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我信你,接着说。”
“奴婢在那一块做了个记号,因有事做就托人看着火。没料到回来迟了些, 烤好的糕点已经被送到了二皇子房中。”
“奴婢本想就算了, 可方才听跟主子出去的玉香说, 大皇子是吃不惯糕点里的杏子酱才生了疹子, 或许并不是因为杏子酱。”
“极有可能是吃了奴婢所做的果干而有了症状——”
小荷越说越怕, 声音也哽咽起来, 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怎么办,菱枝姐姐, 奴婢是不是犯了掉脑袋的罪!”
菱枝亦是心中一震, 她温声安抚着:“这的确是关于你脑袋的大事, 切不可对外声张,我会想办法去查这件事的。”
“多谢姐姐的救命之恩!”小荷吓坏了,泪流满面, 说着就要给菱枝下跪。
菱枝扶住了她,好言哄了两句,让她先回去,自己转身进了殿中。
德妃已经由宫人服侍着梳洗更衣结束, 她坐在妆镜台前,眼底愠色正浓。
“本宫已经打探过,竟是张贵仪供出了本宫的珹儿!”德妃冷冷的道:“还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平日里卫贵妃身边的庶人云氏这条狗叫得最响,就没把她显出来。
“娘娘别生气,皇上英明,一早就看穿了那些歹人的心思。”菱枝在一旁柔声劝道:“今日咱们殿下还得了皇上的夸奖,您瞧贵妃几乎气歪了鼻子。”
听到后面的话,德妃脸色稍霁,皇上对珹儿的疼爱有目共睹,将来定是要继承大统的。
“娘娘,奴婢方才得知一个消息。”见主子心情好了些,菱枝才上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德妃听罢,眼底亦是露出一抹讶色。
少顷,她语气严肃的道:“这件事速速落实,除了你和小荷,不能再让人知道。”
菱枝连忙恭声应下,先去找二皇子的奶娘和宫人旁敲侧击查证。
德妃若有所思的把玩着手中的金簪。
她虽无意对大皇子出手,只是后宫水深,兴许那一条就能派上用场。
如此看来,上天还是眷顾他们母子的——
经过一夜的调理,大皇子第二日已经能吃得进流食,第三日已经恢复了正常气色。
又在舒妃宫中稳定了两日,王皇后才派人来接走大皇子。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进入腊月,连下两三日雪后,终于迎来放晴的好天气。
到了请安这日,宫道上的雪已经被清理干净,只是化雪时冷,宫妃们虽乘暖轿出门,比往日里也穿得更厚了些。
坤仪宫中,皇后贴心地命人准备了热姜茶给众人喝,还配上了现做的各色糕点。
宫中没有小厨房的低品阶宫妃们几乎都取来吃了,如今天冷,从御膳房取回饭菜来已经凉了大半。
当王皇后来时,除了卫贵妃又开始告假,连已经有孕六月的徐婕妤也来了。
“如今你身子愈发重了,天气又冷,实在不该来。”王皇后看着她挺着肚子,行礼都有些艰难的模样,着实有些不赞同。
薛姈坐在她身边,深知她怕是在宫里给闷坏了,想出来走动。
徐婕妤没被吓到,笑盈盈的道:“娘娘,宫道上已经被清扫彻底,妾身特意穿了您赏的狐狸皮大氅,暖和着呢!”
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被娇养着长大,生得又甜美,跟皇后说话时,也不自觉带了两分撒娇的语气。
王皇后拿她没办法,无奈地叹了口气,叮嘱了两句,只得作罢。
她说起年下各宫扫除的事,又命人给各宫送了驱寒的衣料和补品,可谓是尽职尽责。
“这会儿暖和,你们早些回去罢。”王皇后从不苛待宫妃,也尽量为她们着想,五品以下没有暖轿可乘,她把请安改成了十日一次,若天气不好就免了。
宫妃们齐齐起身应是,三三两两地往外走。
“阿姈,听说又开了新颜色的梅花,我只听过,还没看过。”徐婕妤迫不及待的对薛姈道:“咱们去逛逛?”
看她仍是玩心重,薛姈很坚定的婉拒了她。“皇后娘娘说得没错,你肚子里可还有一个,要万分小心才行。”
徐婕妤有些失望的低下头。
她本就是活泼爱玩闹的性子,自从怀胎后就一直被管着,好不容易有了能放风的机会,却又被拒绝了。
“我知道了,那阿姈你得了空一定要去看我。”她很快调整了心情,拉着薛姈的手叮嘱。
薛姈含笑点点头,亲自送她上了暖轿。
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落后几步的周芳仪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自从那件事后,徐婕妤跟自己就不再亲近,反而跟薛姈走得近。
她还在怪自己从她宫中抢走了皇上吗?
“妹妹可是哪里不舒服?”张贵仪看准时机,柔声安慰道:“看妹妹脸色不大好,我带了手炉,妹妹暖暖手?”
周芳仪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口中却道了谢。
“真真是同人不同命。”张贵仪轻叹一声,道:“这怀了皇嗣的咱们比不了,正得宠的更是天壤之别。”
“若能如她一般破格晋封,就是受更大的委屈也情愿。”
她声音不高,周芳仪却听出她在说宜婕妤。
今日宜婕妤穿了套雪青色的大风毛斗篷,看起来清雅低调,实则上面俱是银线密织的暗纹,繁复华贵,远超她的位份能有的。
那一圈漂亮的雪白狐狸毛,没有一丝杂色,愈发衬得那张芙蓉面如珠玉般莹润。
是啊,自己受了委屈,皇上起初只是罚了慧修仪俸银,直到她说错了话,才被禁足。从那日后,皇上再没来过自己宫中,只是派人送来些赏赐。
薛姈已经拥有了令人羡慕的恩宠,甚至还跟徐婕妤走得近,抢走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
为何自己空落落什么都没有?
“妹妹,我一时口快,你千万别跟外人说。”张贵仪像是想起什么,自毁失言似的看向周芳仪。“上一回在庆春宫里,我因说错了话,惹得宜婕妤不快,就没了三个月的俸银。”
当时周芳仪没在场,只是后来听人说过,不过张贵仪的被罚倒是实打实的。
两人处境相似,周芳仪心里生出一丝同情。
“姐姐放心,我们这样的人再不互相帮着些,还能指望什么?”
张贵仪松了口气,感激的道:“有妹妹的话我就放心了。我还要去昭阳宫,先走一步了。”
她起码还有卫贵妃可以靠着。
周芳仪轻轻点头,心里烦闷不已,乘着暖轿往御花园中散心。
与此同时,薛姈没乘着暖轿,跟苏贵人一起走路回去。
“今日阳光正好,难得风也停了。”她搬出了理由,软声道:“走动走动回去能多吃一碗饭。”
苏贵人知她是想陪自己走走,接受了她的好意。
“徐婕妤说梅花开得好,咱们不妨去看看?”苏贵人提议道:“顺便折两枝好的,让人送去她宫中。”
薛姈欣然答应。
各色深浅不一的红色梅花在枝头绽放,遥映着不远处假山上的积雪,颇有几分意趣。
两人还未到梅林,在小径上瞧见已经觉得不虚此行。
“果然漂亮,苏姐姐你瞧那边的——”薛姈往前走了一步,正要说话,却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下。
幸而苏贵人稳稳扶住了她。
“周芳仪?”薛姈站定后,看到怀中抱着梅花的宫装女子,微微蹙起眉。
当时她先出了声,哪怕是起初没瞧见她,听到声音也该知道避让,怎地不管不顾撞上来?
“宜婕妤。”周芳仪敷衍地行了个礼,语气也有些冲。“妾身没瞧见您,可您也不该站在路中,挡了路要别人怎么走——”
“这话好没道理,你撞了人道歉就是,何必东拉西扯?”苏贵人见她如此,也动了气。
若不是自己扶住了薛姈,薛姈就要栽到泥地里,沾染上泥水不说,只怕还会有石子枯枝藏在雪下,会扎伤她。
周芳仪本就心里窝火,又是嫉妒又是没好气,她不耐的道:“宜婕妤位份比我高些就能欺负人吗?”
“你愿意冲着她摇尾巴我不管,可你少拿我说事!”
这话说得极为难听,薛姈还来不及开口,只见她有意捧着手中梅枝,硬要送两人身边挤过去。
“苏姐姐,这边来——”
薛姈知道树枝的厉害,正拉着苏贵人往后退,却见苏贵人踉跄了一下,旋即露出痛苦的神色。
“苏姐姐,你如何了?”薛姈顾不上别的,想去看苏贵人的伤势。
苏贵人倒吸冷气,咬牙道:“我的脚崴了,有些动不了。”
她连忙低头,苏贵人淡粉色的裙摆处被踩了脚印。
两边擦身而过的顺脚,周芳仪动了脚。
“站住!”薛姈扬声叫住了周芳仪。
原本跟随的宫人得了主子吩咐没跟过来,见状连忙都围了过来。
“让我的暖轿过来,送苏姐姐先回宫,再请太医来。”薛姈一叠声的先吩咐完,才转而面向周芳仪。“给苏贵人道歉。”
周芳仪那张清冷的容貌上闪过一丝不屑。
薛姈只比她高一级,她完全可以说是意外,薛姈又能耐她如何?
“凭什么让我道歉,我又不是故意的!”周芳仪不肯低头,她挑衅似的看了薛姈一眼,冷笑着道:“宜婕妤得宠就能仗势欺人吗?”
宜婕妤不是温柔解意么?不是总能得到皇上怜惜么?既要装柔弱,就不能跟人起争执。
见她摆明了要抵赖,薛姈脸上总是带着温软笑容的神情消失不见。
薛姈目光冷淡的望着她,肃声道。“道歉。”
周芳仪冷哼一声,作势欲走。
从前就是她脾气太好,别人都以为她是好欺负的。因从前她在薛妃手里受气,向来与人为善,可周芳仪摆明是蹬鼻子上脸。
尤其是苏贵人竟因她受了牵连,她更不能容忍。若自己立不住,有皇上再多的宠爱也没有。
杀鸡儆猴,只能怪周芳仪自己撞了上来。
“周芳仪不敬上位,欺负宫妃,有违宫规。”薛姈指着梅林旁的一处平路,冷冷的道:“在御花园中罚跪一个时辰,好生反思自己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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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女鹅发威啦~[墨镜]
她怎么敢真的罚自己?
这边动静闹大了,周围也聚起了来看热闹的人。除了零星两三个品阶高些的宫妃,多是品级不如她的。
被这样的人看了笑话, 她往后在宫里还如何抬得起头。
“你凭什么罚我——”周芳仪硬撑着呛声:“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她一面说着, 一面又心虚地往苏贵人的裙角上瞥了一眼。自己留下的鞋印似乎有些重, 又有碾过的痕迹。
“以下犯上,就再添一个时辰。”薛姈眸色中寒意更甚,也隐约透着几分威仪。“若不服,等你跪足了时辰,尽管去御前或是坤仪宫告状。”
言外之意很明显,今日既是敢罚她, 就不怕将事情闹大。
周芳仪听后有些慌了神, 她没想到薛姈发起火来竟也如此强势, 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软弱温柔。
若自己不跪, 可就坐实了“不敬上位”的罪名;若跪了, 丢了面子, 或许还能找补回来。
只是她向来以冷清孤傲的形象示人,这比直接掌掴她还难受。
薛姈冷冷的看着她, 眼看就要失去耐心。“绮霞——”
除了扶着苏贵人的碧萱没过去, 薛姈带去的凝汐阁宫人都丝毫不惧, 上去就要压着周芳仪去下跪。
“别碰我!”周芳仪屈辱地喊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只是她仍然挺着腰背,似乎这样就能让人看清她宁折不弯的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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