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岁竹觉得有些奇怪,七八岁的孩子了,他爹娘难道都不告诉他姓什么吗?
“姐姐,我腿好疼啊,以后会不会就瘸了?”
声声突然开口打断了苏岁竹的思绪,她也不敢再继续耽搁下去了。
许是蹲在地上片刻起得有点猛了,苏岁竹刚扶起他,就一阵头晕,只觉眼前有些发黑。
好在被林清寒及时扶住,不然一大一小还得再摔。
被吓出来的发热之症,脱离了恐惧的环境,也似乎还未缓过劲来。
“远叔,麻烦你先将这孩子带上马车。”
林清寒只管先照顾苏岁竹,将她身子靠了过来,再次横抱而起,并不避及着他人还在场。
“你疯了!快放我下来,别忘了我们现在的关系!”
她现在可是有夫之妇,更何况远叔还是林家的人!
苏岁竹晕晕乎乎,可思绪还是清醒的,手抵住他胸口,不得不压低嗓音。
“没事的,远叔不会乱说的。”
林清寒的话让苏岁竹不禁蹙眉,这不是越发讲不清了吗?
林清寒根本旁若无人,语气温柔,唇角甚至还带着笑意。
苏岁竹一阵紧张,忙看向背对着二人的远叔,此时正在看顾着刚进了马车的声声,似乎并未注意到他们这边。
“能不能别这样,你该知道,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传出去,这对你我名声都不好!”
“岁岁,叫我清寒。”
林清寒定定望着她,再一次强调,颇有种不肯罢休之势。
苏岁竹受不了这样的窘困继续下去,还是当着旁人的面,只能别过头去妥协。
“清寒……快放我下来!”
“我喜欢你这般唤我的名字……”
林清寒忽而低头靠近,小声在她耳侧说着,唇角的弧度更多了些,依然抱着苏岁竹径直上了马车。
“远叔,慢点赶马车,现在可是两个病人了,太颠簸了可不好。”
“好嘞,今日多亏遇上二公子了,否则夫人这突然病了,我还都毫不知情呢。”
林清寒上车前有意跟远叔嘱咐。
苏岁竹也并未在远叔眼中看到任何多一丝的探究神色,似乎并未多想一般。
也是,人都病了,照顾嫂嫂也算是个合理的理由。
苏岁竹稍稍松了口气,罢了,这会身子不适,待上了车,车上现在还多了个人,他总不会一直抱着她吧。
然而,林清寒确实是这么做的,以怕她磕碰为由,即便是当着声声的面,也还是固执地揽着她的肩护在怀中。
拉拉扯扯反而更是奇怪,里外都是人,苏岁竹也在声声直勾勾地目光注视下,硬生生咽下了和林清寒争辩的话。
也只能手下极力推着他,尽量保持距离。
“姐姐,姐夫,谢谢你们收留我。”
声声眼泪还未干,就咧开嘴角笑着跟二人道谢。
“声声,你别......”
“不用那么客气,看你第一眼就觉得很是熟悉,想来也是有缘,就好像是自家弟弟一般,若你愿意,不如以后就给我们当弟弟可好?”
林清寒打断苏岁竹正要出口的解释,笑着摸了摸声声的头,俨然一个温和的大哥哥模样。
这让声声很是受用,笑得更是欢喜,“嗯!姐姐姐夫真好,你们都是好人!”
“其实我们......”
苏岁竹还想再解释,林清寒抬掌覆在她唇上。
“岁岁,你累了,快闭眼休息一下,等会到家了我再叫你。”
林清寒话音刚落,苏岁竹便觉一阵困倦若洪水迸发般将她淹没,下意识就闭上了双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岁竹迷迷糊糊间只觉自己的身子似乎被另一个人接了过去,她努力想要睁开双眼,却都是徒劳。
一阵凉意袭面,紧接着湿润直钻进鼻孔。
苏岁竹一个激灵猛地弹坐了起来,呛得她满脸涨红,咳个不停。
床边正坐着罪魁祸首,手里正提着一个水壶,微勾起的唇角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苏岁竹还没来得及张口,脸上就砸过来,整个盖起一块......黑布。
苏岁竹一把扯下黑布,愤然丢在林墨止身上,狠狠瞪着他。
脸上的水渍虽大半都被黑布吸去,可苏岁竹并不信这块布是给她擦脸的,他也从不会有这样的好心!
而且偏偏是黑布,一般都是盖在死人脸上,还是横死之人的脸......
苏岁竹越想越气。
“你还有没有人性啊!我都病了!你还这样对我!”
林墨止将手中的水壶随手放在一边,不急不缓地拿起锦帕,稍稍蹙眉,有些嫌弃地抖了两抖上面的水渍。
“还真是不识好歹,我只是让你清醒,你不谢我,还反倒恶言相向。”
这简直是颠倒黑白!跟这种人还讲什么道理!
苏岁竹抬脚就踹了过去。
林墨止一把握住她的脚踝。
“发什么疯?都病了还不老实。”
“你放开我!我怎样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林墨止轻笑,一瞬间面色就沉到了底。
“一个有夫之妇,被其他男子堂而皇之抱着回来,你可是当我死了?
苏岁竹,我告诉你,以后离林清寒远一点,他也绝非你看到的那般心思单纯!”
真是好笑,他凭什么在这里对她指手画脚?
“这位林大公子,请你搞清楚,林清寒可是你的亲弟弟,嫂嫂生病,弟弟危难之中出手相帮有什么问题吗?
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还好意思说自己弟弟如何!”
苏岁竹被握住脚踝半天挣脱不开,便翻转脚腕,脚背就去靠近他的小臂。
虽是隔着云袜,依然十分灵活的脚趾,立时就夹上了人。
林墨止显然是被她的举动惊到了,一双眼都不由得睁大了一圈。
手下立即将她的脚踝拿远一些,谁知自己的衣袖依然还是被她脚趾夹着一起扯了过去。
“苏岁竹,你是猴子吗?”
林墨止立即将她脚往一旁重丢了下去,嫌弃的目光下,手中握着锦帕还要不停擦着。
“你赶紧给我出去!再来惹我,我咬死你信不信!”
苏岁竹脚下刚脱离束缚,一脚就踹在了他腰间。
可惜身子还有些疲软,并没有太大力气,这人根本都没挪动一下身体。
林墨止忍无可忍,再一次抓住她的脚踝突然往下一扯,苏岁竹身子就倒了下去。
林墨止身子顺势就压了下来,先是按住了她的手,扑面而来的强势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苏岁竹,只要我一日没有休了你,你就得谨守本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林清寒不清不楚的关系。
我不想再说第二次,离他远点,听懂了吗!”
现在趁她生病就在这里逼迫她,卑鄙又无耻!
苏岁竹唇角渐渐向下,眶中霎时溢出阵阵水色,突然吸了下鼻子,眼泪再也抑制不住随之流了下来。
才逃离那处魂都快吓没了的鬼地方,又还要受这个混蛋的压迫和欺负,她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多委屈。
“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你真就这般薄情吗?我都生病了,你都还要欺负我……”
林墨止突然怔住,也是没料到她会哭,眼里没来由多了些慌乱。
“我只是在提醒你,不要折辱了林家的门楣,你好好应下不就没事了。”
林墨止的语气明显软了些,望着她那双水色点点的桃花眸子,心里的某处似乎也随之有了些松动之感。
“你到底要我应什么?你若实在不喜就和离好了,我也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碍你的眼了。”
苏岁竹干脆趁热打铁,再也不想去应付这种人了。
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若雨打梨花般,双唇仅有浅淡血色,张合间透着股柔弱病娇之气,却也多了丝别样的蛊惑之态。
林墨止眼中无端覆上一层热意,忽然低头靠近,轻易就品尝到了那片柔软。
是……甜的。
他疯了吗!他怎么可以亲她呢!
“休想!苏岁竹,就算我不要你了,你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林墨止指尖微凉,从她脸颊划过,带走点点湿润。
他的话就像一盆冷水,瞬间就浇灭了苏岁竹所有的误以为。
原来还是一样的,他就只是单纯地不想放过她罢了。
“你难道就没有真心想娶的人吗?”
苏岁竹隐隐记得,好像林大公子是有一个放在心上的女子的。
她不知道那女子的名姓,只在记忆中大概从他口中听到过些怪罪。
就是因为她遂了林母的心思,与他有了夫妻之实,又有了孩子,才让他陷入两难之地,辜负了心上人。
也正是因此,这原主才会一再忍气吞声,赎罪般任由林大公子折磨折腾。
反正苏岁竹是不太能理解的,有本事就去怪林老夫人啊,始作俑者不是他亲娘吗?
更何况,还不是他自己关键时候把持不住......
林墨止迟疑了一瞬,才放开了她,一个翻身就下了床。
“我的事也不用你操心,好好休养,我可不想跟一个病秧子日日躺在一起。”
苏岁竹就不服气了,“那你为何不干脆睡去书房?”
“那你又为何不先挪去偏房?”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跟她一个病人抢房间,真是好!
苏岁竹对他无话可说,反正不到最后一刻,走的人就一定不会是她!
林墨止前脚走,平儿就过来送药了,顺带替林清寒来传话,说是声声已被安置在了林家。
苏岁竹也是从她口中得知,回来之时,林墨止很是不悦地从林清寒手中将她强行抱了过去,还说了很重的话。
但平儿却不肯复述,只说二公子叮嘱过她,不可将此事说给夫人听。
苏岁竹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林墨止在她面前说的那些,无非对林清寒也是一个意思,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他懂个屁!
缓了缓,那股疲软感也好了许多,苏岁竹烦躁地丢掉枕边垫着的两块黑布。
他倒是聪明,这会自己躺着的位置确实是占用了他那一头,无非就是怕弄湿他睡的被褥,真是气人得很!
苏岁竹深吸一口气冷静,干脆下床去看望孟雨柔,还没进去就听到孩子一直哭个不停。
孟雨柔抱着孩子一直走来走去,怎么也哄不好。
苏岁竹看她一脸憔悴也是不由得心疼起来,伸手就要帮着接过孩子换着哄。
“你怎么来了?都生病了还要下床乱跑,真是的!”
孟雨柔听说她是突然晕倒的,还没来得及过去看,自家孩子又一直在哭,都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哄得好。
这会看到人,免不了有些担忧。
“哎呀,没事的,我都睡了一觉,现在好得很,我看看我大侄子,怎么啦?哭得如此伤心呢?”
苏岁竹怀中抱着软软地小婴儿,捏着他的小手轻轻晃了晃。
小婴儿顿时收了声,两个葡萄大的溜圆眼珠盯着苏岁竹,眼中都还含着泪就咧着嘴笑了起来。
孟雨柔惊讶地望向苏岁竹,“哎,怪了啊,这孩子怎么一到你手里就好了?”
“要不怎么说是我亲大侄子呢,知道小姨来哄他了,开心得很呢!”
苏岁竹得意地低头蹭了蹭婴孩稚嫩的小脸,又软又滑,还有一股好闻的奶香味,真可爱啊。
只是......
苏岁竹眼角的弧度突然收了回去,顿时变了脸,谨慎地抬头望向孟雨柔。
“雨柔,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可是有发生什么异样?”
“啊?没有啊,我都是跟孩子一起在房间的,最多也就去院子里晒了一会太阳,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孟雨柔被她问得有些紧张起来,生怕已经被人发现了这孩子的星芒印。
苏岁竹是在她不知情下给二人施的子午术,主要也是怕吓到她,反而更忧心。
可这会,这孩子身上的子午术分明已经消失了,这就说明,那妖物已然是来过了!
“哦,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主要还是想更好的保护你跟我大侄子,确保你们身边绝对安全!”
苏岁竹用笑容来掩饰此时的担忧,刚刚也是太急了些,孟雨柔身子弱,还是不能告诉她实情。
“放心吧,这里已经很安全了,又没有外人来打扰,我们母子可是被你保护的太好了。
哦,对了,你在房间昏睡的那会,倒有个小男孩来过,听他说是你跟二公子帮了他,还好心收留他留在林家,好像是叫声声。
那孩子性子还挺好的,他看我怀中抱着孩子,只看了一眼就说很喜欢弟弟,还想抱一抱。
可这孩子想来是认生了,就从那会起一直哭个不停。”
声声......
苏岁竹有一瞬出神。
可雨柔也说了,并无异样发生啊......
“雨柔,你从昨天到现在,可有在什么时候视线离开过我大侄子吗?”
孟雨柔摇头,“在家就是因为那一会,孩子到别人手中被发现,才逼得我们母子不得不逃出家门。
如今我哪里还敢将孩子随便交给别人,说来不怕你笑话,哪怕是去茅房,都是将他带在我身边的,不敢离开视线的。”
会不会是昨晚?
苏岁竹早上匆匆出门,虽说是来看过她,可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未接触过孩子,更何况是探知术法还在不在了。
而且小婴孩哭得久一些本也是常事。
苏岁竹阻止自己生出一些莫须有的念头,总觉得自己掉进去一次那口恐怖的万婴井,就变得有些疑神疑鬼起来了。
后怕之余也是有些庆幸,好在提前留了手,不然这孩子只怕要遭到毒手了。
“雨柔,我有些口渴,你帮我倒杯水吧。”
苏岁竹借机再次结术,在她解决此事前,也只能先用子午术继续护着。
到了此时,苏岁竹才是真的有些后悔,当初就该好好修炼的,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又怂又弱。
万婴井里也没探出什么名堂来,其他不敢说,那只吸附在顶壁上的鬼婴,苏岁竹相信定然不是幻觉。
井上第一眼看到就是它,又还能召唤其他邪祟,多半都是邪祟头头。
出手还是慢了些,一开始看到就该用六明火把它给烧了的。
烧......
对啊!她干嘛不一把火直接烧了妖邪的老巢?
还献祭婴孩?去他的万婴井!
全烧光了,看这邪祟还怎么残害生灵!
说干就干,除邪祟的事哪里还能耽搁?
苏岁竹只要一想到孟雨柔的孩子已经被盯上了,甚至还害过一次,就没法安心待在家里养病。
于是麻溜又独自一人乘坐马车出了门。
倒也不是她胆肥了,只不过以她对林清寒的了解,多半都会阻拦,说服她在家躺着。
还是别了吧。
远叔倒还好,虽也关心了两句,可到底还是依循本分,听从苏岁竹的吩咐,依然在原地等着。
苏岁竹这次学聪明了,打死也绝不扒井边看了。
立在井边两步之距,便开始结术生火。
她记得当时那个师兄也有演示过,只要控火得当,火焰便可蔓延伸长,若绳索般上下左右,十分灵活。
苏岁竹自觉修为一般,可对控火术却并不觉得太难,举一反三也是信手拈来。
掌心的火苗升腾而起后,顺着她的指尖转动间,果然变得听话了许多,顺着井口就渐渐蔓延而下。
“没用的,岁岁。”
手腕突然被一阵温热握住,苏岁竹惊而回头,身侧正站着林清寒。
悄无声息,她甚至都不知他何时就到了她身后。
“你怎么来了?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术法中断,六明火只停留在井边,燃烧着井壁上的部分青苔,滋啦作响。
“怎么没用?这世上就没有邪祟不怕火的,你可别拦我,今日我可要为民除害!”
林清寒并未放开她的手臂,目光幽然。
“岁岁,你该听过,原本这献祭的起因可是诅咒,还是个狐面人身的妖物所下,之后才又出现一个四处生啖啃食婴孩的小孩子,所以这邪祟定然不只一个。”
“那又如何?”
再这么耗费精力白白生火做无用功,苏岁竹只怕等会真的要烧,都烧不动了。
“你快放开,管它几个,能烧死一个算一个,看它们还如何再害人!”
“你可知就是有了这献祭之地,才有机会让邪祟可以聚集在一起,我们本可以想办法一举全部除掉。
而在此之前,若是妖物不在内里,你的做法也只会暂时毁了这口井罢了,而所有人都可能再次回到献祭前,陷入被邪祟和妖物无差别残害的境地中。”
他这么说,难道是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苏岁竹有一瞬的思虑,忙收回掌中的术法,火焰随之一并消散。
“走,我们回去说。”
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苏岁竹反手推着林清寒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