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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侧侧轻寒)


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那两个小孩哈哈大笑起来:“就凭她?一个灾星也想当女王?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就连白昭苏也震惊地看着千灯,忘记了流泪。
显然,她自己都不敢想象,自己这样一个备受忽视奚落的不祥之人,竟会有人将她与传说中如同神女般的高祖母相提并论。
“世界上高大健壮的男人比比皆是,可咱们的高祖母振兴龟兹,靠的是健硕和强壮吗?”千灯却道:“就算女子身形单薄,可只要抱持理想信念,谁说不能引领龟兹走向更好的未来?”
这一番话,那两个年纪尚小的孩子还听不懂,而白昭苏却定定地望着她,几乎连呼吸都忘却。
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听到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即使是这世上唯一怜悯她、爱护她的乳母,也只是在背后默默为她流泪,哀叹她的命运,却从未有人告诉过她,她并不值得可哀,她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忽然间胸口热潮涌动,她控制不住自己,将手中因为紧攥而烂掉的杏子往两个男孩身上狠狠砸去,在他们猝不及防间,又抓起地上的树枝,劈头盖脸朝他们抽了过去。
那两个男孩被她抽中脸颊,顿时火辣辣一片,再一看她疯一般的神情,顿时被吓慌了手脚,毕竟年纪还小,下意识哇哇哭叫着抱头就跑。
白昭苏紧握着手中的树枝,看着欺负自己的人平生第一次从面前哭着逃窜,不由又是兴奋,又是激动,把树枝一丢,又哭了出来。
她走到窗边,仰望着千灯,喃喃叫她:“县主姐姐,我……我不怕他们了!”
千灯隔窗望着她,微微而笑,轻声抚慰她道:“从今以后,我们不要怕任何人、任何事。要是再有人欺负你,你就像现在这样狠狠反击。我们都是高祖母的孩子,这世上,没有人敢欺负龟兹女王的后裔!”
白昭苏咬紧下唇,定定望着她许久,然后用力点头,目光中的畏怯也似消散了大半:“是,我们是龟兹女王的后裔,不会怕任何人!”

尽管历经战乱,龟兹依旧是丝路之上最灿烂的明珠。
西域的风沙掩不住东西商队涌往这座重镇的步伐,尽管天气炎热,但城内长街两侧尽是商铺支起的彩帐,一直延伸向王城四方。
天竺的香料、大食的宝石、江南的丝绸、长安的铁器……讨价还价声夹杂着异域的口音,混杂着驼铃叮当声。
骑马过街的纪麟游心下挂着事情,差点与行商们牵着的双峰骆驼撞上。
他拨转马头避开驼身上满载的货物,抬眼看见与他相约的崔扶风已等在酒肆中。
他跳下马,将缰绳丢给迎出来的酒保,疾步入酒肆,在崔扶风面前坐下,压低声音道:“昨天说的事儿基本办妥了,老兵们大都已联络上,龟兹军中也……”
崔扶风却抬起手,示意他别说话,先听听酒肆中人的交谈。
“不能吧?那位大唐县主送父祖衣冠灵位回我龟兹,当日情形咱们可是亲眼所见,赤诚之心有目共睹啊!怎的忽然之间,就成为杀害北王的疑凶,沦为阶下囚了?”
一个毛发浅淡的胡商,操着颇不流利的大唐语道:“要我说,大唐县主回来为父祖报仇,也不无可能嘛!当年龟兹王族对不起昌化王,我们西域各国都有耳闻嘛。王妃遇害、年幼的小王子逃亡异乡,我若是昌化王后人,找到机会我也要回来为亲人复仇嘛!”
“那不能吧?”酒肆中的闲人多不相信,“五十多年前的恩怨了,昌化王后来还回龟兹共镇安西,和咱们王族早已和解,大唐县主又何必翻当年旧账呢?”
“更何况当日县主护送父祖衣冠灵位而来,她与王族皆是虔诚奉迎,我看不像会为了复仇连咱们镇国圣器都要偷窃的,更何况还拿来杀害北王?”
一个相貌颇为粗豪的络腮胡汉子一拍酒案:“依我看啊,会不会是如今人人歌颂昌化王,引起了别有用心之人的猜忌,才会选中这位县主,作为替死鬼……”
此话一出,酒肆内顿时静了片刻,任谁都不敢再搭话。
老板和酒保赶紧招呼大家喝酒听曲,企图把这不该出现的话题给盖过去。
在重新纷纭的嘈杂声中,角落中的纪麟游错愕,忙问:“怎么这么快,北王遇害之事已经传遍坊间了?”
崔扶风淡淡道:“早点传出来是好事,至少目前县主和我们能掌握先机。”
本来还有些疑惑的纪麟游,听着外间的议论,恍然明白了什么,对着他竖起大拇指:“那么接下来……”
“接下来,县主重获自由应是理所当然。”崔扶风取出几张纸递给他,“朝堂有太子殿下与鸣鹫王子施压,相信龟兹必定不敢偷偷处置。若再加上民意,届时投鼠忌器,我们参与其中斡旋的几率自然极大。”
纪麟游听他这么说,心下稍安,但接过他递来的纸张一看,却又瞪大眼揪起了心:“这……这是龟兹王宫地图?”
“虽然有三方施压,局面应当是稳妥的。但县主之事我们冒不得一点险,所以也必须要留好后手。”
仿佛在验证崔扶风的话,外间忽然又热闹起来。
街上一群人匆匆奔过,有人大喊:“北王被大唐县主所杀的证据找到了!就在灵殿外墙的窗下,国师已经核查过,确认无误了!”
纪麟游大惊,而崔扶风已经站起身,跟在蜂拥而出的人群后走出酒肆:“走,瞧瞧他们要耍什么花招吧。”
大街小巷无数的人聚集于灵殿,各个伸长了脖子去看上方。
只见一名年轻僧侣正沿着梯子爬到窗下,仔细查看下方痕迹,高声宣布:“窗下确有布过梯子的痕迹,证明镇国三圣器失窃当日,确有人通过高窗从中动过手脚,与国师判断无二!”
下方的人听到此言,都是议论纷纷。难道三圣器真的是如国师所推断的手法,被大唐县主里应外合偷窃出去的?
纪麟游暗骂一声,正想说什么,却见崔扶风变了腔调,在人群中大声问:“既然如此,你们当日架梯子上去查看时,怎么没发觉这个痕迹,要等到今时今日才发现,公开宣布?”
此话一出,周围人顿时炸了锅。坊间民众最爱的便是阴谋论,如今一语惊醒梦中人,这阴谋正活生生呈现在他们面前,稍稍深入一想便无不激愤讥嘲:“对啊,不会是趁着这两日时间,动了什么手脚吧?”
“你们之前架梯子上去看过,那有没有可能那梯子痕迹是你们自己留下的?”
纪麟游身旁不远,酒肆里那个络腮胡汉子更是直接破口大骂:“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为了栽赃陷害昌化王后人,脸都不要了!”
眼看一石激起千层浪,拥过来的人潮群情激奋,梯子被搡得摇摇欲坠,上面的僧侣赶紧抱住梯子,大叫道:“诸位施主!小僧等是奉命而来,对昌化王并无任何不敬之意!只因大唐县主在宫中挑拨事端,唆使王女殴打堂弟——那可是西王为国捐躯后留下的遗孤,因此三王妃携子哀诉,国主震怒,命我等加大力度,务必找出真相,小僧等才再度详查,找到线索!”
纪麟游怒不可遏:“胡说八道!县主都被你们囚禁了,你们还要诬陷她兴风作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周围人自然也不相信,大声附和。
汹涌人潮中,那搭在墙上的梯子终于被掀翻,年轻僧侣连梯子摔在下方沙地上,在其他僧侣的搀扶下,捂着摔破皮的脸颊夺路狂奔。
一场闹剧结束,众人哄笑着散去,零星听到有人唱起赞颂昌化王是龟兹荣耀的那首歌曲。
纪麟游撇嘴道:“满城百姓都不信县主会是杀人凶手,龟兹王和国师他们会看不出来?崔少卿你说,这么明显的情况下,他们还执意要关押县主,究竟是何用意?”
崔扶风却神情平淡,道:“连罪证都开始伪造了,你还看不出他们的用意吗?”
“啊?”纪麟游呆了一呆,随后猛然跳起,瞪着崔扶风问,“难道、难道说……”
“龟兹怕是顶不住压力,要图穷匕见了。就他们这急不可耐的模样来看,变故可能就在这两日了。”
“那可怎么办?他们真敢处置县主?”
“如今他们顶着大唐、回纥、龟兹民众的三重压力,明面上想必不敢有什么行动,但私底下可不一定了。若我们不及时应对的话,万一县主有什么闪失,怕是追悔莫及。”崔扶风略一思忖,道,“此案牵扯到北王遇害之事,我们怕是无法借助大唐与回纥的力量,不然此事若扩大上升为诸国矛盾,更为棘手。但幸好,县主此来,还有几个父祖的老兵随行……”
“包在我身上!”纪麟游会意,一拍袖中他给的地图,“这两日我尽快召回当年旧部老兵,绝不耽搁时间!”
“好,我这边也会尽快取到王宫巡逻布防路线。另外按照龟兹惯例,大祭过后第三日入夜,王族与朝廷众臣们会齐聚灵殿进行祝祷收束仪式。到时就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王宫内防守空虚,咱们再弄一点动静出来,想必救出县主易如反掌。”
纪麟游应了,想想还是有些气愤:“救出县主就罢了吗?这些人敢如此对待她,不如我们在救人之时,顺便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行了,别横生枝节,像鸣鹫一样在公主府搞什么马头把戏。”崔扶风一听他这意思就知道,颇有些无奈,“务必要从速从快,一切以县主脱险为要。”
“好好,我知道了。”纪麟游被他说中,只能放弃打算,“那,明晚的具体安排?”
“我会安排好,你确保找到的人稳妥即可。”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灵殿内响起梵音。
国师主祭,王族所有成员与朝廷众臣们齐聚灵殿,收束三日前开始的祝祷。
三日前祭典开启时,龟兹、大唐、回纥要人齐集,镇国三圣器熠熠生辉,举国欢庆,盛大庄严。
可如今到了收束之时,殿内却只剩了空荡荡的香案、蒙尘的画像、新旧不一的灵位。
就连照在国师身上的海缸灯光,似乎都黯淡了许多。
所有人盘腿而坐,静听国师讲《维摩诘所说经》。
正在国师细述经中所言“不二法门”之际,外头忽然传来喧哗声,听声音来处,正是王宫一角。
祭祀已到尾声,讲经中途自然不能妄动。国主抬眼看向负责护卫的侍卫长。
他忙打探了情况,然后走到国主耳边,附耳低声禀报:“王宫西北角忽然起火,目前火势不大,宫中已经组织人手在扑灭了。”
正值盛夏,龟兹又干燥少雨,偶发火灾亦是常事。
国主随意挥手,示意他率人过去救火,又朝众人颔首,示意并无大事,继续安心听经。
侍卫长率大部分守卫离开灵殿,赶到起火处一看,火势居然越燃越盛,宫中众人齐聚起火处,一起上阵,正在努力泼水救火。
龟兹王宫不大,与坊间也有相接,此时周边民众也早已被惊动,纷纷蒙上打湿的布巾,带着桶盆过来相助。
龟兹王宫形制并不大,一片混乱中,宫中守卫已形同虚设。仅有几个还在警觉的侍卫也被火光与黑烟遮蔽,没有注意到,在这救火的人群之中,有零星几人泼完了水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隐入了宫中僻静处。
他们显然早有准备,极为准确地避开王宫巡逻队,接近了千灯被囚禁之处。
千灯自然早已听到了外间的动静,在窗口看到了浓烟滚滚。
玳瑁担忧地问:“县主,这火不会烧到这边吧?我看侍卫们都去前边救火了,要不我们也走?”
“真相尚未大白,我们现在走了,岂不是更难洗清嫌疑了?”
话音未落,旁边已传来声音:“可县主现在不走,恐怕他们就要对你下手了!”
这声音爽朗轻快,即使转出黑暗角落的人脸上蒙着布巾,和其他人一样似是防备吸入炭气,但千灯一下便听出了,这是纪麟游的声音。
“纪录事?”千灯立即知道不对劲,快步迎上去低声问,“发生什么事了,谁要对我下手?”
“我从侍卫中打探到的消息,龟兹上层已经按捺不住,对县主起了下手之意了。具体待会儿再说,赶紧跟我走吧!”纪麟游丢给她和玳瑁两件旧衣,示意她们披上立即走。
千灯略一迟疑,旁边负责看守她的宫女已经慌乱叫出声:“来人啊,大唐县主要逃……”
话音未落,纪麟游干脆利落一个手刀,将她击晕。
“快走吧,崔少卿还在外头等我们呢。”纪麟游示意丢给她们的衣服,“不得不说啊,他做事确实周全,不但王宫地图,连旧衣服都准备好了。”
说着,他一扯身上平平无奇的龟兹平民衣服,又示意差不多装束的其他人:“说是此事最好不要摆到明面上,尤其是昌化王旧部和龟兹得留一线,毕竟将来县主或许还有回来与他们合作的一日。”
听到此事是崔扶风安排的,千灯顿时安心许多,知道他必定会妥善处置一切事宜。
纪麟游又示意她系上自己带来的青色腰带:“黑暗中我们以青腰带为记,到时候即使混乱,县主只要记得这种腰带是自己人就好。”
这是龟兹本地少见的织物,金家商队刚从中原运来售卖,湛青的颜色在黑暗中略带反光,确实便于辨认。
而且因为腰带是放量很宽的三角形,斜覆住左侧大腿根,纪麟游拍了拍自己的青腰带,才看出其中隐藏着一柄短刀。
既然万事都已安排妥当,千灯也立即下了决心:“走吧,事已至此先脱身再说。到了外面,我才有调查真相、为自己洗清冤屈的机会。”
玳瑁连连点头,两人立即随着纪麟游奔出禁足处,向着宫门口奔去。
外间黑烟滚滚,火势蔓延,原本看着不大的火,竟然越烧越烈了。
龟兹气候干燥,虽然宫人和百姓过来救火的不少,但仓促之间哪能救得了?一群人焦头烂额中,就连看守宫门的守卫也已慌乱涣散。
千灯与玳瑁接过准备好的水桶,夹杂在救火的人群中,急急忙忙地出了宫门,奔到外间河边,才松了一口气。
绕到河边无人处,他们将水桶一扔,立即绕过王宫城墙,向着后方潜行,准备与后方接应的崔扶风会合。
王宫的后门方向便是灵殿,此时全城民众都围在王宫起火处,此处街巷冷清无人。
前方起火的喧哗已隐约远去,千灯拉上头巾,沿着黑暗的街道快步走过灵殿之时,却听到了灵殿内传出更大的声响。
她下意识瞥了门口一眼,却发现殿内全是灼眼火光,里面竟正在熊熊起火。
她下意识转了脚步,立即奔向灵殿。
这边守卫因为救火撤去了大半,此时把守门口的几人歪歪倒倒,或靠在墙上、或半趴在角落,姿势怪异的身下,满是暗色血泊。
纪麟游一看便知此间发生了惨案,见县主奔向灵殿,心下着急,跟上去正要催促她别管这些,赶紧逃离,耳边却已传来灵殿内的哀鸣惨呼声。
惨烈的嘶吼声让千灯立即冲上台阶,向灵殿内看去。
灼热的火光从殿中唯一的出入口喷出,让她无法接近。只能看到大火之中,无数条黑憧憧的人影挣扎着、扭曲着,在求生欲的驱使下,个个竭力扑向殿门。
可惜,灵殿的门太过狭窄,只有几条动作最为迅捷的身影,护着中间要人从火海中冲了出来,滚下台阶。
那些人身上全是火与灰烬,扭曲动作中根本辨认不出是谁。所有人几乎都在地上打滚哀嚎,周围一时都是惨叫声。
千灯与纪麟游避在两边,下意识对望一眼,惊骇莫名。
“县主,要不……咱们还是走吧?”见情形如此诡谲,纪麟游心下不安,只觉得可怖,急声道,“这么大火,救不了的,别管了!”
千灯想到自己正在逃亡中,心惊之下应了一声,可正要转头之际,却见一条小小身躯正从灵殿内趔趄爬到门槛边,因为被浓烟笼罩,她呛咳抽搐,腿一软就晕倒在火海之中。
正是白昭苏!
她一向备受忽视冷待,祭祀之时自然在外围角落中,也因此而离殿门最近,可以从浓烟中勉强爬到门口。
可惜她身体虚弱,只爬到门口,便一头栽倒,再也起不来了。
后方火舌蔓延,眼看就要舔舐到白昭苏后背,千灯心下大急,顾不得纪麟游的阻拦,大步奔向了她。
殿内已经是一片火海,别说四壁的画像了,就连地面都在熊熊燃烧,殿内所有人扭曲着爬动,惨不忍睹,如阿鼻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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