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也有了些时日,整个塞子跟嵌在上面一般。
苏岁竹半起身弓着腰,都恨不得用上吃奶的劲才将它成功拔了下来。
顿时一阵酒香气扑鼻而来,可对于苏岁竹来说就有些浓重的呛意,猝不及防吸入,都忍不住咳了两声。
苏岁竹抹了抹鼻子,忙将碗边的细麻绳解开,掀开帕子,就握住筷子去夹里面的小黑蛇。
这次苏岁竹还真没看错,它好像又比刚刚粗了一圈,绝对不是错觉,筷子夹住的手感也明显不同了。
这......还是蛇吗?
这小东西挣扎的力道也似是大了一些,一经夹起,倒还有了点分量,扭着身子就往筷子上缠。
“行了,别挣扎了,今日你遇见了我,这就是命!”
苏岁竹抬手就果断将它丢入酒坛当中,激起些略微闷然的小水花。
“你在做什么?”
身后冷不丁一阵甘冽柔和的声音,苏岁竹吓了一激灵,筷子啪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扭头望去才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舒了口气,没好气地瞪着林清寒。
“哥,你怎么走路都没声啊!刚刚不是说了我放个东西就来吗?你怎么也跟过来了?”
“没吓着你吧?我就是看你半天没出来,想进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林清寒也蹲下身子来,扫了眼她脚下的碗筷和帕子,又很是不解地望向打开盖子的酒坛。
看着倒像是来取东西的。
若说来取酒,刚刚他才跟苏大叔和婶婶打过照面,也没提过让岁岁来取酒,且就算取酒带碗也就够了,带双筷子就很奇怪。
而且他进来时,好像看到她用筷子向里面丢了什么东西,光线有些暗,他也未看清楚。
“岁岁,你到底在做什么?连我也瞒着吗?”
苏岁竹想了想,便将头靠过去,林清寒下意识躲了几分。
“你躲什么?我还能把你怎么着!”
苏岁竹撇撇嘴,也不继续向前了。
反而是林清寒有些羞涩地神情怯生生再靠近过来一些,才听她弯着一双小月芽儿的明眸,神神秘秘小声说道。
“其实......我在泡药酒,等到过年的时候,就拿来给你补补身子,也不枉你一直都对我那么好,糕点什么的我可没少吃呢!”
此时跟她太过靠近,又因着这狭小空间下暗色的光线,气氛突然变得很是微妙。
林清寒只觉脸有些微微发烫,掌心瞬时就氲出了丝丝湿润。
“什么药酒?”
苏岁竹给了他一个眼神,略得意的挑了挑眉,“泡蛇的酒,你说是什么药酒?”
壮阳药酒......
林清寒微怔,瞬间脸上似起了火。
她要送他这种药酒,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今年二十又二,若说成婚本也是适龄的,被她这么一提,根本没法阻止自己不作他想......
“你这是什么表情?给你补身子还不好啊?你若不要,我就送给我爹喝算了!”
苏岁竹看不懂他此时的奇怪神色。
就算他没看到,过年了都能叫来顺带一起补补,更何况看见了,就送给他也无妨。
都是左邻右舍的,两家关系又那么好,爹爹平日里也算个大方之人。
大不了送之前把黑蛇先捞出来,谁知道呢。
可若他不要也好,那就不用捞了,省事!
说着苏岁竹就提起塞子准备盖上酒坛,完全没注意到身旁。
若是此时有盏灯,她定然就能看清身旁林清寒的脸已经红透,仿佛在经历着一场难以启齿的热烈和青涩。
“嘶~”
苏岁竹突然一声惊呼,疯狂甩着手,塞子立即就滚落在地。
只见一条拇指粗的黑蛇正咬在她的右手手背上,被整个从酒坛中带了出来。
林清寒来不及去处理伤口,却先是急着从衣袖处粗暴撕下一条布条。
当下也是顾不得男女有别了,救人要紧。
林清寒果断将苏岁竹的衣袖拉至手肘以上,将布条一圈圈缠绕紧紧绑在她的小臂之上。
“哥,你绑太紧了,勒死我了!”
苏岁竹对他的举动并不奇怪,自然也是知道这黑蛇有毒的。
这不,今日才被大黑蛇咬了,都把她给毒晕了,醒来才知道是爹爹及时在山上找到了治蛇毒的药草,才救了她的小命。
可这才破壳不过一日的小蛇,也会有那么大毒性吗?
“岁岁,先忍一忍,别怕,我这就来处理。”
林清寒伸手就捏住了蛇头,苏岁竹甚至都没看清楚他到底捏了哪,那蛇就撒了口,被他捏住头顶和下颚拿捏在手中。
可接下来的动作就让苏岁竹傻了眼,林清寒居然反手就把蛇又丢进了酒坛里,还动作十分敏捷地盖起了酒塞。
就生怕它再跑出来似的......
这蛇本身是有毒的,自然是不能随便乱丢在家中。
可看在苏岁竹眼中却是另一番意味了,她是真没想到啊,原来林清寒偶尔也会有这么不讲规矩的一面呢......
“哥,那可是黑蛇哎!你可是被我发现了哦。”
苏岁竹眼里的狡黠似盛满了星光,即使光线昏暗也让人无法忽视。
林清寒只对上一瞬,恍然想到什么一般,便立即低头从腰间摸出一个布团。
苏岁竹只看到有一排银针,他便迅速从布包下角拿了个什么东西握在手中。
那可是他平日里最是爱惜的针灸包啊,每日都要精心擦拭的物件,此时竟因着来不及收起而整个丢在地上。
“岁岁,闭上眼睛,一下就好,我明日定然会带许多的蜜饯果子来。”
林清寒语速格外的快,并不敢耽误一丝时间,却还是尽可能安抚哄着她。
苏岁竹自觉是个十分贪吃的人,蜜饯果子的诱惑多大呀,她马上听话的闭眼。
林清寒将她的手握在手中,稍稍举高了些,只为看得更清楚些。
“啊!哥......”
苏岁竹突然惊呼睁眼,下意识缩了缩手,却被林清寒紧紧握住。
手上火辣辣地痛意传来,她才发现林清寒手中握着的正是一把异常小巧的利刃,此时正滴着血。
而她的手更是不断涌溢出鲜血,比刚刚那条臭蛇咬的还要触目惊心。
林清寒二话不说,就双手并用开始挤压她的手臂,丝毫顾不上苏岁竹金豆豆似的眼泪唰唰直流。
“哥,我好疼,你怎么下得去手......”
“岁岁,忍一忍,等会就好了,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林清寒一脸心疼,手下却丝毫没有手软,待挤压出更多的鲜血滴落,接着又低头帮她吸起了伤口。
温热的触感,软软地,苏岁竹突然有点不知该怎么哭了,呆愣地望着他,心里蓦然升起丝异样的感觉。
林清寒也根本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拉住她的手急匆匆先是出了杂物间,出去便立即唤人。
“苏大叔,快!岁岁被蛇咬伤了!”
苏烈和舒映月已是闻声来到了杂物间门口,目光同时先落在二人的手间,又实在无法忽视林清寒唇角的血渍,下意识多了些探究之色。
“爹,今日给我解毒的药还有吗?我又被一条小黑蛇咬了,我哥已经替我处理过伤口了,那蛇都还在里面呢。”
苏岁竹只觉几人一下子看起来都有些怪怪的,忙抬起手轻晃了晃,眼底的泪都还未干透。
林清寒本想立即放手,可这只手一经握住,却怎么都有些不想轻易松开。
“苏大叔,家里可还有外敷之药?若是没了,我这就回家去取。”
林清寒目光落在苏岁竹的伤口,不禁蹙眉,很是担忧。
“还有的,你们二人先去里面休息一下,清寒,稍后你也和岁岁一起服些解毒汤药。”
苏烈和舒映月相视间,舒映月便立即先回了房。
“嗯,那我先带岁岁进去了。”
林清寒点点头,他与岁岁本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岁岁也并未拒绝。
她,应当也是愿意的吧......
林清寒暗暗猜测着她的心意,又不禁偷偷望了眼她娇俏可爱的脸颊,心里顿时升起丝丝甜蜜。
苏烈抬脚就要去杂物间里,苏岁竹免不了提醒。
“爹,那蛇现在已经被封在酒坛里,你就别动它了,到过年的时候正好药酒也泡好了,还能补身子呢!”
“你这孩子净胡说,你刚刚才说了是一条小黑蛇,那黑蛇能泡酒吗?”
“那你想怎么处理呢?”
“还能怎么处理?当然是放了呀!咱们这的规矩,那黑蛇可惹不得,你就别管了,快进去歇着吧。”
看吧,她就知道会这样。
苏岁竹现在是万分后悔,也许是地面不够硬,鞋子也不够硬,早知道就该用碗直接砸死了。
这倒好,折腾了一圈,她的亲爹爹居然要放了......
“可是爹,我......我已经惹了它了,我哥也一起惹了它,你若是放了它,它要来寻仇怎么办?而且就怕还有大的寻仇......”
苏岁竹说得比较隐晦,主要醒来之时,爹爹就再三叮嘱她,千万不能将被黑蛇咬的事告诉任何人。
这会又是当着林清寒的面,自是不能直说。
可她也不得不提醒亲爹,还有大的那茬。
苏烈突然沉默了,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片刻,略加思索才继续开口道。
“只要不是死仇,黑蛇也是有灵性的,也不一定就非要报复,别想那么多,天塌下来,爹爹帮你顶着!”
自己女儿不好说,可这林清寒为人最是良善温和的性子,苏烈就是深知这点,想来也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苏岁竹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那肯定是死仇了!
哗啦一声,杂物间很是突然传出一阵瓦罐碎裂声响。
几人同时望向声源处,苏烈心里咯噔一下。
苏岁竹莫名满脑子都是那条蛇又大了无数圈的样子。
她可是亲眼见过这条蛇的生长之快,也是有些太不正常了,而这声音更是将她的猜测推近了一步。
“爹,别去!那条蛇有些怪......”
“没事的,它还伤不了爹爹。”
苏烈不顾苏岁竹的阻拦,抬脚就进了杂物间,两手空空,甚至连一个趁手的家伙都没带。
“岁岁,别怕,苏大叔会小心的。”
村里的农户大多都不怕蛇的,也就小姑娘不敢碰。
林清寒并不担心,已经拿出一方锦帕替她小心包裹起伤口来,虽说是等着舒映月拿药来,可当下也得先止血才是。
苏岁竹倒吸一口气,本就十分怕痛,经他包扎,又是想起他的狠心来,虽说是好心,可还是免不了有些委屈和生气。
“你这个人看着平日里温柔可亲,可若狠起心来,还真是可怕得很!”
林清寒有些无奈解释,“岁岁,我不是,我怎么会舍得伤害你呢?我只是不想你有事......”
砰的一声,苏烈突然踹开了杂物间的门,手中却多了一个玄色衣衫男子。
一头墨发散落垂下,若飞瀑流泉,白皙似雪的肌肤沾染着点点水渍,整张脸就像是一块无暇的美玉雕琢而成,精致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若非说有,就鬓边的一颗浅痣,可放在他这张脸上,也分明是恰如其分的锦上添花!
即使双眼紧闭,却依然可以想象得出这是一副怎样的绝色容貌。
可苏岁竹盯着这张脸却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人,怎么看着如此眼熟呢?
“哎哟,这是哪来的俊俏后生?怎么啦?”
舒映月一手端着小半碗浓褐色汤药过来,惊讶地望着苏烈。
“许是走错了吧,不知怎的就晕倒在咱家杂物间了,我先将他安置一下,等人醒了再说。”
苏烈一边应答,一边就抱着人直往屋里去。
经过身侧之时,一股浓重的酒气从他身上散发而来。
苏岁竹的眼眸立时沉了下来,拦在了苏烈身前。
“爹,这是什么来路不明的歹人,你都敢往家里安置!
我认得他,他就是今日在山上抢我荷包,还想打我的那个人!你这会就该立即将他扭送官府去!”
林清寒心头一紧,忙上下打量着追问道,“岁岁,怎么回事?你今日在山上还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吗?你有没有受伤?为何不告诉我?”
“清寒,别听岁岁胡说,她那是中了蛇毒的幻觉,我跟她一起上的山,哪来的什么歹人?
更何况,你们看看这公子一身锦衣,气韵不凡,犯得着去抢一个小丫头的几个铜板吗?”
苏烈给舒映月使了个眼色,舒映月忙将药碗送了上来。
“好了,岁岁,你这一日都被蛇咬了两次,还是先喝点解毒药吧,清寒为了救你也搞成这个样子了,还不好好谢谢人家。”
“婶婶不必客气,我与岁岁自小熟识,都是应该的。”
林清寒谦逊有礼接过汤药,转而却是递给苏岁竹。
就这一打岔的功夫,苏烈已是带着人快步进了内里。
苏岁竹轻哼一声,才不情不愿地将药碗接在手中。
“娘,我才没有产生幻觉,我说的都是真的!爹才是胡涂了呢!”
舒映月一张温婉柔顺地笑脸,轻轻摸了摸苏岁竹的头,满目宠溺。
“岁岁乖,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快先把药喝了。”
苏岁竹有些置气般一口气将苦苦的药汁全部灌了下去,将药碗塞到舒映月手中,头也不回地去了房间。
稍后林清寒也带着东西跟了过来,只见她坐在那里,一边扁嘴生着闷气,一边咬着手中的糕点。
“岁岁,刚刚只是简单处理了下,你的伤口还需要上药重新包扎。”
林清寒刚一靠近,苏岁竹就用带着伤的那只手拉上了他的衣袖,满是期待地目光直直望着他。
“哥,就是那个人,他真的抢我荷包了,你信不信我说的话?”
“嗯。”
苏岁竹对上他的目光,只见他略微闪躲,立时有些失望地松手。
“从小到大,你就只是什么都顺着我,肯定也不是真的相信!”
“不是的,岁岁,我真的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信,只是......你这样看我,我难免会有点紧张......”
饶是林清寒说得小声,苏岁竹也是听到了的,不禁抿唇轻笑出声。
气氛在这一瞬似是又变得微妙了许多。
林清寒默默低头替她小心清理包扎着伤口,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而苏岁竹此时的心思却早都飘到了别处,经口中再提及的荷包,静下思绪来,好像也是发觉了些不对。
也许爹爹说得也不无道理,单是看穿着,那人的确不像是抢钱的,而她也绝不是幻觉,可到底他又为何非要抢她的荷包?
如若不是铜板,难道是......蛇蛋?
为了一颗蛇蛋,不惜对她一个小姑娘动手,还不罢休的追到家里来......
多少有点大病吧,苏岁竹简直不能理解。
哎,不对,难道那黑蛇不是野生的,是家养的?那人就是蛇主人?
可现在蛋被她打碎了,黑蛇也被她泡酒了,就是找上门也来不及了吧......
苏岁竹想了想,那还是别报官了吧。
而且他现在应当也是无凭无据的,反正空口无凭,他也休想用报官来讹她!
第九章 消失不见的黑蛇
林清寒余光密切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将她每一丝细微表情尽收眼底,只觉有些好笑,倒似是作了一番慎重思虑后才下定了决心般。
手下不自觉握紧了她的手。
“岁岁,你在想什么呢?”
苏岁竹瞥了眼包扎好的伤口,苦着一张脸随口问道,“哥,你的针灸包里什么时候放了刀呢?用来防身吗?”
“那个叫作小针刀,也是针灸疗法的一种,多用于放血疗法,效果可十分显著,还是我爹特意......”
林清寒说着突然就想起来,刚刚情况紧急顾不上,这会才突然想起来,那套东西还落在杂物间里。
“啊对!哥,你东西还在里面呢,我去给你拿回来。”
苏岁竹起身就走,除了要拿回林清寒的东西,她还想顺带也确定下那条黑蛇还在不在酒坛了。
毕竟那人目标明确,又一身酒气,还有那声听着就像酒坛打碎的动静,都让她有些不安。
“我去就好了。”
林清寒握住她的手阻止,温和笑笑,示意她留在这里。
“那就一起去吧。”
苏岁竹可没什么耐心,随手拿起桌上的火折子,反握住他的手,先是拉着他出了房门,直奔杂物间。
林清寒无奈,却也难掩心头的甜蜜与欣喜,感受着手里的温软柔胰,在这一瞬甚至想到了所有关于二人的以后......
萌动而起的心思,日积月累的积攒着,总是会难免时而甜蜜,时而泛起丝丝酸涩。
苏岁竹在悄无声息中很是自然地又放开了他,拿着火折子先是来到杂物间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