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池,生辰礼物。
原来与郜国公主有染的那个男人,竟是她后院的某一位郎君!
第十四章 猜疑
太子亦是大为震惊,无措地看看千灯,料想不到自己的姑婆、太子妃的母亲,竟然和零陵县主的未婚夫候选人在曲江池私下幽会。
他勉强镇定心神,问侍女:“他们还……说了什么?”
“公主又对那男人说,‘来,替本宫穿上这衣裳,这可是稀世罕见的好东西,那小贱人这辈子也穿不上呢……’奴婢心知公主与他正在行亲密之事,不敢再听下去,因此立即转身退离了。后来、后来公主出事,大批公门的人到来,奴婢不敢当众将此事说出,只能在回府后私下禀报郡主……”
千灯捏紧手中杯子,只觉得呼吸不畅,胸口作呕。
没想到,她这场饱含情意的十七岁生辰会,在所有郎君温情蜜意替她庆生之前,其中竟有一个人心怀诡谲,与郜国公主暗通款曲,并且就在给她送上礼物之前,还与郜国公主刚行过亲密之事!
萧浮玉瞪着她,狠狠问:“零陵县主,你说,今日在曲江池过生辰的女子,是不是只有你?给你送生辰礼物的,是不是只有你后院的男人?你庆贺生辰的地方,是不是离我娘歇息的启春阁不远?”
千灯竭力平心静气:“是。”
“我娘因为前日噩梦,这些时日一直不曾靠近水边,今日游玩也都在亭阁中,不曾近水。除非,有人故意引她去水边,带她去湿滑的岸边,甚至推了她一把,她才会失足滑落,对不对?”
千灯望着她悲泣的模样,缓缓答道:“仅凭侍女听到的只言片语,很难说公主出事时那人是否还在旁。而且,从现场情况来看,目前还无法排除意外。”
“一定是他!不是他,我娘怎么会去水边,又怎么会滑倒?杀害我娘的凶手,一定是你后院的男人!”
萧浮玉痛哭失声,转头哀告太子:“殿下,如今证据确凿,杀害我娘的凶手定在王府之中!求殿下让零陵县主尽快将凶手交出,以慰我娘在天之灵!”
太子见她哭得脱力,心下难过,轻拍她的背安慰着,一边看向千灯,问:“零陵,既然如此,你府中究竟哪个人是凶手,可有头绪么?”
千灯默然,将后院如今的九位郎君在自己的脑中一一过了一遍。
可,下午还在对她温柔相待、百般体贴的男人们,个个悉心为她准备暖心的礼物,让她感动无比——
他们中,究竟会是哪一个,心怀叵测,深藏獠牙?
她一直怀疑,时景宁的死、她母亲的死,凶手也是这群郎君中的某一个。
杀害郜国公主的人,未必不是杀害她母亲的凶手。
思及此处,她只觉全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深深的怨怒愤恨同时涌上心头。
而抬头看见萧浮玉眼中满含泪水,伏在太子肩头哭得几欲昏厥的模样,她心中更染悲恸。
在这世上,失去了母亲的人又多了一个。
虽然她平时与萧浮玉并不对付,甚至与郜国公主府已势成水火,可是这种丧母切肤之痛,却是相同的。
她站起身,深深吸气又长长吐出,郑重道:“请太子与郡主放心,零陵一定仔细搜查所有夫婿候选。若公主确实不是意外、杀人者真在他们当中,我定当将其揪出,绝不容情!”
送走太子与萧浮玉后,千灯心潮难宁。还好孟兰溪的助眠香十分有效,帮她合了一会儿眼。
等到天亮,她立即命人请崔扶风与凌天水到书房来,将昨晚太子与萧浮玉到访的情形与他们详细说了一遍。
“昌邑郡主这回的猜测倒是有些道理。而且不管是否意外,县主后院若有人与郜国公主存在私情,我们也定不能容忍他继续潜藏。”崔扶风思忖着公主府侍女的话,皱眉道,“在替县主择婿时,我也曾考虑过各方势力,尽量避开与权贵有关或是名声不佳的人……谁知还是选中了与郜国公主有私之人。”
“也许有人在参选时便别有用心,故意隐瞒;又或者和杨槐江一样,本来就是郜国公主送进来的,有所图谋,我们事先一无所知,又如何能防备呢?”千灯竭力平心静气,又问,“依你们看来,这个人……有没有可能与我娘和时景宁的死有关?”
“不无可能。”崔扶风不假思索道,“若真有那么一个人存在,自然是嫌疑最大的那一个。”
凌天水也赞成他们的看法,又道:“所以,昨日在水榭中的所有人,除了我们三个最后到达的人能互为证明外,其他郎君,都有杀害公主的嫌疑。”
三人明确了初步方向,即如果侍女所言不虚,真的有那么一个男人存在,那么他下手的时间,必然在昨日午后公主屏退众人独处小阁、而千灯未到达曲江池的那段间隙,也就是未时到申时初这一段时间内。
崔扶风将昨日情形详加分析:“曲江池占地广阔,我们九人前日约好,我负责在申时带县主到曲江池,金堂带着师傅们布置现场烟花和水榭,其他郎君则从衙门和书院自行前来,约好在申初齐聚水榭迎接县主。
“所以,在申初之前,他们即使早到,因为水榭在忙碌布置,也是在曲江池边分散游玩。我们得调查每个人何时来到曲江池中,在申初之前的踪迹。”
说到这儿,凌天水却插了一句:“不,郜国公主溺水的时辰,是申时到酉时之间,所以,申初得查,申中也得计算在内。”
“可申中我们已聚在一处,无人中途离开吧……”千灯说到这儿,忽然想到一个人,脱口而出,“鸣鹫!”
因为他的烤羊烟熏火燎,被众人起哄赶去了河湾边,独自一人呆了许久,才拿着烤好的羊回来。
崔扶风在漂流被褥时,曾勘查过地形:“说起来,鸣鹫烤羊的河湾,比我们所在的水榭更靠近启春阁,只隔着一小片树丛而已。”
“但……”千灯思忖着,缓缓摇头,“鸣鹫与郜国公主的矛盾人尽皆知,而且他刚到长安两三个月,怎么看都不可能与郜国公主有那般见不得人的关系,更不可能与我娘和时景宁扯上关系。”
崔扶风却道:“正因为他不可能,所以咱们必须得大张旗鼓盘问回纥王子,将他排查掉。”
千灯不明其中意,崔扶风解释道:“这是给郜国公主府、更是给太子传递讯息,证明昌化王府为大长公主之事不遗余力,但此事难度极大,必定会进展曲折,还需要更多助力,让他们先做好心理准备。”
第十五章 隐秘
饶是千灯自幼聪慧,可哪里见过官场上这种弯弯绕,点头后想了想才问:“可鸣鹫身份特殊,毕竟是回纥王子,又助大唐平定乱军,朝廷都要对他以礼相待,咱们如何能审问他呢?”
“所以说有难度,不过这个难度可以转嫁给别人。”说着,崔扶风瞄了旁边不动如山的凌天水一眼。
凌天水哪会接他的难题:“既然如此,那自然是闹得越大越好,你这个大理寺少卿,应当可以去向帝后请旨吧?”
崔扶风看出他眼中的拒绝,笑了一笑,说:“好,我这就去写奏表。”
他如今对王府熟得跟回家一般,走到书房内间坐下,研墨取笔一气呵成。
外间千灯打量着凌天水,显然也知道崔扶风适才看他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她凑近了凌天水,轻声问:“凌郎君和鸣鹫王子,之前有交往吗?”
“有。”凌天水毫不迟疑道,“朔方军和回纥军一起合力打过几场仗,他身陷重围时,我凑巧帮他杀退过伏兵。”
“原来如此……那他怎么又说不认识你?”
“他日日自夸是草原上最猛的雄鹰,结果那次狼狈被困,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被我救出来后,求我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自然也不愿承认欠过我人情。”
千灯见他解释得无比自然,再想想鸣鹫那别扭模样,不由信了七八分。
再想想鸣鹫见到凌天水后,追着萧浮玉大骂郜国公主的模样,她又问:“那,为何看到你之后,他要痛骂郜国公主?”
“我救了他,赢了那一仗,原本是可以晋升的,但为了他的脸面,这件大功没有上报。而他欠我这么大一个人情,自然得还债。”凌天水回答得顺理成章,“所以看到我也是县主夫婿的竞争者之一,知道自己该还债了,县主觉得他会不会一时不知如何取舍,无名火上涌,先跑去把害他陷入两难的郜国公主给大骂一顿?”
有理有据,千灯点头:“会。”
只是,她总觉得鸣鹫对他的畏惧,不仅仅只是欠了他人情那么简单。
想了想,她脑中又浮起一桩事:“之前,荐福寺中你让崔扶风带给我的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在她转交到皇后手上后,一切形势便立即逆转。
因为那张薄薄的纸,原本压根儿懒得处理郜国公主与她纠纷的皇后,旗帜鲜明地改换了立场,为她作主。
这东西定然非同小可,可是凌天水这样一个从西北刚到长安的区区北衙禁军司阶,如何能窥测到皇家秘辛,从而为她赢得了当众揭开真相的机会呢?
见她支着腮,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眼中满是询问之色,凌天水便问:“你觉得皇后殿下至为关心的,是什么?”
千灯不假思索:“太子殿下。”
“太子刚出生时,曾经遭遇一场灾祸,差点夭折。”
千灯虽然与太子交好,却不知此事,愕然睁大了眼。
在他们片刻交谈之际,崔扶风已修好奏表遣人送去了宫中。
他显然对于此事也有了解,说道:“我倒是也曾听过些许传言,太子殿下出生尚未满月时,忽有一日手脚抽搐,双唇乌紫,眼看是不好了。当时皇后尚是太子良娣,立即召唤府中太医过来查看,发现孩子后颈竟有个小孔,孔周一圈黑血,似是毒虫叮咬。”
千灯没想到太子幼时竟会如此遭遇,顿时心都揪紧了。
“当时小殿下气息已弱,太医认为生机渺茫,宫女嬷嬷们也以为皇后会放弃,可她却不肯相信,亲自吸吮孩子后颈的毒药,又将奄奄一息的小殿下贴在自己心口暖着,昼夜不肯放开。许是上苍怜悯,小殿下在四日后终于苏醒,留住了一条命,经精心调理后,逐渐恢复成如今这般健康模样。”
救回孩子后,皇后彻查了身边所有人,却找不到凶器和凶手,便换掉了身边所有人,重新挑选乳娘和侍女,此后对儿子也一直看得很紧,时至今日未曾懈怠。
而当时比她还稍早些诞下孩子的赵良娣则没有那么好运了,过不多久,赵良娣的儿子因病去世,赵良娣忧思成疾,很快也跟着孩子一起没了。
东宫此后一直没有诞下其他的孩子,直到太子登基后,唯一拥有子嗣的皇后便顺理成章封后,成为后宫之主,孩子也受封太子,才有其他孩子陆续降生。
但时至今日,皇帝至今成人的皇子唯有太子一人。
千灯想着皇后那一贯端庄雍容的模样,没想到后宫风雨也曾倾泻于她的身上,更没想到她为了太子能如此决绝强硬。
她深深吸气又长长吐出,轻声道:“原来如此。”
呈给皇后的那张纸,她虽只仓促瞥了一眼,但也已深深记得那上面描绘的是一支凤钗图样,有尖尖的喙和鸟头中存放毒物的空洞。
而凌天水淡淡补了最后一句:“那张图纸,是当年郜国公主府出具给匠人的。”
千灯默然点头,望着凌天水又问:“那,你是从何处得知此事,又从哪里拿到的证据?”
“机缘巧合而已。”他不愿多说,一句带过,“能帮上县主就好。”
千灯见他这般,知道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了。
朝廷关于鸣鹫的批示下来还早,崔扶风看了看卷宗,将纪麟游先圈了出来:“首先查一查郜国公主死了,能得到最大好处的人吧。”
“纪麟游与郜国公主府有利益冲突?”千灯有些诧异。
“不仅有矛盾,而且,如今正是纪家最要紧的关头。”崔扶风解释道,“此次兵乱之后,朝廷从战局出发,预计要大规模换兵调将,以免国兵成为私兵,中央更难调遣。纪家统领昌化王旧部,至今未改旗帜,自昌化王薨逝后编入朝廷近军之属,原本不在换将之列。可郜国公主因与县主矛盾激化,偏要从中作梗,兵部又有她的派系,因此竟将其列入了调换之列,不日便将下调令了。”
凌天水这段时间虽不在京中,但他是军中人,哪会不知道此事:“连我在外头都听到风声了。据说纪老将军气得把酒坛子都摔碎了七八个,誓与郜国公主不两立。”
当然,他们心里都清楚,昌化王去世已有三四年了,纪家要维持住如今的部下兵丁,最好也最完美的方式,是娶到昌化王唯一的孙女,彻底接管他在军中的遗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纪麟游自然也不会不明白。
所以,这桩姻亲对于纪家人来说,具有关系家族兴亡的重要性;而与昌化王府结仇怨的郜国公主,他们自然也是同仇敌忾,亟待铲除。
“我觉得郜国公主死了,是咱们的大喜事啊。”
纪麟游过来,听到他们询问郜国公主之事,上翘的嘴角几乎压不住:“不仅是县主、是昌化王府的喜事,也是朝廷和天下的大好事嘛。毕竟,这根搅屎棍撅断了,天下就太平了!”
他一贯坦荡,毫不掩饰自己对郜国公主的厌恶,令千灯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问询。
崔扶风道:“纪校尉,昌邑郡主去御前参告,怀疑她母亲是被人推下水以致丧生。当时曲江池边的人早已被清理驱赶,唯有咱们在郜国公主近旁,是以今日我们找诸位郎君逐一询问,还望纪校尉理解。”
纪麟游一撩衣摆在椅中坐下:“好说,这是崔少卿的本职公务,我自然配合。”
“我们查看纪校尉的行程,发现你在未时初就从军营离开了,若直往曲江池的话,骑马连半个时辰都不需要,那么剩下的时间,不知纪校尉去了何处呢?”
纪麟游爽快道:“我确实来早了,到了水榭一看,金堂带着人在搞那些娘们唧唧的纱帘和插花呢。我在旁边搭不上手,就扛着要送给县主的王旗,顺着曲江看风景去了。”
“不知纪校尉走的哪条路线?”
“能有什么路线,随便走走嘛。过了两条桥,又上个挺高的台子看了看下面风景,看到一片开满花的小林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花。”
崔扶风问:“这么说,纪校尉沿着玉带、锦带两桥到了垂柳台,旁边是杏花林。”
纪麟游恍然记起来:“对,好像桥上是写着这俩名字。”
“那么,纪校尉可知道,那片小小的杏花林后面,就是启春阁,也就是郜国公主休憩的地方?”
“哈?”纪麟游一脸晦气模样,“那树林后面的亭子?早知道她就在那儿,我看都不要看,真是脏了眼。”
那显而易见的嫌恶,嫉恶如仇的少年意气难掩,不像是假装的。
崔扶风又问:“这么说,纪校尉当时没有与郜国公主碰头?”
“碰什么头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在这次调将之事中故意和我们纪家作对。我是不知道她在那边,要是真在曲江池遇到她了,身边又没有其他人,我非把她踹下水不可!”
说道这里,他才回过神来,郜国公主确实是淹死在水中了,有点尴尬地挠挠头,补充道:“不过不可能的,就算我们孤身遇到了,如今我们冤仇深重,她看到我还不赶紧逃跑呼救?”
这话说得确实有理,纪麟游走后,三人探讨了一下,都认为以纪家与郜国公主的恩怨,一方面确实能让纪麟游有杀害郜国公主的动机,但另一方面恰恰证明了,他私下与郜国公主勾结、甚至保持亲密关系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崔扶风道:“纪麟游说得没错,郜国公主看见他只会慌乱逃窜。而我当时查看现场痕迹,郜国公主如常走到水边,脚步齐整,滑下去的痕迹清晰,周围只有失去平衡的几点踩踏痕迹,并无紧张凌乱的逃避痕迹。”
千灯赞成:“与郜国公主共至水边的,必定是一个她十分信任熟悉的人。”
凌天水见多了人心险恶勾心斗角,倒是提出另一种可能:“不过,譬如越王当年卧薪尝胆,有没有可能,纪家明面上与郜国公主府交恶,而私下却有交接?”
千灯听着他漫不经心的猜测,只觉不寒而栗。
确实,她的后院就有一个人,残忍杀害了她的母亲、福伯与时景宁,却完美隐藏起了血淋淋的双手,在她面前扮演着温柔无异的未婚夫婿,不动声色地等待着她步入他设置的陷阱,成为他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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