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没多久,皇帝就亲自拟了‘和嘉’作为公主的封号。三公主也借着妹妹获得‘和敬’这个封号,心里不知道有多怄。
反观,七阿哥虽是皇子,但出生后并不十分得皇帝宠爱,嘉嫔不免郁郁。
丽心小声说道:“小主别生气了。奴婢听外头的奴才们说,咱们七阿哥是七月十五中元鬼节生的,命数差了许多,所以皇上才不喜七阿哥呢。”
嘉嫔气得脸色铁青:“你胡说什么呢?!”她忍不住动手打了丽心一下,吓得里面丽心立马下跪认错,“外面的人为了巴结纯贵妃和四公主说说也罢了,你也敢这么说。本宫偏不信了,这么健壮的孩子命数会差到哪里去。”
嘉嫔为了给自己和孩子争一口气,才出月子就重新投入争宠大军。
而苏明月没那么急切,她这些年接连生育,对身体损耗不小,太医建议她好好养一段时间再承宠。她听了太医的建议,不再侍寝,只白日多陪着皇帝游园赏景。
同时又推出依附与她的婉贵人、秀常在等代替自己侍寝。
六七月天气闷热,屋内宫人们将有萎落迹象的花朵连着盆子一起移到外头,然后再把花房培育的茉莉、素馨、玉兰等十数盆移进,再用风轮一扇。凉风习习,清芬不断。
“……臣妾也不知何处得罪了娴贵妃,娴贵妃非要揪着臣妾不放。”
秀常在哭哭啼啼,说着如何委屈。
秀常在昨日去向皇帝请安,娴贵妃也在。秀常在误把甜白釉错认成白瓷,被娴贵妃当面指出,并被普及两者差别。
羞臊的秀常在恨不得的找个墙角钻进去,因为这件事皇帝觉得她粗俗,本打算过几日晋升的贵人之位,也放缓了。
“娴贵妃还是这么喜欢卖弄。”苏明月轻笑摇头,“你也别灰心,见识浅也有见识浅的好处。你不懂,大可向皇上请教,这一来二去,也能更近圣心。”
鉴于秀常在比较会来事,苏明月还是给她支了个招。
第146章
秀常在大小也是个美人,肯舍下脸面来求教,皇帝焉有不教的道理。见面总有三分情,秀常在的贵人位子还是升上来了。
贵人这个位份是一道分水岭,往上走是嫔,从这里开始可以正式搬入主殿,掌管一宫份例、宫人。往下走则是常在、答应,这些基本上属于透明人位份,要封多少有多少。
请安时,重回嫔位的金玉妍打扮起来格外耀目,一身玫瑰红串珠银团绣球冬衣,鬓黑光净,妩媚风骚,浑不似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皇帝也露出好脸色,逗了逗永璇,笑道:“足岁了,七阿哥长得越发好了。”
“臣妾是阿哥生母,不敢不用心照顾着。”金玉妍附和。
皇后立时变色,总觉得嘉嫔这话是讽刺她照顾不用心,才导致二阿哥永琏早逝。
皇后这些年受的委屈太多了。夜深人静,独守宫室时,总是会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那些委屈事,性格也变得越发古怪。
忍不住说道:“七阿哥是中元节出生,本宫先前还担心七阿哥会被冲撞。不过现在一看七阿哥这么康健,本宫也放心了。”
金玉妍脸色骤变,她如今有儿子傍身,比之纯贵妃也不差什么了,自觉是不需要再对皇后毕恭毕敬。特别是在这个嫔位是自己努力挣回来,皇后一点力都没出后,对待皇后也没什么耐心了,直言不讳道:“只要能生得出来,便是公主都是好的,何况是阿哥呢。”
皇后被戳中死穴,表情僵住。富察琅嬅膝下不是没有公主,只是在她看来女儿有什么用,有了儿子,女儿是锦上添花的点缀;没有儿子,女儿连雪中送炭的那点炭火都比不上。
很神奇的,身为女人的她是如此嫌弃着自己的女儿。也难怪和敬公主性情日益古怪,开口‘嫡出高贵’、闭口‘庶孽不安分’。
没办法,被亲娘盖章‘无用’的和敬,没法子把火气反馈到母亲身上,只能不断强调维护嫡出身份,从庶出兄弟姊妹身上找平衡。
金玉妍在皇帝看不到的地方露出轻蔑的笑容。皇后大半心气在已被挫磨殆尽,看上去比同龄人要衰败不少,一眼望去竟与年华犹在的太后并无分别。
无子、无宠、无权……这样的富察琅嬅占据着皇后的宝座,不过是傀儡会喘气,她现在的目标是贵妃之位。
纯贵妃和娴贵妃都不好对付,她必须要静下心谋而后定。
乾隆十三年二月初四,皇帝奉皇太后,欲携后妃,东巡齐地鲁地。秦皇汉武皆有东巡之举,尤以登泰山封禅为盛,皇帝登基十三年,自以为江山安定,民众富庶,于是便动了效仿皇祖东巡之意。
考虑到皇后这些年病的不轻,这回东巡皇帝就不打算带上她了。体恤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皇帝嫌弃这个人老珠黄、又体弱多病的皇后抹黑自己的形象。
民间尚且有闲言“病凤坐朝堂”来讽刺皇后体弱多病。
所以他下令让众人都先瞒着皇后,只要拖到仪仗出紫禁城,皇后也无可奈何。
第147章
帝王东巡的消息是和敬公主带给皇后的,本意是想皇后能振作起来,却不想就是这次东巡彻底断送了皇后的性命。
如是,二月二十四,帝后至山东曲阜谒孔庙。二月二十九,登东岳泰山。
三月初四,游济南览趵突泉。这般游山玩水,舟车劳顿,皇后严妆丽服,从容相随。沿途臣民官员们偶然窥见,亦不觉感叹帝后鹩鲽情深,形影相随。
然而,唯有莲心与和敬公主知道,皇后每天是如何服下剂量极重的提神益气之药,又以大补人参提气,才支撑着她衰败的身体陪着皇帝言笑晏晏,游历山水。
巡至济南,当地官员推荐安排了戏曲班子、粉墨登场,皇帝让后妃各自点了自己喜欢的。
皇后点的是《结发缘》,讲的是一对男女少年结发,因相疑而离弃,因反省而自立,因悔悟而自赎,因宽恕而重圆的故事,估摸着是想借戏喻人;娴贵妃则选了《墙头马上》,她因这首戏跟皇帝结缘,自然时刻不忘;而轮到纯贵妃,她却点了一部《昭君出塞》。
“台上的戏见惯了,殊不知台下的戏才好看。”
蒙古向大清求娶嫡出公主。宫里适合的人选只有两个,分别是太后所出的柔淑长公主,以及皇后的和敬公主。
皇帝的意思是,想让太后的亲生女儿下嫁蒙古。
但才透露出这个意思,几乎是立马就受到了满朝文武的反对,尤其是朝中侍奉过先帝的老臣,反对之声尤为剧烈,皆称:“太后长女端淑公主已经嫁准噶尔,幼女再远嫁,于情于理于孝道,都是不合。”
皇帝被驳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将事情押后再议。其实要苏明月说,蒙古科尔沁部早就不比太宗、世祖皇帝在时强势了,那个时候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确厉害。
从孝端、孝庄再到孝惠几位皇后,大清天子的后宫基本上都被蒙古女人把持了。
满蒙联姻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可现在再看看,后宫里有几个女人来自蒙古。
科尔沁这次看似是联姻,实则也是在试探大清的态度。要是皇帝强硬一些,便是随便塞个人过去,科尔沁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偏偏咱们这位皇帝觉得用女人来稳固联盟很划算。
让苏明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现在多教自己女儿一些手段,若来日她的和嘉也走上抚蒙这条路,只盼她能效仿姑祖母固伦恪靖公主,做一个掌握自己命运的公主。
但眼下迫在眉睫的还是太后和皇后这两个女人。自从得知了要下嫁公主的消息后,两人不复从前婆慈媳孝的样子,各自为了女儿不用远嫁蒙古,几乎是撕破了脸。
皇后日日带着和敬公主去给皇帝请安,希望皇帝看在和敬是他亲身骨肉的份上,让她免于忧患、免于流离。
皇帝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女儿毕竟是亲生的,妹妹却是后妈带过来的,牺牲谁几乎不做他想。
第148章
太后自从得知要下嫁公主的消息,更兼知是柔淑下嫁的可能最大,急得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但太后在毕竟是从后宫厮杀出来,才享有今天这个地位的。沉得住气,只是她众多优点中的其中一项。
皇帝不来见她,她就自己私底下叮嘱福珈:“去告诉舒嫔和玫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该要她们为哀家出力的时候了。”
福珈答应了一声,但是却没出门的意思:“下午娴贵妃那边来过人,说是请太后一定要知会朝臣,在皇上面前力陈柔淑长公主下嫁的好处。”
太后多聪明的一个人,只要略微思索,就明白了娴贵妃的打算。皇帝越是忌惮她,就越不会让柔淑嫁入好处多多的博尔济吉特氏。
一旦嫁了,她随时可以通过两个女儿,把手伸向骁勇善战的准噶尔部,和富庶尊贵的博尔济吉特部。以后蒙古草原上两个最大的部落,到底是听皇帝的、还是听太后的,就天知道。
“这个如懿……哀家是小瞧她了。福珈,按娴贵妃所言,去叮嘱玫嫔与舒嫔,还有朝中几位老臣。”
同时,为了保险太后还让人把嫁入博尔济吉特氏的好处传到宫外、告到富察氏去。
皇后没儿子,已经无法为富察氏带来什么好处了。要是和敬公主远嫁,能为这个难以为继的大家族带来好处的话,富察氏大概很乐意公主远嫁。
内外施压下,不出两日皇帝就同意将和敬公主下嫁博尔济吉特。
“娴贵妃怎么会和太后联手?”苏明月表面上毫无波澜,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姑母跟太后的仇有多深她不知道吗?乌拉那拉氏先前那么惨淡她都忘记了么?
苏明月百思不得其解,而身为局外人的进忠却看的分明,“皇后身体一直不见好,宫里的事物都是娘娘您在打理。娴贵妃在清高,也不见得真对协理后宫的权利不感兴趣。”他附在苏明月耳边悄声说道。
“是我着相了。”苏明月忍不住按了按脑仁。如懿这些年树立的清高人设实在太牢固了,连她都被骗过去了,真以为如懿不争不抢。
给如懿带来磨难的人,难道不是太后?让乌拉那拉氏一蹶不振的人,难道不是太后?逼死了景仁宫皇后的人,难道不是太后?
就给她、和她的家族带来伤害而言,皇后带给她的伤害,还真不如太后带给她的。
可皇后使心计,不想让她有自己的孩子,她也回报过。怎的对太后却是讨好的态度?
因为她是孝顺的人?别逗了,连皇帝这个养子都对太后不怎么孝顺,更遑论她。不过是现在太后能够给她带来一定的利益,她才开始和太后联手,顺带还坑了皇后一把。
“这事要不要告诉皇后?”
进忠的想法很简单,只要皇后知道娴贵妃又在这里越俎代庖,肯定会把事情闹得天翻地覆。
皇后现在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皇帝也不可能因为她不想把女儿嫁到蒙古去而废后,既然如此皇后还有什么好怕的。
第149章
皇后一闹,自然就会暴露娴贵妃与太后联手一事,这可是触及皇帝的底线了。这样一来,纯贵妃就会是唯一的贵妃了。
进忠的想法很好,但苏明月拒绝了,“这件事的用处可大了去了。”搞到一个娴贵妃有什么用,不一样有人压在她头上。
怎么用好这件事,她得好好想想。
“娘娘既然有主意了,那奴才也不多嘴了。”进忠乖觉。后宫本来是该和睦如一家的,奈何人多,是非也就多,派系林立,各为其主。
即便是在皇帝身边侍奉,也很难独善其身。更何况,像进忠这般从未想善过的。他一向心比天高,虽然是李玉的徒弟,但对师傅奉行的那一套‘远离后宫’说辞嗤之以鼻。
他亲眼见过师傅私下跟翊坤宫的大宫女惢心走的有多近,理所当然的认为李玉就是靠着娴贵妃当上养心殿大总管的。师傅那么告诫,无非是怕徒弟复制了自己的路,把自己饿死。
进忠明面上乖觉听训,私底下也开始为自己物色合适的盟友。
养心殿的消息,想来很多娘娘、小主都有兴趣知道。
他观望了一阵子,最终决定把宝都压在纯贵妃身上。只是纯贵妃贵为皇嗣之母、权倾后宫,想为她办事的人很多。进忠深谙如果想要得到纯贵妃垂青,必然是要做点有用的事。
所以借着这次替皇帝传达口谕的机会,搭上纯贵妃这条线。
皇帝怕皇后舍不得女儿,干脆越过皇后,让纯贵妃和娴贵妃去劝说,要和敬公主接受下嫁博尔济吉特部之议。
和敬公主冷冷道:“纯贵妃也好,娴贵妃也好,都不过是皇阿玛的妾室,奉洒扫殷勤之事。我是中宫嫡出,婚嫁大事怎是你们二人可以向我冒昧提及?即便真是要嫁,也该由皇祖母和皇阿玛、皇额娘来向我说才是。再说了,纯贵妃要觉得远嫁甚好,何不让你自己的和嘉公主出嫁?”
从和敬公主身上基本可以看出,皇后压根就没用心教过这个女儿。
苏明月也无意指点她,有品级的内命妇和外头不入流妾室的差别,以后生活会教她做人,“公主所言极是。本宫与娴贵妃不是公主生母,此事本不该由我二人开口。但公主口口声声自称为中宫嫡出,岂不知皇后病弱,无暇顾及公主,而皇太后年事己高。皇上自认为男子,所以将这推心置腹之事交给本宫与娴贵妃。”
娴贵妃也道:“满蒙联姻是旧俗。公主享天下之养,自然要为天下倾尽毕生之力。”
和敬公主表情骤变,不复方才的高傲,“皇额娘抱病,我身为长女,理应随侍左右,以全孝道。”
苏明月眸光犀利:“皇后能依靠的,只有公主您一个了。皇后娘娘已经没了儿子,要让中宫之位稳若泰山,必须要有强有力的后盾。而公主你嫁往蒙古,才是联合蒙古最好的保障。”
事实上就算和敬公主去问皇后也会是这么个结果。看着女儿那张如玫瑰含苞欲放的脸色,皇后心里不是不舍,但中宫稳固大于一切、富察氏的荣耀大于一切。
第150章
三月初七,皇帝下旨将亲女固伦和敬公主许嫁蒙古,次年三月完婚。同时,晋封太后幼女为固伦柔淑长公主,亦于次年三月尚理藩院侍郎宗正。
夜色阑珊,妃嫔们如银铃婉转的笑声聚集在喜鹊登梅彩船上。苏明月没想到平日没什么来往的玫嫔会在今夜邀请自己游湖,同船的还有愉妃。
她虽然摸不准两人的意图,但在没有合适借口的情况下还是登船了。
白蕊姬爽朗的笑声直刺人心,“东巡前钦天监曾禀报说‘客星见离宫’,如今看来,皇后娘娘病重,真是应了这句天象。”
苏明月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作为当年事件的操盘手之一,她当然明白玫嫔有多恨皇后,就连皇后这些年一直无子也说不准和玫嫔有关。只是她没想到玫嫔这么大胆,一点都不遮掩自己的幸灾乐祸。
“玫嫔还请慎言,皇后娘娘病重,咱们作为妃妾自然一心盼着她好转。”苏明月警告了她一眼,她想说浑话人后自己说去,可别拉自己下水。
白蕊姬却破罐子破摔起来,“贵妃娘娘便是太好性儿了。谁人不知皇后现今这般模样,不是一报还一报!为娘的做了什么孽,便都报应到了孩子身上!”
“二阿哥原先也是健健康康的孩子,怎么会早夭!”
海兰的声音也低低的:“是呀,宫里这么多孩子,偏偏独二阿哥早夭,难保许多事咱们也都只是看见了果,没看见因而已。”
苏明月瞥了她一眼。自从海兰生五阿哥差点死掉后,海兰就像变了个人,不复过往胆小瑟缩的模样。她有一种预感,这场开局就是海兰撺掇的,只是还是不知道是请谁入瓮。
很快,船外“扑通”落水的声音响起,一道人影挣扎在河里。
有人落水了!
这是苏明月心里第一个想法,“有东西落水了,咱们开窗看看吧?”
白蕊姬侧耳听了须臾,不以为然地笑道:“怕是猫儿、狗儿落水了吧?夜深路滑的,落水也不稀奇。”
苏明月到底有些不放心,一双纤纤素手搭在窗扉上便想打开,海兰却笑着按住她的手,“开什么窗,当心冷风扑进来伤了身子,娘娘若实在担心咱们便回去看看。”
她努努嘴,让自己的宫女叶心去告诉掌舵的,将船开回去。
烛光点点,两人的笑容晕着一抹畅快,但是认真去看,那又是再寻常不过的笑容了,然后又很快用担忧遮住了。
等船靠回岸上,岸上已经围了一圈人,一个当值的侍卫把落水的皇后救了上了。可惜,晚了一点,皇后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