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结果并非完全随机,主要取决于三个要素。
其一,自己本身能力是否可以完成此事。比如江照雪现下是合体期,如果只靠她自己的修为,能够躲过大乘期沈玉清一剑?她能躲过的可能性越高,作为命师求祷躲过沈玉清一剑的成功率也就越高。
其二,便是命师施法时用的法阵,这些法阵都是为了提高赌赢的概率所设,越是大阵,成功率越高。
其三,就是最不稳定的一项,气运,命师本身的气运,与所求之事的气运,气运有多高,赌赢的几率有多大。
这三点很难精准预测,所有命师都只是尽量提高成功概率,但没有人能精准测算结果,所以命师施法,极不稳定。
现下修为和阵法不可改变,江照雪能变化的,只有气运。
裴子辰乃天道之子,他留下的灵血画阵,借的便是他的气运。
意识到这一点,江照雪心上大喜,赶紧取了裴子辰的灵血开始画阵。
她画阵时,青叶急忙询问:“女君,您听到了吗?您还好吗?”
“我没事,你拦住他。”江照雪冷静出声,“我马上开阵回来。”
“好,我去安排。”
青叶说着,外面传来阻拦声。
“君婿清晨造访,还请等候女君通报。”
“让开。”
“君婿,女君尚未梳洗,还请稍后。”
“让开。”
“君婿,女君昨夜不适,叮嘱今日不愿相见,还请君婿稍等片刻。”
“让开!”
江照雪听着里面远处传来的争执声,飞快画完传送阵法,双手快速翻转施法:“天道无常赌运于天上上大吉万里瞬息——”
说着,她手指一划:“去!”
一根写着“上上”的玉签飞出,阿南赶紧化作鸟身落到江照雪肩头,江照雪并指一抹,眼前瞬间黑了下去。
随后她就听见“砰”的一声撞门之声,伴随着青叶阻拦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往里:“君婿,您怎可如此无礼?!君婿别往里了,女君还未起身。君婿……”
江照雪听着声音,给阿南使了个眼色,阿南赶紧躲进被子。
它和江照雪本就是一体,沈玉清感知不到,只要不被看到就无妨。
江照雪在阿南躲避之时,手上以极快速度把外衣发簪一把拽下塞进被子,躺下瞬间,沈玉清已经来到床前,一把拉开床帐。
清晨光线顺着床帘缝隙落到床上,沈玉清入目就是女子衣衫不整,露出大半肩头躺在床上闭眼昏睡模样。
他惊得猛地甩开床帐,随即便觉失态。
这时候,江照雪声音在床帐中虚弱响了起来。
“阿渊?”
沈玉清动作微僵。
这是很多年前,江照雪与他将将认识时,最喜欢用的称呼。
两百年前,灵剑仙阁还不是中洲第一大宗,他也只是灵剑仙阁一个小弟子,虽然也算出众,但比起中洲万年大宗蓬莱岛女君,天系木灵根还活到了二十岁的命师江照雪来说,云泥之别。
那时他尚未及冠,还不曾有字,她第一次询问他的名字,念了一遍“沈泽渊”后,便自然开口:“这么复杂的名字,我还是叫你阿渊吧?”
这个称呼,他从未应过。
等后来他取了字,他们成了婚,她为表亲昵,不愿意和别人一样叫他的字,他便会在每次她叫他的名时沉默。
最后她屈服,终于和别人一样叫他的字,只是在偶尔神志不清时,才会叫他阿渊。
那种时候他不想与她计较,也就不作纠正。
只是这种时候很少,也就是每月火毒之期,她才会如此胡言乱语。
听到这声“阿渊”,沈玉清慢慢反应过来,顿觉自己行事不妥。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江照雪昨夜火毒在身,不可能出去,而且她去乌月林做什么?
就算去了乌月林,封印九幽境又不是什么坏事,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裴子辰身上那点香气,不过就是蓬莱岛人常用的香料,也不一定是江照雪,就算是,也没什么需要在意,何必这么着急回来?
他站在床帐前,听着江照雪在里面整理衣服的声音,人也逐渐清醒冷静过来。
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无稽,甚至……隐隐带着不让人察觉的恐惧。
只是这种恐惧他自己也未曾意识到,快速否认了自己猜想后,静静等在床帐前。
江照雪隔着床帐简单收拾好可能被发现的所有信息,才终于掀开床帐。
清晨光线落到她苍白面容上,显得越发虚弱,沈玉清注视着她,她疑惑抬眼沈玉清,气虚茫然道:“你怎么来了?”
这话说得沈玉清心口细密一刺,但也算不得什么,他快速忽略过去,只道:“昨夜乌月林中,九幽境结界被人打开了。”
听到这话,江照雪面露惊讶,随后急道:“现下什么情况?”
沈玉清端详着她的神色,见她似乎的确不知,也彻底放下心来,倒也没有遮掩,平静叙述道:“有人及时封印,稳住了情况,我已暂时加固,等一会儿再回去,彻底加固修补。”
江照雪听着,果然不出她所料,沈玉清是半路回来查她。
她故作不知,只疑惑看着沈玉清,等着他的下文。
而沈玉清也不说话,似乎也在等待她开口。
两人静默片刻,江照雪有些尴尬,终于主动试探着开口:“你……有什么事吗?需要我帮忙?”
这话让沈玉清气息明显一凝,片刻后,他终于道:“九幽境及时封补,附近凌霄花并未被破坏,我寻了一株回来,若你当真中了灵泯散,便吃了吧。”
说着,沈玉清从袖中取出一株凌霄花,放在床头桌上。
江照雪见状,靠在床头,轻笑一声:“劳你费心。”
“既然未曾酿成大错,昨夜你也受了一夜火毒之苦,应当已经知错。”沈玉清放好凌霄花,说着便同以往一般坐到床前,有些不自然朝她脉搏伸手,“把手给我,我为你压制毒素……”
话没说完,江照雪下意识一闪,竟就躲过了沈玉清即将拉住她的手。
这动作太快,等反过来时,两人俱是愣住。
沈玉清抬起眼眸,江照雪也发现自己躲得太快。
过去她对他的触碰从来都是求之不得,哪里有这么避之不及的时候?
她不由得有些尴尬,故作轻松转着手腕,低头轻声道:“不用了,昨夜太疼,我便临时找了个水灵根的弟子。”
沈玉清没有出声,只静静审视着她。
或许是因为妻子这个身份太过特殊,不容忍冒犯。
又或者这些年习惯了由他做这件事,骤然让人夺去,他有些不甚习惯。
这一刻,他感觉到一种陌生又熟悉的焦躁感,他突兀想起在裴子辰身上闻到她身上香味刹那,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冒犯了领土的野兽,急迫想做点什么,去消除这种不安。
可他知道这是失态,不当纵容,只能静默不发。
他沉默时间太久,江照雪被看得紧张,忐忑询问:“怎么了?”
“非天阶水灵根灵力太过驳杂,”沈玉清回过神来,克制着,淡声解释,“于你无益。”
这话让江照雪心里暗自吐舌。
什么驳杂,人家不仅是天阶,还是冰灵根。
最重要的是,温柔啊!!!
以前她一直以为传送灵力镇压火毒就是这么疼,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是因为沈玉清没耐心。
但水灵根弟子多,天阶灵根弟子却极为罕见,她若是明说,沈玉清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裴子辰。
于是她只能笑笑,疲惫道:“驳杂一点没关系,有用就好,我慢慢打坐清理就是了。反正以前你的灵力,我也要单独再消化一番,无甚区别。”
这话让沈玉清一愣,下意识想开口说什么,随即就听江照雪道:“你毕竟是灵剑仙阁阁主,总有顾及不到我的时候。昨夜我想过了,我过去的确不懂事,以后我都听你的。日后若是你忙,也不必非得过来,若是怕灵力驳杂对我无益,找个天灵根水系弟子就好。一点灵力,这些弟子想必也不会不帮忙。”
沈玉清听着,慢慢沉静下来,端详着她。
江照雪眼中全是温和,认真道:“你放心,日后,我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经常是吵急眼后,她就吵着要解契,要离开。
说是离开,其实不过就是想要沈玉清挽留,想要证明自己地位。
可惜沈玉清从来不吃这套,每次都静静看着她,而她最后也总要在过几天气消下不来台后,打着同心契的名义又回去和好。
当然,现在想来,她的“分开”“和好”基本都是她自己的独角戏,沈玉清从来没有回应。
顶多是有时候她闹得太过——比如说大张旗鼓回蓬莱搞得人尽皆知,他被孤钧老祖压着来蓬莱接人时,会训斥她几句。
闹一闹总有甜头,所以她过去常用这个手段要挟他。
但说分别是为了求挽留,所以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中还能听出明显的留念不安,像是看重心爱之物试图讨价还价之人,说着“我不要了”,却还要一步三回头,再大声嚷嚷一句“我真的不要了”。
可这次不同。
这次她开口,人明明笑着,像是玩笑,沈玉清却再也没从她眼中看出留恋。
沈玉清突然有些不安,然而又很快压制,只当是她耍手段的本领越发纯熟,冷静问:“闹够了没有?”
江照雪一愣,思索着自己的语气应当还算不错,这也能生气?
“有心思闹这些脾气,你想必是无事了,”沈玉清明显懒得和她再说话,起身语速又快又冷,满是不耐,仿佛是在应付着她的乞求一般,宽宏大量应允道,“下月我会准时过来,帮你疏导灵力之后再走,好生休息吧。”
说着,沈玉清甩袖离开。
江照雪看着他的举动有些发懵,这什么语言理解能力?
裴子辰昨晚上说话鸡同鸭讲。
现在沈玉清也鸡同鸭讲。
这师徒两都听不懂人话,这么难沟通的吗?
她愣愣看着沈玉清离开,等走到门口时,沈玉清突然想起什么,顿住脚步回头:“还有一事。”
江照雪一听紧张起来,面上不露声色,疑惑道:“怎么了?”
“昨夜九幽境结界打开时,裴子辰一人被困乌月林。”沈玉清开口,却是说起裴子辰。
江照雪心跳瞬间快了起来,虽然知道沈玉清不可能知道什么,但还是不自觉有些心虚。
她故作镇定,眼露疑惑,沈玉清思忱着继续道:“昨夜的情况,按理说他一个金丹弟子活不下来,可他不仅活下来,甚至毫发无伤,隐有突破之势。我见到他时,他身上沾染了你们蓬莱岛特有的冥兰香,我问他是否有遇到其他人,他撒谎了。”
“所以?”
江照雪越听越紧张,有些搞不清沈玉清是不是在试探她。
沈玉清倒也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只思考道:“他太过异常,现下我已将他扣押进刑罚堂,交晓岸亲审。你派人查清楚,昨夜云浮山可有人外出前往乌月林,我亦会修书给岳父,请他将蓬莱现今留在中洲以及不知去向的妖修名单给我一份。”
“哦。”听到这个要求,江照雪算是明白了沈玉清的意思,不由得暗暗翻了个白眼。
办事儿的时候,就想起她爹是岳父了。
但她不想多说,只点点头,一脸深明大义道:“你放心,事关九幽境,我不会含糊。”
沈玉清这点倒还放心,他应了一声,留了一句“好好休息”,便提步往外。
等走出门外,闻讯而来的弟子上前行礼:“阁主。”
沈玉清点点头,正欲离开,突然想起方才在江照雪房中看到的景象。
他过去一直没注意,今日才发现,江照雪的房间格外素净,似乎连金粉都斑驳了,看上去可谓是“家徒四壁”,十分凄凉。
她的房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破烂的?
沈玉清微微皱眉。
若非公事,他并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人,加之每次来云浮山,应付江照雪便耗费他全部心力,他很难有余力顾及其他。如今思考,竟发现自己完全想不起她平日到底是什么境遇。
联想她方才对他过去传送灵力的埋怨,他犹豫片刻,终于道:“让紫庐去仓库取玉瓶金器给云浮山送去,再让工匠将云浮山都修缮一遍。”
弟子闻言忐忑,未曾想沈玉清会突然关注此事,连忙应是。
“还有,”沈玉清无意识继续吩咐,“查昨夜往来云浮山的水系灵根弟子……”
沈玉清话到一半,又生生止住。
他查这个做什么?
过去就过去了,无非就是拿乔想用这些事情激他,过去又不是没有过,何必在意?
莫要给了她甜头,日后越发出格,让人笑话。
沈玉清慢慢冷静下来。
弟子等了许久,终于听沈玉清收声:“无事了。”
沈玉清说完,提步离开,确认了情况,便又重新回到乌月林。
他惯来来去匆匆,江照雪早已习惯。
送走这尊大佛,江照雪立刻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倒在床上,抬手捂住狂乱的心跳,轻拍着胸口安抚着自己:“好险,终于弄走了。”
阿南听着,从被子里探出鸟头:“你慌什么?又不是偷情。”
江照雪被这话说得一噎,瞪了阿南一眼,掀开被子下床,一眼就看到床头的凌霄花。
她拿过凌霄花,走到桌边,端详着凌霄花,思考着现在的情况。
按照原书剧情,裴子辰在乌月林遇到那条黑蛇,黑蛇在界碑附近出世时破坏了周边的凌霄花,所以他没能带回凌霄花,沈玉清才会取她的灵根给慕锦月。
现在凌霄花完好无缺带了回来,沈玉清不会立刻取她的灵根,她也就不必着急离开灵剑仙阁。
而昨晚那条黑蛇被她提前诛杀,沈玉清没有受伤,也就没有了和慕锦月相处的机会,沈玉清和慕锦月的爱情线也暂时断了。
至于九幽境,有沈玉清管,倒也不用她操心。
虽然没有得到最开始计划拿到天机灵玉的最好结果,倒也不算太坏。
唯一的问题就是,现下看似和原剧情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可仔细一想却又不对。
大事件——至少裴子辰的大事件,都是一致的。
在原书中,对于裴子辰而言,前期的关键剧情,首先就是在乌月林中取到天机灵玉,之后被诬陷勾结魔修打开九幽境,现下虽然乱成一团,可这两个剧情却都平稳发生了。
也就是说,无论她如何搅局,裴子辰人生的大事件,大概率是不会改变的。
而她的死,其实算得上大转折。
就是因为杀了她,蓬莱才会和裴子辰彻底敌对,不死不休,而裴子辰也是在踏灭整个蓬莱之后,才飞升成神。
如果得到天机灵玉都不会被改变,那这种写在大纲简介上的核心剧情,更不会变。
这也就是说,没有重大变故,她早晚会死在裴子辰手里。
她得拿到天机灵玉。
江照雪脑中闪过刚才沈玉清试图触碰她那一刻整个人完全控制不住后悔,汗毛冷竖的感觉,一刻都按耐不住。
她不能再让同心契留在沈玉清身上。
她接受不了命放在另一个人身上,更接受不了那个人是沈玉清。
无论是作者强行安排,还是沈玉清本人意愿,在脱离了作者限制,逐步冷静下来后,再想沈玉清过去做过的事,想他用剑指着她的模样,她就只有一个想法——
去他大爷!!
等日后她步入九境命师,一定要回来,和灵剑仙阁把这些年欠蓬莱的帐一笔一笔清算干净,再把沈玉清按在地上暴打成猪头!
只是这一切都建立在拿到天机灵玉的基础上。
拿到天机灵玉,她才有解开同心契的可能,离开灵剑仙阁。
拿到天机灵玉,她才能证明天命可以逆转,她不会被裴子辰所杀。
连天机灵玉都拿不到,谈什么未来?
她得先把裴子辰捞出来,把人带走,再把天机灵玉弄到手里。
她心里一琢磨,瞬间斗志昂扬,大声招呼道:“青叶!”
“女君女君。”
青叶听着江照雪的话,小跑着进来,左右一看,压低声道:“要走了吗?”
“现在走不了。”江照雪实话实话,在青叶露出失望之色前,认真道,“但很快了,我现在改变了计划,咱们先不走,今天你先去刑罚堂盯着,如果裴子辰从乌月林回来,立刻通知我。”
“裴子辰?”青叶疑惑,想了片刻后,才意识到,“哦,君婿的那个大弟子?”
“没错。”江照雪肯定道,“就是他!”说着,江照雪怕青叶不认识,补充提醒,“就是长得最好看,说什么宗门白壁,第一金丹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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