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辰被江照雪抓住袖子,一时进退两难,面前人明显唤醒无望,但从她言谈之间可推测,她过去诊治,或许便是用其他人的灵力。
他虽不擅岐黄之术,但对于各类伤势毒药还是有一些基本常识,面前人的伤势极其像某些火性灵兽留下来的毒素,常常是以相克的灵力进行压制。这样的病人他见过一个……
那位住在云浮山的师娘。
虽然那位很少出门,他们这些弟子几乎不得见,但因沈玉清每月都要去云浮山一次,大约缘由,众人倒也知道。只是这位师娘到底为什么中毒,他们年岁太小,就不得而知了。
听闻因他师父是水灵根,对于这些火灵兽的毒素,用灵力克制就有镇压之效。
而他乃冰系天灵根,他的灵力和水灵根一样,乃此类毒素天敌,比起水灵根,甚至还有镇痛之效。
可眼前人又无法醒来为他解开筋脉封锁,现下他只能靠自己解开符。
这位姑娘给他用的符咒乃高阶锁灵符,会分散进入筋脉四个关键穴位设置枷锁,若是用施法者鲜血为引,强行突破,并非不可,只是必会造成经脉损伤
,寻常修士绝不会用自己前程开玩笑。
然而裴子辰犹豫片刻,回头看了江照雪一眼,还是说了一声:“得罪。”
随后他便抬起江照雪的手腕,用剑轻划了一道伤口,随后低头吮在伤口之上。
这点疼痛已经无法让江照雪感知,她毫无反应,但裴子辰却觉这血液格外滚烫,慌忙吸食了一口血后,便逃一般退开,迅速坐到最远处的窗边,故作镇定盘腿坐下,开始打坐。
江照雪的血被他吞咽而下,她的血中含着她的灵力,自动寻向她设置的符咒之上。
裴子辰逼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引导着自己的灵力,跟着江照雪的灵力一路尾随而去,随后汇聚在枷锁不远处,有江照雪的灵力在前方作为遮掩,江照雪的符文没有察觉灵力汇聚,直到汹涌澎湃到跟前,符文已经来不及生效,便被裴子辰灵力瞬间冲破开去。
符文链接于筋脉,这样强行炸开,筋脉上瞬间出了裂痕。
裴子辰痛得眉头微皱,却也不管不顾,迅速往第二个枷锁之处冲去。
不到一刻钟,裴子辰便彻底破开符箓,一口血吐了出来。
这样强行破开禁制,损伤极大,他全身筋脉都在疼。
然而他只喘息片刻,便立刻起身,扶着桌椅,踉跄来到床榻前。
灵力流过破损筋脉,便带来针刺一般的疼,裴子辰忍住疼痛打开乾坤袋,乾坤袋中法宝符箓众多,可见女子身份不凡,但他也没有过多猜测,只找到药物放置的地方,从里面找出他认识的解毒药丸,赶紧取出,给江照雪喂了下去。
药丸喂下,江照雪却还是极为痛苦,脸色越发苍白,气息也格外微弱。
裴子辰犹豫片刻,见情况恶化,终于还是大着胆子,又道:“得罪。”
说着,他用一块白布放在江照雪手腕上,将手指搭在将照雪腕间,试探着将灵力送了一缕过去。
这灵力送进江照雪身体,冰凉瞬间抚慰江照雪周身炙热,她浑身一颤,喃喃出声:“阿渊……”
裴子辰观察着她的情况,见她神色好转,便知自己没有猜错,便大着胆子,将更多灵力送了进去。
隔着白布,灵力传输的效果要差上一些,但他宁可自己多受罪多送一些过去,也不想冒犯。
江照雪身上这火毒明显是沉积多年,灵力灌入,如水珠入盆,裴子辰用灵力细细流淌过她筋脉每一寸,江照雪也在温柔的抚慰中慢慢平静下来。
她隐约觉得是沈玉清来了。
可又觉得好像不是沈玉清。
沈玉清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他每次来见她总是很忙,所以每次都是匆匆给她输送一些灵力,随后便让她自己消化。
可毕竟不是她的灵力,她自己引导融入筋脉,总会发生些意外冲突,让她疼痛不已。
而这次的灵力极为冰冷,却又格外温柔,它涓涓流淌过她的筋脉,让她几乎想昏睡过去。
她在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眸,看见坐在床边的人。
这人似乎是怕失礼,放下了薄薄一层纱帐,唯有一道坐得端正的少年剪影,被月光映照在帐上。
清瘦如玉的手指穿过纱帐搭在她的手腕上,明明隔着白布,她依旧可以感觉到对方指腹那令人安心的冰凉温度。
她静静看着纱帐上的剪影,感觉灵力温柔又持续的灌入,恍惚出声:“裴子辰?”
“姑娘,我在。”
少年始终温和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江照雪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她清楚知道裴子辰破开了禁制,十分危险,可是她又做不到什么。
她挣扎着,手指微蜷,艰难道:“你……回去……他们……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
对方回答得没有任何迟疑。
江照雪放心几分,继续追着命令:“你……跟我走……”
裴子辰沉吟片刻,温和道:“我守姑娘平安。”
她其实已经无法辨别他在说什么,她只知道,他说她守她平安。
她的平安在什么时候呢?
在同心契被彻底解开,在她真正能够掌握命运,在他再也无法作乱,在沈玉清的决定再也不会由她被迫承受。
她下意识觉得他答应了她,心沉沉落下。
裴子辰察觉她气息平稳,减缓了灵力的流入,但始终保持着平稳灵力的输送,让她更舒服一些。
天一点点亮起来,由深蓝逐渐转浅,裴子辰耗尽了最后一点灵力,终于颤颤收手。
他感知到远处有熟悉的气息,正在快速奔来,他撑着自己起身,走到书桌边上,划破自己手腕,在茶杯中留了一杯灵血。
想了片刻后,终于还是提笔留了一封信。
信写好时,他便听着下方传来急促脚步声传来,伴随着阿南的呼唤:“主人!主人你在哪里?!”
裴子辰抬头看了一眼,知道面前女子是安全了。
他松了一口气,放下竹笔,压住筋脉疼痛,逼着自己起身,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斗笠带,便打算离开。
临去之前,他下意识回头,看见清晨阳光透过薄纱床帘,勾勒出床上女子的身影。
他突然很想看看这位姑娘的面容,亦或是得知对方名字。
人海茫茫,或能……再逢?
然而一想便觉无稽,人之缘分,各有始终,不得无礼,不该强求。
他垂下眼眸,抬手带上斗笠,便打开大门,转身离开。
刚走到转角,便见一个少女急急忙忙跑了上来。
这少女明显是能感应到江照雪的位置,火急火燎往上奔,裴子辰微微垂头,和她擦肩而过,听着她一间一间房间急唤:“主人?主人?主人!!”
阿南兴高采烈:“我终于找到你啦!”
听到这声唤,裴子辰终于放下心来,他轻舒了一口气,忍住筋脉上的痛楚,转身往外。
安置好了这位姑娘,他也该回去了。
他快步走出客栈,沿路返回上山。
他知道这位女子与沈玉清必有旧怨,不愿泄露行踪,于是他消除了所有下山痕迹,等回到山上,他来到最初结界破损之处,才给慕锦月送了消息。
沈玉清虽然是他们名义上的师父,但其实他们这些弟子几乎都是宗门帮他收的徒弟,沈玉清既不教导,也不联系,除了慕锦月外,没有一个人有沈玉清的传音方式。
此番他只能确定慕锦月到了,且和师父在一起,联系慕锦月,大概率也就能联系到师父和灵剑仙阁。
他给慕锦月传音之后,便盘腿坐在原地,打坐等待其他人过来。
等了没有片刻,就听林间异响,裴子辰睁开眼睛,不远处一干人浩浩荡荡御剑而来。
为首青年玉冠雪衣,神色冷峻,裴子辰一眼认出沈玉清到来,立刻起身跪地,等众人落下收剑,他才按照礼节,恭敬道:“见过师尊。”
沈玉清没有多话,慕锦月见状,苍白着脸,急急想跑过去:“师兄!”
“小师妹!”
高闻一把拉住慕锦月,挤眉弄眼,压低声提醒:“他可是勾结魔修的叛徒,你别过去。”
听到这话,裴子辰微微皱眉,抬眸看了众人一眼,便见之前逃走的弟子都在,眼中压着惶恐看着他。
裴子辰思忱不言,就见沈玉清盯着他,打量许久后,沈玉清却只问:“可有什么要问?”
“师父,”裴子辰闻言立刻抬头,“不知景澜可回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高闻等人肉眼可见紧张起来,裴子辰心下一沉,随即听沈玉清回答:“没有,在找。”
说着,他似乎便有了什么判断,抬手一挥:“送他回灵舟。”
“师父!”高闻得话,急忙道,“您都不问问他……”
“问过了。”
沈玉清似乎早已确认高闻要说什么,转眸看去,冷眼打断他。
高闻动作一僵,在场其他跟随高闻一起逃出来的弟子下意识低头。
沈玉清扫他们一眼,抬眸看向结界,提步向前。
其他跟随沈玉清从灵剑仙阁赶来的弟子则依言上前,扶着裴子辰起身,往林中飞舟走去。
两人错身而过瞬间,一股略显熟悉的香味钻入沈玉清鼻腔,裴子辰浑然不觉,沈玉清瞳孔急缩,骤然回头,冰冷出声:“站住。”
裴子辰听出沈玉清语气不对,顿住脚步,疑惑回头:“师父?”
“你见过谁?”
沈玉清询问,带了少有情绪化的冷厉。
裴子辰一愣,袖下指尖不自觉轻蜷。
他一生行事端正,从无谎言,唯独这一次——
“弟子一直在乌月林中,”裴子辰心跳有些快,却还是故作镇定道,“除了魔修妖魔妖兽,未曾见过他人。”
沈玉清没有出声,他盯着裴子辰。
许久后,他转身往前,不留半分情面,直接下令:“锁琵琶骨,封筋脉,即刻扣押,送刑审堂由晓岸亲审!”
这话出来,所有人都愣住。
裴子辰诧异抬头,沈玉清没有理会众人,抬手召剑一劈,空气中灵力震动,出现一道裂缝,沈玉清收剑往前。
慕锦月见状终于反应过来,慌忙跟上沈玉清,急道:“师父,您这话什么意思?师兄不可能做这种事!如果他做了回来不可能先问的是景澜师兄的安危。”
沈玉清没有说话,继续往前,慕锦月忍不住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师父!”
被慕锦月一扯,沈玉清终于停下脚步,他回头垂眸,看着慕锦月拉着他袖子的手。
虽然没有出声,无形压力却已经溢了出来,慕锦月局促放开,沈玉清才道:“他撒谎,不足为信。”
慕锦月一愣,沈玉清却已是转身:“结界已经加固,我先回去了。”
说着,沈玉清便提步走进裂缝之中,消失在众人眼前。
*** ***
裴子辰往外离开乌月林时,江照雪还在睡梦中。
身体从余毒中修复过来需要时间,过去她总是要熬一熬,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格外舒畅,甚至沉沉做了个梦。
梦里她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好像是七年?还是十年?
她就记得那时候,是沈玉清的师父孤钧道人找她。
老人家苦恼着同她说:“今年新弟子的入门大典,渊儿又跑了。你去大典上看看,为他收个弟子吧。”
这种能证明自己作为沈玉清夫人身份的事,江照雪最喜欢不过,于是那日她盛装打扮,天不亮就到登天梯尽头等着。
当时她想,她要为沈玉清选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徒弟,今日爬上来的第一个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她就带他上落霞峰,成为沈玉清的弟子。
于是她等了一天,而那一日,只有一个人爬了上来。
那就是裴子辰。
其实她记不清当时他的模样了,可是这一次在梦里,她又清晰看到了这个孩子的样子。
他好像只有十岁不到,衣衫褴褛,最后几乎是手脚并行,一步一步爬着,从登天梯上爬到她面前。
血水在地上宛若小道,拖过他走的每一道台阶,她远远看着他爬到自己面前,看他仰起头来。
梦里的孩子很瘦,几乎是皮包骨头,眼睛因为饥饿深凹下去,却没有贫瘠之人当有的贪婪和凶狠,反而带了种清透的温柔。
他仰头看向她,江照雪怕吓到小孩,便蹲下身,从袖中掏出一颗早准备好的糖丸,递给他道:“既然爬上来了,以后灵剑仙阁就是你的家。跟我走吧?”
孩子一愣,他颤颤接过辟谷丹,盯了许久,才抬头看向江照雪,干涩出声:“师娘。”
这声音和的裴子辰成年后的音色混杂在一起,江照雪又来到书中最后死去的那一瞬。
颈骨被“咔嚓”捏碎,剧痛和裴子辰跪地叩首之声传来,恭敬高呼:“弟子裴子辰,恭送师娘登天!”
她在这声“恭送”之词中骤惊睁眼,迎面就是阿南激动的面容:“主人,你醒了!?”
江照雪愣了愣,辨认了片刻,才恍惚道:“阿南?”
“对的对的,”阿南小鸡啄米式点头,“是阿南。”
江照雪听着,有些疲惫撑着自己起身,揉着额头道:“天机……哦不,裴子辰呢?”
“嗯?”阿南听到她的问题,反问,“裴子辰呢?”
江照雪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迅速抬眼:“你不知道?!”
阿南思考了一下,认真回忆着:“唔……一刻钟前我进来的时候他好像刚走,我感觉到了他的气息。哦,他还留了一杯血,还有一封信。”
阿南说着,抬手将裴子辰留的纸条递了过去。
江照雪一把抢过,就见端正文雅的楷书,上面写着:
姑娘,见字如晤:
昨夜姑娘似有火毒之症,吾以灵泯散两粒,辅之以灵力镇压,似有缓解,然子辰不通岐黄之术,姑娘醒后,若有不适,当速寻良医。恐姑娘有需,辰留灵血一杯,望能助姑娘一二。辰为仙阁子弟,需尽快回宗处理后续事宜,不能继续护送姑娘,烦请见谅。
相逢甚幸,大恩难言。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姑娘珍重。
灵剑仙阁 裴子辰留
看见这信,江照雪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
她没想到裴子辰跑这么快,她都被他骗得快以为他真要跟她走了,没想到一晚上都撑不住,天亮就赶回去送死。
“他是不是有病啊?”江照雪忍不住喃喃,“他回去不是找死吗?”
“可能他知道在你这儿也活不了?”阿南提醒。
江照雪这才反应过来,哦没错,他在她手里也活不下来,两条路都是死。
可他怎么发现的呢?她哪里暴露了?她顶多就是脾气坏一点,他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子这么机灵的吗?
而且她这里找不到活路,灵剑仙阁也不行啊,她分析得这么清楚了还要回去,灵剑仙阁给他下蛊了?
她想不通,只想骂人。
正准备下床先把灵血喝了不浪费一滴时,传音玉牌突然闪了起来,她抬手一划,就听见青叶尖叫着道:“女君快回来!君婿御剑往云浮山来了!马上就到!”
一听这话,江照雪倒吸一口凉气。
她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已经过卯时,天已将亮,他们见到沈玉清下山时还不到丑时,竟已是一夜过去了。
但沈玉清肯定还要加固九幽境结界,这不是简单的事,按理至少要花三日时间,可沈玉清却在现在就赶回灵剑仙阁,甚至还直奔云浮山,必定是察觉了什么。
是裴子辰。
江照雪一想就明白。
裴子辰在一刻钟前离开,如果他是御剑回去,现在应当已经回到乌月林中,见到沈玉清。
他昨夜和她接触太过密切,她虽然在来之前刻意换了香囊,但是蓬莱岛用香和中洲差别太大,常年累月积累在身上的香味,沾染之后并不容易清除,沈玉清是个极为敏感之人,心细如发,怕是发现了蛛丝马迹,现在赶着去抓她。
如今天机灵玉没有到手,她不能让沈玉清察觉她的异常。
如果让沈玉清发现她可以短暂切断同心契离开,又修补了九幽境结界,他若起了什么心思,更是趁你病,要你命了。
江照雪短暂一想,便理清思路,只是灵气丹已经吃完,现下她身体刚刚恢复,开这种远距离传送大阵极其耗费灵力,她根本无法做到。
思忱片刻后,她看向裴子辰留在桌面的灵血,突然有了灵感。
命师行事,本质是和天道相赌,借天道之力替他完成他想做的事,赌出什么结果,天道便会借力达成结果。
譬如江照雪的乾坤签筒,分为上上签、上吉签、中吉签、中平签、下下签五种结果,结果不同,天道借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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