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呢,也不是臣妾对孩子用心不够。只是臣妾身为嫔妃,想着入夜后不变,大师虽然出家修行,但终究是男子啊。”
嘉妃用自己为例,衬托出娴贵妃行为不够检点。
“大师到底是大师,你也别多心。”乾隆淡淡说道,听不出肯定还是否定。
嘉妃当然也明白光靠流言是定不了娴贵妃的罪过的,她另有物证。
一串七宝手串、一封情书、一个至今无影无踪的刺客……三样东西,足以构成一桩惊心动魄的宫闱丑闻。
还未过午时,翊坤宫的大宫女惢心被押入慎刑司审问。
无论娴贵妃如何辩解自己是清白的,但在拿不出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皇帝依旧下令将她先回翊坤宫,由四名慎刑司拨来的精奇嬷嬷陪伴,一律饮食起居,都由她们照顾,更不许翊坤宫原本的宫人入内伺候。连点雨花阁的法师们也形同软禁。
苏明月巍然不动,进忠私下找她,“主儿,现在是您上位的最好时机了。只要这回娴贵妃下去了,后宫还有谁是您的对手。”一边捶着腿、一边进着言。
苏明月却不紧不慢的喂他吃了一颗樱桃,红艳艳的汁水爆出一点在白皙面上,“现在可不是我上位的时候。”见进忠面露不解,“这几日盯紧了你师傅,没准是你上位的时候到了。”
以前她一直对在养心殿安插自己的人手有所顾忌,幸好孝贤皇后和娴贵妃给了她很多经验。明目张胆的送宫女联姻会惹得皇帝起疑心,暗地里让宫女勾引倒是好法子,只可惜这次事情太大了,李玉也不必留在御前了。
苏明月让他安心回去等消息,自己则如常操办皇帝寿辰,现在没什么比这件事还重要了。
到了十三日,皇帝万寿节,皇帝左后的位置便换成了纯贵妃和嘉妃两位。
苏明月一身桔色七宝绣芍药玉堂春色氅衣,配着翠绿银丝嵌宝石福寿绵长佃子,明艳温柔。金玉妍则着一身水红色金银双花翟凤氅衣,风光无限。
第162章
娴贵妃的运气确实比一般人要好点,光一个宫女惢心,就为她带来御前总管和太医院太医两大助力。
连她都要亲自下场去笼络人才,才经营到如今的势力,娴贵妃只需要付出了一个宫女,你说气不气人。
万寿节后御前总管李玉被抓住偷东西,皇帝顾念他伺候多年的份上,未多做责罚,只把人赶出宫去。
后宫众说纷纭,李玉好歹也是养心殿的大总管,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怎得如此糊涂居然盗窃。但凡他肯跟后宫娘娘们‘借’一点,谁会不愿意‘借’他。
相形之下,太医院少了个江与彬好像就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了。
少了能在御前说话的人,娴贵妃处境越发岌岌可危,翻来覆去还是那么几句,或是倔强的询问“臣妾自问与皇上经历过许多事,皇上还不相信臣妾么?”,或是强忍着泪水,“是臣妾糊涂了。以为凭着多年的情分,相知相许,皇上会相信的。”
有时说的多了,皇帝都很反感,“朕也很想相信你,可是有人证与物证,朕不能什么都不查就全然相信。且朕要的,不只是让朕信服,更要让所有人都信服,你是清白的。”
在后宫,‘清白’二字说起来容易,要证明起来确实沉甸甸的。
惢心在慎刑司里被夹断了两条腿,始终不改娴贵妃清白蒙冤。这份忠诚,连皇帝都为之动容,心想受尽刑罚仍不改初衷,这样的供词,足以服众,足以平息流言。
而苏明月也适时送上助攻。
“皇上命臣妾彻查‘娴贵妃私通一事’已经有眉目了。”苏明月平静的,将那夜巡逻侍卫的供词呈给乾隆,“侍卫们虽然瞧见刺客穿着白袍,往雨花阁跑的。可侍卫比量了一下那人身形,却不似是大师,反而娇小了些。”
乾隆为之一振,“难不成那刺客是女子所办?”
苏明月点点头,拿出另一份供词,“这是启祥宫巡逻侍卫的供词,那天夜晚依稀见到了个白衣身影在启祥宫附近。”
“臣妾怕误会了嘉妃,便先问了问,从小宫女口中得知贞淑一直在私底下临摹着臣妾、娴贵妃等人的字迹。这是搜出来的字帖,和平日练习的纸张,想来已经练了一段时日了。”
苏明月冷笑,要不是这次证据确凿,她都没能想到嘉妃还留着这么一手。
这要是那日突然出现了她写的‘情书’,想来也不足为奇。
乾隆接过,认真对照,“倒真是如出一辙。难为她一个外邦女子,能将字写得这么像。”
“是。臣妾问过了。贞淑在北国时就习过书法,又略懂医术,所以才成为嘉妃陪嫁。听那些宫人们说,自孝贤皇后逝世后,贞淑便常常背着人研习各种字迹,务求练的一模一样。”
乾隆冷笑摇头道,“啧啧,嘉妃的心思真是长远。孝贤皇后才刚仙逝,她就动了这样害人的念头了。”
嘉妃这次的所作所为真是触及到乾隆作为皇帝的底线了。
又是医术、又是伪装,这是培养女人还是培养细作?
贞淑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已经完全超出一个宫女应有的素质。
乾隆不得不疑心,北国将人送来的真实目的。
贞淑被关进慎刑司,换惢心出来。
可怜惢心虽然被放出来,然则在慎刑司里用刑过重,已与废人无异。而且,皇帝还记着他身边的李玉,为救娴贵妃脱困,竟然瞒着自己打算私下调换那串七宝手链。
这已经是他身边的奴才第二次与后宫勾结在一起了,乾隆也发现,娴贵妃虽然表面清高,但私底下的手段并不少,曾经‘青樱红荔’的滤镜逐渐瓦解。
次日,中秋团圆夜宴。
这回只有纯贵妃主持宫仪,位份相当的娴贵妃沉默不语、前几日还大出风头的嘉妃神色郁郁。众人便知后宫的风向往那边吹了,欢声笑语不断簇拥着纯贵妃。
等宴会结束,两人回到钟粹宫,商量着如何处置嘉妃。
“如今物证俱在,贞淑仍不松口也于事无补。”
乾隆微微颔首,“明日你下一道旨,嘉妃金氏骄恣妄为,不睦六宫,降为贵人,禁足于启祥宫思过。”他害怕自己的孩子被这样的母亲教坏了,“这样的额娘,不配养育她阿哥。进忠,立刻着人带四阿哥和七阿哥去西五所照顾。”
自从李玉被赶出宫后,御前伺候的人就换成了进忠和进保。进忠比进保更会来事,现下隐隐有接任御前总管的意思。
为着进忠的前途,他们之间已经断开了联系,避免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被皇帝发现。
“是。”进忠应下,弓腰退出,眼神半点没落在苏明月身上。
“说起来,娴贵妃也是受了委屈。”苏明月半真半假的为她抱屈,“清白被人这样污蔑。”
但是乾隆第一反应不是心疼,而是想到那些艳闻。金玉妍的用心固然险恶,但如懿也不是完完全全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盒藏香是真的,她频频去雨花阁也是真的。
要不是她自己失了分寸,金玉妍便是有心,那些流言蜚语也传不出来。
“娴贵妃受了委屈,就劳你安慰了。”同时,他在心里做下了决定。
乾隆十四年九月,贵妃苏氏晋为皇贵妃,摄六宫事。
“朕惟赞坤元而敷化,淑问常昭,锡巽命以重申。新恩载沛,晋之显秩,嘉乃芳徽。尔纯贵妃苏氏,秉性温恭,持躬端慎,当兰阶之初,侍虔奉明,箴逮芝检之迭膺,勤襄内治,分荣象服,叶雅度于珩璜,毓秀椒涂,式令仪于圭璧。既庆成夫嘉礼,弥协顺乎慈宁,爰考彝章,宜加宠锡。兹仰承皇太后懿旨,晋封尔为皇贵妃,尔其祗承荣命,永垂德范于宫闱,敬迓鸿禧。长懋芳型于禁掖。钦哉。”
册封诏书极尽赞美,就连太后都说:“皇贵妃真真是有福气啊。”
第164章
作为乾隆一朝,首位皇贵妃,苏明月所享受到的待遇是前所未有的——中宫笺表、颁诏天下、甚至藩国都要向她这位皇贵妃进贺。
北国因为金玉妍被贬、派去的侍女贞淑又被严刑拷打送回国内,正是惴惴不安的时候。北国王爷询问是否要给皇贵妃进贡礼物,使者回答:“雍正时,亦有贵妃,而不加皇字,今则既加皇字,太子以下皆拜,与皇后等矣,其礼币等物,惟在贵国量处之如何耳。”
于是北国王爷即决定以“今此进贺兼谢恩使方物二起,及圣节、冬至、正朝使方物三起中,皇贵妃前礼物,一依皇后礼物数。”
涉及两国邦交,北国送上的一切贺礼,在皇帝的暗示下,她都一一收下。
来到初秋,天高气清,这是册封后,嫔妃第一次拜见。
彼时娴贵妃乌拉那拉如懿与舒妃叶赫那拉意欢分列左右首的位置。
娴贵妃下首为愉妃、婉嫔、秀嫔、庆贵人;舒妃之下为玫嫔、嘉贵人及几个末位的常在、答应。
苏明月的虚荣心在这一刻得到空前的满足。后宫女人至高至尊的位置,终于轮到她来坐了。
苏明月生在江南,父亲不过是个读书人,却无功名在身。少时,她便显露出格格不入的美丽,让她深信自己生来就是不凡的。而现在她打败了出身名门的满洲贵女、势力庞大的包衣佳人,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就没打算再下去了。
娴贵妃作为唯一的贵妃,需要领着宫嫔们向凤座上的女子请安。乌拉那拉如懿强忍着心酸,行礼如常。
抬眼间却被那一身春水罗翠色的锦袍刺了下眼,寓意吉祥的图案每一滚都夹了金丝线,行动间闪闪熠熠,炫目动人。云鬓高鬟、赤金凤凰映着日光耀目生辉,更显得无比尊贵艳丽。
名分高低,在这一刻直白的彰显着存在感。
所有人都避讳着与皇贵妃穿同色宫装,是以今日多见湖蓝、罗翠、淡粉几色。
她会看人衣服,苏明月自然也会看她,见她虽是仅次于自己的贵妃,但今日也只是一身霞紫色宫装,配着翠绿银丝嵌宝石福寿绵长佃子,有陪同着喜悦的得体,也是谦逊的退让。
她肯低头,苏明月也不想在自己第一次以后宫之主的身份,宣见妃嫔时做恶人。
和颜悦色的说道:“可心,把本宫备下的礼物赏给各宫吧。”
同时她不忘看向如懿,“你前些日子受委屈了。幸好身边有忠仆证明了你的清白。”
如懿颇为内疚,便想为惢心讨份恩典,“皇贵妃新喜,还顾念着臣妾,臣妾真是感激不尽。”她不免踌躇,“惢心自潜邸便侍奉臣妾,如今也因臣妾落得如此。如今她的年纪大了,宫外有一位惢心同乡,求娶过惢心,不如皇贵妃赏惢心一点儿脸面,为惢心赐婚吧。”
苏明月允了,“那便选个好日子为她备嫁吧。”
可心却戚戚然,惢心跟她是同一批选中侍奉的宫女,彼此年龄相仿。可心自己是立志不出宫,长长久久陪在皇贵妃身边,享受富贵地位,惢心却是想等年满出宫嫁人。
娴贵妃总是说着要给惢心指个好人家,还要备上厚厚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可这句话一直拖到惢心二十八岁都还未实现,要不是这次惢心为了她被打成残废,没法再伺候了,天知道娴贵妃打算什么时候兑现诺言。
十月初五,宜嫁娶。
翊坤宫张灯结彩,娴贵妃几乎是拿贵女出阁的阵仗为惢心添妆,又请愉妃主婚。
可惜不管妆奁如何华丽、红绸如何热烈,在对上惢心几乎无法站立的双腿时,整个场面都只能用惨淡来形容。
“主儿,以后奴才不在您身边了,您要照顾好自己。”惢心强忍着痛,向娴贵妃行礼。这或许是她今生最后一次行礼了,一想到这里,心中难免松快了起来。
有一个不嫌弃她残废的良人相伴,以后的日子怎么也不会难过。而远离了皇宫,他们夫妻也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娴贵妃也为这份深情动容,“江与彬是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把你交到他手上,我也放心了。”
此后,惢心便离开宫中,和江与彬在外头安心度日,偶尔会邀请他们共同的好友——李玉来家。
而翊坤宫少了个得力的大宫女,娴贵妃行事难免有些不顺。
菱枝、芸枝倒是忠心,但是远远比不上惢心得用,娴贵妃又不想劳动内务府调度人手,便先这般勉强度日,自己则暗中观察宫女里的好苗子。
到了孝贤皇后薨逝一年之际,富察氏还是想挣扎一下,便选了一位年方二八的女子送来。那女孩子出于旁系,相貌清丽可人,丰润如玉。
刚好适合试探皇帝心意。
皇帝倒也礼遇,初入宫便封为贵人,赐号“晋”,住在景阳宫。
而北国那边送了几名年轻貌美的女子来,北国王爷与王妃发生龃龉,逼死王妃,本来是北国内务,但因先前金玉妍和贞淑的事情,宗主国很不满,乾隆借着这个由头将人召进京问责。并未留下,都赏赐了各府亲王。
只是没想到金玉妍对自己母国感情那么深,怀孕九个月都还要挺着大肚子给母国王爷求情。
王爷被训斥一顿后被放回北国,但金玉妍的孩子却再也回不来了。那个本来会是八阿哥的孩子,因为金玉妍这段时间的大喜大悲没能保住。
娴贵妃从金玉妍不同寻常的伤心绝望中,找到报复的机会。
嘉贵人既然这么喜欢拿‘私通’来害人,这样的难堪与煎熬也该她自己尝一尝。
娴贵妃似乎不经意说道:“嘉贵人也是可怜。都三十六岁了,好不容易再怀个孩子,却因为母族的消息大喜大悲而流掉。”
乾隆的脸色果然难看了几分,“她倒是一心念着母国。”
“前几日北国王爷进京一事沸沸扬扬,她不挂念也不行。”
只是一个宫妃为了外男,不顾自己已有身孕的磕头求情,不可避免的让皇帝心生芥蒂,即使他算上不上有多喜欢嘉贵人。
娴贵妃沉着微笑。
后面,无论嘉贵人如何去请,皇帝始终未再见过她。
启祥宫的冷寂日复一日,只余伽倻琴哀彻永夜,绵绵无绝。
“真以为琴声能招来人么?她害得姐姐错失尊位,还指望能复起。”愉妃冷言冷语。皇贵妃登位后,她的日子就没以前那么好过了。可如果是如懿姐姐做了皇贵妃,肯定不会是这样的。
珂里叶特海兰自知拿皇贵妃没办法,因此将全部怨怼都集中给了嘉贵人。
孩子没了、皇帝又不待见她、娴贵妃和愉妃对她恶意满满……
为了挽回颓势,北国不能再向以前一样,等待宗主国恩赏,不得不投入本国兵力,助力大清平定西藏珠尔默特作乱。
人力、财力的投入,得到了回报。
乾隆十五年二月,嘉贵人复位嘉妃。
重回主位,金玉妍明显安静了很多。
北国国小民弱,是付出了很大代价才让她复升妃主的。只要一想到累累朝珠下,是数不清的北国男儿血泪,金玉妍怎么也笑不出来。
嘉妃不闹腾了,对冷言冷语都置若罔闻。如懿和海兰的怒气,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任何成就感,最要紧的是皇帝所表现出来的态度。
乾隆虽然不是很喜欢嘉妃,但的确是用来试探北国的一枚很好用的棋子,只要不是什么危及自己的大过。乾隆即使不再召幸,也不会让嘉妃轻易在后宫凋零。
如懿十分在意皇帝,为了挽回自己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停下对嘉妃的报复。
娴贵妃最近事情也挺多的,在宫内要尽快找到可用的宫女、在宫外她家小妹已到婚嫁之龄,要相看人家。
娴贵妃母亲郎佳氏还特意为此递牌子进宫,想问一问如懿的想法。
翊坤宫中,郎佳氏先是问了下长女的近况,她人在宫外,对宫内的事情一窍不通,但看殿内富丽,便觉长女的贵妃之位极是稳固。
郎佳氏道:“来求婚的人家里头,有皇上的亲弟弟和亲王来求娶侧福晋的,还有便是平郡王来求娶福晋,赵国公为他家公子——”都是数一数二的公侯府第。
如懿一一听着,都不算满意,“从前无人问津,如今踏破门槛,不过是因为女儿是贵妃。可见世人多势利!”
“况且皇上嘴上不说,心里却忌讳后宫与宗亲朝臣联系。咱们和皇家的牵扯还不够么?若要女儿说,在从前相熟不嫌弃咱们落魄的人家里选一个文士公子,便是最安稳了。武将要出征沙场,文士才子便好,还得是不求谋取功名的,安安稳稳一生便了。”
郎佳氏下意识就要拒绝,“咱们家好容易兴旺了,却要许与这样的人,便是你妹妹甘心,我也不能甘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