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哪有家里住着舒服。”宋方方急切地想用三言两语把这个事推过去。
不过,有人却不愿意。
“二叔,昨天我跟二婶没有住招待所,住的是一个黑乎乎的小楼。”蒋行舟仰起头对他说。
黑乎乎的小楼。
蒋彦明脑子一转,就想明白了,昨天宋方方住的哪是招待所,估计是黑宾馆。
至于为什么住黑宾馆还瞒着他,不用想他也知道,肯定是想把省出来的钱拿出来去补贴她娘家。
“宋方方,你弟一个烂泥巴扶不上墙的东西,你天天想着倒贴他是不是有病?”
宋方方本就心虚,这一下子谎言被戳穿了更是心虚,面对对面暴燥如雷的丈夫,眼神飘忽不定,小声地说:“没…倒贴。”
“没倒贴?你猜我信不信?”
“我说没倒贴,就是没倒贴。”
趁着一肚子坏水的二叔二婶吵架,蒋行舟轻轻推开了病房门钻了进去。
病床上的程以时一动不动,被子不知都掉到哪里了。
看到这一幕,蒋行舟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跑过去,把凳子搬过来,脱掉鞋子小心翼翼地站在上面,接着伸出小胳膊用力把被子往上拽了拽,拽了一会儿,被子总算是上来了一些。
程以时有意识,却动弹不得,认人只能靠辩声,听着扯了被子就呼哧带喘的声音,瞬间就认出了这个正在给她盖被子的人就是她儿子。
蒋行舟拽了一会被子,有些累了便坐下来,用双手托着下巴休息,如曜石一般的黑眸专注地看着程以时。
过了一会,程以时听到一句。
“妈妈好漂亮啊!”
程以时:……
一时哭笑不得。
蒋行舟坐下来休息了会,又开心地欣赏了一会妈妈的美貌,没过多久就恢复了精力,又开始了拽被子的工作。
被子扯到床上后就好拽了,小肉手一挥,左拽一下右拉一下,被子最终盖过了程以时的头顶。
门口的夫妻俩吵完架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宋方方甚至都来不及跟蒋彦明问清楚,喊着“救命”“救命”转头跑了出去。
蒋彦明脑子还来不及反应,刚交接完工作的医生就被宋方方又推又扯给弄来了。
“医生,昨天好好一个人,在你们医院住一晚就死了,你们可得给我们赔偿。”
市医院的医生平素治疗的患者也都是市里的本地人,哪里听过这样无赖的话,当下便道:“这位同志,医院是讲理的地方,不要乱讲话。”
宋方方哪会听这个,嗓子一嚎就往地上坐,哭喊道:“医院治死人了还不赔偿,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03床是单人病房,这一声哀嚎,可算是把周围几个病房的人都叫出来了。
蒋彦明是个要面子的,见那些人对这里指指点点的,急忙要去拉人。
“你拉我干什么。”宋方方一把把他的手甩开,继续喊,“医院要是不给赔偿,我就不起来了。”
听到动静的护士跑过来,赶忙把围观的人疏散了。
蒋彦明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宋方方撒泼。
医生气得不行,但又懒得跟这人计较,转头一掀被子,检查起来。
蒋行舟从床下爬下来,就坐在小凳子上,歪着脑袋看他。
“病人没什么问题。”医生检查完毕,准备离开。
“没…问题。”哭喊到一半,宋方方听到这句话,有些没反应过来。
“没问题。”医生又重复一遍。
蒋行舟知道“没问题”的意思,奶声奶气地问:“叔叔,那我妈妈什么时候才能醒?”
医生摸摸下巴,看着病床上的人,半晌后说:“需要点刺激应该就能醒了。”
昏迷中但却有意识的程以时:?
十分钟后。
蒋彦辞接到电话,连夜坐火车,匆忙赶到医院,冷峻的眉眼下还有些青黑,不安的情绪在这一刻放大到极致。
护士一面指路,又偷偷观察他,到了病房门口,急忙离开。
病房里,蒋彦明宋方方还在吵架,丝毫没有避开蒋行舟的意思。
“再给她治就是浪费钱,那些钱不给医院就是我们的了。”
“那也不能就让人现在去死。”
就当二人为治疗费争吵的时候,蒋彦辞推门进来。
蒋行舟昏昏欲睡,被这动静吵醒,睁开眼看清门口的人,像一枚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并大喊一声“爸爸”。
病床上的程以时也在这一刻瞬间睁开眼。
宋方方猝不及防和病床上的人对上,吓得大叫。
“啊——”
“病人刚醒过来,体征指标正常,接下来再在医院观察几天,看看有别的问题没。”医生检查完,交代了两句便准备离开病房。
蒋彦明还有些心虚,不敢直面蒋彦辞那张冷峻的脸,只能装模作样地说:“彦辞哥,你跟嫂子说话,我去送送医生。”
医生见他这样的做派,跟之前不一样,也懒得戳穿他,跟着他一并出去了。
被留在病房里的宋方方也是个纸老虎,程以时躺着的时候还能装模作样出出威风,现在见人没事,哪里还想呆在病房里,见蒋彦明扯了个理由出去了,急忙也找了个借口说要出去:“彦辞哥,我去给嫂子打点热水,嫂子刚醒过来,你陪嫂子说说话。”
蒋彦辞还没说话。
“嫂子,彦辞哥难得从部队回来,你们赶紧说说话,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宋方方也不等他开口,转而又跟程以时说了两句,就拎着暖壶跑了。
那慌忙离去的人就像是被什么野兽追赶似的。
程以时心道,可不就是野兽?
这么一想,一看不苟言笑的某个男人,再看那个匆忙离开的身影,再一琢磨之前她说的那段话,瞬间明白了其中意思,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让她跟蒋彦辞说话,要是没有小说的事估计还能成。
现在么,她回忆了一下小说中,蒋彦辞为儿子报仇的那些事,想了想决定还是算了。
还是不要开口了,省得生气。
一肚子坏水的夫妻俩一走,病房中再次变得安静。
蒋彦辞自然也能够感受到程以时情绪当中的怒气。只不过程以时不开口,他即便有心想问,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病房里依旧寂静。
程以时头上还缠着绷带,半靠在床上,面色苍白,脸颊没什么肉,嘴唇又干又白,一点气色也没有。
与之相反,坐在病床上的蒋行舟则是一副精神充沛的模样,眼睛睁得又大又圆,专注地看着她。
“妈妈,你终于醒了!”虎头虎脑的模样一开口则是软乎乎的小奶音。
程以时的注意力自然地转移了过去,再一看小人儿虎虎的模样,又想到那本书,心情一言难尽归一言难尽,不过面上的表情总算松软了些,松开眉头软声道:“嗯,没事了。”
“没事就好了,我就知道妈妈会长命百岁的。”蒋行舟眼睛一眨,把头往前凑凑,“妈妈还是很漂亮,小舟想妈妈了。”
八杆子打不着的话,被他连到一起,竟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事实证明程以时还是很受用他的话,调整了一下姿势,手上一动,把小人儿揽到怀中,对他说:“妈妈也想你。”
蒋行舟也不害臊,当即扬了扬眉,大声地说:“我知道。”
到底是很久没见,母子两个这么一抱,病房里一片温情。
蒋彦辞注视着母子俩,周身冷峻的气息也消融了些。
只不过这场温情也没持续很久,蒋行舟再小也是个有分量的小团子,还包扎着绷带的身体也承受不太了。
程以时把小家伙放下,小家伙的注意力很快就跑到了别处,坐在床上仰起头说:“妈妈,如果你想我了,那你能不能给我做白糖饼吃?”
程以时:……
果然,能做冤种男配不是没有原因的。
“做。”
蒋行舟闻言,差点要从床上蹦下来。
程以时一时心情复杂,接着抬头又看了一眼站在床头一副沉稳持重的蒋彦辞,她眼神中的情绪更是不能只用复杂来形容了。
“有事?”蒋彦辞察觉到她的目光,沉声询问。
“没事。”程以时摇摇头。
“那先喝点水。”蒋彦辞的眼神逡巡一圈,最后放在病床旁边那张小柜子上面的搪瓷缸子,然后弯腰拿起暖壶,挽起袖子,拿掉壶塞,沸腾的热水注入到搪瓷缸子中。
注水完毕后,他又将缸子里的水倒掉,一边倒一解释:“先用热水把缸子烫一下。”
他的声音还是跟以前一样,低沉动听,程以时心想。
等烫过一遍缸子,蒋彦辞才又往搪瓷缸里添了水,然后把暖壶的塞子重新塞上,放到柜子上后,这才把搪瓷缸子递过来,说:“水不烫,可以直接喝。”
不过,程以时并没有想要接过那杯水的意思。
蒋彦辞顿了一下,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
搪瓷缸子上印着一副“劳动工人光荣”的图画,缸子四周更没有什么磕碰的痕迹以及划痕,看得出来,应该是个崭新的东西。
只不过,从程以时的反应来看,这个搪瓷缸子应该是被人用过的。
这个病房之前也只有蒋彦明跟宋方方待过。
不知想到了什么,蒋彦辞眸色沉了沉,转头把搪瓷缸子放到柜子上,对病床上的人说:“等会儿我再去买个新的杯子。”
程以时耳朵动了动,不过依旧没有想跟他说话的意思,继续用手逗弄着蒋行舟。
蒋行舟对病房内奇怪的氛围并无任何感觉,兴高采烈地跟程以时对手指。
“小舟。”蒋彦辞见程以时不愿回应,终是转移了目标。
蒋行舟仰起小脑袋,用黑锆石一般的眼睛看着他。
“你在病房里陪妈妈。”蒋彦辞把外套搭在手臂上,低头看着他,轻轻摸摸他的头,对他说,“爸爸要出去一趟。”
蒋行舟一听,立刻点头答应下来,拍着小胸膛跟他保证:“放心吧,爸爸你出去吧,我一定会保护好妈妈的。”
蒋彦辞也不再啰嗦,他知道别人用过的东西,程以时是绝不再用的,要是想让她早点喝水,还是趁早买个新缸子回来。
出去之前,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跟床上那人说话。
不过程以时还是没有回应他。
见此,蒋彦辞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推门出去。
等关门声落下,程以时才把头转过来,从没有完全合上的门缝中,看到蒋彦辞的背影,那一瞬间,她突然又想起来那本小说中的一些情节。
没过太久。
程以时暗暗地想:也怪不得在那本书中,她走了以后,有那么多人想跟蒋彦辞,这种身材的男人,真的不多见…
而且不是她夸张,就算是部队里,像蒋彦辞身材这么好的人也不太多。
“妈妈,你在看什么?”蒋行舟早已把小脑袋凑了过来,杵在程以时旁边。
程以时心里想了些说不出口的东西,又被儿子这么一问,难免有些心虚,一些红晕浮在脸上。
“没看什么。”就是想一些成年人该想的事情。
蒋行舟人还小,并没有很大的探知欲,没有想追问到底,更何况他的关注点还并不在这上面,只想着跟程以时亲昵。
程以时无奈,只能配合。
母子俩玩了一会儿后,蒋行舟便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圆乎乎的小脸红扑扑的,像上了一层胭脂,坐在原地晕乎乎地说:“妈妈,我热。”
程以时轻笑一声,把人放到面前,给他解外面的外套,一面解一面问他:“谁让你穿这么厚的?”
“二婶。”蒋行舟说。
宋方方?
程以时眉头抬了一下。
乍一提这个人,倒是让她想起来一些事情来。
要是说那本小说中,男配蒋行舟为何如此缺爱,还真是跟宋方方有些关系。
小说中程以时去世以后,蒋彦辞没时间照顾蒋行舟,就还是把他送到了蒋彦明那里,也因为没有了程以时,宋方方连做戏也不愿意,天天刁难为难蒋行舟,这才导致蒋行舟做出后续的一系列事情…
程以时又被迫回想了一波儿,脑袋又跟着疼起来,心想:果不其然,哪怕是第二次听一次她那傻缺儿子干的事,她还是会觉得头疼。
一个宋方方,就把他搞得溃不成军,真是气死她了。
只可惜,蒋行舟小朋友并不知道他妈的复杂心情,脱了外套后,伸着小胳膊,傻乎乎地说:“妈妈,不热了。”
程以时看着儿子稚嫩的小脸,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了一句叹息。
怎么说,要不是昏迷的时候亲耳听到过宋方方的话,她估计也会被宋方方虚伪的一面骗了过去。既然她都避免不了,又怎么能指望儿子能看清她的真面目。
不过,虽然有些气不能发泄,但是有些账还是可以算算的,从两年前把蒋行舟放到蒋彦明家中,她和蒋彦辞可是给了不少东西的。
蒋彦辞从部队寄过来的票还有钱,还有她日常带回去的东西,可得一笔笔算算。
想到这里,程以时提了提精神,眉头蹙了蹙,问他:“二婶平常在家里给你做什么饭?”
蒋行舟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小朋友,听到妈妈问这个,眼珠子骨碌一转,想了一会儿,乖乖地说:“二婶给我和小花姐姐吃稀汤还有馍馍,小龙弟弟吃鸡蛋肉肉还有奶喝。”
蒋花是蒋彦明跟宋方方的长女,蒋龙是蒋花的弟弟。
程以时听了儿子的话,嗤笑一声,这夫妻俩真是好算计。
正在这时,宋方方拎着暖壶,小心谨慎地推开了门,伸长脖子探头看。
来得可真是巧。
程以时心想。
“以时姐,彦辞哥出去了?”宋方方环顾了一圈,没看到那个让她神经紧绷的人,稍微松了口气。
程以时没说话。
说话也不影响宋方方继续搭话,在她看来,程以时这个从四九城出来的娇小姐脾气总是差的。
要不是有为国牺牲的一对父母,就按照这性情,哪能攀上蒋彦辞这样的人。
“以时姐,你瞧瞧,你看我把小铁蛋养得多好,脸白白嫩嫩的。”宋方方把暖壶放下,打趣地说。
程以时闻言,勾了勾嘴角,说:“这两年多亏你们照顾小舟了。”
宋方方本还有些拘谨,听到这里也不由得端坐,用手拢了一下头发,准备接受程以时的感谢。
谁知道后面,程以时话题一转,忽然问她:“车祸的赔偿商量好了吗?”
宋方方下意识嗯了一声。
话音刚落,她便反应了过来,心脏猛地一跳,骤然抬起头。
正要解释些什么,就看到面色深沉的蒋彦辞站在病房门口。
宋方方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程以时双手交叉放在下面,对她说:“宋方方,聊一聊?”
蒋彦明最后只能带着大大小小的淤青,灰头土脸地回了县城。
宋方方虽然没有被教训,可目睹过蒋彦辞动手,回到县城便做了噩梦,成宿地睡不着觉。
噩梦缠身,时间一长,导致精神有些不正常,工作时频繁出错。
后来接待领导时更是出了纰漏,直接丢掉了工作。
家中无端没了一个经济来源,蒋彦明一个人养家,压力骤然增大,与宋方方整日争吵,搞得整个街道都鸡犬不宁,街坊邻里对夫妻俩更是怨声载道。
那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程以时并不清楚蒋彦辞究竟是如何解决这件事的,蒋彦明更没那个心气过来说。
不过蒋彦明没有,可不代表蒋家其他的人没有。
蒋彦明的大伯蒋中民专程从县城往跑了南城医院一趟,带了两斤鸡蛋,临走的时候也不忘替蒋彦明辩解:“彦辞,彦明是被他媳妇搞昏头了,他哪有那种阴暗的心思。”
蒋彦辞顿了一下。
蒋中民继续说:“南城蒋氏这一支到这一辈是落魄了一些,但是气节还在,彦明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
说话掷地有声,也看得出,蒋中民也的确并不知情。
病房前面的小矮柜上还放着一篮子鸡蛋,鸡窝的草还沾了些在上头,足以见得它们的新鲜。
程以时轻扯了一下蒋彦辞。
“堂伯。”蒋彦辞眉头微蹙,平静地对他说,“南城蒋氏没有必要在一个扶不起的人身上浪费资源。”
“彦辞。”蒋中民还准备再说些什么。
蒋彦辞不为所动。
最终,考虑到南城蒋氏的其他人,蒋中民叹了口气后还是离开了。
“蒋家这个堂伯倒是做的比亲生父亲还负责。”程以时说道。
蒋彦明得罪人,不是父亲蒋中人过来道歉,反而是大伯蒋中民过来,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四十年前在战场上,蒋中人替蒋中民挡了一木仓,蒋中人受伤后,身体不行,人到中年只得了蒋彦明一个男孩,蒋中民因为之前的事,对蒋中人愧疚,所以也把蒋中民视为自己的责任。”蒋彦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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